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天志救國記-第二卷後記
天志救國記第二卷完成了，這是一個難以想像的巨大工程。這段故事因為位於辛亥革命和
袁世凱稱帝之間，老實說是一段比較委屈、爽度比較低的故事。之所以還塞進了這麼多內
容，是因為我希望讀者們對於民國初年中國的情形，能夠有個比較全面的了解。
一百年前的中國，有一部分的省城和主要城市，已經有鐵路和水路交通，有了電報線的通
信。在這些城市當中，可以接受到西化的新式教育、買到洋貨、看到一些帶有新思想的報
刊雜誌。然而越往內陸，這些新事物的影響也就越弱。像貴陽和蘭州還有迪化等地，幾乎
還完全是傳統的中國城市。
在省城和沿海、沿江口岸以外的地方，還有一些重要的縣城和商業市鎮，這些地方可以見
到西洋輸入的貨品，會有西洋傳教士以及受到西式教育的某些新紳士存在。然而當地的生
活，可以說仍然是中國傳統的。除了剪去辮子以外(有些地方甚至還沒有剪)，士紳和普通
百姓的世界觀，與同治、光緒年間並沒有多大差別。
如果繼續往下深入，到普通的縣城還有農村鄉間，這些地方的人日常生活與清朝道光、嘉
慶年間幾乎是毫無改變。在北京召開的國會、省城的省議會，對這些地方來說幾乎毫無意
義。即使是縣、鄉的自治會，也不過是地方士紳之間的權力舞台而已。
在這種現實情況下，上海與美國紐約、日本橫濱的差別，其實要小於上海與豫西、陜北、
四川等地方鄉下的差異。儘管如此，這樣的實情同樣也突顯了中國不可能自外於世界，去
「走中國自己的路」。在巴黎、柏林、聖彼得堡和倫敦發生的問題，對中國造成的影響，
有時比起中國內部發生的事情要大得多。
在這個時代，中國有幾種人對於政局擁有一定的影響力。第一種是在清末推動新政的轉型
過程中，製造出的半新半舊的官僚集團，例如趙秉鈞、梁士詒。第二種是掌握武力的軍人
集團，例如段祺瑞、馮國璋。第三種是留學海外的留學生集團，例如孫中山、宋教仁、顧
維鈞。第四種是舊有社會菁英和西化新菁英之間的紳商集團，如張謇。所謂民初的共和，
其實也就是這些人之間的權力分配和競爭。
這種現象就歷史來說其實不足為怪，美國在建國的初期，政治權力也是操之於東北部的商
人和知識份子與南部的大莊園主之間。前者的代表如富蘭克林，後者的代表就是華盛頓。
然而中國有兩千年的帝制傳統，人們對政治規則的認知，自然與在獨立之前就有相當程度
自治的美國不同。
尤其袁世凱身為最後一個享有巨大權力的「同光式」的地方督撫，與那些沒有實際政治經
驗、信奉西方法理原則的國民黨青壯派留學生集團之間，本來就有巨大的鴻溝存在。這就
造成了民初眾多的政治糾紛，以及二次革命的爆發。
在這樣的矛盾當中，梁天志能夠在與北京非常近的奉天紮下根來，可謂是利用了一切勢力
平衡手段和民初的現實環境。袁世凱首先要面對與國民黨的摩擦和二次革命，其次又有外
蒙獨立以及內蒙叛亂，日、俄的勢力威脅東北等問題。民國二年的下半年，袁世凱雖然平
定了長江流域各省，但是各地的局面卻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能安定下來。
接著民國三年的上半，發生了聲勢浩大的「白狼」流寇。然後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日本
出兵山東。如果袁世凱有一年的空閒時間，梁天志勢必會被北洋軍全力消滅。然而接下來
日本又對中國提出了廿一條要求，正式解決外蒙問題的恰克圖條約也是1915年才簽訂。隨
後袁世凱開始全力去推動帝制運動，再接下來是護國軍的爆發等等。如果不是這樣的話，
梁天志也只能跟蔡鍔一樣交出兵權進京。
反過來說，民國二年的時候，北洋軍的勢力對於四川、貴州、廣西都尚未能控制，雲南可
謂是真正的天高皇帝遠。如果不是蔡鍔為了國家統一的理念自願進京，他也有很大的機會
把半獨立狀態保持到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當然普通人是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的，以聲勢
來說袁世凱確實是完全壓倒了國民黨的勢力，確認了自己成為中國政治中心的角色。
除了袁世凱以外，帝國主義勢力的威脅也是相同的。民國元年開始，巴爾幹半島爆發了一
連串的危機和戰爭，這使得俄國的勢力受到牽制。而日本則因為明治天皇死後的政治紛爭
，以及國內「海主陸從」的理念，也暫時沒有能力在大陸上投注太多力量。
