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正義彼端](BL,快斗→新一)

看板Conan作者 (心情閃亮亮)時間8年前 (2015/09/20 22:31), 8年前編輯推噓5(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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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戀天大人同名創作。 ☆架空。 ☆快→新x蘭+平 <<正義彼端>>(暗篇) ───正義的另一端是什麼? 輕輕敲擊著白色的鋼琴,修長手指流利地按著黑鍵及白鍵,乾淨飄逸的瀏海些微下垂,遮蔽了他美麗的雙眼。他在等待,為此還特地將教堂裡的神職人員通通趕回家,在這座教堂裡即將上演一齣戲碼,一封由死亡預告所安排好的劇本。 〝碰〞地一聲! 一發子彈隨著來人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準確打中琴蓋,坐於琴椅上的人立刻跳開,用琴身當作掩護。 很靜很靜,彷彿連彼此的心跳、呼吸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兩名少年握緊手裡的槍,戰鬥產生的興奮感令他們不約而同滑起相似的微笑。 『看來,這會是最後一次了。』 * 你是否曾經有過,在深夜或是獨處時,聽見某個聲音。 無論你怎麼逃、怎麼躲,那聲音仍然如影隨形地跟著你。 即便捂緊耳朵,卻依然在耳邊一次又一次播放,揮之不去。 或許有一天你會發現,那個聲音,其實來自於你的記憶深處。 「……」 站在雨中,手裡緊握著銀色的左輪手槍。 清澈雙眼望著躺在水溝旁的兩具屍體,他感到一絲的憐憫與說不出的情感。 若說是後悔嘛……倒也不盡然。 執起一根菸叼在唇邊,遲遲未掏出打火機,隨後選擇在點燃前,乾脆地將菸身折斷。 退出彈殼,少年緩緩閉上眼,從容地離去。 耳邊警車的鳴笛聲嗡嗡大作,疲憊地喧鬧著他想將之熄滅的城市,道路兩旁似乎永遠不會打烊休息的店,白天安份守己地做小本生意,夜晚搖身一變成為遊走於法律邊緣的情色地帶。豔麗霓虹燈替都市中染上桃色的聯想,他有時也會到那邊尋樂子,狠狠宣洩一番自己身為男人的生理需求。 輕撫女人細緻的背脊與紅唇,擁抱女人溫暖柔嫩的軀體後,他會立刻去洗澡,想馬上沖乾淨全身的汗水,與交歡時沾染上的濃烈香水味。他不願自己的身體留下任何與女人有關的氣味。獨自坐在浴缸中,他常會這樣失了神,任憑熱水澆淋在他的髮間,眼睛透出淺淡懷念與不甘心的空虛感。 拉過毛巾擦拭,隨便套件牛仔褲,他從小茶几替自己倒了杯不加冰或水的伏特加。坐到床邊找尋他剛在激情之中不慎掉落的尾戒,沒去注意女人醒來與否,他只是默默地尋找著那枚對他而言意義非凡的戒指。拾起床角的硬物,慎重地擦拭,將它戴回至應該的位置,男子丟下張美金於枕旁。 在天亮前離去。 * 「……」 旋轉原子筆,警探工藤 新一皺起眉頭認真地盯著今早美國的上司傳送的檔案。檔案裡附著一張令人作嘔的照片,鮮明的照片裡頭兩個躺在水溝蓋旁的屍體,口腔部分一片血肉模糊,鼻子和下巴的形狀整個不見,四周圍散落幾顆的牙齒及在口內射擊而飛射插在肉裡的骨頭碎片。 當天下午,雨洗掉了兇手的腳印和氣味。警方只能推測和前幾年發生的連續兇殺案是同一人所為。工藤 新一拿起黑咖啡,緩慢地飲入。黑咖啡濃厚的香味擴散在嘴裡,再滑下食道。拉拉外套,倘若這件案子再不解決,想必到時又會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有些苦惱,新一眉頭鎖得更緊。 一口飲盡杯中的咖啡,起身替自己泡了杯熱騰騰伯爵奶茶。反常地加入三茶匙的砂糖和兩個奶精。血糖太低導致他無法平覆現在的不安與矛盾。重重地呼吸飄浮香氣的白煙,警探天藍色的瞳孔,窗外飄落的柔軟雨絲,此刻窗戶明亮地簡直就和鏡子沒兩樣,哀淒而清楚地映出他的愁容。 然後,他想也不想地直接將奶茶全部倒入水槽中。 夜,很深,靜地讓人會不自覺毛骨悚然。 * 「辛苦妳了,親愛的……」疼惜地拭淨槍口的血跡,少年的唇吻上銀亮槍管。 這把銀色的左輪是他非常珍愛的東西,他用這把槍殺的第一個人他至今仍深深地記著。並非嘗試過想忘卻,但記憶仍深沉清晰地令他感到害怕。初次撫摸上冰冷堅硬的金屬觸感,兒時曾經想著『倘若哪天能摸到真槍,該有多好?』的願望,如今想起便覺諷刺。當他第一次扣下板機的瞬間,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回頭了。 又或許,回頭也是一片空蕩。 他殺的都是政商名流,卻也都是些利用權勢財力脫罪的敗類。即便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在常人眼裡不一定是正確,可也是一種伸張正義的方法。法律既然無法給予其制裁,那他寧可背上變態殺人魔的惡名,化身為中世紀的鬼魂,在黑暗裡對這些污穢沉重的打擊。 放下槍,右手自然地撫上左臂被衣物包裹住的一道長疤痕。好看的眉線往中心集中,痛苦地閉起眼睛。痛苦的回憶不受控制地回流至腦海中,他拭去額頭的冷汗,隨即起身從大衣口袋裡拿出藥罐倒了幾粒白藥片,頭痛欲裂的症狀才稍微減輕。 躺在冰涼的地板,灰藍色的漂亮瞳孔望著窗外飄著的點點細雪,連呼吸和體溫都一起變冷吧…為什麼人類不能融化呢?拋開所有的情感、記憶與感官,然後一點一滴從指尖開始,完全地消失不見,不會有人記得自己,何嘗不是種輕鬆? 但又為何心中會有一絲不甘心? 