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 當我們這樣相遇(轉貼)
▍當我們這樣相遇 作者 cavyg(守谷香)
＊ ＊ ＊ ＊ ＊ ＊ ＊ ＊
我在七色水沫上尋覓人型的魚種
不管名字是魚是獸
這確實來過
海域的溫柔有一架艦橋直達心房
除了連結
還有一床綿綿的好夢，和一群長翅的座頭鯨
＊ ＊ ＊ ＊ ＊ ＊ ＊ ＊
我醒來時，聽見男孩的哭泣聲。
他很委屈，但是我並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他的哭聲吵醒了我，
我很疑惑我的床邊怎麼會冒出這個小男孩。
他一臉眼淚，手胡亂的擦，他看見我醒了，害羞了起來。
「我吵醒了妳嗎？」他噙著淚。
好濃的鼻音呀，你哭好久了嗎？我看那氾濫的雨，濕透我的枕單。
「別難過了。」我坐起身，拉一角還乾的薄被給他，笑笑。
「妳睡好久。」他很埋怨。
「哦，呵。我常這樣睡的，別擔心。」這裡沒有其他人會來打擾，
我在這十分安穩。
「妳做夢了嗎？不然怎能睡如此久？」
「沒有，這裡是沒有夢的國度。」我答。
「那妳睡著時做了什麼？」
「沒有，我只是入眠，什麼也沒做。」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我輕拍他的肩頭，
挽住他小小的手，安慰。
「你迷路了嗎？你的家人呢？」我碰觸他的時候，發現他其實很瘦，
而且，他在打哆嗦。
「他們去忙了。」他低下頭，挺直腰。
「嗯。」我點點頭，現在好像不是逼問他的時候，他是要一些暖和的。
「你會冷嗎？上來陪我吧，我的床很軟很暖和唷。」
我掀開紗簾，慢慢招手，儘力表現友善。
他努力的爬上我的床，急急在尋找一處安身的位置。
「這。」我拉開被子，指指身邊的位子，容許。
「這是一張大床，不怕擠，不過我只有一個枕頭，你可跟我一起用。」
他一點也不客氣，一下子就鑽進被裡，像隻土撥鼠探出頭，對我望。
「鞋要收好唷，不然床下的潮流會沖走呢。」
他抖抖赤腳上的水，很大聲的說。「我‧沒‧有‧鞋。」
「呃，是嗎？」我向床上還不算太急的水看去，今晚是退潮夜，
水不深，否則他可要濕盡一身了。
「你好小呢！」他像是一隻營養不良的土撥鼠，
只可惜我身邊並沒有食物給他。
「不小了，我八歲又三個月，過十三天又三分四十四秒。」
他連算都沒算便答。
「呵，你算數挺好的。」我對數字一向沒概念。
「我還算得出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顆呢，或是度量海峽有多深，
這對我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他認真的表情不像是在誇口。
「那我多老了呢？」我碰碰自己的臉頰，想知道。
「哦，不管妳幾歲，妳都很美麗的。」
「妳是我看過最美的。」他加強說明。
我笑出聲，這小子，家裡敢情是賣糖的。
「妳會收留我吧。」他突然擔憂了起來。
「我不知道，但我不會趕你走的。」
＊ ＊ ＊ ＊ ＊ ＊ ＊ ＊
睡臥在彎道裡
有時也低吟徘徊
二十分鐘的吐吶保持著均勻
我們的呼吸都是霧狀的水柱
覆蓋住
那已經千年的雨
我不忘記曾經的相聚
＊ ＊ ＊ ＊ ＊ ＊ ＊ ＊
他似乎是走了很久的路，十分疲憊，不久他便睡著了。
我不敢睡得太沈，每隔二十分鐘我便伸手，拍拍他的背，
詢測他是否是睡得甜美。
不知道多久以後，他醒來了，拚命唱歌。
我覺得好笑又頭痛，因為他的歌聲和我的算數一樣，糟透了。
五音不全，大概就是拿來形容這種人而發明出來的成語吧，