這就決定了，從民國元年到民國三年一戰爆發之間的這段時間，中國其實是在一個相對安
穩而封閉的國際政治環境中。如果袁世凱始終保持軍事獨裁的姿態到最後，那麼他也許會
得到穩定了民初局面的歷史評價。就好像書中曾經提到過的墨西哥獨裁總統爹亞士，在該
國歷史上至少絕不是最壞的統治者。
不過袁世凱卻沒能超過他自己本身的局限，就這層意義上來說後世他的歷史評價也可說是
咎由自取。
「穿越小說」的魅力，就在於主角的觀念和思考能夠超過時代的局限，以今日的眼光來觀
察過去。同時「改變過去」的想法，也是一大誘惑，因此時光旅行的題材一直是幻想小說
與科幻片的熱門。然而主角擁有超越時代的知識和理念，不代表就不用受到時代的限制。
網路上有一些小說，可以說是非常離譜的反面教材。例如在人口素質低下、交通條件惡劣
的新疆，區區五年之內發展成具有強大工業能力的軍事勢力。作者個人不知道在缺乏中間
管理和技術人才，也沒有發達的貿易和市場的天生條件下，怎麼可能辦到。還有就是靠著
不能吃的黃金，竟然在自然條件極其惡劣的阿拉斯加宣佈獨立。事實上就算因為淘金熱而
有人口湧入，當地也不可能達到讓一支質、量兼備的軍隊自給自足的條件。餓肚子的軍隊
是無法打仗的，而軍火也無法從沒有原料和勞動力的工廠裡生產出來。
最離譜的，就是曾經在大陸出版的某部作品，從辛亥革命以來就一直戰個不停。事實上那
些臨時成軍的民軍，就算交給蔣百里這樣的傑出人物來訓練，也不可能在一年內具有與北
洋軍全面決戰的實力。即使財政允許而得以不斷的擴軍，只會更加稀釋軍隊的素質。這樣
的現實限制，是無法用犧牲精神或者政治指導思想之類的東西來彌補的。
很多網路小說的作者，不但對歷史的理解不夠深刻，還有把政治宣傳當作史實的傾向。那
種在戲劇中出現的「惡地主」，實際上是存在在社會的非常底層的小人物。或者說其實也
就是永佃制之下的「租戶」、宗族制之下的「管事」而已。因為民初帝制政治秩序的瓦解
，地方上確實出現過士紳把持、濫用權力的事實。不過比起同時各省出現的會黨，還有後
來的軍閥，這些士紳絕非什麼「主要矛盾」。
同樣的，有很多寫作者相信政治訴求決定軍隊的精神戰力，而精神戰力可以抗衡物質戰力
。這是一個再常見不過的錯誤想法，而且是謬之千里的。二次世界大戰時日軍的精神不可
謂不強，平時訓練不可謂不嚴。然而只要彈盡糧絕，這些日軍也只能在太平洋上慢慢餓死
。就算是面對面的作戰，當三八大蓋對上衝鋒槍，人海戰術也會完全失去作用。
不計代價的追求重工業也是另一條彎路，重工業通常都很燒錢，卻不見得很能賺錢。真正
這麼做的，若不是像蘇聯大鬍子把糧食通通出口造成大飢荒來供養工業，就是像德國小鬍
子那樣四處侵略搶錢。出現「裝甲師的補給要靠馬車來保障」的現象，是必然的結果。
不過以上這些，比起某部作品「用人力把火砲抬過青藏高原」，「飛抵」拉薩城下的「壯
舉」來，還是顯有不如。沒有中間補給站，在高原和高山上行軍至少上千公里，還能達成
「奇襲」。如果這種作戰能夠成功，漢尼拔在翻越阿爾卑斯山的時候就應該去自殺才對。
因為按照相同的比例，他應該早就攻下羅馬城了。
廢話講了一大堆，還是要照例感謝那些提供了背景資料的書籍：丁中江的「北洋軍閥史話
」，保羅‧甘迺迪的「霸權興衰史」，芭芭拉‧塔克曼的「八月炮火」，以及其他網路上
和雜誌刊物上所提供的歷史信息。這些都是力求正確的作者所不可或缺的。
最後作者仍然要感謝那些忠實的網路讀者的支持，你們的關注是我創作的動力。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8.35.233.197
推
11/23 20:14, , 1F
11/23 20:14, 1F
推
11/23 20:14, , 2F
11/23 20:14, 2F
推
11/23 20:26, , 3F
11/23 20:26, 3F
推
11/23 20:27, , 4F
11/23 20:27, 4F
推
11/23 20:27, , 5F
11/23 20:27, 5F
推
11/23 20:31, , 6F
11/23 20:31, 6F
推
11/23 20:35, , 7F
11/23 20:35, 7F
推
11/23 20:37, , 8F
11/23 20:37, 8F
推
11/23 20:40, , 9F
11/23 20:40, 9F
推
11/23 20:40, , 10F
11/23 20:40, 10F
推
11/23 20:50, , 11F
11/23 20:50, 11F
推
