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樣] 馬世芳:何其有幸,我們竟擁有過張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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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世芳:何其有幸,我們竟擁有過張懸
http://bit.ly/1yST0rb
(高雄演唱會前夕彩排,張懸在觀眾席檢聽外場音響。取自張懸臉
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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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我在台科大開課講流行樂史,每個學期面對一百幾十位「八
字頭」的年輕人,我總會讓同學交一篇報告,請他們挑一首「最能代
表我這代人的歌」來申論。去年一整年下來,最多人選擇的歌是「滅
火器」樂團的「島嶼天光」、五月天的「入陣曲」,和張懸二○一二
年的「玫瑰色的你」──這首歌唱的是滾滾濁世之中挺身對抗強權的
人:
你是我生命中最壯麗的記憶
我會記得這年代裡你做的事情
你在曾經不僅是你自己
你栽出千萬花的一生,四季中逕自盛放也凋零
你走出千萬人群獨行,往柳暗花明山窮水盡去......
曾幾何時,那位總是執拗而自苦地寫歌唱歌的女孩,已經變成年輕世
代心目中的「啟蒙者」、「傳道人」。江湖走唱十幾年,我們都沒想
到,這條路她竟會走得這麼遠。
當你讀到這篇文章,「張懸」已經退休了──一月十七日,高雄巨蛋
辦完「潮水箴言」演唱會最終場,她便封存這個青春期創造的名字,
遠離鎂光燈和歌迷的需索,遠離「流行音樂」和「娛樂工業」,從此
沒有「張懸」,只有父母贈她的本名「焦安溥」。「焦安溥」仍會繼
續創作,但我猜,之後她的作品大概會和「大眾口味」漸行漸遠,一
路朝人煙稀少處走去。
不過,張懸在「封存」前夕的最後一場演唱會,確實是她入行十幾年
來,幕前幕後一切累積、一切夢想,嘔心瀝血一口氣全豁出去了的「
總驗收」。舞台上四個年輕人洗練自信,火候正好。低眉斂目,一揚
手便是滿城風雨,三個鐘頭唱下來,整個時代都摺進了她的歌裡。
最難得的是,如此規模龐巨、手藝精湛的展演,是由張懸親自招攬一
群二、三十歲的青年組成團隊,她親任總製作、導演、美術設計、影
像攝錄,在一無經驗、二無範本的情況下,她以始終倔強的執念,點
點滴滴創造了一場壯麗無匹、如夢似幻的演出。她以「徒手攀登險峰
」的方式登頂,告訴我們:當你執念夠強,當你有足夠的膽識、野心
和才華,你便找得到一樣夠瘋、夠「ㄎㄧㄤ」、敢於一塊兒做夢的夥
伴,你便能抵達當初沒人相信真能看見的風景。
張懸並不完美。從寫歌到演出到做唱片,她總是專挑最最陡峭曲折的
路為難自己。她的前幾張專輯分布著許多不圓滿的疤痕,即使最接近
成熟的《神的遊戲》(二○一二),你仍然聽得出那些毛扎扎的、磨
不圓的稜角。但是與其討巧調味,那些辣舌嗆喉的「不圓滿」,或許
反而最值珍惜。辦這場大型演出也是一樣:坐在觀眾席,看著繁複華
麗令人瞠目結舌的影像、燈光、舞台,配上那萬人級場地極難調校的
漂亮音場,張懸自己卻心力交瘁犯了重感冒,許多地方嗓子失掉了準
頭。連續唱了八十分鐘,她終於開口說話,先是自嘲唱歌「破音」,
然後認真地說:「比起happy ending,我還是比較想要一個real
ending 」。
換成別人,這套演出一定會招商找贊助,搬去中國各大城市巡迴。然
而張懸傾其所有、賭上身家做的一切,都只為了成就這區區一夜。
其實,當初她也曾計畫把「潮水箴言」帶去中國巡演,一路累積心得
細細修整,最後回到高雄,畫下完美句點。然而前年英國演出的「國
旗事件」爭議之後,張懸終究打消了中國巡演的念頭。她告訴我:中
國並不是進不去,正好相反,頗有幾個單位釋出善意積極邀請。然而
她覺得這種情況過去演出,焦點恐怕不再是作品本身,想想何必呢,
還是算了。
演唱會安可曲,張懸唱了早年作品「並不」:「保留你的驕傲 / 遺
憾然後微笑」,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http://youtu.be/M0xLAtMVc_M
看著張懸用她執拗而倔強的方式殺出血路,幹出這麼一票大的,不禁
想到二十年前,另一位同樣執拗而倔強,同樣朝人煙稀少處逕自走去
的林強。一九九○年《向前走》狂賣四十幾萬張,掀起「台語搖滾」
大浪,四年後,林強遠赴英國錄製《娛樂世界》,無視時俗,做出了
台灣搖滾史的曠世鉅作,然而知音寥寥,只賣了五萬張。之後林強便
淡出「流行樂壇」,一路深入電音、環境音樂、電影配樂的領域。儘
管遠離聚光燈,「後《娛樂世界》時代」的林強出手益發圓融大氣。
近年,他和中國導演賈樟柯合作配樂,仔細聽過,你當也同意,那是
柳暗花明、真正成熟的創作。
但願「後張懸時代」的焦安溥,也能帶給我們類似於林強的驚奇。
多年後,回顧世紀初的台灣樂壇,大概會有人這樣寫:「何其有幸,
在唱片工業全面崩潰的不景氣年代,台灣竟然成全了張懸這麼一位歌
者──她做到的事,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稱得上奇蹟。」
(寫給《財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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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敢,
雨,就會下在你身上,
陽光也會照耀著你。
讓一切以它真實的樣子,
遇見,於是改變你吧。
(張懸 http://goo.gl/Rpw5u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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