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意蘊流轉的寧靜海《海鷗》(轉自表藝評論)

看板Drama作者 (Peter)時間12年前 (2012/05/11 17:38), 編輯推噓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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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台南人劇團 時間:2012/05/06 14:30 地點:台北市城市舞台 文 黃心怡 如同綴在莫斯科劇院天際上的那隻海鷗,契訶夫的影響力實在太深遠, 自從好幾年前,開始讀《海鷗》劇本的那一刻起, 每次我打開衣櫃選出黑色洋裝,都會召喚出「我在為我的生活服喪」的台詞。 他的文句嵌入了生活,而「生活」,做為本劇緊緊扣住的主題, 和它一同在劇中撞出聲聲迴響的, 還有才情、創作,和說不出、說不完、說不夠的愛。 當年史坦尼斯拉夫斯基對《海鷗》採用了非常心理寫實式的詮釋, 契訶夫的反應舉世聞名:他說,「他毀了我的作品」。 也因此,之後任何人再詮釋這個劇本, 都不免被拿來與(傳聞中的)史式風格相互對照。 不同於二十世紀後半的劇作家,契訶夫將整部戲籠在他的羽翼下, 不管在戲內還是戲外都能感覺得到他的聲影。 然而,除了他自己聲明的「這是一齣四幕喜劇」之外, 我對他的存在,也僅止於「感覺」而無法鉅細靡遺地說出細節, 但確實能明確地感覺到劇作家強大的意志躲在舞台背後,窺伺全局。 如果說契訶夫的戲劇像散文,那麼台南人劇團這次的製作無疑是篇優美清麗的文章, 河洛語有著特有的韻律感,讓那些若照著俄語原文直譯為中文, 可能會稍嫌「文藝腔」的台詞活了起來, 也讓我們這種平常慣於使用中文的觀眾得以建立一種美學的距離——曾經在某處讀過, 人們在說那些「體己話」的時候常傾向使用不熟悉的語言, 例如「國語人」說I love you,「台語人」講我愛你, 增加的距離感會讓他們比較不害羞──台灣觀眾面對(特別是西方的)翻譯文本, 常常會感到一種微妙的侷促與彆扭,而這樣的情形並未發生在本劇中, 我想是因為文本已從一種外語轉譯為另一種我們又熟悉又陌生的「外語」, 一種文學化的地方方言。而劇中通篇流暢雅致而生動的台語, 恰如其分地在觀眾與文本之間鑿出了一條渠道,讓契訶夫的文字瀟灑了起來, 得以乘載著滿溢的情感流淌於人心之間。 這齣戲談創作,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葉月林(葉登原飾)掛在嘴上的 「年輕時最想做兩件事,一個是當作家,另一個就是娶某」。 也許是因為我也是他們口中的「少年人」,聽起來格外怵目驚心。 孕育創作的過程,是陳雨祿(李易修飾)的快樂、 玫瑰(李劭婕飾)的嚮往、海盟(魏雋展飾)的痛苦、其他人的辦不到。 第一幕中,葉月桃(黃怡琳飾)、海盟和人們對於「新形式」的追求或唾棄, 其實是劇場中一直存在著的爭論。 前輩們看不起新潮,新生代對舊作品亦嗤之以鼻。 葉月桃和海盟之間的爭辯點出了兩代間永恆的對抗, 已得勢者必然僵化,而新起之秀卻弄不清自己在做什麼。 就連表示支持的「觀眾」明道醫生,在鼓勵海盟之餘仍得對他曉以「大義」, 說教一番,仍是甩不脫舊時代的幽魂。 劇終處,海盟終於明白,關於創作,不能牽拖形式和時代, 必須面對的乃是自我的生活問題。 另外,面對無聊(的生命∕生活),大家只有以討愛來排遣無聊。 劇中醫生的一句「哪裡來的那麼多愛?」除了不解少年人們為何付出如此重的愛, 也詰問著,要愛的人們該到哪裡去討愛。 劇中人不是沒有感情,而是不會表達—— 例如,葉月桃用誇張而不合理的演技表達她的愛,與其說是為了愛人, 倒不如說是為了愛她自己。 而奇異的是,儘管她原就以扮演為業, 卻沒人戳破她在生活中頻繁的扮演。他們愛得絕望,但仍抱持著希望。 而雖然是在大劇場演出,本劇仍有許多細膩幽微的小細節是值得注意的, 例如從觀眾進場就以先聲奪人之姿攫獲觀眾視線的天幕燈, 模擬蒼穹的精緻變化,配合情緒跌宕流轉,美不勝收, 甚至讓人在踏出劇場後仰頭望天之際,頓覺台北的天空輸了一截。 而本劇聲音處理上也層次分明,葉家大院與整座村莊, 在清楚而多樣的聲響當中成為了立體的所在。 我特別鍾愛第四幕中海盟陰騭的鋼琴聲——在觀看著名劇作演出時, 每每容易因熟讀劇本,劇情走向甚至人物結局皆了然於心, 所以期待看見的並非劇情發展,而是處理方式——就像在本劇中, 觀眾早都知道海盟會死,卻照樣被那絕望又激動的琴聲吊著, 又愛又怕,猜它會停,又怕它真停。這個手法確實收了挑逗之效。 而那些專屬於鄉下的蟲鳴鳥囀,以及忽遠忽近的人物聲音, 使得本劇的空間不限於我們看得見的舞台。 另外,本劇演員非常精彩,但是我也不得不愛那些簡短的空台時刻: 那是在海盟忽見門外正待離開的玫瑰身影,奪門而出的短短數秒; 說也奇怪,當時看著一扇半掩的門、陰霾的天,與一座空蕩蕩的房子, 卻像看到了海盟對玫瑰的無限在意和羈絆。 隱喻一般,小村囚住了大夥,大家都想往市內跑,只有海盟走不掉; 而那片天空從藹暖到墨鬱就如同海盟面對創作的欣喜、挫折而致困窘、放棄。 全劇給我的感覺,是沉穩、退讓,精緻而不炫耀的。 各項劇場元素的結合純熟,且我必須承認,當台詞稍微長了點時, 那些聲響精彩、燈光變幻、舞台巧妙就成了安撫我的良藥。 我沒有哭成淚人兒,也不致失控嘻笑,看這齣戲的經驗, 是平穩中時有驚喜,腦筋不斷地隨著語言轉動。 當陳雨祿對玫瑰說,看戲的觀眾不是冷酷無情,便是存心來看笑話, 我想,創作者可以放心了——至少,我願意以真誠的注視來回應作品, 而這大概便是海盟最渴望的尊重了。 (轉自表演藝術評論台http://pareviews.ncafroc.org.tw/?p=2397)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54.14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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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這篇。原本台詞用河洛話講出來,居然更顯典雅活潑不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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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很喜歡營造出來的「生活感」,那些細節讓人捨不得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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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說的看到想睏的問題對我而言卻是相反,這是我看得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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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睡的一次契訶夫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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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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