他的右手遮住自己的雙眼,在心裡打定主意,他決定搭明早的飛機回日本。 喃喃叫喚腦中不曾遺忘的名字,企圖讓自己好過一些。 「新一……」 * 『吶!新一,你的夢想是什麼啊?』 『我要當偵探,不然當警探也行。』 『喔?為什麼呢?』 『我想知道,正義的定義。』 兩個相似的小男孩坐在金黃色的草原中吃冰淇淋,蓬亂髮絲的小孩開心地問著新一的願望,但當新一回問時,他只是微微一笑,然後說他想當家喻戶曉的人,不久之後消聲匿跡平靜地過日子,很單純純粹的願望,一口塞入甜筒的餅乾脆片,兩個男孩不約而同地舔舔手指上的巧克力醬。 連笑容都覺得甜膩而懷念。 真想回到那時候,重回我們兩人都無知的時代。 「……」睜開天空藍的眼睛,新一從床上坐起,揉揉發疼的太陽穴。 已經好久沒有作這個夢了,令人不捨、放不開的夢。記憶裡的對方笑得燦爛,擁有美好的夢想,卻走上了另一條不歸路。新一其實很想問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卻總是被他打哈哈地轉移話題。新一捫心自問,這樣的自己算是知情不報,知法犯法嗎? 明知連續殺人犯的身份,自己又為何遲遲無法狠下心抓他。 私心在作祟! 「新一?你睡不著嗎?」 「沒什麼…妳繼續睡吧!」 輕輕撫摸未婚妻蘭的髮瀑,他再度安撫她睡去。 如果有機會,他想他會勸那人收手,對於對方為何會走上這條路,他始終不甚了解。 他拿起手機看現在幾時,螢幕上的電子數字表示現在是深夜兩點五十二分。並且有一封未讀簡訊。傳訊者是方才在夢中見到的人。新一睜大天藍色的乾淨眼眸,用極為顫抖的手指開啟簡訊,內容十分的簡短而清楚說明時間與地點。 〝兩天後的下午兩點半,在那座教堂的最後一排、靠走道的第一個位子等我。〞 他抿起唇線,或許真的是狠不下心逮捕那名少年吧?幼時的記憶至今都仍清楚地在腦海中。對方和自己如此相像的面容與聲音,兩人簡直就如同鏡子般的存在,根本就無法抓自己的鏡像不是?但殺人就是不對,不安、矛盾、猶豫。 他輕喚著那個和自己相像的少年,搥了下自己的左胸。 「快斗……」 * 萬福瑪利亞,妳充滿聖寵。主與妳同在。 妳在婦女中受讚頌,妳的親子耶穌同受讚頌。 天主聖母瑪利亞,求妳現在和我們臨終時,為我們罪人祈求天主。 阿門。 「……」 坐在指定的位子上,新一聽著神父虔誠地朗讀聖母經,神父低沉的嗓音伴隨管風琴在教堂內迴盪,新一記得他第一次和快斗跑來這座教堂玩時,不慎打翻蠟燭,就是這位神父笑著原諒了他們。從那時起新一和快斗便決定信上帝,即使兩人走上了完全相反的路,卻仍有相同點。 新一淺淡地微笑,身子向後倚靠,等待約定的時間到來。快斗從來就未遲到過,而自己也從未等過他。左手輕鬆地垂下,小指上圈住一道銀戒。他已經好久好久未和快斗見面了,不知道快斗過的好嗎?他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快斗,始終由快斗那方聯絡。 「願光榮歸於父、及子、及聖神。起初如何,今日亦然,直到永遠。阿們。」 「呵…」身後傳來另一像自己的聲音念著聖三光榮經,新一笑意更深。 教堂的鐘正巧指向兩點三十分,真準時。 「Bonsoir. Shin-ichi.」午安,新一。 「這裡是日本,你不用說法文。」 「可別回頭喔,我不希望你看到現在的我有多墮落。」 「好。」 來人的語氣帶著開心,新一強忍著想轉頭的欲望,安靜地直視著前方。 聽他快樂的語氣,新一握緊了右拳。 「快斗,你過得並不好不是?」 「嗯…也許吧!你覺得呢?」 快斗選擇呈現與新一背對背的姿勢坐在地板上,顯然矮了新一許多。 不希望自己的脆弱被新一看見、不希望自己的懦弱語氣被新一聽見、不希望自己的痛苦被新一察覺、希望新一相信自己過得很好,但腦中不斷浮現出來的責備聲又是怎麼回事?如影隨形地緊緊跟著自己,怎麼逃都逃不了,假如真過得很愜意,又怎會跑到日本來見新一? 「……」快斗選擇反問,選擇隱瞞自己的真正心思。 他的右手輕輕牽住新一垂下的左手,兩枚尾戒剛好碰觸在一起。 兩枚相同的顏色樣式,戴在兩個不同身份的少年指上。 快斗的手指摸上新一時,警探心裡浮起一陣痛。他的手怎會這麼冰冷? 在這條無法往回走的正義之路上,快斗一定很寂寞吧? 既然快斗選擇不回應,因此新一決定不再追問下去,緩緩地用法文回答他。 「Je prie pour ton bonheur.」願主保祐你。 快斗愣了一愣,隨即發現新一的貼心,唇角滑起一弧彷若獲得些許救贖的笑容。 快斗用力地握緊新一的手,深怕放開後將再也沒有機會。 「Merci braucoup.」 ───非常感謝你。 * 子彈直直射入眼前長髮少女的身體,一切都似乎失去了控制! 倘若不再去相信,不再去觀看,是否就感覺不到任何一絲心痛了呢? 耳邊停止不了的哀求聲與此起彼落的槍擊。 他們渾身沾染血跡,自己的、彼此的。 染血的雙眼緊盯住他,彷彿無形中一再地責備著他。 快停止!快停止!快停止!快停止!快停止!快停止!快停止!快停止!快停止! 「不要啊啊啊啊啊!」 嚇地立刻彈起身,四周依然是漆黑一片。少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角的冷汗滑落,習慣赤裸上半身睡覺,深冬,懷著一絲滲入肌膚的涼意。是夢……一個不管作過多少遍,卻仍深深帶來恐懼的惡夢,不論逃到何處都躲不掉的兇狠惡夢。 猛地握緊掛在胸前用王冠裝飾的十字架項鍊,用力的程度足以令十字稜角陷入掌心。 「慈愛的天父,我為明知故犯和無意得罪您的罪向您認錯。我悔改在思、言、行為上所犯的罪。我來到您跟前,向您祈求一顆深刻悔過之心。」緊閉著眼,唇內喃喃禱告。 可他又同時詛咒著,詛咒一顆傳說能讓人長生的寶石。 因為目擊那場交易,他身邊的人在眼前逐一被消滅。 