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時】社運改革健將對話 理想漂流 民進黨未成年
2005.09.28 中國時報
民進黨19歲/社運改革健將對話 理想漂流 民進黨未成年
陳嘉宏、林庭瑤
與談者:瞿海源(前澄社社長、中研院社會所研究員)
史英(人本基金會董事、台大數學系教授)
馮建三(前媒體觀察基金會董事長、政大新聞系教授)
陳玉峰(環保健將、靜宜大學教授)
引言:張瑞昌
記錄:陳嘉宏、林庭瑤
前言:
民進黨十九歲了!從黨外時期的街頭抗爭,歷經路線爭辯、議會改革,衝撞國民黨威
權體制,直到五年前促成台灣首次政黨輪替,繼而掌握龐大的國家機器,如今在即將邁入
「成年禮」之際,卻似乎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
長期觀察社會脈動的瞿海源,直指民進黨缺乏核心價值,也缺少黨內智庫規畫長期政
策,使「改革無力」。致力媒體改革的馮建三認為,當前媒體亂象叢生,該是民進黨提出
廣電政策走向市場或公共化的時機。
投入教育改革的史英,並不反對「愛台灣」口號掛嘴邊,但強調要充實台灣主體性的
真實內涵。曾榮獲總統文化獎的陳玉峰,受邀訪時慨然應允,認為當前是反省民進黨的絕
佳時機,他言談中也戲謔政黨輪替是「豬沒走、又來了一隻癩皮狗」!
改革無力 缺乏核心價值
瞿海源:民進黨執政無力當然可以有很多因素,不過,我引述司馬文武的話說:「不
能老是把自己的失敗丟給別人承擔。」到底執政五年多了,扣掉最後半年的選舉,只剩下
所有任期的最後四分之一了。
四分之三已經這樣,四分之一怎麼辦?但我還是希望它能振作起來。
民進黨是一個新興起的政黨,而且承載所有的反對力量來支持它,相對來說是比較民
主,但是不是真的民主?這是個大問題。
我最關心的是,民進黨到底有沒有核心價值?我覺得沒有,它只是相對於長期執政而
腐敗的國民黨來講,比較清新。但它有反核嗎?就以教改來說,他的教改理念到現在還是
執行國民黨的政策,我常因此為它辯護。他不過是收拾國民黨的爛攤子,不過,怎麼一個
黨可以沒有自己的政策跟想法!
如果硬要說民進黨的核心價值,可能只有「相信台灣」吧,其他沒有。而且民進黨越
來越國民黨化,所謂的「堅持改革」也沒有。民進黨執政以來,操守沒有提升,甚至迅速
惡化,小到第一家庭的問題,大到最近頻頻發生的檢察官、法官操守問題,都顯示民進黨
沒能力執政,執政不是靠說的,應該是看人民的感受。
民進黨在扁的領導下,原來一直強調改革,但民進黨向來都是一個要改革別人的政黨
,卻不改革自己,真是怪事。二○○四年總統大選民進黨的口號是「相信台灣,堅持改革
」,但就我來看,其實是「相信改革,堅持台灣」才對。
這是改革茫然,還是改革無望?我不知道,但至少是「改革無力」。
媒體改革 官員光說不練
馮建三:如何理解現在民進黨的情況呢?以前他們是一個打天下的政黨,結果可能天
下拿得太快,前期功夫做得不夠。另外一個原因可能有點諷刺,以前國民黨本身是個大財
團,它維持一種不完全受財團牽制的狀況,但民進黨沒有財團的背景跟力量,自主性反而
沒像國民黨這麼高。
以我為了媒體公共化政策與民進黨政府接觸的經驗,他們都只是講,但不做,政務官
不做,就會讓其他人一直觀望,這會造成一種合理懷疑,是不是因為選舉的關係,你現在
還要操弄媒體;是不是過去他批評國民黨的東西,現在還要繼續做。
史英:十九年來台灣一定有變化,現在大家都很焦慮,但如果我們能夠跳脫這個現實
,從遠鏡頭看現在這個膠著的狀態,我們會發現,這其實也是一種正面。
打倒一個威權體制之後,我們防堵另一個威權體制的代價,可能就是一個比較沒有能
力的執政者;我們的理想是選賢與能,以五年十年為一個循環,我們可能要付出一些代價
。
但我們的焦慮一定有事實基礎,一方面我們的期待本來就很高,例如教改,但當教改
從理念變政策,從政策變落實之後,心理面一定有所落差。
第二,我們的社會還沒有走出從前英明領袖、聖明帝王的心理狀態,雖然我們選出了
心目中的「真命天子」,但還是不太習慣民主社會就是一個庸俗社會的事實,也就是我們
對選出的領導人抱持著什麼樣的想像?
