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解鎖的穹蒼（03）
羅伯特．溫特斯代將望著站在眼前的飛行員。
她在不當飛行員後就沒有刻意保持髮型，而是將濃密的桃紅色頭髮綁成了一條
長及腰際的馬尾辮，臉龐是鵝蛋型的，五官深邃，有種可以稱之為桀傲不馴的野性
，也足以讓每個經過的男性駐足並且向她的背影望過去。一雙眼睛外形狀似鷹眼石
的藍色大眼睛之中看不出有什麼情緒存在，包裹在氣密抗壓衣內的軀體修長豐滿，
站得既挺又直，就像是個儀隊衛兵般的標準姿勢。
不、不只是站姿，連她行禮的姿勢也是標準到可以當作教科書的典範。
「史卡莉亞．格蘭德上尉，奉命報到。」
「稍息。」
溫特斯代將只能說這麼一句話。
縱使面前的飛行員是用母親姓氏的親生女兒，然而代將還是無法多說些什麼。
先不提軍階高低的差別，他們現在屬於不同的體系，且史卡莉亞與他形同陌路的已
經很久、很久了。
從瞳孔中，溫特斯代將看不到任何女兒看待父親應該有的情緒。現在，就僅只
存在屬下與上司之間的關係。
雖然說看到史卡莉亞就讓代將想起自己同樣身為飛行員卻早亡的妻子，然而，
他與女兒之間所存在的卻都只有公事關係而已。雖然憑藉著這層脆弱但是又十分不
可靠的關係，代將還能夠間接性地噓寒問暖。然而，在這一次的航程之中，他卻無
法和她說上任何一句的話。
雖然說他是特遣戰隊指揮官，但這趟前來邊境地帶的任務中，在伏龍崗停下是
出自史卡莉亞的意思。
她有著雷利．范倫鐵諾上將的授權，似乎是有什麼特別任務。
「伏龍崗的國民兵戰機領隊告知一組座標後就已經跳躍離開，那位中尉還有一
句話，說是他們州長的首席秘書官轉達的。」
「那傢伙也開始有官威了呢。」
本來在代將面前，史卡莉亞表現的有如像是喜瑪拉雅山上那終年不融的冰雪為
材料所打造而成的面具。但從代將手上電子記事本的時候，那張面具就被她給拿下
，讓過去曾經在父親面前展露出的笑容再度流露出來。
不過，微笑浮現在她臉龐上面的時間非常短暫。等到她將操作過的電子記事本
還給放到代將面前的時候，面具就重新掛了回去。
「請指示所有船艦跳躍到這個座標。」
隨著短訊一同過來的的確有組數字，不過那組數字與電子記事本上面顯示的數
字並不相同，甚至可以說是截然不同。在史卡莉亞來到前，代將曾經囑咐通訊官先
以地球艦隊使用的幾套運算模式試圖解碼，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代將心中冒出了疑惑，不過他還沒有開口，史卡莉亞用著與剛剛相同的冰冷語
氣提出了解答：「這組座標必須使用專門的編碼運算程式『萬花筒』才能夠破解，
而且只有曾經參與過ＶＦＸ－９１的飛行員與高級參謀知道怎麼編碼與解碼，至於
其他的事情，我沒有獲得透露給你知道的授權。」
這讓代將心中又是一陣絞痛。
別名「馬戲團」的ＶＦＸ－９１，全名是「第九十一武器測試飛行隊」，所屬
的飛行員都是從其他的單位借調的精銳好手，名義上編屬於地球艦隊格魯姆太空站
的先進武器測試中心。實際上運作是最高機密，軍階不過是代將的羅伯特．溫特斯
同樣被認為是層級過低，無從過問的這個單位的一切資料。
他也只知道，史卡莉亞進入那個部隊之後簡直是換了一個人。本來是個充滿熱
情又活潑的戰鬥機飛行員，經過兩年的杳無音訊，當代將再次見到自己的女兒時，
已經是聯合指揮部解散了九十一中隊的建制、各個借調飛行員歸建原單位的時候，
她對於自己的父親完全當作了一個像是偶然在路旁人行道上碰到的陌生人對待。他
到今天還是不知道原因，史卡莉亞根本不願意告訴身為父親的他任何事情。
雖然不願意相信，但代將不得不懷疑是ＶＦＸ－９１的經歷讓自己的女兒完全
變了一個樣。
「代將，請下令跳躍。」在代將還在回憶著充滿苦味的內心時，史卡莉亞那完
全沒有感情的聲音又開始催促道：「作戰行動不容任何片刻的貽誤，這可是您自己
講過的話。」
這句話的確是他說過的。
