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歸去來兮-曉劇場 燕子
其實這是我朋友寫的,個人覺得深有所感,
除了寫中了一些我的感覺,也有一些我沒看到的觀點,
本來叫他自己來發文,不過由於他非鄉民,
所以取得他本人同意後,
由我替他把它貼上來與各位大大分享。
--------------------------此分隔線以下為其正文--------------------------
其實這齣作品早在兩年前於曉劇場藝文空間搬演過,
只是當時本人鑑於工作因素,無法前往觀賞,
因此當我得知這部作品即將於國家實驗劇場重現時,
興致未曾抹滅的我,特地選了最末場觀看,
那天,台北陰雨綿綿。
這次並沒有開演前宣導,
因此我大概也猜到不會有演員謝幕的畫面,
這是一部相當特別的作品,
包括一開始工作人員負責引導觀眾分批搭電梯,
卻發現前方放了一個很大的電視螢幕,與電梯門口呈直角配置,
螢幕上則是顯現所有等待電梯的觀眾,
然後又發現犯人混在人群中,跟著觀眾一起搭乘電梯,
還有兩名扮演記者的演員,沿途不斷對低頭不發一語的犯人進行激烈提問,
而那些問題與我們平常所見的新聞並無二致,那時我才驚覺,演出早就開始了,
我們也成了劇中角色,也許是簇擁的記者群,也許是警方戒護人員,
但也許,我們就只是一般隨著記者播報內容而直接反應情緒的民眾,
那些平常說著「真的好可憐喔」、「這個社會好亂」、「那個人好殘忍」後,
直接轉台的民眾。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這裡,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舞台設計耐人尋味,現場散亂著許多印著社會新聞的紙張,
甚至還有小布偶、衣服之類的家居物件,
兩旁的階梯狀觀眾席,夾出一條連接兩個舞台區塊的通道,
其所代表的是受害人家屬(被害女學生的母親)以及嫌犯所隸屬的領域,
由於整個空間散發著一股龐大的能量,
因此讓我驚覺中間的走道區似乎代表某種意象連結,
至於在觀眾席上,還有散亂的椅子,
工作人員與團長也適時提示觀眾可自行調整座位,
直到進入正劇後,我才發現這個設計的真正意圖。
演出模式以兩區塊的狀態去互相穿插,
由於曉劇場的意圖非常強烈,讓我習慣性地產生防備,
因此在嫌犯於被害人腳踝上栓起鐵鍊、不斷毆打被害人的第一階段,我忍住了,
但當狀況移到母親的區塊時,柔和的燈光、音樂,
不斷看著新聞,關注警方搜索成果,
那柔軟的力道直擊心防,竟讓我不禁潸然淚下。
如果仔細回想,會發現母親周遭的擺設,都是由他自己去搬運、調整的,
這不就跟觀眾在正劇開演前自行調整座位的舉動一樣嗎?
這再次印證了我前面所說,其實我們都是這齣作品的一部分,
正做著與劇中角色相同的事。
任何突如而來的事件,我們稱之為事故或是意外,
但導演卻透過特殊的呈現手法,不斷提醒觀眾這種綁票、強盜勒贖的社會案件,
並不是一個突發事故,也就是媒體通常會選擇性忽略的犯人視角,
包括數不清多少次的警笛呼嘯而過,讓嫌犯的恐懼日趨增強,
幫凶(嫌犯女友)也因為一直沒收到被害者家屬的匯款,
甚至親眼看見這個身為自己男友的嫌犯,數次欲侵犯被害人,
進而從原本還帶著些許憐憫、動機「單純」的狀態,愈加狂暴,
最後終於加入凌虐被害人的行列。
這些情緒的累加,是無法從大多數的新聞描述上讀到的,
因為媒體對於犯人,通常只圖個千夫所指、罪無可赦、天誅地滅的結論,
然後呢?沒別的了。
也許有人會問,對於凶手需要去了解這麼多嗎?
我只想問,為什麼不呢?
我們看到媒體所陳述的各階段結論,卻很少人去想過「泯滅人性」的成因,
正如前面所言,綁票並不是一個偶然的突發事故,還是一段長時間狀態,
不只對被害人及其家屬,對嫌犯也是如此,
嫌犯可能就只為了錢,但他可能沒想過這麼作的後果,
包括這段時間的不安穩、焦慮,不斷折磨著嫌犯(個人認為是另一種形式的現世報),
一點一滴將理智和人性啃食殆盡,最後瘋狂了、撕票了,
讓被害人、一個甚至數個家庭連同自己,萬劫不復。
這是個相當可悲的事情,然而去理解這些,並不是要觀眾去憐憫,
而是要去想「為什麼」,這個情形,也同樣套用在記者身上。
據我所知,有些觀眾同樣有著與記者類似的淵源或背景,
不知對這兩名劇中記者的呈現有何感受?刻板印象?或者換個直接的說詞:偏見。
那麼,為什麼呢?為什麼劇中記者是這種呈現呢?
為什麼其他觀眾會心有戚戚焉呢?或許,這不是偏見呢?
在新聞訴求一切以聳動標題吸引大眾關注的現今,
也聽過記者們為自己辯護「不得不為」,
但對於一般大眾來說,記者終究還是作了這些事,很少人會去問為什麼,
正如前面提到,很少人會去探究凶手的情緒累積,這箇中意味,值得沉澱反思。
兩區塊中的通道,是莫名的連結與橋樑,甚至可能是奈何橋,
全劇在女兒牽著母親遠去、導演獻上玫瑰花之後、燈光漸亮下結束了,
之後的座談會,
我看著在劇中被蒙眼而無法辨識接觸者是誰、聽到一點鐵鏈聲就驚叫的女演員,
說著自己所受苦痛不及受害者的萬分之一,而自己的角色卻有著重大的使命,
突然,我又感動落淚。
這是一齣無法變成文本、也無法用一般研究文本的邏輯去理解的作品,
全劇由情緒甫以少量台詞去做堆疊與事件推演,
為了精準地表達情緒,而去放掉對口條的一味執著,是很自然的處理方式,
也讓這部作品不淪為單純的「戲」,
而是把整個過程當成「事件」去探討,突顯了曉劇場的真誠。
另一個值得讚許的點,是演出時利用《笑忘書》這首歌,去串聯四個角色的狀態與心境,
對創作者而言,能夠創新固然值得嘉許,
但能從既有元素中找出不同於原有元素的演繹方式,卻更是難得可貴,
這代表創作者不是只會沉溺在自己的世界,
而是去認真感受生活周遭的點點滴滴,進而異中求同,我對此表示讚許。
我聽到一些觀眾說自己總是無法看清楚所有事件過程的聲音,
卻想著這麼一部運用許多暴力、大肆裸露元素的作品,
導演選擇讓觀眾不去綜觀全局,不也是一種貼近現實、不讓觀眾過於上帝視角
(個人認為擺設大鏡子已是最大極限,不宜再多)的手法嗎?
曉劇場試著避免可能讓觀眾嗜血的用意,我確實收到了,
而我相信有許多觀眾,也像我一樣,並不以嗜血的角度以及心態去理解這部作品,
所以,我獻出了眼淚、獻上了掌聲。
曉劇場,你們真的做到了,期待能看到你們更多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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