本能地緊捂住雙耳,連灰藍色的眼睛也緊緊閉起。 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接受、什麼都遺忘吧? 連我能感受到的心痛都一起撕裂扯碎吧?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放在一旁飯店所提供的電子鐘突然像是有預謀地要敲破寧靜般地急速響起,一陣又一陣地提醒著此刻的快斗,催促著他面對他幾度想逃離的現實。響了好一會兒,隔壁房間的客人都快要失去耐性準備起床來按他的電鈴,快斗倏地伸手按掉電子鐘按鈕。緩緩移動眼球角度。 德國時間,凌晨四點三十七分。 他下床,搔搔凌亂的頭髮,灰藍瞳孔於黑暗中發著淡淡的光澤。上半身肌理分明的軀體全數暴露在冷冽的空氣中,那如同他氣息般冰涼的溫度。倘若在他形狀姣好的背脊裝上一對龐大翅膀,也似乎不會有任何的違和感。但左臂的一道長刀疤破壞了整體的完整,看來十分駭人。 修長漂亮的手指謹慎檢查槍枝零件,再輕輕地裝填入銀色子彈,填裝過程裡他的唇邊始終含著旁人幾乎聽不見的隻字片語,冰冷的臉頰有些說不出的表情,一顆又一顆即將奪去人命的子彈,染上他手指的溫度。快斗柔軟的嘴唇疼惜地輕吻槍管。 神啊…救救我,救我離開這充滿苦難的世界,讓我與您同在。 〝喀!〞子彈上膛。 「It’s show time.」 * 記得上次見到快斗,是一年前的深冬,快斗回到日本,和自己約在教堂見面。 這次的見面,自己卻無法用快樂的表情迎接他。 那天的氣氛非常蕭瑟,飄著點點的白雪。白色玫瑰花的淡雅芬芳隱約瀰漫在寒冷的空氣裡。擁有灰藍眸子的少年揉了揉因為受凍而幾乎聞不到氣味的鼻子,靜靜地站在新一身旁。偷偷瞄向新一,新一垂下的眼簾與眼睛下方濃厚的黑眼圈,一再地讓快斗好心疼。 在場的所有人均穿著黑色系的衣物,快斗和新一個別穿上整齊的黑西裝。慘淡的氣氛與停不住的哭泣聲。新一眼睛泛紅,卻沒有掉下任何一滴眼淚,見狀,快斗伸手拍拍警探的肩膀,示意他如果想哭的話就別忍著,但新一只用一個比哭更令人難過的苦笑委婉回絕了快斗的安慰。 「現在就把出身泥土的身體交還泥土,使她身歸原處。但是,由於基督曾首先從死者中復活了,祂也要改變我卑微的肉軀,使我們與祂光明的身體相似,願主使她現在享受平安,在末日使她復活。」 神父沉穩地朗誦,園子與和葉的哭聲更大,平次在旁默不吭聲,幾度用袖口擦去快奪眶而出的淚。 毛利 蘭死了。 在德國永遠地闔上她的美麗雙眼。 黑亮的棺木緩慢地放入方才挖好的坑中,泥土一鏟接著一鏟,點滴將黑色盒子掩埋。新一天藍色的瞳孔失神地望向他們掩埋的動作,連回憶也一點一滴地埋進泥土裡。他想,如果時間能重來,他會阻止在外交部實習的蘭去德國接待一位官員。 他都還沒有和蘭舉行婚禮,就先參加她的葬禮,說來多諷刺? 當時他訂了一間高級餐廳、買了束大紅色的玫瑰花,準備恭賀未婚妻將升任外交官。卻突如其來地接到通越洋電話,話筒另端的語音剛落,新一手裡的花束也彷彿與買者的心相同地散落一地。立刻飛去德國,即便再怎麼不願相信、再如何地不肯面對,冰冷的屍體仍強迫他接受殘酷的事實。 過沒幾天,正巧快斗打電話給他關心近況,因此快斗回到日本參加蘭的喪禮。 「工藤,我先送和葉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大阪小子的翠綠眼瞳也失去了以往活力,新一點點頭,也沒心情再和他拌嘴。 平次和快斗互相點頭示意,平次便扶著哭泣到極近昏倒的和葉上車。 快斗和新一併肩站在樹幹旁邊。沒有太多的對話,耐不住沉默的可怕,快斗索性從口袋裡掏出菸盒來,順便將菸盒口遞向新一,新一搖頭拒絕。於是快斗〝嚓〞地點燃銀色打火機,深深地吸入一口,尼古丁在肺部旋繞一圈後呼出,煙草的獨特香味散發在兩人沉默的呼吸之間。 「我不知道這件事該不該告訴你。」冷不防,快斗開口,沙啞的語調。 「什麼?」不曉得是敷衍或真想知道,新一的回應口吻並無明顯起伏。 「……」 「……」 隨即又是許久的沉默,快斗咬著菸頭,微微皺起眉頭,看上去似乎正在考量這件事說出口的後果及嚴重性。新一直視遠方的眼神終於拉至快斗的側臉,他並不想催促快斗說出那件事,又,倘若快斗不想說也無所謂。 快斗抽掉菸,扔到地上,黑亮的皮鞋使勁踩熄,轉而凝視新一的雙眼。 新一從未看過快斗用如此認真的眼睛凝視自己。 快斗抿起下唇,灰藍瞳面映出發愣的新一。 沒來由地,新一的腦海中浮起一個聲音。 別聽! 那聲音如此吶喊,清晰地足以讓新一起雞皮疙瘩。 令新一渾身發冷的眼神,從腳底發涼到頭頂,新一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明明就穿著厚實的西裝,為何感覺像穿著短袖站在寒風裡?快斗究竟想說什麼?為什麼他要用這麼冰冷的雙眼看著自己呢?快斗大大地吸入寒凍的空氣分子,咬字清晰地吐出自己想說的話語。 「蘭被殺的時候,我人就在現場。」 * 那是個比葬禮更冷的夜晚。 殺手獨自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他知道那位德國官員最喜歡在哪一間酒店招待外賓。聽說官員今晚要招待一位日本來的訪客,他早早就將子彈裝入愛槍裡,披上犯案時穿著的白色長風衣,戴上緊連衣領的寬帽。埋伏在酒店外的車堆中,打算進行遠距離的射殺。 那一夜,無雪,風很冷,呼嘯過耳會讓人聯想到鬼魅哭泣的聲音,此起彼落、充斥媲美尖叫的風。低冷氣溫絲絲滲入白手套中,他緊緊握著那把左輪,用那把愛槍伸張正義。 今晚獵殺的目標涉及多起賣私淫的案件,販賣年輕的姑娘,到處購買窮人家的小孩,男童賣到工廠裡賺填不飽肚子的薪水、女童則是先帶進他房裡好好享用一番,再當做廉價商品販賣,還有其他許多不法的勾當比比皆是,令人不齒。