原本安靜的聖地，被吵得很像夜市。
「呃，停一下吧。」我小心翼翼的說，有些怕傷了他的自尊。
可是，他很堅強。
更加載歌載舞，不間斷。我想，他誤以為他現在變成小黃酈鳥了。
不行呢，這樣實在太吵了，而且這裡是沒有夢的國度呀，
是不准許有太多的幻想的。
「你唱得太大聲了，會吵到別人的。」我蹙眉。
「不會呀，這裡只有妳跟我，沒有『別人』的，我們是同一國的。」
他得意極了。
「好吧，可是你唱得不對呢！」我得想法子阻止他，
這裡的聲音是出不去的，要安靜，才不會干擾了天地，
如果他再唱下去，我不確定會不會引來海浪，
而汪洋中小小漂流的床會不會翻覆。
「不然呢？」他鼓起腮幫子。
「我學過音樂，會彈鋼琴，所以我知道你的音是不對的。」
他氣餒的坐回原位，一副要哭的模樣，我不忍心。
「呃，不過你的拍子是對的。」我只能找出這個優點，
雖然把情歌唱成國歌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可是這時候，我還是以大局為重吧。
「那到底怎麼樣，音才會對呢？妳會鋼琴，那妳彈給我聽好不好。」
他拍手叫道。
「很抱歉，我很願意，可是我現在沒有鋼琴。」
「唉喲，那上哪找呀，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海。」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我以前是在哪裡學的，在哪彈的。
「我好想聽妳彈。」他說。
「會的，有一天有鋼琴，我會為你彈奏的，我答應你。」
我倦了，我已經醒太久了，身體微微的隱痛。
但是為了使這小男孩不會太害怕，我沒有告訴他我是如何的病危著。
「我睡一下好嗎，你幫我看夜好不好？」
「好。」他很乖，還幫我拉好被褥。
我摟抱他，在額上輕啄一下。
「晚安。」這裡並沒有白天或晚上差別，我只是習慣，問候。
＊ ＊ ＊ ＊ ＊ ＊ ＊ ＊
多麼難以的步行
我的心
我們尋找可以祝福的眼睛
鯨色幻影
降落
陸地上乾涸的水源地
＊ ＊ ＊ ＊ ＊ ＊ ＊ ＊
夜裡，我的身體發燙，燃燒著意識。
好像，好像吧！
我又彷彿回到初初遇見男孩的那天，一樣的哭聲。
他一定急壞了吧，唯一的朋友又生病了，那哭聲好心碎呀。
我努力嘗試告訴他。「別怕，別怕。」
但是我不知道他聽見沒，他的啜泣聲還沒停呢。
然後，迷濛中，我見他把身上的衣服脫下，撕成一條條的巾，
浸泡到寒冰的海水中，為我敷換，讓我降溫。
我才開始能順暢呼吸，沈睡。
再轉醒時，他已不在了。
然後，我回到人間，一個月後出院。
訂了好久，從國外運來的白色鋼琴也到了，
當天全家人圍著瞧這台漂亮的藝術品，屏息以待。
我推著輪椅，坐定到鋼琴前，輕撫琴身。
那調音的師傅，花了好些時間，才調好了琴音。
「這一路的搬運，對鋼琴最傷了，得好好調呢。」
調音師傅蹲著埋頭苦幹。
「嗯，不急。」我有耐心的。
「好了。」他起身。
我吸一口氣，正想彈彈，我望見調音師傅臉，楞了楞。
「我美麗嗎？」我問。
其他人都很驚訝，不多話的我，怎會對一個陌生人如此詢問。
「妳是我見過最美麗的，不論在哪裡。」
他拍拍衣衫，露出濕了一截的衣袖，我知道了。
「你變老了。」我笑。
「那麼，留下來聽我彈鋼琴吧。」
相視，相識。
當我們這樣相遇，我一直不放棄。
~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4.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