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天志救國記--第五章威啊死巴塔！

看板DummyHistory作者ThomasJP (筆劍春秋梁父吟)時間13年前 (2010/11/06 22:57)推噓15(15推 0噓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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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天志帶著楊宇霆和副官走到校場上，最近因為正規士兵都在野外訓練，營裡的校場就用來當作補充兵訓練的場地。沒想到一出來卻正好看到李景林命人把兩個小兵按在地上，兩名弁目正狠狠用軍棍打他們的屁股。「這是怎麼回事？我應該已經說過軍中禁止任意體罰了！」「報告大人！這兩個混帳泥腿子不服訓練，而且還打起架來。下官若不給他們一點教訓，實在──」李景林恨恨的說道。梁天志腦中卻想著，李景林怎麼說也是正統的保定陸軍學堂出身，再加上自小就在清朝的舊軍裡面待過。這兵要是連他也帶不動，那可真是沒辦法了。「不用打了。扶他們兩個起來，我自己問他們。」梁天志對旁邊的弁目說道，又問那兩個小兵：「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為什麼要打架？」「大人！這事完全是狗六這小子不好！李總教頭規定每天跑步，跑在最後的一棚沒飯吃。我張大山一向第一個就到了，可是狗六這小子老是拖我們棚的後腿，害我沒飯吃！」兩個小兵之中比較健壯的那個大聲訴苦道。「大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每次跑、跑不動，張大山就打我。」個子矮小瘦弱的那個辯道。梁天志已經大概聽懂了是怎麼回事，但是一時卻想不出該怎麼處理。對於原本那些正規士兵，他只要告訴他們袍澤之間互助互愛、精誠團結的道理，每一棚、每一排、每一隊中就自然能表現出團隊精神來。但這些補充兵一向是講也聽不懂，李景林能讓他們學會立正、齊步走已經很不容易了。這時楊宇霆卻主動說道：「長官，這件事情就交給下官來處理吧？」「好，那就看你的了。」梁天志點頭答應，他本來就指望楊宇霆能有辦法，現在正好看看他怎麼做。楊宇霆下令全部補充兵集合，又命令張大山、狗六那一棚的人全部出列，在前面站成一排。被命令在這好幾百人眼前站成一排，十四個人的腦袋全都縮了下去，甚至彎腰駝背了起來。「抬頭挺胸！是男子漢就不要猥猥瑣瑣的，丫的跟個姑娘似的！」楊宇霆開口斥道，於是這十四個人不情不願站直了身子。「張大山！」過了幾秒鐘，隊伍中才傳來一聲有氣沒力的「有」。「你先站出來！敢做就要敢當，我們軍營裡沒有孬種！」張大山慢吞吞的朝前走了兩小步，卻用三七步站著。楊宇霆也懶得管他姿勢，劈頭問道：「我問你，你一個人能打幾個？」張大山這時卻挺起了胸膛大聲道：「三、四個沒問題！大人，要是像狗六那樣的話，五、六個一起上也打不贏我。」楊宇霆卻指著那一棚裡其他小兵道：「那要是他們十個人一起上呢？」「大人，那他們就是倚多為勝，不公平！」張大山不服氣的說道。「也就是說你也知道你打不贏了？那要是你面前有一千個、一萬個人要來打你呢？」「我打不過，只有逃……不，我也去找一千個、一萬個人來跟他們打！」看到楊宇霆臉色鐵青，張大山連忙改口。楊宇霆卻轉向那幾百個補充兵問道：「我問你們，張大山可算英雄好漢？」沒有人開口回答，校場上靜靜的，氣氛卻好像火山爆發前一樣極度壓抑。「你們都以為，一個人打贏四、五個，就叫英雄好漢了？你們可知道，三百人要怎麼打贏一萬人？」底下還是沒有人開口，張大山卻忍不住了，嚷嚷道：「大人唬人！