想到這裡,殺手握住腰際槍枝的手更緊。 『快斗…這把槍送給你。』 『謝謝。』 掌心確實感受的金屬硬物,是來自於日本的那人,他所念念不忘的警探。 他牢牢記得這把槍是在兩人十五歲時,新一送給他的生日禮物。聽說這是新一請住在工藤宅隔壁的博士所打造的兩把槍的其中一把,新一本人也持有一把,那時警探說兩把槍是雙胞胎,就像他們兩人一樣是如此地相似,卻又獨立各成個體。快斗不禁莞爾。 等待的時間非常漫長,直到東方發白,才看見目標和他的訪客從酒店有說有笑地走出來。是初次見面的訪客嗎?目標物打扮得十分正式。殺手灰藍色的雙眼仔細觀察外來的訪客,在認清訪客的面目時,殺手渾身彷若被氣溫冰凍似地久久無法自己。 「蘭…」從喉嚨間硬擠出訪客的名字。 是的,站在目標物旁的正是他最好的朋友──工藤 新一的美麗未婚妻──毛利 蘭! 不能傷及無辜!但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只有在拜見訪客時,那位官員才不會攜帶眾多保鑣,殺?還是不殺?如果今天放過他的話,又會有數名童男童女成為受害者,不能這樣!咬牙,快斗下了決定。 殺手抽出腰部的配槍,伸長手臂,兩臂伏在身旁的車頂,打算利用此種方法進行遠距離射擊。不料因為車頂前幾日的雪融化成水,造成一個致命的打滑。 失手,子彈打中旁邊的鐵製水管。 目標立刻將蘭往前推,企圖拿她當擋箭牌,快斗立刻從車後奔出,直線跑向目標物。蘭狠狠地摔倒在地,快斗藉機朝目標射擊,打中了目標的左臂。對方慘叫一聲,抱著手臂大叫。快斗下身扶起蘭,用左臂將她擁入。帽子也隨動作滑落至領子,露出和新一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蘭看著他。 快斗也望著她。 接著〝碰〞地一聲。 子彈便奪去了,毛利 蘭年輕美麗的生命。 * 「混蛋!都是你這傢伙!」 「唔……」 新一伴隨一聲爆怒,狠狠地將快斗撲倒在地,快斗的左右臉頰各吃了新一幾個紮實的拳頭。拳頭如急雨般落下,咬破嘴唇而流下涔涔的腥紅液體。快斗只是安靜地接受新一的忿怒,選擇不回擊,這本來就是他該得到的懲罰,他不求新一的原諒,希望得到更多的懲罰,藉以減輕他的罪惡感。 警探跨坐在殺手的腹部上,雙手握拳,使勁毆打著快斗的臉部。而快斗也僅是閉起眼睛感受疼痛。但快斗知道,新一的心痛比自己肉體上的疼痛多出好幾倍,甚至是到了無可比擬的狀態。他對新一有某種連自己都不懂的執著,當蘭死在他懷裡時,悲傷背面,竟是連自己都無法原諒的竊喜。 他站在蘭的棺木前,感到抱歉與感謝。 不久新一總算停下拳頭,快斗聽見另一人吸著鼻水的聲音。緩緩睜開灰藍色的眼眸,新一在喪禮上一滴都未流下的眼淚,滴滴凝結,然後掉落至快斗臉頰,紅辣刺麻的臉感覺到一絲屬於淚水的溫熱。新一正抓著快斗的領子哭泣,像個孩子般再也不受控制地放聲大哭。 「為什麼…快斗…為什麼偏偏是你…為什麼是我無法恨的人…」 「對不起…」 除此之外,快斗沒再多說其他的話語。 放任新一在自己的身上哭泣、質問。 雪靜靜地下著,兩個少年維持同樣的姿態,很久很久。 新一……恨我好嗎? 請你恨我… ───讓我知道你恨我,好減輕良心所給予我的苛責。 * 夜晚,溫度很低,他感覺不到一點活著的動力。車窗玻璃因為車內開著暖氣,朦上一層細薄而曖昧不清的霧面。收音機播放著充滿新年氣息的歡樂音樂,電台主持人有活力地不斷朗誦寄來點播歌曲的明信片,但車內的人彷彿無心聽音樂、不對,他是真的沒有在聆聽電台廣播節目。 『我殺了蘭。』快斗這麼說。 新一坐在駕駛座上,雙手扶著方向盤。快斗在前幾日喪禮過後,說的話不停在麻痺的大腦中播放。失神雙眼奪去以往指出犯人時的眩目色彩。他靜靜感受自己的呼吸,殺手在雪中殘忍的話語掩蓋住周邊的雜音。稍早將車停在人行道旁,特別選了沒有裝飾小燈泡及熱鬧商店的道路。 深怕會再度陷入,過去和蘭一起快樂過節的幻覺。 『這樣就好了。』 「快斗……」 快斗那如黑夜般淡漠的視線。新一當時緊緊抓著快斗的衣領,憤怒讓他毫無注意到自己的手也因為毆打快斗而感覺疼痛,直到冷靜下來之後,他才發現手骨陣陣悶痛。快斗的雙頰漲紅,新一自己的力氣也不算小,或許,他當時一定是對快斗憎恨到了極點吧? 前幾日醫院送來通知,槍擊現場找到了一顆符合傷口的彈殼。 「我怎麼能相信…」怎麼能相信你殺了蘭。 向前彎身,新一的額頭靠著方向盤喃喃自語。 身體好沉重,好想吐…連腦袋都覺得漲痛。若當初拒絕聆聽,是否就能逃避現實、假裝不知情而不恨他?為什麼能原諒快斗?為何能接受最像自己的人,殺了自己十分親密的另一半呢?快斗離去前說的那句『這樣就好了。』是什麼意思?新一不甚瞭解。 鏡子的對面,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緒。 兒時的記憶、笑著接受自己送他的十五歲禮物、在教堂裡冰冷手指的碰觸。 還有其他……再這樣下去,自己一定會因為對快斗的在意而發瘋! 咬緊牙,指尖深陷入掌心,不怕吃痛地、紮實地擊在右門車窗。 最後,眼淚塗抹上透明的色彩。 模糊了天空藍的視線。 * 「好痛……」 快斗低聲呻吟著,搓揉自己臉頰上的紅腫,這樣一來,新一應該就會恨他了吧?或許這是最好的選擇?說來也是,實在沒有必要讓新一替個殺手擔心,殺手本身也沒有立場去要求警探的關懷。這是身為殺手、不,是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 「新一下手真不留情,面對這張帥氣的臉也打得下去。」 自我嘲諷地執起一根菸,點上。有些落寞地開始哈起菸,快斗站在飯店五樓房間的小陽台,凝望從夜空降下的雪點,黑棕褐的瀏海遮蔽他灰藍的瞳孔。倚靠在陽台的欄杆上,有些積雪。