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戰士
「你是戰士吧？」
她緩慢地回頭，聲音平靜彷彿早就知道他的出現，沒有歡迎的愉悅，卻也沒
有不歡迎的厭惡。
洞窟中一片寂靜，只有偶爾的水滴打破這片寧靜，但隨之又恢復到玻璃片般
，任何時候破成片片卻也不會令人驚訝的平衡狀態。
「你是戰士吧？吭？！」
彷彿為了確認似的，她的聲音再度響起。洞窟中回盪著都是她的問句，回音
一聲接著一聲，漸漸的又被淹沒在逼人的寧靜中。
「那麼，戰士，戰吧。」
這是她在洞窟中說的最後一句話。
當離開洞窟的時候，只見他抱著滿身血污的女子來到了陽光下，在洞窟外等
待的人們掀起了一片歡呼。
「就是她！就是這個女巫！！」
「把她吊起來！！」
「幹的好！你是我們的英雄！」
「把她綁起來丟到河裡！！」
呼聲此起彼落，男子卻只是抱著女子的腰和背，面無表情的經過人群。
一個傭兵打扮的男子走到了他的身邊，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漠然的說道
：「放下她吧，沙爾斯。你趕快動手宰了這女的。註定要死的人，多活一刻也祇
是多浪費一刻而已。」
他話才說完，女子向後仰著的頭突然抬起，先望了他一眼，隨即對著不停鼓
譟的村人環視一圈，臉上帶著滿是惡作劇的笑容，與一種只出現在勝利者眼中，
充滿信心的逼視。
鼓譟的聲音瞬時停止，沙爾斯在所有人詫異的眼光中把女子小心的放到地上
，扶著她站好。陽光下，女子的長髮在風中飄散。「啊？！女巫沒死！！」
一個看似帶頭的村人衝到了男子的面前，抓住了他的領口。「你們這些傭兵
是在搞什麼？！我們可不是這樣約定的！！」
男子不悅的拍開了抓住自己衣服的手，用力的推開，還惡狠狠的瞪了村民一
眼。「閉嘴！我說會殺就是會殺，你們沒種就先滾開算了！！」
沒想到話才剛說完，村民們真的一個接一個的退後，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站定
，似乎是要監視傭兵們的動作一般，拿著勉強可以權充武器的農具對著他們。
不遠處在樹下乘涼的幾個人站了起來，緩緩的走向洞窟前的兩個傭兵。
帶著五個人從樹下走過來的，是這個傭兵團的團長－亞拉爾「布尼，沙爾斯
，你們兩個搞什麼鬼？！不過就是幹掉一個女的，有這麼難？！」話沒說完，亞
拉爾一抽腰際長劍，在還沒來得及反應的瞬間，布尼的臉上便出現了一條鮮紅的
血痕。
布尼動也不敢動，連臉上的血也不抹掉，只是直挺挺的站著，用沒有必要的
音量大聲叫道：「團長，對不起，我現在立刻動手！！」
「不必了！」亞拉爾左手一推，布尼立刻被推開，在地上打了個滾，狼狽不
堪的掙扎著站起來。「我今天親自來告訴你們，傭兵最重要的是什麼？！」說著
，亞拉爾走到沙爾斯與女子的面前，把長劍往上斜舉，夾著切開空氣的聲音揮下
。
但聽到的並不是劍刃陷入肉與骨的聲音，反而是清脆的一聲響，半截劍刃旋
轉著飛上了天空，插到了山坡上的土石之間。
女子的左手指輕輕的從側面扶在亞拉爾的劍身中段，劍刃的前段已經飛了出
去，而後段，竟像是被她的手指黏住了一般，亞拉爾雙手握緊了劍柄竟還扯不下
來？
「很有趣！！」亞拉爾吼了一聲，放開劍柄的同時，身後的一個同伴便遞上
一柄厚重的雙刃戰斧。
亞拉爾放開劍柄，被女子控制在指尖的劍便立時落下。在劍落地的第一聲鏗
鏘響起之前，戰斧已經對著女子的肩膀砍了下去。
但戰斧在碰到女子之前，便帶著沉重的聲音被震得歪了方向，劈在女子的腳
邊。
一直站在女子旁邊，默不作聲的沙爾斯不知道什麼時候冒了出來，手中已經
