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 新手爸爸的週年慶
「滿週歲」對新手父母而言，無疑是迢迢路上的第一座里程碑。
無論你感嘆光陰似箭或抱怨度日如年，它都不會加快或放慢不疾不徐地腳步，
伴隨著回憶席捲而來。你不由得想起去年此時，你們還住在哪裡、
過著什麼樣的生活、經歷了什麼樣的曲折才迎來這條生命。
這一年間的劇烈變化，無論前人或書籍描述地如何生動精彩，
都不及親身體驗的萬分之一。
這一年間，你見證了眼前的小傢伙，從包得像隻蟲蛹似地動彈不得，
漸漸學會翻身，學會撐起上身，學會坐直，學會爬行，學會扶著東西站立，
學會扶著東西走動，最近則越來越喜歡搖搖晃晃、赤手空拳地朝你走來。
你一面擔心他跌倒，一面數著他比昨天多走了幾步，你有點感動，
原來只要一年的時間就可以讓一個嬰兒辦到這麼多事。
這一年間，週六週日不再是假日，而是你們的上工日。
平時上班可以名正言順地委託保母或親友代打，週末假日則得親自下場打滿全場。
放假還是可以睡到自然醒，只不過醒來的時間是以孩子的自然醒為準，
於是你明白了嬰兒最可愛的時候不是天真無邪、笑容燦爛的時候，
而是不醒人事、呼呼大睡的時候；而新手父母的實質假日，
則是孩子得人照顧，自己又不用上班的時候。
這一年間，你判斷嬰兒月齡的功力大增，
在路上遇到其它出遊的小家庭不由得多看兩眼，
從他們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或未來的樣子。在家裡，你成為孩子的大玩偶，
無論在公司你是多麼兵來將擋、所向披靡的主管或老手，
回到家你也只能灰頭土臉、低聲下氣的拜託孩子不要一直放聲大叫或再吃一口；
當他表現出期待中的舉止或學會新的伎倆，
你會毫無廉恥地以誇張十倍的高八度歡愉口氣發出讚嘆「你~好~棒~喔!」，
然後你會意外發現某些面容嚴肅的親戚長輩在孩子面前原來也可以如此笑容可掬。
這一年間，你的孩子取代你，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明明是自己生日親友送你的會是孩子的用品；
明明是自己同學捎來的賀卡多半先問候的是你的孩子。
只要帶著小孩出門，父母自動被視為背景，你的存在是為了解答旁人對他的好奇
（幾歲了?男生還是女生?會走路了嗎?會說話了嗎?），
你的行頭是為了滿足他的生理需求（娃娃車、背架、熱水壺、睡毯…），
父母彷彿成為大明星的跟班或經紀人，在背後提著大包小包、上下接送、打點一切，
與有榮焉的享受星爸星媽的虛榮。
這一年間，孩子的用品不斷開疆闢土，連連侵占你所剩無幾的抽屜儲櫃，
逼你退位。你搬開以往看電視配零食的客廳桌來鋪設大塊軟墊或巧拼，
你把求學期間的紀念品裝箱打包後塞進雙人床底；
你掙扎著要不要徒勞無功地收拾隔天馬上又會弄亂的玩具，
或乾脆讓它們成為相片裡的背景；你最沮喪的是精挑細選的玩具買回家孩子不屑一顧
而隨處擱置等待丟棄的包裝盒卻玩得不亦樂乎，
或是眼睜睜看著所費不貲的精美童書剛拆封就被若無其事的孩子冷不防撕下一頁；
你發現那些成天播放罐頭音樂的兒童玩具三天後孩子就置若恍聞，
然而千篇一律的旋律卻不知不覺深植自己腦海揮之不去。
這一年間，過去未曾光顧的童裝部成為你發現的新大陸，
你一邊發自內心地詠嘆著「好~可愛喔!」一邊壓抑著蠢蠢欲動的購買慾；
一邊告訴自己沒幫孩子添購新衣未免顯得父母的愛太寒酸，
一邊提醒自己家裡尚未開箱的恩典牌還堆積如山。
小孩的衣物花樣百出：包毯、兔裝、紗布衣、包屁衣、連身扣裝、連身拉鍊裝…，
新手父母除了很難一眼判斷這件衣服現在穿是太大或太小，
