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裝睡的人（14）
Chapter 14 離開
他一路沒有闔眼，像個靈魂被抽乾的木偶，凝視著窗外的景色。上飛機前他傳給輝一
句話：「我出櫃了，我爸叫我滾。」
對方傳了一句話：「你在哪？我去找你。」
他回覆班機落地時間，隨後開啟飛航模式。窗外從白天過渡到黑夜，又來到白天，就
像重複播放的影片。
從L.A.入境時，移民官翻閱他的護照問：「你禮拜一才剛出境？怎麼禮拜四又回來了
？」
曹伊帆很想開玩笑的說：「被我爸趕出來了。」這是實話，然而在陌生人面前，他沒
有勇氣開口。
他說：「學校有些緊急狀況要處理。」移民官詢問他學校與系所，接著揮揮手要他走
了。
L.A.明亮的入境大廳此刻看來卻非常溫馨，曹伊帆拖著行李走到戶外，仰頭看著加州
的燦爛陽光，晴朗的天空像假的一樣，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Ivan！我們在這邊！」熟悉的聲音響起，他看見彩子朝他揮手，而一旁的輝戴著墨
鏡，對他微微一笑。
曹伊帆走過去，輝二話不說接過他的行李。彩子領著他前往停車處，曹伊帆才發現是
浩介在駕駛座。行李上車後，他與輝坐後座，前座的兩人沒有多問什麼，開著他聽不懂的
日語廣播，用日語低聲聊天，一路開往市區。這種什麼都聽不懂的感覺很好，此刻的他，
沒有力氣思考。
輝低聲對他說：「飛這麼久，你應該很累了，先睡一下吧。」
曹伊帆閉上眼睛，輝輕輕撫著他的頭，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曹伊帆沒有反抗，順
勢靠向那寬大的肩膀，此刻他忽然覺得好累，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慢慢湧現的睡意，在
行進的節奏中，逐漸淹沒了意識。
再度睜開眼，是在宿舍的自己的床上。有一瞬間曹伊帆以為這只是一場惡夢，直到看
見床尾擺著返美的行李箱，意識到這不是惡夢，而是比惡夢更血淋淋的現實。
「醒啦。」輝端了杯溫開水給他，曹伊帆一股腦的喝完。
「我睡多久了？」
輝看了看手錶，「三個小時而已。」
曹伊帆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呆，打開手機回應成串的訊息，而後關機。輝默默看在眼裡
。接著曹伊帆整理行李，把那些才剛放進行李廂的衣物放回衣櫃，順便沖個澡。輝很常來
宿舍找他玩，出入如自家一般，曹伊帆無須特別照應。
他從浴室擦著半乾的頭髮走進房，一打開房門就聞到暖香的氣味。
「我想你應該餓了，幫你煮了麵。」
不知道輝怎麼辦到的，居然能用他房裡的快煮鍋，快手快腳的煮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
日式湯麵，還有不知怎麼弄到的叉燒與溫泉蛋。
香氣喚醒飢餓的本能，曹伊帆坐在矮桌前唏哩呼嚕吃起湯麵。溫和的豚骨湯底入喉非
常濃郁溫暖，很能勾起食慾。
曹伊帆說：「比我在台灣家裡吃的那些料理還美味。」
「你喜歡的話，隨時都可以煮給你吃。」輝說。
吃完後曹伊帆昏昏欲睡，輝笑著說：「你睡一下調整時差吧，我會在旁邊陪你。」
輝什麼都沒問，拿起藥箱默默幫他圖了嘴角的傷，曹伊帆才想起那一掌把嘴角都打裂
了。自己毫無感覺，已經麻木了吧。
曹伊帆溫順的躺回床上，以往的他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做，但他只想把整個人埋進被窩
裡，忘卻一切的睡上一覺，最好再也不要醒。
意識模糊時，感覺有個胸膛靠在背部，像牢牢接住自己那樣。即使隔著棉被，能感受
到那雙盔甲般的雙手，正溫柔的把自己抱在懷裡。
曹伊帆在棉被裡放聲大哭。
毫不意外的，父親斷絕曹伊帆一切的金援，他必須靠自己挺過剩餘的大學所需費用。
曹伊微替他支付學費直到畢業，他已十分感激，原本曹伊微還想給生活費，被他斷然拒絕
。外甥還小，養小孩還是多留一點錢在身邊好。
曹伊帆衡量過，自己有獎學金，再申請給薪的實習打工，順利撐完大四還綽綽有餘，
只是時間會變得更為零碎，也會比過去更忙碌。
在這期間，父親一次也沒有聯絡過他。
他向來不在他人面前示弱，卻在輝面前破例。那次在對方懷裡潰堤後，每次見到輝，
曹伊帆都微妙的尷尬，而這點不自在也讓對方察覺了。輝體貼的拉出距離，減少見面的次
數，也保持肢體上的距離。幽微的貼心莫名的讓曹伊帆更加愧疚，他無以回報。
他不曉得要怎麼面對他們之間的關係。
曹伊帆在航空公司市場部門實習，表現傑出，畢業後轉正職機會極高，他不想放棄任
何留在美國的機會，積極參與每個任務。
航空公司每一年都有盛大的城市行銷案，要到新航點進行城市行銷活動，今年是日本
東北。曹伊帆與輝相處這幾年，練就基礎的日語對話能力，自告奮勇要跟著主管一起去，
一待就是三個月。
並非因為語言的緣故，只有自己知道是為什麼。
離開前一晚，輝幫他一起整理行李，兩個28吋行李箱都還沒塞完。
輝把圍巾掛在正在壓行李箱的曹伊帆脖子上，曹伊帆愣愣的看著他。
輝笑著說：「聽說日本下雪了，到時後再拍雪給我看吧。」
曹伊帆點頭：「我會的。」
他們之間隔著一步的距離，然而彼此都知道，這一步是跨不過去了。
輝低聲說：「明天我就不送了，祝一路順風。」
他回：「嗯，你也是，報告加油。」
輝揉了揉他的髮，欲言又止，但什麼也沒說，只給了一個微笑。曹伊帆能感覺到那笑
容裡的感傷，想起初次見面時，輝臉上的笑容如春日暖陽，是否因為自己的緣故，讓那春
天走進黯淡深秋。
曹伊帆心裡一酸，他忍住想擁抱的衝動，也給對方一個笑容，他知道那是輝想看到的
。
登機前，曹伊帆還是收到輝的簡訊：「如果你需要，我都會在，你知道的。」
既溫暖又溫柔．果然是輝的風格。
於曹伊帆而言，輝是與家人同等深刻的份量，太珍重了，以至於他不願簡化定義他們
之間的情感，那是一種褻瀆。
曹伊帆帶著酸軟又複雜的心情離開L.A.，展開下一段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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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所有讀這個故事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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