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裝睡的人（8）
Chapter 8 錨
曹伊帆在洗手間深呼吸，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心情平復後，一臉冷靜地打開門
。只見輝在門口，神色有些緊張。「Ivan你還好吧？」
「我沒事啦，真的。」他拍了拍輝的肩膀，前往後院找大夥兒。
嚴志清的小說裡，寫的是男主角林煦愛上另一位男孩小舟後頸上的痣。方才輝提及這
顆痣時，他整個人心臟幾乎驟停，像是某個不能說的秘密被人揭開。
他已經離開嚴志清一萬兩千公里之遠，可是為什麼，總會在某些時刻忽然被觸發思緒
，逼得他不得不花好長的時間說服自己冷靜。
破裂後才萌芽的感情像個噩夢，從海的彼端到此端一路尾隨，在心裡不斷壯大。
曹伊帆沒有放棄過嚴志清，他只是把這個人藏在心裡很深的地方。
因此，當與那個人有關聯的事物被提及時，記憶就會自動連根拔起。起初他無法適應
這種痛楚，最近這一年已經麻木了，知道怎麼武裝出自己最得體的模樣。
「今天真是太棒了，我吃得超飽，肚子裡的小傢伙也跟著享福了。」曹伊微笑著摸摸
肚子。
曹伊帆幫曹伊微添茶時，曹伊微忽然說：「伊帆跟大家處得很好呀。」
曹伊帆抗議：「姊，不要這麼像亞洲家長好嗎？」
彩子微笑回道：「一開始，很多人覺得他是神秘高冷酷哥呢。」
浩介頻頻點頭：「Ivan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但因為長得很漂亮，所以我一直在注意他。」輝冷不防說。
曹伊帆被酒嗆到一陣猛咳。「喂，輝——」
曹伊微以關愛的眼神看著他。
輝燦笑：「沒想到我們變成好朋友了，還有機會跟曹姐姐妳一起共進午餐！」
曹伊帆瞪著那個熱情與自家姊姊碰杯的人。
曹伊微說：「看到伊帆交到好朋友，我就放心了，之後我弟弟就麻煩各位關照了。」
「姊，拜託妳，不要那麼像媽。」
「我已經是個媽了呀。」曹伊微挺著肚子義正嚴辭。眾人紛紛笑出來，被那樣的氣氛
感染，曹伊帆也勾起嘴角。
熱鬧的聚會結束後，曹伊帆與喬許忙著收拾善後，曹伊帆雖不擅長下廚，但還是懂得
怎麼清潔廚房。
他正用力刷著爐上的油漬時，眼角瞄到曹伊微捧著馬克杯，斜倚在廚房門口凝視他。
曹伊帆說：「姊，妳就在客廳坐著吧，我來就好。」
「伊帆，我覺得輝不錯喔。」又補了一句：「你懂我意思吧。」
曹伊帆拿起清潔劑，揮揮手示意：「姊，這個很刺鼻對孕婦不好，妳還是先去客廳坐
著吧。」
曹伊微聞風不動，曹伊帆動作一頓，嘆了一口氣：「我不喜歡他，也拒絕過他了。」
「那真是可惜，所以，」這回換曹伊微安靜半晌，說：「所以你還喜歡高中那位？」
曹伊帆放下海綿，將碗盤放進洗碗機：「我連人都找不到了。」
「還找不到嗎？」
「嗯，如果他還在台灣，可能已經改名換姓了，要不然怎麼能消失得這麼澈底？」
「但你還是喜歡那個人吧？」
「我真的可以喜歡他嗎？」曹伊帆凝視著手上的泡沫：「我傷他傷得很深，就算再見
面，他可能也不想見我吧。」
「伊帆，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快樂，像今天這樣。」
曹伊帆苦笑：「姊，妳覺得有可能嗎？我從高中就開始被迫每週上企業管理與財金課
程。」
曹伊微用一種「別忘了我也是曹家人」的眼神回答。她接續道：「我以前也是這麼覺
得，直到遇見喬許，有了這小傢伙。」
曹伊微撫摸肚子，而後直視他：「你的人生還很長，有很多的可能性。」
是不是懷孕的女人都會正能量爆發？曹伊帆心想。他不是不願意相信姊姊的說法，只
是那之於自己太過理想化，他無法想像自己反抗父親的樣子。
「你只要知道，無論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會支持你。」曹伊微「咦」了聲，指著自己
肚子笑著說：「這小傢伙正在動呢，我想你外甥也同意了。」
曹伊帆把耳朵貼進肚子，那驚奇又溫暖的感受，彷彿在另一個空間裡的小生命正以活
潑的跳動回應他，這讓曹伊帆忍不住微笑，在心裡說了聲：「謝謝。」
■
雖然答應輝的邀請，但曹伊帆還是隱隱不安。
輝的現代銀色休旅車在面前停下，車窗降下，是輝歉意的臉：「抱歉啊Ivan，今天臨
時多加一位朋友幫我慶生，別介意。」
曹伊帆反而鬆了一口氣：「我不介意。」
坐進副駕，一隻奶黃白相間的柯基犬歡快地從旁竄出，咧著嘴對他吐舌頭。曹伊帆驚
喜：「這是你的狗？」
「嗯，也是今天跟我們一起約會的小朋友。」輝摸了摸牠的頭，「牠叫奶油，今天請
多多指教。」
奶油的小短腿歡快地跳躍，想跳上曹伊帆的腿上，熱情難以招架，曹伊帆被奶油迷得
失了魂。
輝一邊喝斥奶油坐好，一邊瞧曹伊帆的樣子，曹伊帆頻頻回頭盯著奶油，喃喃：「好
可愛……」
他笑了：「沒想到你這麼喜歡狗，帶奶油來真是帶對了。」
沿著10號公路前行50分鐘，來到一棟平房外，曹伊帆進入平房時一時說不出話，大大
小小刺青圖騰佈滿牆面，角落一張按摩床與佈滿器械的工作車，而一位平頭壯漢正對在筆
電上敲鍵。
輝把奶油的牽繩遞給曹伊帆，說：「我兒子就交給你囉，我先去忙。」
曹伊帆在原地手足無措，看著輝和平頭壯漢熱情招呼。他忽然驚覺：「輝，你該不會
是要在這邊刺青吧？」
輝回頭笑了笑：「老闆技術很好，一下就好了。」語氣就像回家吃飯般輕鬆。
曹伊帆實在害怕器械運轉的聲音，看到針尖在肌膚上畫線，頭皮瞬間發麻。索性牽著
奶油到外頭散步。三十分鐘不到，輝就漾著笑容走出店門。「走吧。」
「這麼快？」
輝拉開T恤下擺，讓曹伊帆見識見識成果。只見一個簡約線條構成的小錨，停駐在曲
線分明的腹肌上，線條邊緣泛著紅。
曹伊帆盯著那刺青，問：「有什麼含義嗎？」
「你是帆船，那我就是錨啦。」
曹伊帆一愣：「這是……跟我有關的刺青？」
輝輕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嘆氣：「我是認真的。」
曹伊帆捂著被彈的地方，一時不知該回什麼。
「這……我……那個……」
輝不再緊迫逼人，戴上墨鏡遮起笑著的眼睛，接過奶油的牽繩，逕自往車子走去。
「走吧，繼續我們的約會！」
墨鏡後的眼神依舊凝視著那個耳根發紅的男孩，他不動聲色，有些句子在心裡反覆翻
滾，最終還是選擇擱回原地。
他知道自己可能無法留下這艘帆船，但他的心有一部分已經成為這艘船的錨，註定為
這場單戀停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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