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天志救國記--第卅二章 醞釀
民國二年四月八日，梁天志乘京奉鐵路火車離開北京返回奉天。同時袁世凱和楊度、梁士
詒還有他的另一智囊楊士琦三人，正在中南海懷仁堂內議事。
老袁喝了口茶，嘆道：
「梁天志這個人，我怎麼總覺得比宋教仁還要可怕？你們猜怎麼著，他居然說他相信孫大
砲主張的，解決土地問題是中國將來建設的前提云云。」
楊士琦是李鴻章生前智囊、清末任直隸總督的楊士襄之弟，過去在袁世凱手下擔任洋務總
文案，參與過袁世凱對付岑春煊、瞿鴻禨的政治陰謀。這時便問道：
「孫大砲的民生主義，連他自己都講不清楚。只說要平均地權，說什麼製定土地稅法、廢
除雜稅。至於如何實施，根本拿不出個章程來。這梁天志，難道還能夠變出什麼新花招不
成？」
袁世凱嘿嘿一笑說：
「還真有，他說要學日本做什麼『國力調查』，就是統計人口、建立戶籍名冊。還說要進
行地籍登記，將土地分成私有、族有、村有、公有四類，分別加以統計。那個梁天志說什
麼，要解決土地問題，就要先調查清楚土地實際的分配情形，不然就是瞎搞。」
「我認為這種辦法，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解決土地問題，但對於財政稅收方面是很有幫助的
。像是日本政府，就在地方上建立了很多鄉鎮役所，專門負責從事這些工作。」
梁士詒說道。
「既然如此，那大可讓他去搞。」
楊度說。
「讓他去搞？」
老袁疑道。
「就讓他去搞，如果奉天一省施行卓有成效，大總統可以採擇其政策，推行全國，必然有
助於增強我國國力。要是這些作法有什麼弊病，有奉天省作為試驗，大總統也可以預先曉
得，這樣就能提前防範。」
「皙子啊，辦這些事情也是要錢的。現在我心裡唯一的急務，就是盡快把國內局面安定下
來。光是對付南方的民黨，到時候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梁天志想這麼折騰，讓他自己去
折騰也就算了。我們犯不著──」
袁世凱聽了楊度的話之後嚷嚷著。
「大總統勿憂，昨日巴西和祕魯兩國，已經遞交承認民國政府的國書了。據說美國也即將
承認，這樣一來列強勢必先後承認我國，大借款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
梁士詒道。
1913年初美國的威爾遜總統就任後，有意要承認中華民國新政府。但是當時美國的國際地
位，還沒有一戰之後那麼大的發言權。美國國務院顧忌歐洲列強的反應，於是在四月二日
電令駐拉美各國使館，要求試探拉美各國政府意向。四月八日，巴西與秘魯兩國政府率先
給予中華民國外交承認。
國際法上所謂的承認，分為事實承認和外交承認。事實承認指的是兩國之間沒有正式邦交
，但仍然有部份來往的狀態。像北京政府與銀行團談判借款，參與銀行團的各國對北京政
府採取的就是事實承認的立場。至於外交承認，則是兩國政府之間正式建立外交關係。
中華民國得到巴西和祕魯的外交承認之後，等於正式取得了在國際上的地位，繼承了過去
清帝國的一切國家主權和條約義務。而不論是西藏或外蒙，其地位並沒有得到國際公認。
也就是說，民國政府得到承認後，就能夠與世界各國建立正式關係。而中國對蒙古、西藏
的主權，也能得到國際法的更多保障。
這時的歐洲局勢，又繼續朝著世界大戰的方向進一步演變。1912年十二月，在有意插手巴
爾幹地區的俄、德、奧等國介入干涉下，鄂圖曼帝國與保加利亞、塞爾維亞簽訂了停戰協
議。1913年一月，對此不滿的青年土耳其黨人發動政變，組成新政府，拒絕巴爾幹聯盟的
和談條件。
二月初，巴爾幹聯盟重新對土耳其開戰，各國使用了機關槍、飛機、裝甲車和無線電等新
裝備協助作戰。三月中土軍接連戰敗，土耳其的歐洲領土重鎮亞德里亞堡被巴爾幹聯盟軍
攻陷。
這個時候，以英國和俄國為首的列強開始擔心巴爾幹聯盟的勝利，會威脅到列強在巴爾幹
地區的利益。塞爾維亞和黑山的聯軍，攻入了得到英國和奧匈帝國支持而獨立的阿爾巴尼
