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驚鴻回雪 一、梅花

看板BB-Love作者 (夢行 | 夏爾菈)時間7月前 (2023/10/18 01:31), 7月前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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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灘上一隻鴻雁望見了人,卻沒有飛走,不過輕輕一個回頭,竟在水面上映出那樣深 、那樣長的影子,又隨朝陽殞落消亡去。   那天白梅飛落紛紛,讓人誤認成雪,所以也把眼前人也看錯了吧。   中國戲子與日本軍官的一見成懺,還有他們的妻子們。 -- 大概是天雷滾滾,慎入,不要怪我沒說,真的。 這就是個集作者癖好於大成,gay有老婆,直男有老婆,搞在一起並且直男不會被掰彎 的組合,雙方老婆還知情(或知情一半)他們關係的故事 。 -- 一、梅花   戲臺前的燈光打下來,紅欄干裡卻悄無一人,出將入相兩道門的簾子掩得密實,就 連早軸子的伶人跟包要來都嫌早了,簾子後頭也是冷清空虛的,擠窄的通道盡頭,後臺裡 一只只銀晃晃的把子排在牆邊,磨舊的木頭衣箱子一個挨著一個,鏡檯上擱著油彩盒子, 朦朧的鏡面照出了男子筆挺乾淨的背影,梳得服貼的短髮,枯草色的日本軍裝,一雙剔透 的、靜謐的眼睛正盯著他,也如鏡子映人。   「睡我。」那一襲長衫罩身的男子吐氣清清,如在荷葉間漾開的漣漪,很快便散了 。   「你說什麼?」日本軍人抖了下眉毛,那微小的神情幾乎不可察,語氣裡的遲疑卻 坦然顯露。   男子忽然捧住對方髮鬢,手指按紅了耳朵,「在這裡睡我,做愛,懂嗎?」他一字 一字慢慢說,又冷靜、又犀利,眼裡水波開始微微晃動。   他歛下眼光,沿衣襟解開胸前繁複婉轉的盤釦,也去解開對方冰冷堅硬的金屬鈕釦 。日本軍人由著男人動手,直到腰間皮帶被拉鬆,他扯住男人半敞的衣襟,聽不清逸出嘴 角的是低語還是嘆息,臉面近上去便銜住他的唇──   一眼瞥兮,翩若驚鴻,曾否思懷中之耿耿? *     戲子那長長的水袖,舞遍人間蒼茫,那些他們自己也無從理解的情,無以平復的恨 。   黃包車今天午後同樣從外城的百順胡同一路拉到內城的東交民巷來,車上載著個穿 荷葉綠長衫的男人,何濯漣給了車夫錢,在日軍司令部附近的一間洋樓前下車,一個中國 人,還是穿長衫的中國人單獨來這裡是不尋常的,門外看守的日本兵卻一句話也不說便開 門讓他進去。   這裡原來是洋人的使館,如今都撤了,日本人毫無顧忌佔地稱主子。一進門頭頂上 就是炫目的水晶吊燈,西式的大理石樓梯沿兩側向上盤,士兵的硬底靴子踩上去總是響亮 得震動那水晶燈,何濯漣腳下穿的布鞋,照樣踏出紮實腳步聲,樓上的士兵瞥見他,點點 頭,他便繼續往鋪地毯的走廊去,推開那扇露縫的白漆花雕房門,溜了進去,順手闔上門 。   房間裡有面敞亮的大玻璃窗,斜光灑在半張書桌上,桌前的人從文件書本堆裡提起 目光,手裡還繼續寫著字,軍服上的鈕釦像停了一排金龜子,「你來早了,茶還沒泡,錫 蘭紅茶沒有了,大吉嶺喝嗎?」他把中國話的抑揚頓挫說得還算標準,茶名卻是用日本話 說的。   「得。」儘管何濯漣聽不懂後面那句指的什麼茶,依然隨口答應,徑直坐上另一側 的西式沙發,正對著書桌。   對方疾筆振書,很快收起鋼筆,將書寫的紙張擱進抽屜,起身繞過書桌去敲敲門, 吩咐來應答的士兵,擦得油亮的軍靴答答響,他來到何濯漣面前坐下,頭髮也是油亮的, 平平整整服貼在腦袋上,膚色黃裡帶棕,卻有張斯文的瘦臉,鼻子直挺,一對又大又深的 瞳孔映出何濯漣翹腿坐著的模樣,那軍服的肩線很俐落,不知怎地,給人一種不能拒絕的 堅定氣勢,儘管何濯漣不會拒絕他。   「今天聽什麼?」何濯漣往常一樣問。   「甄宓,你跳舞。」對方語氣不甚有情緒起伏,卻回答得很快,看來早就有主意了, 只等他開口問。   何濯漣淡淡抬起嘴角,瞇了瞇眼,「我還會驚鴻舞,要跳給你看嗎?」   「那是什麼舞?」   