抓住了他隨身的巨劍，並把劍身橫擋在女子的面前。
「你做什麼？！」布尼驚訝的聲音響了起來，但卻立刻被亞拉爾的笑聲給蓋
了過去。
「哈哈哈哈哈！小鬼，很有膽識，我該讚美你的勇氣！」亞拉爾左腳腳尖挑
起，戰斧便垂直的被踢到了半空中。亞拉爾右手一抄，前一刻還在半空中的戰斧
，卻像消失在空氣中一般，繞了個圈重新出現在亞拉爾對著女子砍去的軌道上。
向上迎去的巨劍被從中劈斷，斧刃沒有一絲停滯的從巨劍斷開的空隙斬向女
子，斧頭很確實的擊中了什麼東西，亞拉爾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砍到的絕對不
是一個女人，甚至，由斧柄傳來的反震，他不能確定自己到底砍到了什麼。
就像剛剛一樣的，女子的左手輕輕的扶著斧面。彷彿毫不費力，輕描淡寫的
一個動作，卻讓亞拉爾冒了一身冷汗。
手中的戰斧就像剛剛斷成兩截的長劍一樣的，即使憑他自豪的臂力，卻也難
撼動分毫。那就像是嵌在石頭裡面一樣的，連動也不動。
正當亞拉爾想要把戰斧從女子手中搶下來的時候，女子接觸斧面的部分突然
冒出幾條蛇一般的黑影，扭動著向亞拉爾的手上纏去。
亞拉爾見狀，便立刻鬆手，並退後了幾步，大聲的叫道：「這女的有古怪！
！」傭兵團中幾個已經一起闖蕩多年的同伴看他這樣子，手中也立刻抄起了趁手
的傢伙。
斧頭落在地上，發出了一聲沉重的悶響。就在同時，一支箭挾著尖銳的嘯聲
向女子射去，女子卻連躲也不躲，只是看著箭對她直直的射去。
箭桿和箭羽在半空中著火，一陣烈焰之後連鐵製的箭矢也不見蹤影，只見煙
霧飄過之後，女子的髮絲也隨著揚起了幾根，似乎是被箭射去的風給帶起。
「魔法師嗎，嗯？」亞拉爾挑了挑眉毛，雖然幾次攻擊都莫名其妙的失敗，
但他的臉上依然帶著有恃無恐的輕蔑表情。「換你上場啦。」
「嗯。」只是一聲，早已漂浮在亞拉爾身後幾根尖銳的冰柱便對著女子射去
，但沙爾斯卻跨前一步站在女子面前，左手抓著巨劍擋在面前，讓寬闊的劍刃擋
住了兩人的左半面，而右手隨即抽出短刀，揮舞著，俐落的擊碎了其他的冰柱。
亞拉爾的表情開始有些變化。他臉上的不再是從容不迫的笑容，而是帶著些
許的不耐與怒意。「看來，我們似乎收進了一個叛徒，是嗎？」一面說著，本來
在他身後的五個傭兵站到了他的身邊，其中兩人提起弓箭便射，一邊還往兩邊散
開，看來是打算把女子困在洞窟前面。
箭矢一支一支的射去，卻都只是在一陣烈焰之中成為一片煙霧散去，而冰柱
現在改飄到了女子的正上方再向下落，卻依然一支不剩的全部被沙爾斯用巨劍揮
成碎冰，成為落在他們身邊反射著耀眼日光的冰塊。
即使看到夥伴的攻擊沒有效果，亞拉爾和另一人還是分別揮著戰斧與長劍對
女人攻去。
「喔啊啊啊啊～死吧！！」
在午後的陽光之下，是更加刺眼的光芒。
＊ ＊ ＊ ＊ ＊ ＊
「沙爾斯，是吧？」女子不太在意的問道，口氣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
作為一個聊天的開頭。
沙爾斯望著倒了一地，動也不動的人群，其中也包括村民和自己的同伴。這
附近放眼所及，除了自己與這個女子，沒有任何活物還是站立著的。
「…妳殺了他們嗎？」
「你需要在意嗎？」
「……不。」
「那好。」女子頓了一下，回頭睨了沙爾斯一眼。「他們都沒有死。」
沙爾斯聽她這樣說，便舉起巨劍，走到了布尼旁邊，讓巨劍的劍刃刺入了布
尼的背脊之中。
接下來傭兵團的幾個人，包括團長在內，也都和布尼一樣，在沒有意識的情
況下進入了永遠的沉眠。
血濺到了沙爾斯的褲管上，但黑色的褲管沾上了血也只是看起來有些潮濕，
