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前進災區
今天一早有課,而國中的退休老師卻突然來電,
前幾天和神父一起去佳冬送完物資後,
今天她又問我有沒有空可以去六龜?
那還有什麼問題呢?只是,今天比較刺激的是,
不是開我那一台小綠綠,而是一台噸位較重的手排,
後面載著八十幾箱的礦泉水,非常的重。
一陣耽擱,草草吃了點午餐後,開車上路時已是一點半了,
今天,真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隔車如隔山」了
在擁擠的市區,努力地與不熟悉地車子混熟,
出了市區,經過雅亭老家,轉向關廟、龍崎、內門,
雖然操縱車子順了起來,但是幾噸的重的水開始發威了,
下坡時的重力加速,飆起來春風得意,
在爬山路時成了超級拖油瓶,讓我從五檔一路降到四檔、三檔、二檔....
從下坡的時速80一路陡降到50、40、30......真是油門一鬆就滑下來了!
從滿地都是泥濘的旗山鎮道路轉入往杉林、美濃的路線,
一路上,辛勞的國軍弟兄、各地各界掛著救災旗幟的貨車,
遠從彰化溪州趕來的消防車隊、以及台北縣的救難吉普車,
來來回回,像是蟻群,以沉默而井然有序的隊伍,
在風雨過後,為同胞不停的奔走。
荖濃溪少了前幾日在電視中千軍萬馬的氣勢,
但它肆虐過的痕跡,依然血淋淋地陳列在兩岸。
路,開始一點一點地崩解破碎。
剎那間,像是航行到瀑布邊緣的危舟,
前方的路竟然消失了!鵝卵石混著黃泥的便道陡然向下,
一路探至河床邊緣,翻攪的黃泥就在觸手可及的車旁滾滾而過。
怪手與沙石車來來回回,死命地捍衛著不能再後退的防線。
原本應該經過六個隧道,才會經過六龜的,而現在呢?只剩下兩個隧道了。
其他的四座呢?仍在!只是連接它們的路,全被土石流沖到河裡去了,
而我們就在幾乎與溪水一樣高的河床便道掙扎著,
大小不一的石塊總算晃出一點點「前進災區」的興奮之情,
卻又被眼前的慘況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唯二可以通行的隧道口,高高懸在河床上方三層樓高處,
想要開上去,唯一的方法,就是衝上眼前這一條逼近四十五度角的斜坡,
帶頭的三噸半貨車油門一摧,像隻年老的壁虎,孱弱地攀上去了。
唉呀!我的車跟太近了!最後這五公尺怎麼陡成這樣子?
我把心一橫,眼看前車已經進了隧道了,大腳油門踩到底......
啊!車子就這樣上不去了,鄰座的熊嚇了一大跳,
還以為我沒有換低速檔。哇哩#^**$*#(消音),恁爸遇到這種路
怎麼不知道要換一檔,啊就後面載了八十箱水你叫我怎麼衝得上去?
老師與神父的車跟在後面,嚇得一邊祈禱,一邊馬庫,
熊跳下車,試著跟在旁邊下車幫忙的機車騎士一起推動這輛卡在懸崖邊的車,
我放開手剎腳剎,車子馬上直線倒退!油門猛踩下去!
引擎發出高八度破音的怒吼,還是掛在半路,動也不動!
沒辦法,只好再度把腳剎車踩得緊緊的,待神父的車退了好一段路後,
再緩緩地滑下來,滑到較平緩的地方,距離夠長了。
我再次把油門踩到底,終於!累積足夠的初速度,
讓我一舉衝上了這道前進六龜的最後障礙......
甫出隧道,「前」六龜遊客中心,就像是時間停止的金帥飯店,
以傾斜二十度的姿態,搖搖欲墜地「卡」在河床邊的爛泥堆裡。
熊告訴我說,一個月前的他經過這裡的時候,還有看到完好的遊客中心,
以及六隻烏龜。而現在,全都不見了。(按:那六龜豈不是改成無龜了?)
只有十八羅漢山還默默地站著,望著百年難得一見的狼狽。
好不容易到了六龜教會,卸下物資,與當地居民、修女交談,
當地目前還是停水狀態,只能夠接雨水來使用。
而當地往對岸深山更進去(也就是災情很嚴重的新興村方向)的橋樑斷了,
離教會不過兩百公尺之遙,我們徒步走去看那孤懸在荖濃溪的斷橋,
橋面距離溪面有四、五層樓高,但是我們請問看守封鎖線的警衛,
他說,洪水來時,溪水可是淹過橋面的。我們往對岸仍舊倖存的橋面一看,
果然,整個橋面都堆滿厚厚地一層漂流木,而整個六龜街道,
漂流木就像是盆栽、電線桿一樣到處可見,要不是國軍早已進駐幫忙打掃,
畫面可能更加淒慘。我望著一水之隔的對岸,覺得自己好渺小,
無法化為天上往來接送的直昇機,盡更大的一份力。
轉眼一看,來自地球彼端的波蘭神父背著背包,
拿著數位相機對著斷橋、河水、直升機猛拍,
你第一眼看到他,會覺得這個外觀光客像事不關己一樣,
好像來災區大開眼界,十分欠揍的模樣。
而大家不知道的,是神父看到電視上的災情,
主動發起物資募捐,一不小心被po上網後,
潮水般地各方愛心湧進小小的開元教會。
而冷僻低調的神父除了到處躲避媒體的採訪外,這星期絕對沒有好好地睡過覺!