三百個人怎麼可能會打贏一個萬人？這一萬個人有三百人的十倍……不對，有二十倍……也不對……總有三、四十倍那麼多吧！」「如果這一萬人是一個一個來，而那三百人卻總是一起上呢？三百個人打一個，連打一萬場，你們說是誰贏誰輸？」「這三百人打一個……就算打一萬場，三百人也還是贏啊！」張大山說。「那如果今天對面是一百五十個人，你身邊卻只有這十三個人，你知道該怎麼辦了嗎？」「大人，是不是十四個人去打他一個……連續打一百五十次？」「說得很好。那如果你因為狗六跑得慢，就扔下他一個人，變成他們很多人來打狗六一個，那會怎麼樣？」張大山吞吞吐吐了好一陣子，才咬牙說道：「大人我知道了。那樣子的話，只要打十四次我們就全完蛋了。」楊宇霆對他點了點頭，又對其他補充兵繼續說：「用一根手指頭戳人五次，不如五根指頭握緊了拳頭狠狠揍人一拳。敵人比你們強沒關係，再強的敵人，只要找準了要害都可以被打敗。但前提是你們每個人都緊緊團結在一起，互相幫助就好像幫自己的親兄弟一樣。這樣首先敵人打不贏你們，你們就可以趁機要敵人的命！」梁天志在旁邊看著楊宇霆王八之氣大作，只差沒有大喊「威啊死巴塔」了，不禁搖頭苦笑。轉身自去招呼了李景林，吩咐他以後訓練這些補充兵的事，多問問楊宇霆的辦法。第一標辦理軍士官輪訓隊的消息放出去之後，終於有人待不住了。第三營的隊長趙弘義拉上了幾個相熟的排長，回北京投靠馮國璋去了。梁天志便讓李景林補了這個隊長的缺，又把另一名隊長找來。「裴浩然，你是奉天安東人？那你是旗人還是漢人？是世居當地還是從關內遷來的？」梁天志雖然笑著，但裴浩然卻已是膽戰心驚，只好老實說道：「秉告大人，下官是朝鮮人。下官一家人是在甲午戰爭後遷到安東居住，當兵也只是為了吃這一口飯，絕對不敢有二心。」梁天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你願意坦白，這很好。不管你家本來是不是東學黨、刺殺伊藤博文的朝鮮義士跟你有沒有關係，這些我全都不管。在我營裡你就要當自己是個中國軍人，只要你盡職守分，我這裡就讓你繼續待下去。要不然你馬上寫一份辭呈給我，我也可以放你走。」裴浩然一個立正，敬禮道：「下官願意留在第一標，請大人批准。」梁天志點頭道：「今天對你說的話，你可要記住了。你的事就在我們之間打住，不必讓劉彥昌知道了。」楊宇霆辦事不但非常認真，而且不講情面。所有參加輪訓隊的基層軍官、弁目都得從基礎知能開始重新來過一遍，達到楊宇霆的嚴格標準。同時學習梁天志比這個時代的西方列強還要更加深、加廣的軍事理念。例如重視情報收集、參謀作業、後勤補給；在戰場之霧中如何發揮主動性；面對優勢兵力時，如何集中兵力攻其一部以及利用火力密度給予打擊；在面對優勢火力時，又要如何制定靈活機動的彈性戰術策略，以求最大限度抵銷敵人的火力優勢等等；當然也包括了如何進行沙盤推演。「一言以蔽之，就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這話說起來雖然簡單，但要如何做到，卻是萬分不容易。通常我們有什麼辦法，敵人都能預先想到；就好像敵人想怎麼幹，我們也能通過參謀作業加以事先推測一樣。所以兵貴拙速，奇正之中，以正為主。當我們規規矩矩，照著正統的辦法來，讓敵人覺得他們已經摸透了我們，甚至讓他們覺得不需要再考慮其他的可能性時，我們奇兵突起，就能達到最大的效果。」梁天志從講桌上拿起瓷杯，喝了口茶水後繼續講下去：「在戰場上沒有面面都能照顧到的事情，這並不是說你們就可以粗心大意，只顧著一頭往前猛衝，而是要學會自己去分辨何者為輕、何者為重。而且這裡說的輕重並不是固定不變的，反而會隨著戰場的形勢隨時改變。視情況有的時候也必須要下定決心，作出某些犧牲以求取更大的勝利。」