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黑暗年代 二之十七 一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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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年代 A Dreadful 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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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之十七 一生一次
騎士胸口纏著繃帶,坐在劇場的石階上,翻動著一本裝訂粗糙的黑皮書。
他執起蘆葦筆在其上寫寫畫畫,不小心牽動到斷掉的肋骨,
嘴巴抽動了一下,脖子上的筋脈跳出又隱沒。
迪亞娜雙手雙腳裹著亞麻布,輕手輕腳地走到桑塔身旁坐下,小心不要碰到傷口。
「桑塔,你好了點沒有?」獵人關心地看著繞著騎士胸膛的繃帶。
「近幾天不能激烈活動而已,」桑塔把書閤上,慢慢靠在背後的大理石上,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之前……呃……住在哪裡?」少女笨拙地發問,金綠色的眼睛大張著。
「你是說我之前在幹嘛?」桑塔聳了聳肩,
「我在貝尼托長大……就是貝尼季雅南邊那個小海港?」
迪亞娜一臉迷茫地回望。
「反正我參加了當地的傭兵團,幫各個領主打仗。」
騎士指向身後的小木屋,「直到我跟阿雷庸逃出索蘭。妳呢?」
「打獵、打獵、打獵。」迪亞娜往後一倒,「我沒有離開過高原。」
「妳有一天應該去倫巴底看看,」桑塔抬起頭,望著西方的天空
「大教堂、花園、還有人來人往的廣場。啊! 倫巴底!」
桑塔把手攤在背後的石椅上。
少女偷偷把頭靠在他手臂上,男子假裝沒有發現。
「你在看什麼?」迪亞娜翻開桑塔大腿上的黑皮書,「暮光史詩集?」
「啊? 這本……呃……是……」桑塔尷尬地縮起脖子,
「是……一個女獵人追捕吸血鬼的故事。」
「哦? 借我看看!」迪亞娜饒有興趣地看著標題。
「嗄……好吧!」騎士的瓦萊亞語教材被措手不及地抽走,
他看見獵人正津津有味的翻動書頁,「我去看看阿雷庸。」
迪亞娜嗯了一聲,舔舔手指又翻了一頁,桑塔躡手躡腳離開。
血液突然衝上少女的臉頰,她低低尖叫了一聲,
緊緊抱著黑皮書,回頭盯著桑塔寬闊的背脊。
冰冷的陽光落在巫師蒼白的眼瞼上,他身上蓋著羊毛氈毯,雙手交疊胸口。
布比諾端著一個冒著白煙的陶碗,在阿雷庸床畔坐下。
兩人安靜地讓在光束中飛舞的灰塵落在身上。
「我還以為我不是個怪物。」阿雷庸閉著眼睛,沙啞的聲音緩緩鋸開凝滯的寂靜。
老婦人捉住男子的手,「你明明知道你沒有別的辦法,」
布比諾把阿雷庸的左手放到掌心摩娑,「我們都低估了他瘋狂的程度。」
「可是我最後也是屈服了。」巫師痛苦地扭過頭,避開女巫的視線,
「我跟他又有什麼差別呢?」
「噢小阿雷庸,你跟他差遠了。」布比諾愛憐地撫著他的肩膀,
「迪亞娜都跟我說了,你是為了他們倆才自願如此的。」
「可是我還是深深陷在強大的力量裡,」
巫師瞪著天花板,雙手緊緊攢著氈毯,「我吃了一個人。」
他對著床邊的木桶彎下腰,酸水從他口中滴滴答答落下。
老婦人把虛弱的男子扶回床上,「這不是你的錯,」
掏出一條手帕擦拭他的嘴角,「你當時已經失去了意識。」
「不,我還是看得見,我還是聽得到,我還是可以思考。」
冷汗從阿雷庸雙頰滑落,「可是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他肩頸不自然地向後弓起,血管浮現在透明的皮肉底下,
「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清醒地困在怪物身體裡,我知道我做了什麼。」
「我的小阿雷庸,」老婦人忍不住抱著自己的養子,
「你不要再自責了。沒有人會責怪你的。」
她握住阿雷庸的肩膀,誠懇地看著他暗沉的綠眸,
「我們評判一個人的方式絕不是以他的行為,」
布比諾手指點在男子胸口,「而是他的動機。」
阿雷庸憂傷地轉向布比諾,「可是每個人,包括我,」
他看著蒼白修長的手指,「都是要為了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阿雷庸緩緩閉上眼睛,布比諾把陶杯放在床頭,輕輕梳理著他的棕髮。
騎士邁過門檻,迎面撞見女巫。
布比諾把食指放在嘴脣上,示意桑塔噤聲,「阿雷庸已經睡下了。」
騎士放輕腳步,跟著女巫來到客聽。
「小桑塔,謝謝你把他扛回來。」
老婦人幫黑髮男子倒了一杯熱茶,芭琪蕾端出一盤果乾。
桑塔擺擺手,盤腿坐在榻上,「還好嬤嬤妳幫了一把,」
桑塔在紅茶裡加了一匙砂糖,「靠著妳的法術他才能醒過來的。」
「什麼法術?」赤月女巫一臉迷惑地看著騎士。
「就是那個藍色玻璃眼睛……呃……砰!」
桑塔兩手張開,瞪大眼睛鼓起雙頰,「爆炸?」
「你說納札耳之眼……爆炸?」布比諾似乎更加困惑了,
「那個護身符只能保護他的心智,沒有辦法逆轉他的變形啊?」
她把自己的茶杯放下,閉上眼睛回想,「那不是我的法術。」
