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在太麻里看見部落力量

看板Emergency作者Rousseau (航向金色的海港)時間14年前 (2009/08/28 00:05)推噓3(3推 0噓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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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完整版 http://www.peopo.org/rousseau/post/41729 來到新香蘭部落時已是傍晚，村口有一家充滿古早味的雜貨店，四處可以聽得到孩子的嬉鬧聲，老人們則聚在大樹下聊天。新香蘭部落本身沒有什麼災情，不過它已成為太麻里地區物資和志工的重要集散地，每天志工團就由此處出發到各災區幫忙。我們這些志工便這樣短暫地加入了他們的部落生活。新香蘭教會是一座富有原住民藝術特色的建築，它也成了我們住宿、盥洗、洗衣地點，只是志工們髒兮兮的身軀多少讓乾淨神聖的教堂顯得有些凌亂，不過在這種非常時刻，牧師似乎也能諒解。當教會的洗澡供水出了一些問題，附近的頭目以及雜貨店老闆都很大方地提供空間給我們洗澡。部落的婦女則協助料理我們的三餐，讓我們志工吃得算是頗為豐盛。七點一大早，教會頂樓的喇叭便會放送詩歌，喚醒睡夢中的我們起床用餐，來到部落的志工大約有四、五十人，大家就聚集在一個小廣場，由戴明雄牧師帶領大家禱告，然後大夥一起在詩歌中享用早餐，接著眾人便分頭開始忙碌的工作。晚間七點，大家也是來到同樣的地方用餐，用餐完畢後牧師會讓大家分享心得，教會的青年則熱情地帶領大家唱歌。在新香蘭部落，我們也認識了這邊青年會的朋友，他們是一群很熱血的原住民青年，他們不但對自己部落的文化有著高度認同，面對部落生存的困境，他們也選擇以實際的行動來自救、救人。「我們只取自己基本需要的部份」、「分享、共享是我們部落的美德」，一位原住民青年這樣告訴我們。在風災最嚴重的那幾天，就是這群青年最快開始前往各地救災，把本已不多的物資與其他部落共享，自己搭繩籠把物資送往其他部落，他們說用這種方式所送的物資，比政府空投要快得多、充足得多。他們也批評到，雖然外界不斷有物資湧入，但地方政府並未能有效率地分配這些物資，也容易誤判實際供需情形。在新香蘭部落的志工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來自輔大的學生、初鹿的原住民青年、基督教芥菜種的青年。比較特別的是由民間的教會組織主動推行專案，顧用了一隊來自花蓮的原住民朋友，他們身強體壯，是我們工作隊當中戰力最強大的一群。我們戲稱其中一位太魯閣族的青年叫「山貓大哥」，他一個人挖的土石就抵過我們好幾人的量。「山貓大哥」其實會開怪手，然而在這裡卻「英雄無用武之地」，只能夠靠打零工來討生活，他笑著跟我們說「這已經是他做過最輕鬆的工作」。我們這些志工從新香蘭部落出發，一路支援南邊災情更嚴重的地區。往南邊的道路雖已搶通，但仍有多處坍方，道路的地基也被掏去大半，路上還可以看到斷橋、混濁的河水、及被河水沖垮的斷垣殘壁。我們的救災工作主要是打掃環境，第一站是大武國中。由於政府下令要讓國中小順利開學，因此這裡成為國軍搶救的重點單位。我們到這裡時，已有國軍弟兄、山貓以及消毒人員正在工作。宜蘭大學也有志工團在這邊幫忙，他們的工作情形記錄在此： http://sl.niu.edu.tw/lifetype/blog/25 大武國中的整個操場、籃球場都被土石流帶來的汙泥掩埋，必須一鏟一鏟挖起來，堆置一旁等待國軍的大卡車載走。一個上午，這樣看似簡單的粗活，卻讓腰桿和雙手都快癱瘓了！颱風離境後的日頭又大得恐怖，體力流失得很快。