我期待民進黨應該要有核心價值,雖然我也認為現在民進黨沒有,但感情上應該要有
。我認為「相信台灣」就是一種價值,這不是不可以,只要審度現在台灣的處境,兩岸嚴
厲的對峙,在此之下,強調台灣主體性的概念,無可厚非。
但這樣的概念不見得是要堅持台灣獨立建國,而是希望透過這樣的概念,去保障獨立
成為台灣未來的一種可能的選項。
相信台灣 不能只是口號
馮建三:「相信台灣」、「台灣主體」的口號,近幾年讓我感到非常疑惑,我們住在
台灣有誰不相信台灣主體?誰不相信台灣?事實上,從不同觀點出發,對台灣的認識也跟
著不同,但都同樣關切台灣,居住在台灣的我們,還需口頭上爭相強調「愛台灣」嗎?最
重要的是要相信「什麼樣的台灣」?
陳玉峰:兩個禮拜前,我人在山中,發現許多詮釋台灣山林的奧秘。我調查山林三十
年,發現山林的老化速度比我的內臟還快,寬敞超大的柏油路,好像台灣黑熊是開車上班
。如果你覺得繳太多稅,祇要走一趟中橫保證賺回來,因為政府全投資在那裡,浪費到極
點。
民進黨必然可在台灣歷史留名,因為過去一百五十多次反抗統治者都失敗,唯獨民進
黨一役成名,這是絕對的大突破。民進黨基本上是「破」,破除過去神話,但民進黨馬上
得天下,卻無法馬上治天下,因為「還在騎馬」。直到現在,民進黨還沒有核心價值,只
有被迫害情結,以及反抗精神。民進黨撐開自由空間,卻沒有民主內涵。
我覺得民進黨對人民最大的貢獻,就是「讓人民對政治改革死了心」。二次大戰結束
,台灣人說「狗走、豬來」,五年前國民黨下台,變成「豬沒走、癩皮狗又來」。陳總統
、謝院長團隊應放下「為政治而選舉」,改以「治國為理想、遠見為優先」。陳水扁要放
棄用人為私、期約賄選、過度妥協、偏狹意識,應力扛起治國、前瞻遠見的責任。政府要
運用遠見、智慧、愛心,向國際、民間取才,讓人民相信政府。
張瑞昌:最近有個開玩笑的說法,國民黨是外來政權,民進黨是「外行政權」。多少
反映民進黨支持者對民進黨執政後,愛之深責之切。
有效執政 用人必須唯才
瞿海源:政府要有效執政,用人最關鍵。這與政黨密切相關,因為擁有理想價值的政
黨,對從政黨員要有起碼的倫理要求,以制衡、監督政府。用人不當,表示黨沒有制衡力
量。當前如總統府國策顧問、部會首長,都有酬庸性質,酬庸不是不行,但應以能力為主
。
過去國民黨有「黨營事業」,現在民進黨是「黨營國營事業」,派忠貞黨員到國營事
業,就像台鹽、台糖、台視、華視等都派用自家人馬,如同早期「聖王」的用人思維。改
變的關鍵在於機制設計,應像公共電視的人事制度,透過董事會來取才派用。
馮建三:有些政策不需砸大把鈔票,現有資源就可執行,例如「資訊自由法」,傳播
媒體、社會大眾很重視,但行政官員卻沒有如此認知。年初中共已將「政府信息公開法」
送到國務院,相形之下,號稱民主制度的我們,推動資訊公開卻緩如牛步。至於廣電政策
,民進黨政府要思考未來方向,到底要走香港、美國的市場模式,還是像歐洲國家的國營
體制。政府能掌握的電台不少,教育、漢聲、復興、警廣,央廣的節目製作不錯,只是法
律上沒有國內播音;電視台有客家、原住民、宏觀電視。行政院新聞局有整體構想後,應
協調各部會,但要提出具體政策。從廣播到電視,一年僅需三到五億規模。
史英:民進黨執政後,花太多力氣在選舉。選舉一到,官員滿腦子選舉,變成民進黨
的宿命。因為選舉,民進黨根本沒時間論述,講五句只聽進一句,抓住當口號。
民進黨要為自己提出政策辯護,政黨應擔任思想先鋒,別光喊「愛台灣」,要豐富愛
台灣、獨立建國的實質內容,例如建立不打小孩的國家。
厚度不足 欠缺執政智囊
陳玉峰:最簡單的一句話,我要求民進黨政府給台灣人民帶來希望。民進黨內在厚度
不足,沒科學、人文、笨得像無頭蒼蠅空轉,還強調還政於民,應權力下放、公共分擔,
卻做不到,最主要是缺乏執政智囊團。
台灣環境遭摧毀之嚴重,恐怕要花三個世紀解決,不是前行政院長游錫?找張景森搞
個「綠色矽島」就能解決。阿扁要跨黨派共同討論台灣土地百年大計,不是一個颱風提出
一套,一年來八個颱風,就提出八套政策。民進黨常說「寧可失掉政權」,我補充一句「
不能不照顧家園」。家園超越黨派利益,民進黨應避免使用「膝蓋反射」的政策,多做看
不到的下水道工程。
瞿海源:我最後期許民進黨三個改進方向:一、民進黨需要理想、願景;二、民進黨
要自己改革,強化黨內民主運作;三是期待民進黨要有「智庫」,沒有智庫很難執政。政
府部門是歸政府的,政黨應建立自己的智庫,不要只會算鐵票,也別光喊「幾年幾百億」
,空洞口號下,最後淪為砸錢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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