「嗄?」桑塔被茶水燙了一下,「那是誰的?」
赤月女巫突然捧住騎士的臉,仔細盯著他金棕色的眼眸。她
皺起眉頭,魚尾紋疊在一處,布比諾回頭看向芭琪蕾。
少女學徒深吸一口氣,用力瞪向黑髮男子,她灰色的雙瞳倏然變得像水晶一樣透明。
桑塔繃緊全身的肌肉,手僵在半空中,跟芭琪蕾透明的眼眸對視著。
少女學徒吁了一口長氣,對女巫搖搖頭,「嬤嬤,他還是普通人。」
布比諾收回雙手,歪頭看向桑塔,「真是詭異。」
夏末的野花綻放在山坡上,夏蟬的鳴聲日漸微弱。
兩個男子穿戴齊整,站在小木屋門前。
布比諾牽著桑塔的大手,遞給他一片藍色玻璃眼睛,
「幫我好好照顧阿雷庸,他總是被麻煩找上身。」
阿雷庸左邊眉毛翹了起來,並不打算辯解。
巫師手上持著一把深棕色的角弓,他把武器遞給迪亞娜,
「萬分抱歉我毀了妳的獵弓,這是我唯一能補償的方式。」
「這是……」獵人打量著手上的曲折的短弓,
暗金色的光芒隱隱在木紋底下流動,「那時的鹿角?」
荒山賢者微笑點頭,輕輕撥了一下弓弦。
迪亞娜感到手上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一道旋風把落葉炸得四處亂飛。
「感謝妳三番兩次拯救我的性命,」阿雷庸拉起袍角,微微鞠躬,
「希望它能幫上妳的忙。」
他突然被扯過身來,布比諾用力地親著他的臉頰,
「在外頭要小心,不要隨便相信陌生人。」
阿雷庸無奈地苦笑,雙手抱住老婦人,「我知道,我知道。」
他幫布比諾把臉上一綹白髮順到耳後,「我會盡可能想辦法跟妳連絡。」
棕髮男子再次用力抱緊老婦人,臉貼在花白的髮髻上,「嬤嬤妳也要保重。」
迪亞娜把臉貼在窗戶上,看著兩人消失在矮牆跟柱廊之後。
她轉身跌坐在榻上,緊緊抱著黑色的小書。
少女閉緊眼睛,咬著下嘴脣。
突然她一躍而起,摘下牆上的角弓跟箭袋,砰的一聲推開木門。
迪亞娜回過頭,看見布比諾跟芭琪蕾站在廚房門口。
「妳也要離開了嗎?」老婦人牽起獵人粗糙的手。
「噢! 嬤嬤!」迪亞娜抱住布比諾,
「我……呃……」少女把手搭在老婦人肩上,「我要去幫他們帶路!」
布比諾好笑地拍拍迪亞娜的手臂,「快點去吧! 不要忘了帶上吃的。」
老嫗把一個布袋掛到少女腰上,「不要擔心,芭琪蕾會留在這照顧我。」
迪亞娜像是山羊一要歡快地跑出門。
憂傷從布比諾臉上的皺紋流下,準備關上門。
獵人少女在劇場中途猛地停了下來,轉身跑回小木屋,把頭埋在女巫肩膀。
「看來我們的獵人還是被猛獸叼走了。」老婦人幫少女整理了一下領子。
「不! 嬤嬤! 」獵人突然抬起頭,眼淚反射著燦爛的微笑,
「這將是我一生一次的偉大狩獵!」
第二卷 Femme Fatale 致命女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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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終於寫完啦!
此卷的主題的靈感來自以弗所(Ephesus)的幾個重要遺跡:
羅馬古城, 聖母小屋, 阿提密斯(狩獵女神)神廟
亞馬松 (阿雷庸跟迪亞娜)
的原型是庫德族(the Kurd) 從波斯遷徙至安納托利亞的民族
長得比較像高加索人 所以才會有綠眼睛
黑堡(Kara Kale)就是今天的迪雅巴克爾(Diyabakir)古名
我這卷想要探討的核心理念是
女性主義跟實驗倫理(顆顆)
希望大家有什麼建議一定要跟我說
敬請期待卷三 Love Blinds Us All 愛使人盲目
輕鬆的日常已經結束啦!(對的第二卷是日常)
準備回歸背叛與戰爭,血與火,性與愛
不過請給小道請一次假,我要重寫第一章,準備投稿蓋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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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8 12:31, , 1F
07/18 12:31, 1F
還請雨蛙道長指教
推
07/18 12:45, , 2F
07/18 12:45, 2F
不太想寫柔弱型女主角 比較喜歡敢愛敢恨有主見這種
補充了一下亞馬松的背景
※ 編輯: john0000 (73.242.24.70), 07/18/2016 13:13:47
推
07/18 21:49, , 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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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之間應該算Bromance
BL原素……我會設法在下一卷加入
※ 編輯: john0000 (73.242.24.70), 07/19/2016 07:13:49
推
07/19 08:27, , 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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