11/23 20:50, , 12F
11/23 20:50, 12F
推
11/23 21:02, , 13F
11/23 21:02, 13F
推
11/23 21:02, , 14F
11/23 21:02, 14F
推
11/23 21:08, , 15F
11/23 21:08, 15F
推
11/23 21:12, , 16F
11/23 21:12, 16F
推
11/23 21:14, , 17F
11/23 21:14, 17F
→
11/23 21:18, , 18F
11/23 21:18, 18F
推
11/23 21:25, , 19F
11/23 21:25, 19F
推
11/23 21:33, , 20F
11/23 21:33, 20F
→
11/23 21:34, , 21F
11/23 21:34, 21F
推
11/23 21:53, , 22F
11/23 21:53, 22F
推
11/23 21:58, , 23F
11/23 21:58, 23F
推
11/23 22:01, , 24F
11/23 22:01, 24F
推
11/23 22:03, , 25F
11/23 22:03, 25F
推
11/23 22:03, , 26F
11/23 22:03, 26F
推
11/23 22:04, , 27F
11/23 22:04, 27F
→
11/23 22:04, , 28F
11/23 22:04, 28F
→
11/23 22:05, , 29F
11/23 22:05, 29F
推
11/23 22:07, , 30F
11/23 22:07, 30F
推
11/23 22:11, , 31F
11/23 22:11, 31F
推
11/23 22:18, , 32F
11/23 22:18, 32F
推
11/23 22:36, , 33F
11/23 22:36, 33F
推
11/23 22:45, , 34F
11/23 22:45, 34F
推
11/23 22:49, , 35F
11/23 22:49, 35F
→
11/23 23:03, , 36F
11/23 23:03, 36F
→
11/23 23:04, , 37F
11/23 23:04, 37F
→
11/23 23:05, , 38F
11/23 23:05, 38F
推
11/23 23:17, , 39F
11/23 23:17, 39F
推
11/23 23:20, , 40F
11/23 23:20, 40F
→
11/23 23:20, , 41F
11/23 23:20, 41F
→
11/23 23:21, , 42F
11/23 23:21, 42F
推
11/23 23:44, , 43F
11/23 23:44, 43F
推
11/23 23:45, , 44F
11/23 23:45, 44F
推
11/23 23:55, , 45F
11/23 23:55, 45F
推
11/24 00:02, , 46F
11/24 00:02, 46F
推
11/24 00:19, , 47F
11/24 00:19, 47F
推
11/24 01:06, , 48F
11/24 01:06, 48F
推
11/24 01:20, , 49F
11/24 01:20, 49F
推
11/24 01:29, , 50F
11/24 01:29, 50F
推
11/24 04:30, , 51F
11/24 04:30, 51F
推
11/24 09:55, , 52F
11/24 09:55, 52F
推
11/24 12:31, , 53F
11/24 12:31, 53F
推
11/24 16:41, , 54F
11/24 16:41, 54F
推
11/25 00:23, , 55F
11/25 00:23, 55F
推
11/25 13:01, , 56F
11/25 13:01, 56F
推
11/25 18:47, , 57F
11/25 18:47, 57F
推
11/26 07:41, , 58F
11/26 07:41, 58F
推
12/07 23:33, , 59F
12/07 23:33, 59F
推
09/29 06:00, , 60F
09/29 06:00, 60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