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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曾經存在過的你03【二度傷害】
在諮商室裡我聽過很多故事，雖然可能沒有關於懷孕生子的那種，但各種失落是很常見的，不管是與家中親人死別、一段戀情的逝去、夢想或自尊的幻滅等等，而人終究是人，不論再堅強再豁達，面對失落一定會有不同程度的情緒反應，而此時如果身旁的人能夠堤供適當的支持與傾聽的話，至少能讓當事人得到一點慰藉，在復原的路上不會那麼孤單。
然而我也發現，這個社會對於失去孩子的孕婦包容性卻是比較低的，彷彿失去孩子是一個禁忌的話題，如果去正視就會招來不幸還是發生不好的事情一般。
住院第三天起身體漸漸比較穩定了，在住院五天後我出院返家休養，聽聞消息的長輩們有的到醫院、不過主要還是來家裡探望，我相信大家也是出於關心沒有惡意，但是說出來的話有的卻很傷人，是讓你瞬間眼淚會飆出來的那種程度：
「你們怎麼那麼不小心？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你們就是太靠勢了，才會錯過搶救孩子的時間」、「早點去醫院等有什麼關係？ 以前我們也是都一開始痛就去醫院慢慢等...」---有父母會故意不去救孩子的嗎？
我們接收到的衛教資訊就是留意落紅與破水、宮縮頻繁到某個程度再去醫院報到，我們也不知道會這樣子啊！如果早知道這個胎動有異我們早就飛車往醫院衝甚至乾脆叫救護車了，但事實就是我們錯過了那個時機，就像去責備被強暴的受害者是自己穿太露才會讓壞人心生歹念、殺人案中的死者是自己犯賤才會被加害人殺死一般，拜託可以不要在傷口上灑鹽了好嗎？
「好好調養身體，才能快點再懷孕」、「沒關係啦，再把寶寶生回來就好了」、「這個紅包讓你們招小弟...」---小Evan就是小Evan，不是生回來還是再生一個就好的問題，他是我們的孩子，一出生就死掉了，卻連被好好哀悼與緬懷的機會都沒有，大家想的似乎是媽媽要如何快點復原之後再生一個，而死去嬰兒的存在就這樣匆匆被抹煞掉了，彷彿提起他會觸犯什麼禁忌一般，家中長輩把小Evan交給院方火化處理，之後他將會灰飛煙滅，留下的就只有他出生當天的幾張照片以及手腳丫的拓印卡片而已。
媽媽的身體受了很多摧殘、剖腹那天也是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爸爸在那個晚上也是一路目睹殷殷期盼的孩子攤在床上被醫生CPR最後離世的驚悚場景、還一度恐懼著是不是連妻子都會失去的最糟結果，最重要的是，我們失去了孩子，我們所構築的未來一家三口畫面被硬生生地打破了，但是好像沒有人去同理、去認可我們的遭遇與哀傷。
可不可以讓我知道你了解我的感受？不要再去責備失去孩子的父母沒做到什麼或該做到什麼，沒有父母會故意害死自己的小孩，說句「辛苦了」、「你們還好吧？」、「相信你們一定很難受」、或是，如果你真的不知道說什麼比較好，輕輕拍個肩都好，失去小孩的父母已經夠慘了，不要再來怪我們、或是說教了。
可不可以好好正視孩子離世的這個事實？失去一個孩子就是一個緣起緣滅，沒有什麼再生回來、或是生了下一個就可以替代這個小孩這回事，你可以跟我說「相信失去孩子你一定很難過」、「寶寶發生這種事，你們一定很捨不得吧？」，但請不要再叫我趕快放下或是趕快再生了，我需要時間哀悼我死去的寶寶，也請你不要忘記我的寶寶曾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事實，和我一起哀悼他好嗎？
住院期間雖然心中難受，但至少情緒上還能控制不致有太大起伏的我，在回家頭幾天、被親友長輩團輪番轟炸之後終於爆炸了，大哭了好多次不說，連倒楣的老公都成了我的受氣包，被我罵是「豬隊友」、「親友在說你老婆都不知道要出來擋一下」，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難為他了，雖然他沒有被人家剖肚子外加雙手插一堆點滴、生不如死的在床上躺了好幾天，但是內心所受的煎熬相信也不好過。前方，還有很漫長的復原之路在等著我們夫妻倆。
如果你身旁有遭遇失去寶寶之痛的夫妻檔，沒辦法幫上忙沒關係，但至少，拜託不要再造成人家的二度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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