溫特斯代將想起，這常常是在他因為緊急出動而離家遠行的時候跟她講的。無
可奈何的他也只能通知艦長，要求導航官設定航線，跳躍往新的座標地點去。在「
阿格里帕」執行官復誦命令的時候，本身也是有職責的代將不得不向背對著他的史
卡莉亞詢問道：「那個座標地點有什麼？」
「什麼都沒有。」
這個回答並不是代將想要，他頓時皺起眉頭。可是不跳躍又不行，畢竟聯絡對
象是整個恆星系內地位最高的民選首長，他直接提出的要求，並沒有被擔任這趟任
務負責人的史卡莉亞所反對。
不過，這也不代表代將會完全放心。
根據情報指出，幾個位於邊境地帶的殖民行星情勢都有些不穩的現象。有些地
方甚至出現全武裝的劫盜戰機群起攻擊國民兵、甚至是地球艦隊單位的報告，固然
艦隊情報機關認為情勢還沒有到全面動亂的狀態，不過溫特斯代將之前並沒有來過
這個叫做伏龍崗的地方，艦隊對於此地的報告也十分稀少，並無法確定這個恆星系
內的狀況十分穩定。
「通訊官，聯絡巡弋艦『馬可士』與『昆托斯』，要他們先跳躍到下列座標，
偵查狀況後進行回報。」
「是。」
「長官，這並沒有必要。」史卡莉亞沒有降低音量，而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對著
自己的父親說道：「伏龍崗州長曾經跟我在『馬戲團』共事，會做出這種安排也是
出於我的要求，他不會算計這個戰隊的。」
「妳可以因為曾經與他共事而信任他，但是我卻沒有跟他有一起服役的經歷，
所以我無法跟妳一樣完全信任她的安排。」秉持著所受過的專業訓練，溫特斯代將
回答道：「再說，我需要考慮到這十來艘船艦的乘務組員的安全，妳個人的信任並
不足以說服我放棄比較妥當的方式。」
「您的決定，長官。」
應對完畢之後，史卡莉亞重新轉過身去，看著正前方的導航工作站上方、顯示
著整個恆星系狀況的螢幕。
雖然溫特斯代將的確很想要修補彼此的關係，不過他對於說出不信任自己女兒
的話並沒有感到後悔，作為特遣戰隊的指揮官，他必須考慮到遠比親情還要更重要
的事情。
「代將，長程感應器確認兩艘船艦都成功跳躍到目的地座標，是伏龍崗恆星系
的第六行星軌道。」「阿格里帕」的通訊官同時對著艦長和溫特斯代將說道：「兩
艘船的通訊官回報一切平安，沒有異狀。」
「周圍狀況。」
「跳躍座標位於通訊衛星ＣＬ－１２有效聯繫範圍最外圍點，除了監試衛星外
，沒有任何人造物體，也沒有與任何既有航線交會。」
「通知『普魯塔克』與『格奈烏斯』，讓他們隨同支援艦與運輸船一同跳躍，
之後是『塔克提亞斯』與『藍特勒斯』兩艘巡弋艦，『阿格里帕』殿後。另外，通
知各艦，計算好跳躍後位置，不要發生衝撞事件。」
溫特斯代將一說完，通訊官就將指示發送出去。在警鐘開始響起的時候，執行
官便拿起了擴音器的對講機，向「阿格里帕」的船員宣佈即將開始跳躍的通知。
很快的，本來在走動的人幾乎都是就地停住腳步，然後四處尋找著像是握把那
種可以支撐住身體的物品。
警鐘停止搖動的那一刻，通訊官開始逐一報出啟動跳躍的那些船艦名稱。每當
她念出一個船名，顯示艦隊分佈狀況的螢幕上面就有一個圖示會從標示著「跳躍點
」的光點周圍消失，然後出現在伏龍崗恆星系的第六行星軌道週邊。
在巡弋艦「藍特勒斯」的圖示出現在第六行星軌道週邊時，「阿格里帕」船艦
內部，出風口便穿出像是那些空氣被抽走的聲音，而艦內的乘務員也逐一產生自己
的身軀似乎被拉長的出現。然而，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歷時非常短暫，在導航工作站
的顯示器上面所有的影像消失又再出現的那一個短暫的剎那，空調與乘務員身體的
反常狀況也都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次跳躍是成功的，因為每個人都平平安安地站在原地，沒有被拆散成最原始
的一個個分子。
就在「阿格里帕」艦長要求艦內各站回報狀況的時候，史卡莉亞走到了通訊工