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休息，躲到教室裡吹電風扇才終於甦醒過來，恢復知覺。午餐是拉勞蘭部落的小米工藝坊準備的自製便當。菜色本身已是甜美可口，在虛脫狀態下一口咬下。那種暢快幸福的滋味，比樂透頭獎還令人難忘。我們接著前往的地點是富山部落。富山部落位於台九線旁，沿著一個陡峭斜坡往上開挖出一條柏油路，兩旁居住著三三兩兩的低矮平房，一條經過隄防工程整治的河水與道路平行，穿越台九線底下流入太平洋。部落有電力但沒有自來水，居民都用管子接引山泉水家裡使用。在這邊只有少量的國軍在幫忙清掃，而且山貓只協助一天，接下來都得靠我們以人力來清理土石。我們這組十來人分配到要打掃的屋子，大概是受創最深的。整間屋子都被土石塞滿，泥土堆到跟天花板差不多高，甚至連關起來的櫃子裡面都是土石泥沙。部落裡那條河流在途中一處會九十度轉彎，從部落主幹道的橋梁底下穿過。這間房子正是位於該轉彎處，正對著筆直流下的河水。從河道中與此時此刻屬於平日河水流量絕不相稱的巨大岩石可以想見，前幾天颱風來襲時山區的雨量有多麼兇猛險惡，導致怒濤般的山洪沿河而下，輕易地溢出河道，將受災房屋吞沒殆盡。幸好富山部落有及早撤離，沒有造成人員傷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屋主一家人中，老太太和她兒子也在一旁清理。老太太漢語不太流利，從一件件清理出的家具看得出他們家環境不是多好。老太太每樣都捨不得丟，搬到溪邊洗一洗，能用的都還是留著。偶然眼神相對，她只笑笑地說，家都沒了。老太太的兒子則沉痛地表示，他在富山部落住了三十多年，這次風災是最慘劣的一次，未來的風災水災還可能一年比一年嚴重，他體悟到人類的活動還是應該要尊重大自然的法則。這邊的小孩子看起來並沒有因風災而造成心理陰影，每天都很快樂地跟志工們玩在一起。「我們會一起玩肥皂泡；看他們表演特技；一起去海邊或玩玩球」定薇說。「還有弟弟問我們說『沒有颱風的話，你們會來嗎？』」，「我們要離開的時候，他們超難過的，一直拿我的相機自拍…」我問定薇她會怎麼回答小男孩的問題？她說：「沒有颱風的話我的確不會到那裡去但我這次來了，以後還會再來」、「我愛銀河永遠很清楚的星空，我愛把所有人當朋友的小孩，我愛海浪和風」，身邊的幾位朋友也都表示，明年七月的豐年祭希望可以再回到這片美麗的地方。在離開部落前的晚上，我們與部落的人們聊起原住民文化的未來。雜貨店老闆對於這個問題較為悲觀而掙扎，他雖然認同傳統祖靈文化的重要性，但卻又認為自己缺乏足夠的能力去恢復傳統，他也認為目前教育體制是不足以完成此目標的。面對本地文化與外來文化的衝突，雜貨店老闆是比較傾向各方要學著彼此「包容」，然後漸漸「融合」或「共存」，但他也承認在不同文化的相處之間，還是存在強勢文化壓迫弱勢文化的緊張關係。老闆的語氣平靜中帶點無奈，但當我們聊到「多元文化」、「民主運動」等字眼時，他的眼神中還是會透出強烈認同的光芒，或許在他心中還是期待未來能有些所變的，總是仍有某種力量還在支撐著他，讓他願意在退休之後還願意回到部落經營這家小小的雜貨店吧。部落的青年朋友則積極許多，他們是對自己的身份有高度自覺的一群，對於自己的文化他們也深感自豪，「我們要讓這個部落成為與眾不同的地方」，一位還在大學念書的原住民青年如此說到，「我們正在寫下歷史」。這種對於自己故鄉的強烈歷史感與責任感，更重要的是他們已透過行動在實踐這些理念，這樣的格局在與我同一輩的年輕人中並不多見，這群年輕人身上還留著1980s、1990s原住民運動的氣概。原住民青年鼓勵著我們說：「朋友們！別妄自菲薄，你們也正在寫下歷史！」這些年輕人的熱情、開放、喜好交朋友的特質令人印象深刻。他們並不會受限於狹隘的本位主義或僵化的教條立場，而是熱於與他人分享、討論、溝通。在風災期間，他們主張「你們的部落，也就是我們的部落」，因而投入了人力與物資去幫助其他部落。另外，他們也樂於和我們這些外來者討論「豐年祭肖像權」和「基本人權」之間的衝突。