偶爾在陽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一點墨色的腥紅。
女子看到沙爾斯這樣的行動，只是找了個樹蔭站著，連眉頭也沒皺一下。直
到沙爾斯完成他的行動跟上她，女子才繼續往前走去。
陽光照得地上冒出水蒸氣，遠處的景物不住的搖晃著。恍如沙漠中無止境的
旅程一般，女子只是不停的走，維持著一定的步伐，也不管沙爾斯是不是跟上，
女子只是一直往只有她才知道的方向前進。
她們持續的對著一個方向前進直到黃昏時刻，女子才停在一條河邊。她彎下
身用手指沾了一點水，隨意的灑在裹身的袍子上。而沙爾斯則是跌倒似的倒在河
邊，不停的喝著河水。這樣持續的移動對他的體能已經造成了絕大的威脅。沙爾
斯就這樣趴著頭半埋在水中，一直讓河水經過火燒般的喉嚨。直到他的身體再也
承受不了而把喝下的水吐出來的時候，才躺在河邊大口的喘氣。
女子坐在沙爾斯的上游，無意義的用手潑水，一臉饒富趣味的望著他。
「戰士，為什麼要成為傭兵？」問著，女子用手舀了點水，啜了一口。
沙爾斯用披風的一角擦拭劍上殘留的血跡，直到劍刃恢復戰鬥前的銀灰色，
他才停下動作，把劍收回鞘中，一言不發的望著女子。
「…你們和我是不一樣的，你們可以自由選擇想成為什麼，不是嗎？」女子
眼中的光彩暗了下來，似乎有著太多的束縛，讓她從容不迫的神情出現了一絲無
奈。
沙爾斯走到河邊的一棵樹下，把斷成一半的巨劍靠樹放著，自己也倚著樹幹
坐了下來。
女子看沙爾斯沒有要說話的樣子，嘆了口氣搖搖頭。「看來我找到了一個不
喜歡說話的人當我的僕人，是嗎？」
「我是希爾薇‧塔。」女子拍了拍袍子，順了順皺掉的部分。
「『塔』這個字，在我來的那個地方，指的是非人者，受創物的意思。」希
爾薇把袍子整理好，彎下身把靴子綁緊。穿好了靴子，希爾薇站起身來，帶著點
自傲說道：「在我的家鄉，我和我的同伴都被叫做塔，在所有的塔之中，惟獨我
擁有了這個名字。」
希爾薇自顧自的繼續說著，沙爾斯只是靜靜的坐在樹下。「有受創者的我們
，當然也有一位創造者。」
「而我的創造者，希望我成為人。」
「所以我在這裡。」希爾薇淡淡的說著，站了起來面對樹林深處。
沙爾斯依然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只是坐在樹下望著她。
「你呢？」希爾薇話鋒一轉，滿臉好奇的望著沙爾斯。「你是戰士，為什麼
？」
沙爾斯的眉心皺了起來，似乎認為希爾薇的問題非常奇怪似的，他久久沒有
回答。
「回答我啊，戰士。我希望可以多認識我的僕役呢。」
「我只能是戰士。」
這次換希爾薇的眉頭揪在一塊。「為什麼是『只能』是？你們不是可以選擇
自己是什麼？」
「我不能，我只能是戰士。」重複著同樣的一句話，沙爾斯望著希爾薇，臉
上的表情彷彿石塊般的沒有溫度。
撩了一下覆在額前的頭髮，希爾薇笑了笑。「這樣的話，我來讓你成為別的
吧，我可以讓你不只是戰士。」
石塊般冰冷僵硬的臉上多出了一絲訝異的溫度。「不只是戰士。」沙爾斯咀
嚼著希爾薇的話，重複又重複的說著，彷彿不能了解其中的意思一般，只是不停
的一再唸著。
「我可以教你魔法，我可以給你學識。你不只是戰士，你可以是魔法師，也
可以是學者，或是任何你希望成為的一切！」希爾薇快速的說著，沙爾斯還是沒
有什麼反應，除了他眼中慢慢升起的一絲異樣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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