亞。而保加利亞也佔領了大片領土，逼近了俄國覬覦已久的君士坦丁堡。但對於經濟貧困
，人口也只有幾百萬人的巴爾幹各國來說，失去列強的支持就會讓戰爭無法繼續下去。
黑泉製藥會社這時透過販賣嗎啡和「加料版」的古柯鹼給義大利與土耳其，已經賺了相當
大的一筆。而接下來到六月底，因為第一次巴爾幹戰爭的分贓不均，巴爾幹各國還會爆發
第二次巴爾幹戰爭。利用這場戰爭，黑泉製藥的交易範圍又可擴展到巴爾幹各國。
黑泉製藥的藥物開發部門，在鄧肯醫師的領導下，已經證實氨基苯磺醯胺的殺菌能力。梁
天志透過瑞記洋行從中協助，買下了這種化學物質的專利權。
氨苯磺胺藥物是人類掌握的第一種可靠的抗炎殺菌、抗感染藥品，這種藥物的提早出現，
勢必會對第一次世界大戰造成影響。梁天志只要把磺胺藥物賣給協約國，就可以獲得數億
美金的收入。不過這種藥物西方各國只要進行化學分析，就能夠掌握它的成分，進而自行
加以生產。
因此梁天志採取的對策，首先是盡快在英、美、法、義、俄等國註冊氨苯磺胺藥物的專利
權。其次磺胺類藥物對人體會有一定的副作用，並不是最理想的抗菌藥，而梁天志還知道
另外一種藥物，那就是青黴素。
青黴素也有它的缺點，例如有一部分的人會對它產生過敏反應，以及對革蘭氏陰性菌無效
。但是這種藥物無法用化學檢測分析出它的原料，因此一旦製造出來就自然形成壟斷。
剩下的問題，就是雖然鄧肯醫師的研究已經證明了青黴素的效果，但到目前為止卻都只能
在實驗室中少量提取。布雷克‧史普林最近才提出了一份報告，構想了一種靠人力密集的
作坊方式，產業化生產青黴素的方法。
首先就是培養青黴菌種，利用廣泛收集、反覆試驗找出效果最好的菌種。之後將最有效的
菌種放入培養槽中加以培養，大約一周之後，將培養液用脫脂棉過濾。再將油加入過濾後
的培養液攪拌，利用油水分離的原理去除培養液中的脂溶性物質。
將這樣精製過的培養液，放入事先加熱消毒過的炭粉中攪拌。炭粉會吸收培養液中的青黴
素，之後將炭粉取出，放入「分離管柱」(下有排水孔的管狀容器)內。然後注入蒸餾水，
洗去雜質。再用弱酸性溶液注入「分離管柱」中，由於青黴素本身有酸性，因此不會溶於
酸性溶液中，而會將炭粉吸附的其他成分溶出。
最後用弱鹼性溶液注入「分離管柱」，將青黴素溶出，並且在出水口加上脫脂棉過濾。這
樣取得的精製液，累積到一定的量之後再進一步用紙上層析法精製。
首先將精製液塗在長寬各一公尺的紙張下端，寬約十五公分的帶狀區塊，然後加以風乾。
風乾後將紙的下端十公分左右，浸泡在百分之二十的酸性溶液和百分之八十的鹼性溶液調
配的液體中。這樣精製液中的物質就會隨毛細作用擴散到紙張上，並且其分布會由本身在
溶劑中的溶解度決定，青黴素會聚集在由底端算起約七十公分的區域。
之後只要將附有青黴素的紙剪下浸泡在蒸餾水中，即可取得高純度的青黴素。因為這樣製
造的青黴素保存不易，因此可以用向紙上噴灑酒精的方式加以乾燥，之後將青黴素連紙片
一起密封保存，到要使用時再用蒸餾水還原。
不過這種製法即使不考慮人工，光是耗材的成本就不少。並且使用手工作坊的方式，並不
能算是真正的大量製造。所以在更好的生產方式發明出來之前，青黴素勢必會是一種高貴
稀罕的藥物。因此梁天志給黑泉製藥設定的銷售目標，是拿來作為治療梅毒的特效藥。比
起副作用強烈的砷劑洒爾佛散(Salvarsan，即606)，青黴素更加安全有效。
當然對那些有錢嫖妓的人，收費也就不用客氣。青黴素在國內至少可以收費一劑十美元，
外銷甚至可以訂價一劑一百美元。反正這是關係到命根子的問題，不怕那些有錢的花花公
子捨不得花錢。其實自古以來，權勢者的命根子一向比人命本身昂貴得多。
只是目前梁天志看到的這個製造法，還停留在構想階段。要變成美金和白銀，只怕還需要
花上幾年的時間。光是手工作坊生產過程中的細節，要加以完善可能都要經過不斷的反覆
試錯才可以。
從北京回到奉天之後，梁天志就投入出兵反擊外蒙軍的準備工作中去。他命令張宗昌的獨
立騎兵團進駐洮南－鎮東一線，清剿北面索倫山中的蒙匪。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