或許年輕人的夢想太多、太大，還有很多現實的問題沒考慮到，但他們所營造的氣氛是有助於不同文化之間的理解與合作，這應該也會是一股對部落發展不可獲缺的新興力量。新香蘭豐年祭爭議事件 http://magazines.sina.com.tw/article/20090725/1959385.html 拉勞蘭青年的部落重建運動 http://www.newtaiwan.com.tw/bulletinview.jsp?bulletinid=8863 目前部落重建的主力是由「原鄉部落重建文教基金會」擔綱，戴明雄牧師他們規劃了一整套系統性的重建計劃，基本的精神是要運用原住民傳統智慧重建原鄉，使原住民部落能夠自立自給，並實現與大地共存共榮的永續發展。在他們的計劃中除了短期的家園清掃、安撫心理創傷之外，更納入了老人居家照顧、孩童課業輔導、成年人就業、部落產業發展等中長期需要。對照於政府的「莫拉克颱風災後重建特別條例草案」中，缺乏原住民部落的參與機制，這股由原住民部落自發產生的重建計劃顯然更民主，也更切合原住民的需求。戴明雄牧師表示，雖然目前有許多捐款專戶，但不見得是專門用在原鄉地區，原鄉部落的重建經費因為缺少捐款窗口，外界的愛心無法直接進入部落。因此發起此次募款運動，捐款將專門運用在太麻里鄉、大武鄉、金峰鄉等位在台東南迴線的原住民鄉鎮部落，希望將捐助對象及援助範圍縮小，更明確的協助台東縣的原住民部落。然而由於缺乏媒體關注，目前原鄉部落重建文教基金會的重建計畫，募款情形仍然離預期目標差距很大，急盼社會各界的協助幫忙。原鄉部落重建文教基金會的執行長林建中認為，對比起九二一重建條例，政府目前推動的「莫拉克颱風災後重建特別條例草案」實在差太多，尤其是「遷村」的部份使原住民失去原有土地的所有權，進而可能會傷害原住民對土地的認同情感。同是青年會成員的他也表示，部落青年將會是未來重建的重要力量，基金會未來將會試著去整合各個部落的青年會。原鄉部落重建文教基金會官方網站 http://tw.myblog.yahoo.com/tribe_rebuilding/ 在太麻里我們抬頭可見燦爛的銀河，遠眺則有溫柔的淡藍色海洋，這些自然之美都為我們疲憊的身心，帶來飽滿的慰藉與感動。雖然莫拉克颱風所帶來的天災人禍，使得這片土地山河破碎、人們流離失所。土地，與人們最親近的所在，卻反而成為醜惡不堪的人間煉獄，反噬了文明發展的成就。然而太麻里的海平面上依舊透出了溫暖的天光，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並未因此散失他們的生存決心以及對故鄉文化的認同。相反地，他們正思索著如何透過歷史與文化的深耕，來以更成熟的智慧去守護這片土地。他們是否有可能走出一條新的重建模式？這不僅僅是對原住民族群的考驗，同時也是攸關全體台灣人民福祉的考驗。但願這片土地上的人民可以共同去學習這份智慧！用我們自己的力量來庇佑台灣、重建台灣！後記返回台北之後，立法院於8月27日倉促地通過了「莫拉克颱風災後重建特別條例草案」，該條例內容有許多地方引起台灣公民社會的疑慮，其中的爭議問題包括：「預算規模及財源是否合理可行」、「辦理安置災民土地，不受國家公園法、環評法、水土保持法等相關法規限制等規定，可能造成行政擴權」、「強制遷村可能破壞原住民文化」、「決策過程缺乏以原住民為主體的、由下而上的參與管道」、「『災區』、『災民』等概念定義不明」、「僅有『個人』、『家戶』，但缺乏『部落』概念」、「特別預算可能成為選舉綁莊之用」等…台灣公民社會所擔心的「災難重建」變成「災難重見」是否真會發生，有待更多的公民記者持續追蹤議題、監督政府。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84.96.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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