「傳說是唐明皇的妃子梅妃創的舞,模仿鴻雁受驚嚇飛起的樣子,驚鴻一瞥,說的 就是這種鳥。」何濯漣深深盯著對方的黑瞳孔說。   對方覆誦起他說的詞,「驚鴻一瞥還沒看過,眼睛裡就能出現畫面的舞,你想 跳就跳。」     他向後靠上沙發,無所謂的模樣,房間裡的吊燈沒開,那雙眼睛裡卻閃爍起燦亮的光 芒。   門外響起兩下敲門聲,男人應了,女傭進來端上一套西洋茶具和餅乾,替他們倒上紅 茶,不管來過幾次,何濯漣都用不慣這種有把手、沒碗蓋的茶杯,裡頭盛的西方茶倒是好 喝。   「對了。」他捏住把手正喝茶,對方手探進胸前口袋,掏出一張摺起的紙箋,夾在 手指間遞向他,「這個給你。」   何濯漣接過來,隨即展開紙箋,上頭有整齊的十字摺痕,兩行字是用書法寫的。   引攀而,折者可落,梅花袖爾古寸入津,染者雖染。                                 青見英樹   身為中國人,何濯漣的字還沒有青見寫得好看,畢竟自己是個唱戲的,他是個受過良 好教育的,紙箋上一筆一劃都極為克制,毫不飄蕩,那個「見」字的翹尾巴勾得特別有力 勁。   何濯漣讀不懂句子,正想要問,青見就用日本話吟念了出來,聽來像一陣平順的風, 和煦拂過耳邊,何濯漣自然不理解,卻沐在他的吹拂裡,聽得其中捎的豐沛情思,這個男 人,總是在他聽不懂的當兒說話特別悅耳。   青見念完了,又給何濯漣翻譯成中國話,「意思是:梅花一折就散,因此用衣袖收起 來,染上它的顏色也不可惜。」   不知怎地,一樣的字句,換成中國話卻沒有原先那樣繾綣了,還顯得笨拙,不過何濯 漣還是有些詫異,眼光從紙箋移到青見臉面上,「你作的嗎?」   「是我國的詩歌《萬葉集》裡的一首,前幾天想起來,想寫給你。」何濯漣等著青見 繼續說下去,他卻話只說到這,沒有更多的解釋了。   既然沒有解釋,就任他遐想了。   青見移開目光,開始喝茶配餅乾,何濯漣將紙箋擱在手心,來回琢磨詩句幾遍,愈覺 對方有撩撥他的意思,忍不住雀躍,又難為情起來,他望一望青見給鈕釦牢牢扣起的窄衣 袖,根本收不進梅花,哎,要是可以做為梅花,被這人收進懷裡,散了他都值得。   兩人對上眼光的時候,青見絲毫沒發現何濯漣平靜臉面下的洶湧心思,把餅乾盤推向 他,他從善如流,撿了一塊含進嘴裡,再啜口茶,就這麼安安靜靜吃午茶。   門外連軍靴踏過的聲響都沒有,樓上也沒有傳來鋼琴聲,或是孩童的嬉鬧叫聲,何濯 漣放下茶杯,又瞧向青見,「今天很安靜,夫人孩子在嗎?」   「看電影去了,晚上才回來。」   何濯漣一聽,當他是刻意安排的,表情沒變,身子裡卻是馬上心熱血湧,便站起身來 ,眼睛直瞅住他,一步一步慢慢踱到他身邊,側著身子坐下,胳膊一揚靠上沙發背緣,蜷 起的指節抵在腮邊,一雙桃花眼依舊盯著他不放,是青衣的脈脈,又帶點花旦的浪蕩。   見對方只回望自己不做反應,何濯漣又當他裝傻,一把攬住他後頸,湊上臉吻住那張 沉默的嘴,把胸中火熱都呼給他,青見總算有回應,吸吮何濯漣的唇,猛烈地捲走他的吐 息,肩頭被擭住退不了,像浮在潮水間,一下破出水面,一下又沒入水中,弄得他差點兒 喘不過氣。   最後是何濯漣受不了推開的人,他暈飄飄的,嘴裡全是青見抽的香菸味道,苦苦的, 嗆嗆的,又有絲讓他欲罷不能的醇厚香氣。   「你不如在這睡我。」何濯漣往後倒向扶手,整個人軟在沙發上,語氣慵懶,本來還 想抬起腿來,又想未免太妖嬈,失了婉約,便作罷了。   青見已經止住喘息,頭髮依然一絲不苟,他用軍人堅決的、冷靜的口吻回答:「這裡 是辦公的地方,可不行。」何濯漣全然看不出這是剛才熱烈擁吻自己的人。   他伸手搆到桌上的紙箋,以一種佔了上風的從容姿態,夾在指尖悠悠一晃,「我是你 的公事嗎?」   「我不喜歡男人。」青見卻坐姿挺拔,眉頭也不皺,動也不動就輕易扳了風向,通明 的黑瞳孔直照著何濯漣,話說得毫不猶豫,但聽不出一點厭惡,如同順手撢落肩上雪,是 不必帶好惡情感的。   他不是沒說過這話,何濯漣不當回事,稍稍偏過臉,只用一隻眼睛瞥他,「男旦呢? 」   「總之不行。」青見這回說的日本話,簡短而鏗鏘。   這句何濯漣聽得懂,這個「不行」有兩個意思,他一時間想裝不懂賴過去,再想又覺 繼續跟這個理智的男人繞在這兒好沒意思,坐了起來,順平長衫下襬,「給我紙筆,毛筆 。」   