[心得] 漫談說不完的故事三：大追尋之路(有劇情)
※ [本文轉錄自 novel 看板]
作者: hsiaomin (小明) 看板: novel
標題: [心得] 漫談說不完的故事三：大追尋之路(有劇情)
時間: Tue Dec 29 17:33:08 2009
巴斯提安所看的書，書名很特別，就叫做「說不完的故事」。
為了區別這兩個說不完的故事，我得用《說不完的故事》來指稱我自己所看、房裡收
藏的這本書，用「說不完的故事」來表示巴斯提安從卡蘭德先生那兒偷來看的那一本，免
得產生混淆。巴斯提安的這本「說不完的故事」當然不會提到他自己，而是述說著在一個
叫做幻想國的地方所發生的英雄冒險故事，正好就是巴斯提安最喜歡的那一種題材。
攤在巴斯提安眼前這本「說不完的故事」，開頭的部份大概是這樣的：原本平靜的幻
想國，最近這陣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出現了一種被稱為「空無」的東西，遍佈在國境內的
各個角落；隨著這些可怕的東西慢慢地日漸擴大，生機盎然的幻想國被它們吞噬掉的部份
也就越來越多。當來自舉國各地的使者紛紛趕往皇城所在的象牙塔，打算將這異象稟報給
幻想國的孩童女王（Die Kindliche Kaiserin）時，卻發現女王病了，因為不知名的原因
而日漸衰弱。就在大家束手無策、人心惶惶之際，傳來了孩童女王的諭令；女王已經指定
了一位她的使者，並且派了人將代表女王本人的神聖徽章「奧鈴」（Auryn）賜給了他，而
此人的任務即是動身去尋找一位幻想國的救主，讓這位救主來化解空無造成的危機，以及
女王的病。
「說不完的故事」接下來的情節，就是這位孩童女王的使者，來自綠皮族一個遊牧部
落的少年奧特里歐（Atreju），在幻想國四處探求救世主蹤跡的歷程。在書裡，奧特里歐
的這一段冒險歷程被稱為「大追尋」，構成了「說不完的故事」的主要內容，也是整個
《說不完的故事》前半部的篇章。至於巴斯提安看書過程中的沉思與驚呼，以及他看到一
半拿東西出來吃、跑去上廁所還有點亮蠟燭的種種，也都一併被紀錄在《說不完的故事》
裡的這個部份。
《說不完的故事》這本書所以讓我感到妙不可言，其中一個理由，就是我在不同的年
紀閱讀它時，對它最有共鳴、最為喜愛的部份會不太一樣，就像是某種充滿多層次口感的
美食，每一次品嚐的感觸都會有些不同。到今年為止，我已經把《說不完的故事》給從頭
到尾看過了五次；第一次與第二次在八年前，第三次與第四次在五年前，至於去年則是第
五次。當我八年前剛接觸到《說不完的故事》時，小說中最吸引我的部份就是這段奧特里
歐的大追尋了。即使到了去年再去重讀的時候，我依然覺得這一段冒險的過程實在寫得非
常精采。我聽說電影業者在將《說不完的故事》改編成劇情片「大魔域」時，選擇以原著
前半部的情節為主軸而大幅調整後半部與結局，這雖然不可取，但其實也算得上是一種可
以理解的決定。這一段高潮迭起的大追尋，真的是扣人心弦而引人入勝；作為冒險舞台的
幻想國，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它深邃無比的魅力。
如果有讀者曾經在進入《說不完的故事》前，對麥克安迪筆下的幻想國抱持唯美的幻
想，那麼當他或她翻開書本後，一定會對眼前的景象大吃一驚。這個幻想國與可愛相距甚
遠，甚至稱得上有點兒可怕。基本上，出現在幻想國裡的這些成員，包含了各類一般人想
得到與想不到的物種，牛鬼蛇神、千奇百怪，可以說是無所不包，沒有任何東西是你能有
把握絕不可能在這兒看到的。在這段大追尋中，麥克安迪不需要安排任何的陰謀詭計，光
是讓奧特里歐與這些危險卻不殘酷的幻想國居民一一打照面，就夠我們看得目不暇給、手
不釋卷了。麥克安迪那源源不絕的想像力，真的是讓人由衷歎服。奧特里歐微微顫抖著，
穿越左右那兩尊能以放射出世上一切謎題的目光凍結任何路過者的獅身人面獸、邁向傳說
中那三道魔門的場景，已然成了深深銘刻在我腦海裡的一幕經典畫面。
然而，麥克安迪對他這部作品所具有的企圖心，可絕不是只有成為第二個《愛麗絲夢
遊仙境》（Alice’s Adventures in Wonderland）或《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s)