還很難將它們摺疊整齊、收納有序。
常常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來整理，又無奈地發現一堆衣服還沒穿過就已經錯過了。
這一年間，你電腦裡孩子的照片、影片呈現指數成長，
臉書或部落格上更新的都是他不同月齡、不同打扮的笑臉，
你或許為此買了一台新相機或決心鑽研許久不曾精進的攝影技術，
把每一項孩子學會的無聊把戲慎重其事地錄下來或逼他一再表演。
你發覺看似自然的「拍手」和「掰掰」原來是一種後天學習的高度社會化行為，
而「看鏡頭」則是完全違反人體工學的不自然舉動。
你按讚的內容越來越集中於親友小孩的動態，而你也知道雖然小孩子真的很可愛，
但全天下也只有他的父母有閒情逸致反覆欣賞他抓癢或打嗝的影片還樂此不疲。
這一年間，你們帶孩子出門的機會越來越多，收拾「媽媽包」的動作越來越快
(話說「媽媽包」真是一個性別不平等的字眼，彷彿爸爸被容許置身事外，
應該推動正名為「爸媽包」才是)。孩子出生後，出門的交通考量全然不同，
下雨天不是穿雨衣就好的，難停車不是改騎機車就好，如果自己沒有汽車，
這一年將是你這輩子最仰賴計程車的時候。
除此之外，娃娃車成為你們又愛又恨的必要之惡，
你們一同體驗了這座城市的無障礙空間還存在著多少待克服的障礙；
一同造訪了過去只聞其名的各大百貨商場與公共場所集哺乳室/親子廁所的廬山真面目；
一同無奈地放棄電扶梯乖乖等待大排長龍的升降電梯。
這一年間，你翻閱育兒叢書的時間遠遠超過新買的小說，
你為了孩子跑醫院的次數遠遠多於為了自己。
你體會到你的健康不再只關係到你自己，
你感冒有時疏於第一時間理會它，於是隔天害得老婆孩子跟著你一起去看病。
你第一次發現過年期間的小兒科比電影院還熱鬧，
你第一次發現診所周邊的停車位比百貨公司還難尋。
你看著那些跟你一樣為了孩子的鼻涕、咳嗽、發燒而付出難得假日、睡眼惺忪的父母，
不由得心生我也不能輸給別人的志氣。
這一年間，你和老婆單獨出門的機會屈指可數，不論是一頓大餐或一場電影的時間，
簡直比國中生的畢業旅行還令人期待。
你快要想不起來上一次她坐在你機車後座是什麼時候?
你快要忘記上一次牽著她的手而非抱著小孩是多久以前?
偶然聽見學生時代令你著迷的歌、追星的偶像，
不免悲從中來感慨此生是否再也沒有機會親臨演唱會現場。
你看著臉書上未婚的同齡朋友無牽無掛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不禁百感交集地想像如果沒有小孩自己現在會過著怎樣的生活。
這一年間，你的眼裡只有孩子，
你忙到幾乎沒有時間關心這個國家的其他人發生了什麼事，
同時又發覺這個國家正在發生的事將多麼不由分說地決定了你孩子的未來。
你知道在他成長到足以決定自己的未來之前，你必須替他決定他的未來。
你知道即使自己不決定，別人也會替你做決定。
你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關心這個國家的未來，
因為你希望有一天你的孩子面對自己未來的時候，不必感嘆自己沒有未來。
親愛的孩子，今天是你一歲生日，也是爸爸媽媽成為爸爸媽媽後的一歲生日。
往後你會繼續和我們、和你的同學、和你的情人、和你的子孫共度接下來的其它生日，
對你來說，一歲生日或許不是這輩子最難忘的生日，
但是這天對爸爸媽媽而言，將是永遠牢記在心的週年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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