「等一會。」青見起身走向牆邊,從櫃子上拿出筆墨,叩叩門板,把硯台交給開門的 士兵,沒一會就取回盛了水的硯台,他脫下手套,熟練地磨起墨。   何濯漣在沙發上扭過身,胳膊掛上靠背,瞧青見磨墨的動作,嗅沉穩的墨香,陽光穿 過玻璃窗映亮青見一邊臉面,他濃密整齊的睫毛被拉出鮮明的影子,何濯漣從來不覺得他 特別英俊,卻看癡了。   「來。」磨好了墨,青見拿起手套,讓出書桌前的大扶手椅。   何濯漣這才想透自己著迷的不是青見的臉,而是他給自己磨墨。   何濯漣坐進椅子,拿起青見擱好的筆,蘸飽對方磨出的濃切情思,不管是哪一種,他 一下筆就用半草的筆劃飄飄灑灑寫了兩行字,待墨乾了交到青見手裡,「回禮。」他這回 禮給得冷淡,看也不看對方。   青見在一旁早看到何濯漣寫的什麼,直接把紙箋遞回他眼前,「不怎麼看得懂,你念 給我聽。」   「看斷橋,橋未斷,卻寸斷了柔腸。魚水情,山海誓,他全然不想。」何濯漣仗著青 見不會懂意思,亮著嗓子大方地、款款地吟詠過去,「不懂就罷了。」   「我懂,〈斷橋〉,不就是你抱怨我不睡你。」青見笑聲節制,何濯漣藏在字間的意 思卻是坦蕩蕩地給說出來,沒一點歉意,他頓住話,下一句便退讓了,放輕嗓音,「這裡 不行,去戲院可以。」   何濯漣臉熱了,這男人真真可惡,懶得解釋的戲文,就不懂要追著問;以為他不懂的 戲文,偏偏懂了還要這樣大聲說出來。儘管何濯漣懷裡柔腸千迴百轉,苦苦往復幾番,當 他抬起頭仰望對方,卻只化成輕輕的、冷冷的一句話:「我是這麼饑渴的人嗎?」   「不是,濯漣君是纖細浪漫的人。」青見彎下腰來湊近何濯漣,眼光忽然轉得溫和, 又是那副春風般的語氣,他就連稱讚人都很坦白,「我很喜歡你這一點。」他改用日本話 說,語調又更溫柔繾綣了,像有只蜻蜓在人耳朵邊繞來繞去。   「聽不懂,罷了,別說了。」何濯漣撇過臉,乾脆掐斷話題,他能聽懂「喜歡」的日 本話,加之柳風襲人的語氣,他想自己明白那話什麼意思,這回卻真裝不懂了。 這個男人反反覆覆,一下子拒絕他,一下子又哄他歡心,究竟要他怎麼著?   他自己也反反覆覆,想責怪對方,又溺在對方的溫柔裡,難怪他倆抽抽拉拉,纏成一 盤線團沒個清楚。   兩人喝完茶,何濯漣真給青見跳了驚鴻舞,他甩開羽翅似的水袖,倏忽落地,又乍然 驚起,輕靈的姿態有若無骨,掐著小嗓吟梅妃的唱詞。他知道青見正瞧得目不轉睛,神魂 都凝聚在他身上,他也明白青見為什麼瞧自己,上臺唱戲那會兒所有人也那樣瞧他。   久了就不在乎了,都是戲。   下次再過來,何濯漣拿出新寫的紙箋要去換原先那張回來,篤定不念出來,青見不會 懂寫的什麼,他讀了卻笑得頗有深意,不肯還來,連同舊的那張一起鎖進小匣子裡。   夢中伊人那裡目不轉瞬,心振盪,默無語,何以為情。 -- CxC:https://cxc.today/zh/store/devaozera/work/17772 -- 湖底水妖棲息地 | https://www.plurk.com/devaozera 湖底歌劇院 | https://operaunderlake.weebly.com/ 自介貝殼 | https://www.plurk.com/p/p6wv7v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27.229.20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697563867.A.8E5.html ※ 編輯: devaozera (36.227.229.200 臺灣), 10/18/2023 01:33:11 ※ 編輯: devaozera (36.227.229.200 臺灣), 10/18/2023 01:35:21 ※ 編輯: devaozera (36.227.229.200 臺灣), 10/18/2023 01:3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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