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我在滇緬邊境當兵去(八)
八
反共救國軍總部軍事會議
『現在是中國最弱的時候。』
年輕的參謀口沫橫飛地比劃著，用誇張的姿態述說遠大的戰略。
『朝鮮戰場牽制住十萬大軍，中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裡。此為天時。成都的內
應做好了開城的準備，此為地利。周遭各部族全都支持我們的行動，此為人和。再
加上，台灣方面已經答應要支援我軍，兩邊同時行動讓敵人首尾不能相顧，我軍就
可以攻進成都，奪取西南部分的控制權。這麼好的機會絕不能放過，一旦朝鮮戰場
被清理掉，我軍將不會再有攻勢。所有成敗，在此一舉！』
『可是本來要讓台灣那邊做先鋒的。沒有裝甲部隊做前衛，我軍的傷亡會大大增
加。』
『戰場要隨機應變。如果台灣方面沒有在這次戰爭中出力，那戰後我方也不必再
看台灣的臉色。』
『美國的態度呢？傳回來的情報始終曖昧不明，究竟朝鮮戰爭進展如何，他們有
沒有打算收手，這是一個巨大變數。』
『少校，我知道你很擔心，但是如果美國袖手旁觀，咱們就不幹了嗎？我們不可
能往其他方向走，國際勢力會圍堵我們，唯一的路就是往中國打。如果不做，那大
家乾脆解散，回鄉下種田吧！』
年輕參謀的主張得到其他人的認同。另一位老軍官更提出尖銳的發言：『說起來，
毛少校的隊伍裡最近才有人解甲歸田，莫不是你們說好了要一起去當農夫吧？』
座位上傳出低聲地哄笑。
『全住口！』指揮官憤怒地大吼。『安邦，我絕對信任你和你的判斷。但是我方
的行動也準備這麼久，不能就這樣中斷。這次的先鋒就由你來擔任，現場的判斷也
交給你，拜託了。』
『我明白。該撤退的時候，我可是會毫不猶豫撤退的。』
『行了。現在大家進戰術室來看詳細的作戰部署，參謀團會負責說明。』
『少校，你回來了。軍事會議的結果如何？』
毛少校抬頭看著天邊飛過的運輸機，聳聳肩道：『差不多要出動了。看情形，咱
們是先頭部隊，第一個進成都城。』
『反攻大陸嗎？可是他們人比我們多那麼多，有什麼勝算嗎？』
『人數啊…的確。但是中共的兵力沒有集中在這個方面。而且人數也不是唯一的
決定要素。
『我也跟你講講孫鐵頭在緬甸的輝煌往事吧。中國遠征軍在仁安羌的那場戰役。
當我們抵達戰場時，英國部隊已經被日軍擊敗並俘虜了。日軍人數比我們多，原本
孫將軍打算集結全部兵力再投入戰場，但是當時的英國指揮官要求我們盡快救出被
俘虜的英軍，於是最先抵達前線的的第一團便在晚上對日軍發動夜襲。日本人沒有
想到，人數劣勢的我們敢去突襲他們，慌了手腳。就因為這次突襲，奠定了戰場的
勝利。孫鐵頭也因此名聲大噪，幾乎變成中國第一名將。
『代價也很慘重。我的那一營死到只剩兩個排的人活著。而我也從菜鳥少尉連升
兩級，變成了指揮官。戰爭就是這麼一回事。死的人多，剩下的人就能出頭了。所
以說，作戰時機比其他什麼的更重要。這次，可能就是時候了。』
何尚武問道：『又是成都嗎？昆明不是比較近嗎？』
『以前我們也攻打過昆明。那裡接近苗人的勢力範圍，當時他們支援過我方，但
最終沒能守下來。從那之後，苗人對反共救國軍就很冷淡啦。要是隨便靠近，說不
定會被反咬一口的。』
『這次是大行動吧。全軍盡出的話，守備就很薄弱了。』
『所以平時才要和鄰居打好關係啊。至少寮國那票人不會再過來騷擾我們。那麼，
這次行動你有意願參加嗎？畢竟很危險，形式上徵詢一下你的意見。』
對手可不像寮國那樣輕鬆喔，少校說。
『危險？在前線拿槍衝鋒嗎？』
『怎麼可能。我不是說過，讓你拿槍我就完了。我要你們進成都去，和那裡的人
一起行動。「鄧克保」。』
又要搞潛入行動啊…何尚武嘆氣道。
『不然你還有什麼用處？孩子我已經叫陳俊幫忙照顧，你留下來也沒屁用。』
『是喔。還有一隻狗對吧？』
『狗嘛…』少校搖搖頭，說：『上次回來之後，晚上就一直跑到門外鬼吼鬼叫，
這兩天還消失了，肯定是被那裡的母狗拐跑掉。不中用的東西。』
『發情期到了？』
『是啊。不像人類，一年四季都發情。我建議你，出發之前去找你心裡的女人，
把事情弄清楚。』
『少、少校你在說什麼啊。我才沒有…』