紫藍色襯衫在碰到雪的同時濡濕一大片,並且逐漸擴散、爬升。快斗不以為意,右手撐著微揚起的下巴。 菸蒂的橘紅光點一明一滅,捲起菸草的蒼白菸身也隨吸吐變為點點紙灰。鄰近的街道上來往的車流,尾燈如流星雨般呼嘯而過,劃出道道美麗的昏黃弧線。柔軟的嘴唇暗自嘆了一口氣,上次回到日本,他無心留戀,如今再次歸國,面臨更沉重的事實。 不僅帶給自己痛苦,更深深折磨著新一。 突然想起什麼似地,他迅速吐掉唇間的菸,轉身邁步進入屋裡,順便鎖上大扇的落地窗、拉上深色窗簾。屋內並沒有開暖氣,因此室內外的溫度其實差不了多少。呵氣都會化作一陣白煙,快斗雙臂撐在化妝臺,眼神直視著自己在鏡裡的倒映。 徐徐解開襯衫的釦子,裸露上身,鏡面瞬間映出他的右腹部有道縫合的痕跡。 「看來這下又會再添一道傷疤了吧?」苦笑,手輕輕覆上未拆線的傷痕。 靜靜注視鏡像裡從指縫露出的縫線。 手臂的長疤;腹部的縫合,軀體所擁有的疤痕,象徵著由這雙手、這對眼睛所碰觸過、所注視過的種種哀淒過去。他不求任何人的原諒,或許得到眾人的憎恨才是自己所希望的吧?不敢去冀望得到幸福、也不該擅自妄想有那權利能得到。 看著新一擁有蘭時所展露的幸福笑容,心的深處總是浮起一絲不快。 莫非因為自己的幸福被奪走,所以淺意識中,他也看不慣別人得到幸福嗎? 終於,他再也忍不住哀慟地,叫喚初次用新一送自己的槍所射殺的人。 ─── 青子。 * 如果歷史能重來,我會選擇離開。 如果時間能倒轉,我會選擇毀滅。 如果人生能回頭,我會選擇死亡。 那一天的下午,他記得非常溫暖,是某種讓人昏昏欲睡的氛圍。 一切都是如此地平和,純粹而令人感動。 「哈啊~」少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揉揉惺忪的睡眼。 「快斗!生日快樂!」青子將禮物放在他的桌上。 快斗定睛一看,喔?青子這次送給他的是最新魔術書刊,真不愧是他最好的朋友,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禮物。從一大早到現在,恭賀聲不斷。禮物與朋友的祝福,笑著接過,昨天新一也說放學後要約見面,他的笑容又因為想起新一而更顯開心。 六月二十一日,運動課業全能的優等生黑羽 快斗滿十五歲的生日。 紅子送給快斗的是瓶香水,在寶藍的瓶身裡裝著魅惑香氣的透明液體,快斗試擦了一會兒,隨即尷尬地發現自己身體好像起了一些反應。少年不耐地瞪向紅子,少女帶著一抹惡作劇成功、又隱藏愛慕的風情眼神,見狀,快斗搔搔頭,趕緊脫下外套蓋在不該當眾突起的地方。 「妳到底在香水裡加了些什麼啊?」反應消失的稍後,快斗拉張椅子,反坐在紅子前。 「會激起荷爾蒙的特別香料罷了。」撥撥柔順長髮,紅子的指頭在快斗鼻尖點了一下。 「咦!這樣我不就不能常用這瓶香水了?」有些可惜與彆扭,快斗漲紅臉搔搔鼻子。 「也不是,只要想激起些衝動再用即可。」紅子露出一絲美麗卻又狡猾的惡劣笑容。 正當快斗想再說些什麼時,鐘聲打斷了他們兩人的對話。快斗拉起自己黑亮的書包,再捧著一堆禮物,誇張地向大家鞠個躬表示感謝各位同學所贈送的禮物,並向大家說下星期週末的晚上,將會開派對,請大家務必要來。接著喜滋滋地三步併作兩步地奔出教室,有個約會等著他去,屬於兩名大男孩的午後之約。 快樂地奔向約定的地點,一高瘦身影坐在露天咖啡座,微側著頭,不時眺望來往的學生。帝丹高校的優秀學生──工藤 新一頻頻看錶,拿出手機後又立刻放回褲袋。見狀,快斗加快速度上前。 「你遲到了。」 「對不起,我遲到了。」 但新一沒有責備快斗的慍色,而快斗也一臉打哈哈的態度。 兩人有默契地輕敲了下彼此的拳頭。 「快斗…這把槍送給你。」遞過一個紙盒,上面用素色的包裝紙。 「真槍?」滿臉狐疑地接過盒子,意外地重,是因為槍枝的重量? 「嗯,我請博士做的。」似笑非笑地用手肘撞了撞快斗的下腹部。 「謝謝。」 「子彈已經裝好了,一定要小心。」 「不過…為什麼要送我這個?」 「那是因為…」 新一忽然臉部表情一沉,欲言又止。雙手插入口袋裡,眼瞳凝視遠方的天空。彷彿將遠處即將壓下晴空的混沌暗色盡抓入眼裡。 在快斗的眼中,那時的新一好陌生。 似乎是個他完全不認識的、極度遙遠的人。 良久,新一才緩緩開口。 ───就像我們一樣,明明就十分相似,卻又是如此地不一樣。 「啊!下星期要辦PARTY,你要來嗎?」突然想起什麼,快斗打破沉默。 「不了…」將視線拉回至快斗的眼睛,新一的唇角輕輕牽起淺淡苦笑。 體貼地笑了,快斗點頭,反正生日年年都有,並不一定要強迫新一參加。時間逼近期末考,新一八成是要窩在家裡苦念好幾晚,新一真是的……。雖然暗自抱怨,但快斗的笑容可騙不了人。互相道別,新一再向快斗說了句生日快樂,隨即拎起自己的書包。 「噹啷噹噹…」輕鬆地哼著歌。踏著開心的腳步,快斗捧著沉重盒子快步回家。 再過幾條巷子就要回到住所,快斗卻發現了某個鬼鬼祟祟的男人,拿著一個黑亮的大皮箱在附近徘徊,眼神還不停地張望著四周,其行徑可疑至極。會是小偷或是什麼壞人嗎?快斗與生俱來的正義感催促著他,要認清那男人想做什麼!不排除在危機時刻將男人扭送警局。 於是他便開始跟蹤男人,那男人也像是怕被跟蹤地穿過了數條彎曲的小巷。 最後那男人到一個雜草叢生之地停下,和另一男人碰頭。 與快斗跟蹤的男人不同,另名男子手裡僅握著一只小小的黑盒子。 快斗屏氣凝神地躲在陰暗轉角,緊緊盯著眼前兩人的行動。 「這就是能讓人長生的寶石──潘朵拉嗎?」拿著皮箱的男子發問。 「當然,先前已經在月光下確認過了。」隨即將黑盒子謹慎地闔上。 長生的寶石?在月光下確認?什麼啊…? 接著男子將皮箱打開,一大片花花綠綠的紙張整齊的用白紙條束好。是錢!快斗從沒看過這麼多的錢!以皮箱的大小和數量估計,裡頭少說有上千張。 