作站，將一枚本來掛在她脖子的項鍊上、作為綴飾的晶片拿了下來。她毫不理會通
訊官的質疑眼神，逕自將晶片放入了存取槽內。
通訊官望向艦長、艦長望向溫特斯代將，不過代將搖搖頭，無言地要求他們對
此視而不見，畢竟只有她清楚這趟任務要怎麼進行。
很快的，通訊操作員告訴了那些心存疑惑的人們，剛剛史卡莉亞做的是什麼事
情。
「經過特殊加密的黃金頻道收到通訊連結的要求，來電者自稱是伏龍崗州長。
」
「接通。」
抽回晶片的史卡莉亞走回代將座位的正前方站定，這個樣子她才能夠看到指揮
官專用的黃金頻道顯示器。
通訊頻道彼端的有好幾個人，圍著一張矮桌子，正在低聲商議著某些事情。其
中一位將頭髮剪得十分俐落、甚至在邊緣有著銳角的年輕女孩子出聲提醒過後，那
邊的攝影機將焦點固定在轉過身來的那個人身上。
溫特斯代將猜想那個人應該就是伏龍崗州長，不過這位州長與想像中的卻不太
一樣。
出現在溫特斯代將眼前的，是個在他眼中無疑非常年輕的青年，有著十足亞洲
血統的臉龐，體格並不粗壯，而是稍微偏消瘦了點，長相十分的清秀斯文，還有著
一對有些偏細、慣例上是被人稱「丹鳳眼」的外型輪廓。
比較特別的是，他的虹膜顏色不是地球上的褐色、綠色或是藍色系，而是准將
之前從未見過的，偏向金色的琥珀色。
就與第三行星的大地是同樣的顏色。
有些邊境的殖民者後代會因為先天的環境因素，導致生理特徵上會出現與其他
地方的人們相異的性徵。他的亡妻就是來自邊境地帶，而眼睛虹膜是紅色系，這個
基因特徵就直接傳給了史卡莉亞。所以，溫特斯代將並不像是其他在地球、或是在
地球化程度很高的殖民行星上出生的人一樣，見到對方擁有著一對亮琥珀色瞳孔，
心中並沒有任何的意外情緒。
真正讓他訝異的，倒不如說是對方的年齡。看起來真的很輕，這個年紀可以爬
到一個星球政壇頂端的人物應該屈指可數、甚至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才對……
「地球艦隊第六十一點二特遣戰隊指揮官羅伯特．溫特斯代將。」
「伏龍崗州長倫勁捷。」
出現在螢幕內的青年身上穿的衣服是跟兩眼顏色相同的外套，右胸上別著一條
深綠色的棒狀飾條。
以代將的標準而言，這個男孩子說話聲音有點偏柔弱。
「代將，說這話可能有些冒犯，不過我很確定想要跟我進行聯絡的人應該不是
你。」
溫特斯代將知道這個會如此說的原因，按照史卡莉亞的說法，他曾經在ＶＦＸ
－９１裡面任職過一段時間，自然知道有哪些人是可以使用「萬花筒」的中隊成員
或是知情者名單上。
「的確不是我，是我的女兒。」在倫勁捷露出迷惑樣的時候，溫特斯代將指著
史卡莉亞。「格蘭德上尉才是負責這次任務聯繫的軍官。」
「妳並沒有跟我說過這件事情。」
畫面裡的倫勁捷瞇起眼睛後，雙手抱胸。平靜的聲音從喇叭聲內傳出，雖然說
語氣裡面聽不出來，不過措辭倒是貨真價實的有著指責意味。
「我對此向您表達歉意，州長先生。不過，我有很要緊的事情必須與您商談，
這是來自艦隊高層的指示。」
「不透過黃金頻道？」
「有人要求我必須與你面對面商談。」史卡莉亞直言道：「而且是一對一，不
能夠有任何外人在場。」
「我們在羿箭碰面，妳會知道那個地方怎麼走。還有，記得不穿太多衣服。」
倫勁捷再度轉過身去，做出了一個跟軍人切斷通訊時都會做的抹脖子動作，讓
整個畫面立刻變黑。而溫特斯代將立刻轉動座位，趕著在史卡莉亞想要轉身搭乘電
梯離去之前先把她給叫住。
「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那是那個星球很熱。」史卡莉亞背對著溫特斯代將，用的不是拒人千里之外
的溫聲說道：「『父親』，不然你以為還以為是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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