『預計三天之後出發。三天之後，就算你說要留下來結婚，我也會把你押走的。
別浪費時間，祝你好運。』
四個鐘頭之後，何尚武來到楊女虎家的門口。
(為什麼我要來這裡…只是因為要出遠門，所以來和朋友道別。對，就是這樣。)
何尚武悄悄接近，想從窗子偷窺裡面。
『小武，一陣子不見，你也學會當小偷啦？』
楊女虎突然從他的背後出現，把何尚武嚇了一跳。
『沒、沒有啊，我想妳是不是在休息，怕打擾到妳。』
『好了。別說那些，先進來吧。』
楊女虎倒了一杯水給何尚武，說：『事情我有聽說了。你們要遠征對吧？』
『這是軍事機密呀，妳的消息真靈通。』
『天上那麼多飛機空投，有誰不曉得。而且…』楊女虎頓了一頓，說道。『當年
克保出任務的時候也來找過我。』
『克保？鄧克保？』不就是少校以前的部下，這次他要扮演的身分嗎？何尚武心
想，還真是巧。
『克保他和你有點像。性格單純，又有點天真。不過在工作上比你精明多了。』
『………』
何尚武沒有回應。楊女虎繼續說：『其實他也不算漢人，不是中原來的。但是他
說，中華文明是世上最偉大的文明，他願意為中國復興而努力。所以加入了國民黨
部隊。真是傻瓜。中原人打得死去活來，又關其他人什麼事呢？
『像我們苗人，當初也是遷移來雲南定居。邊境地帶，山高、水深、蚊蟲多，漢
人就算佔了這塊地，他們也不想住下來呀。住在這兒的苗人就看著漢人打生打死，
風吹兩邊倒，誰贏就跟誰。漢人大老爺也懶得管邊疆的蠻夷之徒，做做樣子就回去
了。偶爾就有些蠢男人想跟漢人掰手腕，唉，男人啊。一定要搞到把人家踩在腳下，
或是被人家踩在腳下，才會安分。』
楊女虎刻薄的諷刺著族裡的男人。雖然何尚武跟他們不同族，聽見她如此鄙視的
評語，還是不由得心頭一痛。
『那，小武，你有什麼事嗎？』
『也…也沒什麼事。只是因為要出任務，所以找個人聊聊。太、緊張了而已。』
總不好說「來見妳一面」，何尚武趕緊轉移話題。『那位鄧克保前輩，也來找妳了
嗎？你們關係不錯吧？』
『好到不行。他是我的實驗品，每次我有新的草藥配方，就會實驗在他身上。挺
好用的。』
『…他不會是被妳給弄死的吧。』
『這個嘛。你知道苗人養蠱。而我們苗族女孩，大部分都對漢人抱有一份莫名的
好感。希望能嫁給漢人，又怕漢人離開苗疆，再也不回來，有的人就給她的情郎種
蠱，好讓情郎非回來找她不可，否則便會七孔流血而死。』
『七孔流血而死？』
『簡單的說，就是一種毒藥。時間到了必須解毒，一旦發作則無藥可救，往生極
樂。』
楊女虎輕描淡寫地解釋。何尚武不禁覺得背上毛毛的。
『人家改造了這種毒藥。吃下去之後會立刻發作，而在發作後的三分鐘之內，食
用者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喜悅，時間一過，涅槃解脫。』
『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妳怎麼知道吃了以後會得到前所未有的喜悅？』
楊女虎沒有回答。她從碧綠色的小瓶裡倒出一枚米粒大小的丹紅色丸藥，放在掌
心：『小武，你可以親自試試看。』
何尚武實在無法分辨她臉上的笑容到底代表什麼意思，或許這就是少校跟她之間
一直有嫌隙的原因吧。而楊女虎給他的感覺，卻是一種打從心底無法排斥的親切感，
少校把這種特質叫做「魔性」。
『當年克保他出最後一次任務時，我給了他這個。既然你也是「克保」，收下吧。』
(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
楊女虎彷彿看穿他的心思，說：『說不定它派得上用場呢。例如說，上百歲的老
人家滿身病痛，活膩了，想要求解脫。這東西就能滿足他。誰知道世上的事物到底
有什麼用處呢？』
『…好吧。我就收下了。』
何尚武慎重地將它貼身收藏。說來這還是他頭一次從女孩子那裡收到「禮物」。
不過這東西也太危險了，他想。
『祝你和你的同伴成功。替我向你們家少校問好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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