「裡頭是你和我的老大們說好的數目,一億,寶石給我。」 「真搞不懂為什麼肯將這種寶石賣出呢?」雙方交換了手中物。 快斗有某種恐懼感油然而生,他看到不該看的事了!趕緊邁開腳步離開。 完全沒聽到接下來兩個男人的對話。 「剛才有人在偷聽對吧?」 「別擔心,那是江古田高校的制服。」 * 深冬,警探工藤 新一坐在咖啡廳裡等待大阪的服部 平次到來。一臉陰鬱的表情,身穿黑色大衣,右手輕端起熱騰騰的黑咖啡,身邊沒有帶任何書籍,純粹就是等待。不久平次推開玻璃門,進入這間用昏黃燈光裝飾的咖啡廳。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入座。 憔悴,這形容詞用來形容此時的新一再適合不過。 兩人保持沉默非常久的一段時間,平次點了杯熱的伯爵紅茶。氣氛十分尷尬。 「快斗說……」 「嗯?」 新一的嘴唇幾乎沒有太大的動作,雙眼失神地落在桌面的糖罐,平次聽見了細小的聲響才抬起頭看向新一,因為昏黃的燈光,平次甚至無法確定新一的臉色是否蒼白,但他唯一能確定的便是,眼前的這名少年累了……不論是身體或者靈魂。 「是他殺了蘭。」 「喂!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好時機吧!」 新一語音剛落,平次立刻睜大翡翠瞳孔,顯然他認為新一試圖化解冷調的尷尬。 是黑羽殺了蘭? 這怎麼可能!如果是說著玩的話,這玩笑未免也太過份了吧! 「他是這樣告訴我的。」不容任何人反駁般,新一突然對平次露出了醞釀敵意的眼神。 「可是!」平次強忍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工藤是聰明人,會這麼說一定有他的理由。 「你聽我說…」收起了敵意,新一落寞地在咖啡裡加糖。 「好。」 說起來,一切似乎太湊巧了。在快斗表明之後的幾天,新一特別用警方的身份調查了黑羽的登機記錄,原本想說不定黑羽應該會狡猾地用假身份登機,卻意外地發現的確有黑羽 快斗這個人的登機記錄,而透過監視器比對,確定是快斗本人。 目的地,德國柏林機場。 「正巧和蘭降落的機場相同。」 「只憑這樣就…」說起來還是太勉強,每天進出柏林機場的人那麼多,怎能一口咬定是黑羽。 「他的身份常使用到槍枝,在蘭發生意外後,他正巧打過來關心我的近況。」 「唔…」平次有些難受地調整了坐姿。他很想相信黑羽,想相信那名男孩。 「工藤,你的推理沒有加入自我的私心吧?」蹙起眉,平次有些不太高興。 「什麼意思……?」新一慵懶地提起眼神。 「私情往往會影響推理,這不是你說的嗎?你不相信黑羽嗎?」急切地問。 「那你叫我該相信什麼!!」憤怒的語氣衝出口,引起隔壁桌客人的側目。 「我想信任他!但我又有什麼立場能信任!」 工藤氣得握緊拳頭,想相信快斗,但當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那人,而那人也坦承是他犯下的罪行時,工藤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才好了,就是因為不想相信快斗是犯人,所以才去搜查證據。但事實卻一再地背離他所想堅持的想法。 「要將犯人追捕到案,這是屬於我的正義。」新一的字句明顯地發著抖。 聽此,平次眉頭更緊。他從皮夾裡掏出張鈔票壓在紅茶杯下。 「你不像是以往那個我所想一較高下的對手。別讓謊言遮蔽事實。」平次選擇離去。 轉身,他用一貫的關西腔,扔下一句話,而那句話語深沉地壓迫於新一的心口之上。 「去你媽的狗屁正義。」 * 「快斗,從裡頭選一張牌!算算你的未來吧!」 「拜託~紅子小姐,妳又在搞那一套占卜啦?」 派對當天,紅子帶著一副塔羅牌到快斗家,並且隨即洗牌,要快斗從中選一張。青子和其他的同學也因為好奇而圍過來看,青子站在紅子身後,一臉興奮。青子耳朵戴著耳機,聽她本人所說,似乎是某個工讀生所送給她的試聽DM,裡頭的歌曲出乎意料地好聽,她便每天都在聽同一首歌。 依然記得那天到處充斥的笑聲,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母親準備了許多可口的料理,一聲又一聲的恭賀,在這顆心中蕩漾著陣陣的漣漪,當天目擊交易的事也忘卻吧… 「好吧!」快斗不信邪地隨機用手指了一張。 「我看看…」紅子美麗的指頭抽起快斗點的那張牌,故作神秘地不讓快斗看見。 「黑羽 快斗,這張牌是正位置!這可是一張…呃!」紅子突然噤言,隨即向前倒在桌面上抽搐。 「什、什麼!」受到正面視線衝擊的快斗,怔怔地望著紅子倒下。 而在倒下的少女後面,是手持染血水果刀的青子。 青子的瀏海壓下,看不見她的眼睛,只隱約聽見她說著同樣的話語。 「殺掉黑羽快斗,殺掉黑羽快斗,殺掉黑羽快斗,殺掉黑羽快斗,殺掉……」 彷彿跳針的唱片,從青子的唇裡不斷地重覆著。 所有人都被嚇傻了,青子手裡的水果刀再度揮起,刺向身邊的桃惠,桃惠尖銳地狂叫,這時大家才忽然清醒過來,連忙奔向黑羽宅的大門,大家在玄關擠成一團!!青子轉身追了出去,快斗趕忙跟著,他必須阻止青子!! 快斗的瞳孔望見青子的同時瞬間縮小,青子沒讓任何一個人逃掉。 渾身染上了腥味的液體。 青子牽起詭異笑容,邁步走向快斗,手上的銳利水果刀紅亮地染上違和的色澤,快斗腹部翻攪著,接著一陣乾嘔,青子衝上前,在快斗的左臂用力地劃下,瞬間新鮮的血液從細長的傷口噴灑出來。少年反射地抱著手臂大喊一聲!強忍住痛楚,快斗轉身跑向室內樓梯,奔上自己的房間。 怎麼辦?怎麼辦?青子怎麼會變成這樣? 青子追到房間門口,一步一步踏進快斗的房間,襪子因為吸飽了血液,每一步踏下去都浮現一個鮮明的血腳印。 