又在昌圖、遼源、開通、洮南和醴泉設立補給堆棧，在醴泉設立汽車維修站。同時令奉軍
騎兵旅由醴泉往西進行威力偵查，肅清熱河北部出沒的小股外蒙馬隊。
不過這時，有一件事打斷了他的準備工作，讓他又不得不離開瀋陽去營口。那是因為期待
已久的營口飛船公司的第一艘飛船終於完工了。
這艘「纉泰號」飛船，大小和1900年建成著名的齊柏林LZ-1差不多。長達一百二十公尺，
寬約十四公尺，船體為細長的雪茄型。因為航空用發動機技術上的限制，時速只有四十公
里左右。航程可以達到一千公里，載重大約為二十噸。相較於德國在1911年建成的LZ-10
，性能上還有一小段差距。
比較令人提心吊膽的是這艘飛船的氣囊都是用棉布製造，上面還刷上桐油來達成氣密，因
此整艘灌滿氫氣的飛船可以說是一大易燃物。所以梁天志堅持要在兩層棉布之間夾進一層
防火的石棉，就算提高成本也在所不惜。並且氣囊外面還用橡膠做了絕緣保護，以防靜電
引發意外。
「纉泰號」雖然是實驗原型，但是在建造時船體內就設計了客艙和貨艙。而它的第一次正
式試航，則選擇了由營口飛往葫蘆島。船上載有營口飛船公司的現任總工程師陳天河，以
及包括梁天志、大倉優子等人在內的多位乘客。
但是相對於這艘飛船的高成本，商務航空業在這個年代的中國還沒有太大市場。梁天志的
目標仍然是開發飛船的軍事用途。而他認為像德國在一次大戰中那樣，用齊柏林飛船去轟
炸倫敦，雖然令人印象深刻，但完全是走岔了路。
飛船要避開地面的防空砲火以及戰鬥機的攔截，就必須利用夜晚在高空飛行。這樣一來，
轟炸的精確性完全無法保證。而飛船作為一種比空氣輕的飛行器，是靠氫氣與空氣的密度
差距造成的浮力來飛行，但空氣密度是越高越低的。也就是說，要能飛的越高，那麼載重
就越低。而且巨大飛船的成本極高，加上原始的導航手段，導致無法在一次轟炸中集中大
量飛船形成地毯式轟炸。換句話說這樣的轟炸，其實就是唬人而已。
而在兩次世界大戰中，英國都使用小型的軟式飛船在海上進行偵查和反潛巡邏。因為浮上
水面的潛艇缺乏有效的防空手段，這種反潛巡邏飛船可以低空投彈，效果相當不錯。
軟式飛船與硬式飛船的差別就是，不依靠內部骨架，完全是用氣囊內的氣壓來保持船身的
形狀。因此軟式飛船船身的造型也不是雪茄型，而是淚滴型。這種軟式飛船也不像硬式飛
船，會出現因為強風而骨架折斷的意外。
但因為技術條件的限制，這時軟式飛船還僅限於小型飛船。不過小型飛船成本低、數量多
，在軍事上的應用可以比起巨型飛船要廣泛得多。
儘管「纉泰號」是一艘硬式飛船，但梁天志給營口飛船公司的目標卻是要開發半硬式飛船
。所謂半硬式飛船，基本原理與軟式飛船相同，但在船身的下半部以及尾舵等處使用骨架
支撐，補強結構。因此半硬式飛船可以造得比軟式飛船要大，但成本和複雜性卻又不像硬
式結構的飛船那麼高。
特別是中國現在沒有煉鋁能力，飛船所需的鋁質骨架都要從外國進口。因此半硬式飛船對
於節約成本上，是有非常大的價值的。同時總工程師陳天河也考慮過用泡桐木來製造骨架
，但在強度和重量上難以達成平衡，只好放棄。而半硬式飛艇的骨架大幅減少，這就使利
用泡桐木成為可能。
梁天志認為理想中的軍用飛船不應該作為「轟炸機」，而應該是「炮艇機」，在上面搭載
機關槍和小口徑砲，在蒙古的草原和大漠上空，執行「反游擊」任務。外蒙軍隊當然是沒
有高射炮的，這樣奉軍的飛船就能在五百公尺以下高度巡邏，掃射那些蒙古馬隊。
如此一來，對蒙作戰時就不需要派出大軍，分散到各地防備神出鬼沒的馬隊。馬就算跑得
再快，也還是快不過天上飛的飛船。當然為了飛行安全，廣泛設立氣象觀測站也是必要的
。不過蒙古高原是蒙古冷高壓的中心，氣候相對來說比較穩定，而飛船的氣候適應能力比
早期的飛機還要高一些。這也是梁天志大力支持開發飛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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