他自命還沒有本事像德國參謀本部那樣，把所有軍官都訓練到只要面對相同的問題，都能給出同樣的標準答案──當然這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既然如此，他講的這些觀念，底下聽的人能理解、吸收多少，目前也只能看他們的各人造化了。當然除了這些額外的事務之外，原本的部隊訓練也還要照常進行。梁天志是忙了個不亦樂乎，幾乎要忘了時間的流逝。進入1911年，隨著舊曆新年的接近，藍天蔚也給營裡的大兵增加了例假的日數。在他看來讓這些已經接受了部份革命思想的軍人出去切身感受社會的各種問題，無疑是有助於革命大業的。沒想到這麼一來卻闖出禍來。問題還是出在一標的兵身上，這令梁天志大感尷尬。原來一標的軍官受原本的思維慣性影響，平日對補充兵的管束卻比正規軍要鬆了不少。一日前面提到的張大山和狗六兩人放假在奉天省城的街上閒晃，走著走著一邊就唱起軍歌來。好死不死唱的正是那首「馬勒戈壁」──對於這些沒文化的補充兵來說，「中國一定強」和「男兒當自強」太過文謅謅，而「馬勒戈壁」的簡易粗俗卻正對他們的脾氣。不巧的是，一旁正好有幾個路過的日本南滿鐵道會社僱用的護路巡警。當兩人唱到「日本不是東西」時，這些粗通中文的日本巡警立刻一擁而上，質問兩人怎敢侮辱皇國。一言不合之下雙方大打出手，張大山一人就打倒了六、七個巡警，狗六靠著李景林教導的徒手格鬥技術竟然也打傷了兩、三人。兩人成功突圍回到北大營，日本駐奉天領事卻跟著上門來興師問罪。到了這個地步，梁天志也說不上話了。協統藍天蔚親自出面接見日本領事，他對日本領事說道：「此種士兵之間的小衝突，談不到什麼交涉。否則乾脆約定時間地點，貴我雙方選出代表，一切公平的再來打過。」想到己方十來個人，竟然還打不過支那人兩個小兵，日本領事顏面無光，原本嚴詞要求懲辦的話也不好再提了。日本領事走後，藍天蔚表示要提拔張大山和狗六出任軍官，但梁天志卻表示反對：「這兩人現在不過是補充兵，尚未受完充分的訓練，作為一個士兵的能力都不具備，何況是需要擔負責任的軍官？」藍天蔚不悅道：「這兩人大長我國人軍民志氣，卻得不到拔擢，天志你的主張豈不是滅自己威風？」梁天志解釋說：「張大山、狗六兩人這次振我軍威，應該給予他們榮譽而不是官職。我認為應該公開表彰他們，令他們為全軍楷模。而不是把他們放到不能勝任的位置上，那樣反而害了他們。」「好吧，我說不過你。這件事情就按照天志你的意思去做吧。」於是藍天蔚大開表彰會，捧得張大山、狗六兩人差點沒飛上天去。一回到第一標，梁天志卻劈頭就宣布了對兩人的懲罰。「張大山、狗六在營外打架滋事，違反軍規，處罰關禁閉三天、出公差一個月。」兩人的心情頓時就像從天堂跌到地獄一般，梁天志對這兩個面色不豫的傢伙說道：「你們打贏了很好，如果沒贏，可就要關你們一個禮拜了。以後放假就過來找我，我讓文書好好教你們讀書識字。」這兩人的表情一下子變得非常精采，標統大人親自找人教你讀書識字，這可不是一般的賞識啊！只見梁天志又轉頭對副官說：「傳我的命令，以後出了這個營門一率不準唱馬勒戈壁！」辛亥年正月初一日，一大早梁天志就讓全標所有人在校場集合。雖然這個年代沒辦法搞升旗、唱國歌之類的形式，但朝會訓話、檢閱部隊也足夠讓他靈魂中的某些部份過癮了。看著閱兵台下一個個持槍肅立、雙眼仰視的士兵，還有自從張大山、狗六接受全協表揚之後激起了空前訓練熱情，如今也已經似模似樣的那批補充兵。梁天志也不由得感到有些激動：這些人是他的子弟兵，是他一手拉拔起來的軍隊。他們的臉色紅潤、精神飽滿，表示他們一向口糧充足；他們的體格健碩結實、膚色黝黑，代表他們平日勤於訓練、運動量大；服裝整齊清潔、衣帽鞋襪厚實完備，說明他們的健康和身體狀況良好；紋風不動的身姿和縱橫分明的隊列，顯出嚴格的紀律性；臉上隱隱的驕傲之色，透露了他們都以自己和這支部隊為榮。年前梁天志給他們發了年終獎金一個月，士兵本薪五塊五，卻按六塊大洋發給。