「殺掉黑羽快斗,殺掉黑羽快斗,殺掉、殺掉、通通殺掉……」青子的耳機還戴在耳朵上。 懂了,快斗忽然懂了。 是催眠!! 青子收到的那張DM大有問題!催眠能透過影片或是聲音,聽見關鍵字時,就會引發動作產生。剛才紅子連名帶姓地叫他,這就是開關嗎?是因為目睹那場交易嗎?跌坐在地,快斗的背部緊貼著牆壁,已經無路可退,左手劇烈地刺痛著,右手指尖碰到了新一所贈送的那個沉重盒子。 「快斗…救我…」 「青子…」 青子染血的臉頰上,淚水和血液混合,少女的手不受本身控制地高舉,準備再揮下一刀。快斗本能地迅速從盒子裡拿出銀亮的左輪手槍。 一切就這樣脫離原本該有的軌道。 紅子手邊靜靜躺著方才來不及說出的塔羅牌。 『Death──死神』正位置。 在快斗昏沉的記憶中, 最後陪伴自己的,是客廳裡大鐘擺敲了九下的痛苦。 腥甜的鐵鏽味混合著一室的寧靜。 殘酷而美麗地裝飾著, 某個斷斷續續、屬於少年的啜泣聲。 * 「!?」 黑羽 快斗猛然睜開眼睛,過去的恐怖回憶再度襲來,手掌按著額頭,然後伸手拿過藥罐塞了幾顆藥片入嘴,他發現他開始強烈地依賴藥物。明明是寒冬,鏡裡的自己卻流了滿身汗,冷汗?他不禁冷哼,這算什麼? 〝嘟嚕嚕──嘟嚕嚕──〞旁邊的手機震動,螢幕上的冷光催促他開啟簡訊。 是新一。 裡頭簡單地說明想和他約明天晚上深夜,在教堂見面。快斗刪掉簡訊,陷入短暫的沉默,十五歲那年決心離開的那一晚,他去找了新一,他記得那天晚上下著大雨,告訴了新一事情的來龍去脈!拒絕了新一的關心,他有時會想著,如果當時接受了新一的關懷,說不定就不會走上這一步。 他只是想見新一一面,想擁抱他,但在看見蘭和新一幸福身影的同時,他被嫉妒吞噬。 他不求新一了解自己為什麼會成為殺手,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在闡述事實。 新一想殺自己。 不知怎地,他就是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就像滿十五歲那天,新一的古怪表情。『新一當時的表情彷彿在說著:別在外逗留,趕快回家。』快斗老覺得應該是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所以才會擅自將新一的表情解讀為那樣。 快斗將子彈填裝入銀亮的左輪。有好一陣子他看到這把槍都會害怕,但他明白,警察和法律是治不了那些他所想殺的人。在青子殺掉所有人,而自己射殺青子之後,他跑去自首,快斗循線找到DM的來源,也得知那場交易的始末,握著極有力的證據向警方告發。但最後法官卻只用:『女性精神異常,而男性出於自衛不慎擊殺女子。』這個爛理由草草結案。 官官相護! 失望到了谷底的他,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走上了屬於自己的正義之路。 * 輕輕敲擊著教堂內部的白色鋼琴,新一抿起唇。 當晚,新一假借快斗的名義請神職人員回家,藉口他們兩人有件要事要談。 而這件事只能讓神見證。 坐到白鋼琴上,警探習慣了按鍵之後,悄悄地彈奏起來。曲目是莫札特的鎮魂歌。彈至第二樂章時,快斗推開厚重的木門,再將它闔起。在原地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殺手邁開腳步往警探走去,照理說穿著皮鞋走在教堂裡,應該會引起不小的聲響。 但殺手的腳步比其他人來的小,若新一不仔細聽,一定會錯過。快斗並未停下腳步,右手伸向腰際,毫不猶豫地向新一前方的琴蓋開槍。新一往旁邊一撲,用琴椅當作掩護。快斗也躍入長椅間,背部靠著椅子的反面。兩名少年重重地呼吸著,硝煙味瀰漫在彼此之間。 『看來,這會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的兩人會面。 快斗起身,往新一的方向再度開了三槍。新一也立刻回擊。槍聲你來我往,新一背對著琴椅,頭側向快斗那一方。警探皺起眉頭,他總感覺好像少了些什麼應該存在的聲音。但殺手並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思考,再補了兩槍。 「吶!新一!」快斗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之下,居然還能保持這麼輕鬆愉快的語氣和他搭話。 「新一,你有抱過女人嗎?」 「呃…」警探根本就不需要看到殺手的表情,也能感覺對方的狡猾笑容。 「我說的可不是一般擁抱喔!做愛…你應該有和蘭做過吧?」語尾挾帶著一絲挑高的諷刺。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聽著快斗對死者不尊敬的話語,新一的耐性快被殺手磨個精光。 快斗推出滾輪狀彈匣,將六個空彈殼褪出,輕輕地放在地板,不讓彈殼發出聲音,藉機和新一說話,讓警探無法分心注意細小的雜音,再小心地將子彈一一填裝滿。 「處女的那邊應該很緊吧?你有讓她每次都高潮嗎?新一,你真是個幸運的男人吶!」 「住口!!」新一奮力站起,朝快斗所在之處發射擊,然後再退彈殼,填裝子彈。 「呵……」聽著身後新一發怒的吼叫,快斗牽起了落寞的笑意。 這樣就好了… 對,只要你恨我,這樣就好了。 * 他扶起蘭,用左手護著她。目標物站起,拔起槍枝,直直地朝蘭開槍。 子彈從蘭的背部貫穿她的身體,打進了他的右腹部。 立刻舉槍射擊,卻讓目標物逃走了。 〝鏘!〞對方的自動手槍退出彈殼,掉落地面。 「蘭!妳振作一點!」扶著軟綿綿的她,快斗陷入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狀況。 「快…斗…?」 