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曉劇場《燕子》 留住逸散前的溫度

看板Drama作者 (彼此)時間11年前 (2012/11/02 22:58), 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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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PO) 我看星期六下午場。即便進入實驗劇場多次,這還是第一次從進入票口後,就能感受到事 件發生的氛圍。等待進入電梯前,我們圍觀坐在攝影機前低頭不語的犯人,觀眾一起經由 攝影機出現在電視螢幕上;霎時間,覺得自己很像圍觀車禍的好奇者,感覺臉部表情怎麼 擺怎麼不自在。 不只電梯內部,步出電梯後撲天蓋地的報紙,一篇篇關於兇殺,不時印有被害人身前容貌 的報導,就在我們的頭頂或腳下,讓人彷彿踏著屍骸前進。加緊腳步走進劇場,又是一個 詫異,雜亂的現場佈置和零散傾倒著椅子的觀眾席,讓人如同闖入一個大倉庫。經過有點 不知如何落坐的短暫困窘,旋即佩服這樣「作戲做全套」的設計。如果劇團是故意挑戰觀 眾安穩舒適看戲的習慣,那我靜觀其變。(其實看完戲後,覺得自己如果是舒服坐著看這 齣戲,那心裡就真的會很痛苦……) 全劇與其說是講述一個完整的綁架撕票案,不如說是案件的一個切面。創作者似乎無意著 墨於複雜的犯罪動機,只呈現人物在當下最真實的欲求及反應。嫌犯及女友要「錢」,被 害者母親要「女兒平安」,被害者要「回家」,以及所有人無比真實的「痛」,不斷拉扯 堆疊。我想,身在甬道兩側的觀眾,更能清楚感受到一種進退維谷,不管是哪一邊都不忍 卒睹的為難。儘管我所在座位有時視線受阻,但從舞台設計來看,似乎本來就無意讓我們 凝視每一個細節(的確我們如何可以全知全能?忍不住自嘲的想,平常被餵養的新聞,還 不都是經過媒體選擇的呢!我們到底看到什麼?)其實迴盪在空氣中的啜泣聲,以及棍棒 重擊人肉的聲音,可以清楚知道,巨大的痛楚正在發生,我無力直視,也無力改變。就像 隔著甬道互視的觀眾,有時漠然,有時像猶豫著不敢出手,但,我們最終都選擇當個徹徹 底底的觀眾,即便在場。 劇中兩個記者奇異的質地(扭曲的肢體及處理過的聲音)頗有意思,即便他們的面向是被侷 限的(大多時候面向被害者母親,只能藉由玻璃觀看凌虐畫面),看到的畫面(或言真實情 況)可能比觀眾少(至少我能探頭探腦);但他們對於案件的報導或是當事人的提問,又是 非常犀利而緊咬不放的,而且對於被害者家屬或犯人都如此「一視同仁」。這或許反映出 媒體的某種異變,而這極可能誕生於在大眾嗜血好奇的心態。創作者似乎無意把媒體妖魔 化,記者最終一句「被害人……傷心而死」,亡故的到底是誰?啣尾猛追的媒體人,以及 關心好奇的社會大眾,隨著孤單的被害人在哪個荒山野嶺被尋獲,即便隔著鏡頭,誰能不 動容?一句話寬恕了大家。原來,我們都是人。 鏡子在本劇中,對於視線的補足作用不大,似乎也沒有達到創作者的某種意圖(讓觀眾選 擇直視暴力或藉由鏡子間接觀視);而偶爾疲勞的節奏,加上較大的場地稀釋了能量,也 值得思考。至於場內懸天垂地的巨幅紙幕,偶爾映上被害者母親的孤單身影,偶爾投上被 害者少女瀕死的臉龐;在我看來,更像一旗招魂幡,悼念著那些回不去的靈魂,是個人蠻 喜歡的意象。最終,少女著一襲半透明輕紗,帶著隱隱約約的傷痕,來到媽媽身邊,牽握 其手一同離開,彷彿終於把母親自悲傷的場域中釋放出來。不管是象徵時間療育了傷痕, 還是過度悲傷的母親終究還是跟著少女的腳步走了;我寧願相信是前者,即便播放著的白 曉燕母親的聲音,表示這麼多年來,她還是沒有忘記過年團圓桌上要擺放女兒的碗筷…… 我不敢推想在平淡的語音下所埋藏的東西,因為那肯定比我今天在場內感受到的還要切膚 刻骨。 散場的時候,我隨手撿起一張新聞紙,上頭有被害者曾經青春的容貌,旁邊則是她橫躺, 軀幹看得出有傷痕,臉部被打上馬賽克的照片。我有點不敢直視,更不敢想兩張照片之間 已然塵封的故事。生命的溫度流失到哪裡去了?我忽然有點知道這齣戲(其實不想稱它是 一齣「戲」)所謂何來了。謝謝你們留住了生命逸散前的溫度。 踏出劇場,忽然覺得,幸好少女換了衣服,又是乾淨潔白身。抬頭看天空,似乎可以看到 她就在高高的地方,漂亮靦腆的轉了個圈,像隻小燕一樣,就像她的年紀一樣,背景是藍 天,不是鐵鍊錚錚、破落骯髒的倉庫。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72.115.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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