而已。如同前面所提過的，《說不完的故事》中每一段情節的鋪排幾乎都是有意義的；讀
者們必須從奧特里歐這一場堪稱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末世大追尋裡，他與形形色色的各個探
訪對象每一段談話的結論中，漸漸拼湊出這個廣大無邊的幻想國最核心的本質，而它所攸
關的不只是空無的源頭與孩童女王的病根，更涉及了現實與異境這兩個世界存在與運行的
根本奧祕。
不過，在進一步解釋這個關鍵的奧祕之前，我在這裡得先把話題暫時給岔開片刻。
話說奇幻小說這個文類，雖然也發展了有一定的年代了，然而自從半世紀前問世的
《魔戒》開風氣之先，以嚴謹的態度在小說裡建構一個宏大的「架空世界」才開始成為某
些奇幻作家的創作模式。在作家們不斷地嘔心瀝血與推陳出新下，一個又一個讓我們這些
讀者目眩神迷的異世界被建立起來了。這些幻想世界不再像是愛麗絲所闖入的兔子洞之下
一般，只是成堆奇人怪物的大雜燴，而是一個個完整的有機體；它們之中有些甚至已經具
備了相當有系統的歷史脈絡、人文地理、信仰風俗與社會制度，當然也少不了獨有的魔物
與魔法。除了《魔戒》外，《地海》〈Earthsea〉系列及《冰與火之歌》〈A Song of Ice
and Fire〉系列中展現在讀者眼前的異境，也都是這類成熟的架空世界裡幾個傑出的典範
。
在《說不完的故事》裡，我們也可以看到一個獨特的架空世界，那就是麥克安迪筆下
的幻想國。不過，很顯然地，如果以《地海》或《冰與火之歌》那樣的標準來看，麥克安
迪這個幻想國的設計也未免太粗糙了；它沒有固定的疆界、沒有任何運行的準則，可以在
剎那之間灰飛煙滅，然後又立即在一夜之內將百年的基業重建起來，簡直是完全沒有道理
可循。相較於一個本來對幻想國抱有唯美憧憬的讀者，一個原先希望自己能從幻想國之中
，捕捉到《魔戒》裡那個中土世界〈Middle Earth〉些許影子的奇幻小說迷，心裡對幻想
國那種期待落空的感受恐怕還更甚。
然而，在我一部接一部地看過許多奇幻小說之後，坦白說，對於具有龐大架構與繁複
肌理的那一型異世界，我也看得有些膩了。因為我感覺到，當一個架空世界被設計得越嚴
謹、越精緻、越有系統時，它就越像我們的現實世界，不管它存在任何神奇玄妙的人事物
都一樣。這也難怪了，因為奇幻作家們的創意再怎麼天馬行空，想像的素材畢竟還是只能
以自身經驗世界裡的林林總總為主，無法像神那樣憑空造出一個超越經驗之外的世界。當
創作者想添加更多元素進入自己創造的架空世界，好讓它更完整時，被添加進去的那些東
西往往只會是現世某些構面的變形，無論是歷史、地理，還是其他社會脈絡。許多奇幻小
說的故事背景，讀者看多了就會覺得似曾相識，因為根本都是以中古歐洲為藍本而創造出
來的。
如果說奇幻小說提供給讀者的幻境，發展到最後竟然是朝著現實世界的方向而來，那
到底意味著什麼？去建構一個所謂的架空世界，是不是表示現世中的我們只需要在物理學
的四大基本作用力之外，加上魔法的力量作為第五種；只需要根據生物學上各類已知物種
的基因庫，拼湊出幾個突變的怪物就可以了呢？
究竟，我們想創造的是什麼？我們又為什麼要創造？
如果創造我們這個世界的神是存在的，而我們這個世界的存在也具有它的意義，那麼
，我們人類根據幻想創造出來的世界，其意義又在哪裡？
麥克安迪寫下《說不完的故事》，就是企圖要回答這樣的問題。在奧特里歐追尋幻想
國救主的同時，我們這些讀者也跟隨麥克安迪追尋著這些問題的答案，追尋著那幻想之國
的存在意義與本質。於是，隨著《說不完的故事》走上這條大追尋之路的，從一開始就不
僅僅只有奧特里歐，還有巴斯提安和我們每一位讀者。
或許有人會覺得，花時間去思考這些問題根本連一點價值也沒有。幻想世界的存在，
不就只是為了讓人們逃避現實而已嗎？除此之外，它還能有什麼意義？這樣的主題，竟然
也能讓人寫出那麼厚的一本書來！
這樣的見解當然不能算錯，但是身為追尋者的我們，所要去探求的答案絕對不會是只
有這樣而已。且讓我們看看麥克安迪他是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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