用力地抱緊了蘭,快斗顧不得自己體內還有一顆子彈,拖著沉重的腳步帶她去醫院。不能讓蘭死,自己沒有了幸福,不能讓新一和自己一樣。秉持這唯一的信念,快斗幾乎是靠著意志力走進醫院,但死神仍殘酷地揮下了鐮刀,奪走少女年輕的生命。 將新一的連絡電話遞給護士,快斗撐著剛縫合好的傷口,他無法久留,目標一定要完全消滅。 『我殺了蘭。』 新一,請你恨我,不要對我再有一絲在意,救我脫離苦難。 * 「新一,你再不打準一點,被殺掉的可會是你喔!」 ───救救我! 「哼…彼此彼此。」兩名少年拖著傷,距離拉近了不少。快斗的子彈打中了新一的左大腿及造成右手臂擦傷。而新一的子彈總共兩發打到快斗左手臂的長疤,似乎也打中快斗的右腳。 「新一,殺人與被殺的一方,究竟哪邊才是正確的?」挑起右眉,快斗索性直接讓彈殼落到地面。 「……無論如何,殺人者就是犯罪者,應該透過法律的正義來裁定。」 什、什麼?為什麼快斗在剛才掉了幾個空彈殼的聲音? 「去你媽的狗屁正義!」 ───如果法律真有絕對正義的話,又為何我會過得這麼痛苦? 快斗與新一同時站起,紛紛朝對方開了好幾槍,子彈全數打入了體內。然後,其中一名少年倒下。倖存的少年喘著氣,企圖平穩著呼吸。他緩緩走向另名倒下的少年,探了探他的鼻息與心跳,對方成了屍體。 「原來你也是用左輪嗎…?」他下身拾起對方的槍,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轉身尋找剛才在戰鬥中看見掉落的警徽。 「再見,警探的工藤 新一。」輕吻著警徽,然後丟在少年的身體上。 輕輕下身,他緩慢地撫摸那張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孔,粉紅色的嘴唇清楚而沉穩地背頌悼詞,熟練、不捨。 「死亡決不能把我們彼此分離而哀傷,因為我們眾人都要走完同一的道路,將在同一個地方重逢,我們將不再分離,因為我們為主基督而活,現今又在基督內結合為一,走向祂,與祂相遇…我們將在主基督內團聚在一起。 阿們。」輕慢地親吻少年仍然殘留溫度的嘴唇。 下一刻,少年開始放聲大笑。 替自己的勝利開懷大笑,但眼淚卻又因為心痛而奔流著。 〝碰!碰!碰!〞忽然有人撞門,少年警覺地望向聲音來源。 『黑羽!工藤!』來人是平次。 「是你告訴他的嗎?」少年冰冷地挑眉,抽出自己的手槍。 在屍體的臉上打了剩餘的子彈,整張臉模糊不清,連牙齒都打碎了。 『黑羽!工藤!快開門!』聽見裡頭傳出槍響,大阪警探更急地敲著門。 「晚安,服部。」化身為中世紀的鬼魂,不敢奢望向上帝告解。 * 一年後的荷蘭。 暗巷裡,一名中年男子慌張地跑著,而身後的影子踩著從容的腳步緊緊跟隨。 男子一個踉蹌,跑進了死巷。拚命地敲著死巷的牆壁,踩上一旁的木箱,爬上幾公分又滑了下來,不時地回頭看著那如影隨形、如鬼魅般的跟隨。少年看著滑稽的一幕,輕輕地訕笑出聲。 他機械式地回過頭,影子已經站在巷口,少年緩緩舉起槍。 手裡的左輪,冷銀色調在月光下顯得詭異而美麗。 「你、你要的是錢對吧?我有很多!別殺我!」 「您所犯下的罪行都是用錢來打發的吧?」少年用標準的荷蘭語詢問著他。 不等男子回答,他便又一一地舉出男子所犯的罪。隨著罪行一條一條地念了出來,男子發抖的身軀顯得更加倍,身後結實的紅磚牆,根本就無處可逃啊! 「願死神引領您。先生。」滑起微笑,戴上白手套的手指扣下板機。 男子的血液噴濺於牆上張貼的骯髒破爛的海報上。正巧是男子透過非法途徑競選上的海報。 ───正義的另一端是什麼? 他想起過去的少年這麼問過自己,他握緊了拳頭,戴上白色風衣的寬帽。 「正義的另一端並不是罪…」仰首,盈滿的月亮映上殺手的雙眼。 天藍色的、清澈得發亮的瞳孔。 他知道他會繼續這樣下去,走在無法回頭的正義之路。 踩著貓步,殺手再度無聲無息地投入黑暗的擁抱。 ───是深信你所作的選擇,是正確的人。 《FIN》 ----- Sent from JPTT on my Samsung SM-G9208.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80.217.4.6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Conan/M.1442759464.A.757.html

09/20 23:02, , 1F
09/20 23:02, 1F
謝謝^^ ※ 編輯: songokou (180.217.4.69), 09/20/2015 23:20:27

09/21 13:57, , 2F
恩....推....
09/21 13:57, 2F
謝謝~^^ ※ 編輯: songokou (180.217.5.100), 09/21/2015 15:04:27

09/21 22:05, , 3F
看完推.... 所以新一 再見了是嗎???
09/21 22:05, 3F
感謝您看完^^我馬上貼番外篇吧,算是這篇完整的補充OwO ※ 編輯: songokou (180.217.7.191), 09/21/2015 22:18:14

09/28 02:33, , 4F
中間好像有字重複了哦
09/28 02:33, 4F

09/28 02:33, , 5F
這劇情好緊張嗚嗚
09/28 02:33, 5F

11/08 06:43, , 6F
想請問番外篇的網址><
11/08 06:43, 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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