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 最後一位天使
二零一二年，我的手機在凌晨三點接到了一通來自於她的電話，她哭著跟我道歉，
道歉約莫在四、五年前，她在職場上為了遮掩自己的疏失，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
當時在職場中不懂得捍衛自己的我。
電話裡她聲淚俱下，止不住哽咽，訴說著她有多不懂事、多不應該，讓一切莫須有
的罪因為她的推諉被轉嫁給我承擔，讓我莫名其妙背負了一個惡名，不得不離開當
時的工作環境。
當時也還年輕的我起初只是聽著、想起一些委屈，止不住憤怒著，想起了那時我對
這個社會的失望、想起了自己變得多怨天尤人、多不願意再對任何人敞開心扉，偏
執地認為所有的職場老人都是惡魔、都對年輕人充滿了惡意，就像心裡有千萬根針
似的，因為那道被加諸在我身上莫須有罪，對整個世界充滿不滿，一直覺得自己是
錯誤的、不對的，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直到她開始說起報應、不應該，她哭泣地說著她後來的人生變得不順利、一直遇到
不厚道的人、積欠了好幾百萬的債務，她澄清著這通深夜的電話並不是為了要向我
借貸，只是想到那件事她覺得有必要好好跟我致歉，把一直想說但梗在心裡的道歉
說出口。
接著，反覆又反覆了不知道幾次的對不起夾雜著哭泣聲從電話的那頭傳來，瞬間我
忽然不怒了，也許因為年歲加深，陸續經歷過生命的一些殘酷與挫折，我同情起她
的現狀，開始嘗試理解起人生不可能永遠不犯錯誤，也難免有時傷害人，我沒有提
原諒，也沒有特別想安撫她，只是想著也許該有個誰給她機會重生，於是我回應她
謝謝妳這麼勇敢來跟我道歉，解開了我放在心上的一個結，
我想要謝謝妳，然後重新認識你。
改天如果有機會的話，請我喝咖啡吧！好嗎？
掛上電話後，我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是深夜，累翻了倒頭就睡，甚至逐漸
忘記了這件事。
很意外地，三個月後，她真的邀請請我喝咖啡，並在咖啡廳裡秀出她滿是刀痕的手
腕。
她告訴我，打電話給我那個晚上，她正在割腕，一道又一道，腦子裡閃過很多她傷
害過的人，於是一一的打電話去道歉，有好幾個人根本不想接她的電話，也有一些
人在電話裡痛罵了她一頓，叫她去死，最後她一邊歉疚、害怕著，一邊打了電話給
莫名其妙被她栽贓的我，她告訴自己這是她的最後一通電話，她以為我也會痛罵她
一頓然後就掛上電話，如果是那樣，那她就結束生命，但沒想到我給了她一個目標
，她要請我喝咖啡。
於是在掛上與我的電話後，她在她家頂樓的陽台痛哭著打了119，拯救了自己。
她說，她答應自己，一定要實現這個喝咖啡的承諾，因為我是那兩年來唯一好好聽
她說話並且沒有對她惡言相向的人，她說她想要記得那個溫暖的善意，她要抓著那
個感覺不放。
直到現在，每年的兒童節，她的生日前夕，都會是我們一起喝咖啡的日子。
今年我才動完心臟手術不能喝咖啡，所以老早她就跟我說好要請我吃全家的霜淇淋
，而我期待著又一次看見她變得溫和且珍惜生命的眼神。
我知道她還在還債，所以很多時候，我請她吃飯、趁她的生日或過節買些禮物給她
，而她也變了，變得柔軟了、會替別人著想了、不再為了利益而扣別人帽子，我也
因為她變得更願意理解不同的立場、不以表面狀態去草率斷定別人的困境，更願意
原諒和理解人間百態背後可能各有為難。
我知道也相信有一天她生命裡的陰霾會過去，也要謝謝她，讓我後來的人生一直更
有寬厚並相信善良的力量，謝謝她的選擇讓我沒有成為壓跨她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而成了她輕生關頭時，生命懸崖上的最後一位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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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有很久沒聯繫的朋友或舊識忽然來電話想跟你聊聊，可能你跟他已經不熟或
以前有些恩怨揮之不去，會花時間跟他聊嗎？
我會。
因為我不確定那通電話裡的那個人，是不是在尋求人生裡的最後一個救生圈或浮木
；如果你有餘力又不想被當救生圈或浮木，也許可以跟我一樣，把自己想成，是某
人在生命走不下去時，有某種神秘力量讓你浮現在他的腦海裡，讓他可以有機會遇
到的最後一個貴人。
這件事曾經讓我長滿尖刺且對世界充滿防衛心，很高興有她這個貴人，有機會出現
轉折，讓我有機會找回對這這個世界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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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是前世斷折的詩句，未完成，所以相遇。
緣滅，是今生綿延的下闕，已盡興，所以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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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roken-heart/M.1680381396.A.541.html
※ 編輯: dayend (111.252.236.146 臺灣), 04/02/2023 05: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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