因為他開車至少去接應台北的物資三次,下屏東兩次,下高雄一次,
這般的南北奔波,卻從不關心過自己的身體與健康,
倒是我的車從隧道口滑下來,他後來還一直跟我說:「感謝天主保佑。」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親身接觸如此全心付出的宗教人士,多麼令人欽佩的風骨!
回程,我們將劉家肉粽提供的幾百粒熱騰騰的肉粽與些許物資,
送到了災情同樣很慘重的旗山鎮。說到這裡一定要大大感恩一下,
平時劉家肉粽賣的粽子都是Normal Size,但是送到災區的,
都是那種古早味老阿嬤的King Size大肉粽,真的是「就感心耶」!
一長段的潰堤,滾滾的泥流,把整個旗山鎮染成了土黃色。
只要一開入市區的路,爛泥就鋪成一條長長的黃毯,
任由灰頭土臉的居民來來去去。沿著旗尾溪(?)的堤防開來,
國軍新補起來的堤防看似連綿不盡,幸好旗山的地勢不算太低,
否則這次潰堤恐怕讓這裡變成了「紐奧良第二」。
一番轉折,我們抵達了充作國軍救援中心的旗山國中。
直昇機的螺旋槳聲震耳欲聾,在空中來來回回的穿梭。
走進行政大樓的穿堂,一則又一則振奮人心的消息.....
「第N趟,XX鄉,救出N人」
就這樣貼滿了佈告欄,供心急如焚的家屬查詢。
然而,相對於堆滿物資,義工、國軍、警察、難民往來穿梭的校園,
佈告欄前顯得十分冷清,根本無人留心。
為什麼?穿過穿堂,望向操場,答案就這麼不言而喻了。
與家人團圓的難民,都在教室中歇息;然而,有更多焦急牽掛的心,
全都包圍在操場週邊,隨著休伊直昇機的起降而上下忐忑不安。
啊!一架直昇機調整好位置,緩緩地停在操場的彼端,機門一開,
一隊國軍弟兄立刻低著頭,提著擔架向前衝,
一旁的家屬無不引頸企盼,多希望下一個被攙出機門的,
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親人!
呼!另一架休伊也回來了,它靠在離校門口較近的這端操場降落,
即使離它有五十公尺,仍被它嘈雜的聲波與刮起的下沉氣流一波波地震撼著,
那種莫名地壓迫感,跟在看電視時正襟危坐,吹冷氣喝飲料時
所看到的採訪畫面完全不一樣。我這時忽然想到,我只是個臨時起意的義工,
但這裡有多少掛念家人的人們,在操場四週頂著一次一次的噪音與強風,
承受著一次一次期待又失落的打擊,越想越是難過。
神父還是像個欠打的觀光客一樣在照相,
但是,我實在無法不去想像災民的心情,又不忍在此碰觸傷口的刺痛。
在我轉身離去的同時,休伊未曾停歇,再次升空,往天色漸晚的深山飛去。
我想起前起天救難直昇機墜機的新聞,不忍再多做假想。
大家在這場全國大災難中,不管是捐了多少錢、多少物資、
在自己的崗位上堅守下去、心中一次誠心的祈禱、
或是英勇地犧牲了自己的生命、都能夠帶給這塊土地重生的力量。
在台南聽見抱怨停水、聽電視上指責就災不力、看災民失去理性,
都讓我非常難過......不便利、氣憤、生離死別的痛,確實是無法忽視,
但放在整片土地承受如此重大的傷害之下,
需要多一點包容、多一點善意、多一點勇氣與溫暖,來讓傷口癒合。
法師也開示過我們:「做就對了。」
如果大家有能力為台灣除去一些負面的能量,
甚至能注入正面的能量,大家一定要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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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賀伯麥坎,參加過兩次世界大戰,打遍三大洲,
率領上萬人馬、大砲跟坦克車,還去過尼羅河源流探險,
看見白人前所未見的原住民,我有過無數的寶藏,還殺了很多人!
這輩子只愛過一個女人,你這個寄生蟲不可能了解的感情!我介紹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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