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浮花飛絮張愛玲》
如果張愛玲多兩歲
【聯合報／周芬伶（東海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2006.12.24 04:58 am
評《浮花飛絮張愛玲》
李黎著
印刻出版公司
學歷史與政治、寫小說的李黎寫張愛玲，寫得很歷史也很政治。她做的口述歷史不算專業
但態度嚴謹，也很有參考價值；政治的部分，她對胡蘭成的考察，除了複雜的婚戀關係，
對「美麗園」集團的汪政府也沒有遺漏，胡青芸與沈德林所受的政治迫害也多有涉獵。相
對的，文字與文學的部分較弱，張腔的味道太濃，連書名、標題都襲用張之「浮花浪蕊」
（《浮花飛絮》），「流言」、「私語」、「傳奇」、「蒼涼的手勢」…‥以李黎這樣重
要的作家實在大可不必如此啊！
也許張學實在顯赫，張愛玲論述也實在太龐大，非學者的李黎在此龐大的架構中失去自我
的聲音，也是可以理解的。以我研究張愛玲的經驗，鑽太深還真的會「上身」。
然她挖出的資料也實在令人刮目相看，其中以〈浮花飛絮〉、〈今生春雨，今世青芸〉最
具參考價值。前者亮出張愛玲與姑姑在愛丁頓公寓的戶籍登記，另胡蘭成在美麗園的戶籍
登記，這些都是一手資料，尤其是前者記載有張愛玲與張茂淵的基本資料與遷出日期。李
黎認為是被誤植的張愛玲生年〈民國七年，早兩年〉，開啟我的疑竇，基本上，戶籍資料
不應該有錯，因為沒理由早報，一般是晚報；戰亂中因各種原因虛報年齡倒是有可能，張
愛玲十歲由母親帶領入小學，連名字都改了，會不會也少報兩歲？以她母親好強的個性？
如果真的少報兩歲，那麼她成名時期已是二十五至二十七歲了，所謂的「成名要趁早」，
是否也意味著「其實年紀不小了」？或者，她八歲遷到上海，報戶口時少報兩歲？當然，
這些大膽的推斷，是需要更多資料佐證的。
這些資料最有意思的是胡蘭成的家庭生活，他精神有問題的妻子與四個孩子都由青芸照管
，連英娣也被她招回家。胡是顧家不管家的男人，令我想到《不了情》的劇情，男主角宗
豫有個精神病太太、兩個孩子，與他相戀女主角家茵最後黯然逃離，是否是自身的寫照？
那她那時的處境可真艱難，除了妻子全慧文、妾英娣，還有小周、范秀美，她尚且出錢幫
范秀美打胎，肚量超乎常人。她離開胡蘭成，感情的因素少，恐怕還有其他原因，心情之
委屈可從《不了情》中得知。
令我小驚的是胡蘭成比張愛玲矮，張茂淵有大學程度，且不認同張胡婚事，無長輩主婚，
縱有紅燭婚紙，也有私訂的成分。因為胡到底有無跟全慧文離婚還不知道，如未離婚，那
算什麼？
做傳記研究有時跟當偵探也差不多，因為張的一生太多空白，只好靠張迷們兼差當偵探，
海底撈針，盡點義務。就像作者所說的「集成此書，感覺是償文學之願，也是負歷史之債
」。
現代小說家最想超越的是《紅樓夢》，然目前還無人超越，張庶幾近之，還是沒有越過；
當代作家也想超越張愛玲，然不容易。這文學願望恐怕比歷史債務難償還，這是張愛玲書
寫無完了的重要原因之一。
【2006/12/24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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