梁天志告訴他們這些錢給他們寄回家，並要求他們寫家書回家報平安，補充兵還不識字的由文書代筆，讓士兵們的家庭能夠放心他們的子弟為國效命。如果已經沒有了家人的，年三十晚上梁天志特別跟這些士兵一起圍爐，吃了頓年夜飯。這天晚上許多人都在他面前哭紅了眼睛，說標統大人真正是愛兵如子。梁天志的想法，卻是希望藉此在這即將改變歷史的一年中，能夠在最緊要的關頭讓這些大兵小兵們生出必死之志。目前看來，他似乎也達到了這個目的。眼前的這些士兵，不論是在閱兵場上還是在戰場上，都是一頭頭耀眼的黃金獅子。彷彿只待嘶吼一聲，便要猛撲上前、張開血盆大口噬咬眼前的獵物。拿破崙說：讓這頭獅子睡吧！如今這些獅子們已經被他喚醒，準備好了要以他們的怒吼震動這個世界。「各位弟兄，自從我當這個標統之後，半年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我親眼看見，現在的你們跟半年以前的你們，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梁天志開始了他的新年訓詞，這些話他也已經在自己心中反覆想了無數遍。「當初我跟你們說，我要教會你們，怎樣才能夠打贏洋人。如今的你們，已經有這個資格去挑戰洋人了！張大山跟狗六倆，不是打贏了日本人了嗎？但是我要請你們忍耐，你們必須要忍耐！你們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去做匹夫之怒血濺五步的行為，浪費你們寶貴的性命去做徒然的犧牲。因為今天的中國太弱了，還禁不起來一場傷筋動骨的大戰。今天中國的貧弱，應該是我、是你們，也是所有有良知的中國人心中的最痛。我們的命運是操縱在別人的手上，是操縱在那些壓迫我們、欺凌我們、輕侮我們的人的手上！」他停了下來，呼吸數次之後說道：「這樣的局面是不會永遠持續下去的，也是不能永遠持續下去的！中國的四萬萬人如果團結起來，洋人中間又有哪國能夠打贏我們？可我們為什麼沒辦法團結起來？中國人的愚昧、自私、卑鄙、盲目、畏縮，這樣子故步自封、抱殘守缺的局面什麼時候才能改變？為什麼中國人懂得求一己之利，卻不懂得去求天下之大利？為什麼中國人會造一鄉一里之福，卻不會去造萬民之大福？為什麼我們自認為是五千年禮儀之邦，可世道卻如此可憎？為什麼崇尚武功、重利輕義的洋人，他的國內卻能夠大治？」其實梁天志知道，這個道理很可能永遠也說不清楚。但是他需要這些士兵，擁有他所希望的那種信念，支持他們無條件服從他的指揮，去犧牲、去奮鬥、去為中國打下一個比本來更美好的未來。「關於這個問題，我也給不了你們一個明確的答案。我只知道，如果我們不努力去改變這個局面，中國的災禍就不遠了！如果我們再不去奮鬥、不去拚搏，那就是魚游釜中、醉生夢死、渾噩度日。我今天要跟你們說一個口號，這口號是一句西洋話。這句話的意思是剛毅強健、正直無欺、力行不倦、百折不屈、不計毀譽、無欲無私、一心一德、奮鬥不懈、任事不避、臨難不免、捨生忘死、勇猛果敢、有我無敵、百戰百勝！這句口號就是──」這一刻，所有士兵的心都已經聚集在梁天志身上。他已經成為他們無可置疑的領袖，他們願意毫無疑問的為他去赴湯蹈火、願意毫無疑問的把性命託付給他。「威啊死巴塔！」第一標的官兵們跟著大聲齊呼：「威啊死巴塔！」梁天志得意的看了站在一旁的楊宇霆一眼。怎麼樣，我也好好的王八了一次！註：經查史實1910年時東三省總督應為錫良，1911年3月趙爾巽繼任總督。唯本作時空中趙爾巽自1910年出任東三省總督，可視為蝴蝶效應之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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