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澤(26)
男孩發出尖銳的慘叫，他的父母一驚，雙雙轉過頭，看見一隻蜘蛛咬在孩子的肩
頸上，它有著黑色的身體、紫色的紋路，隆起的肚腹上還長著一排紅色眼睛。
「霍華！」艾伯特衝上前，揮手打掉蜘蛛，急急將孩子帶到一旁，伊娃抬起手，
厲聲唸了句咒文，地上的八腳生物隨即轟地燃燒起來。
「這是什麼蜘蛛，我從來沒看過這種品種……」她緊盯著烈焰中的黑影，神情凝
重。
「伊娃，快去拿綜合解毒劑！」艾伯特吼道，將整串鑰匙拋了過來，躺在他身邊
的霍華不停抽搐著，嘴角溢出白沫，小小的臉龐迅速發青。
伊娃接過鑰匙，飛快地奔向儲藏室，並未注意到地上的蜘蛛仍未燒盡，還留下了
半個身體。
當艾伯特與伊娃一個壓手一個打藥，既心疼又焦急地看著他們的孩子，身後的蜘
蛛殘骸突然蠕動一下，朝兩人撲了過來。
「小心！」
伊娃推了丈夫一下，兩人即時閃開，蜘蛛的屍體掉在房門前，融化成一灘黑液，
許多細長的條狀物自黑液中冒出，並以其為中心，迅速地在地板與牆壁間蔓延開來。
艾伯特抱著霍華後退幾步，警戒地看著這些相互交錯及連接的「線」，心中閃過
不好的預感。
「看來它想困住我們。」伊娃放出巫火，燒掉了一部分的黑線，但其他黑線交纏
遞補的速度更快，整個房間很快就被它們織成的「網」所覆蓋。
「艾伯特，不要碰到那些線，可能有毒。」伊娃挽起袖子，露出臂上的櫸木刺青。
「我知道。」艾伯特點了點頭，抽出隨身攜帶的銀槍，檢視彈匣。
兩人靠在一起，中間是奄奄一息的霍華。綜合解毒劑的效果並不如預期，男孩的
四肢仍不斷抽搐，臉色也只比剛才稍微好了一點而已。
深知再拖下去不是辦法，艾伯特握緊了武器，伊娃凝神呼喚聖靈，準備突圍而出。
黑網中騰起一股黑霧，迅速地凝聚成形，當對方化出四肢與軀幹，從黑霧中走了
出來，艾伯特立刻連開三槍，分別瞄準頭、頸、胸，伊娃招來棲息在聖器中的聖靈，
請求他們將惡魔驅離。
有著騎士與僧侶外形的聖靈飄然落地，他們站起身，原本慈和平靜的神情變得肅
殺而猙獰，怒嚎著向惡魔揮出了武器。
伊娃蹙起眉頭，覺得聖靈們看起來不大對勁，白騎士的身上黯淡無光，總是一塵
不染的盔甲佈滿了鏽蝕與缺口，有著僧侶外貌的祈禱者衣袍破碎，還未展開戰鬥，手
中的釘頭錘就已經斷了。
很顯然的，他們的本體遭到了污染與褻瀆，每日擦拭、並以聖水洗滌聖器的伊娃
沉下臉，有些難以置信。
沒有惡魔能在接觸聖器後全身而退，更遑論不驚動裡面的聖靈，唯一的可能性，
就是動手的人是人類，還很有可能是對這裡相當熟悉的驅魔師。
惡魔掃開子彈，從容不迫地與聖靈們纏鬥在一塊，本體已被汙染的他們根本不足
為懼，充其量也只是有點棘手而已。
交手之際，僧侶聖靈一個閃避不及，被惡魔一爪貫穿胸口，他發出不甘的咆哮，
銀白的身驅倏地潰散成無數閃爍的塵粒。
騎士聖靈擎起遭到嚴重腐蝕的長槍，義無反顧地衝了上去，不一會，他就被惡魔
扼住頸部，像是待宰羔羊般高舉起來。
遠古的英雄嘆息著，將斷裂的武器刺進敵人的側腹，就此消散。
「哼，不愧是活了幾百年的老東西。」受創的惡魔咬牙切齒地說，召出幾隻紅黑
相間的蜘蛛，要牠們吐絲將傷口蓋上。
艾伯特一家被困在門邊，雖然伊娃即時燒掉那些捲向他們的黑線，卻也錯失了離
開的最後機會。
傷口處理好後，惡魔不疾不徐地走上前，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
「晚安，諸位。」
「你是誰？」艾伯特憤怒地問，這裡好歹有兩尊聖器鎮守，尋常的惡魔應該進不
來才對。
「我嗎？」有著英俊青年樣貌的惡魔邪氣地笑了笑，因愉悅而瞇起的雙眼就像浸
泡在血裡的紫水晶，既危險又蠱惑人心。
「我的名字是巴薩特。」
艾伯特與伊娃微微變了臉色，沒想到來者是魔界的王族，難怪聖靈們會被擊敗。
說到魔王之子巴薩特，最廣為人知的就是他的刻毒與心狠手辣，那些連惡魔都會
畏懼的手段，光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蜘蛛爵，你不在魔界爭你的王位，大老遠跑來這裡做什麼？」
「喔？沒想到你竟然知道我的名號，真是榮幸。」巴薩特彎身致意，眼裡的諷刺
一覽無遺。「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史坦格勒家做的東西一向好用，尤其是用在我
族身上……聽說，你們有個研究，能讓惡魔產生聖水抗性，甚至對其他神聖屬性的傷
害也有用，我對此非常感興趣，請務必要讓我參與。」
艾伯特的眼底閃過一絲驚異，其實那並不是研究，而是初代家主拿惡魔來試驗武
器時意外產生的東西，無論如何，自己都必須嚴守這個秘密，如同歷代家主一樣將它
帶進棺材裡。
「史坦格勒家並沒有這種東西，請你離開！」艾伯特沉聲道，對著惡魔舉起槍。
「唉。」巴薩特忽然上前，伸手在驅魔師胸口壓了一下，艾伯特往後倒飛出去，
重重撞在牆上，神情瞬間扭曲了一下。
「別這麼固執，我都特地過來一趟了，你就再考慮一下，嗯？」惡魔在滿是黑線
的房間裡踱步著，彷彿遊走在絲線上的蜘蛛。
要不是身為魔王之子的他曾多次在Ｇ家製作的東西下吃過苦頭，他也不會紆尊降
貴地來找對方。那個聖水抗性的研究如果是真的，到時候自己別說稱霸魔界，要挑戰
天界都沒問題。
順者留，逆者殺，反正痛恨史坦格勒一族的惡魔很多，把人殺了還能增加自己的
威望，無論結果如何，獲利的都是己方。
「對了，聽說其他的驅魔師總是笑你是不會戰鬥的廢物，難道你不想讓他們刮目
相看一下嗎？」
「呵……」艾伯特癱在黑網上，左手與左腳彎折成奇怪的角度，他不斷咳嗽著，
每咳一聲，就帶出一點血沫。「這是……我們自己的事，就算被那些傢伙看不起，我
也不會將靈魂……賣給惡魔，尤其是像你……這種的……」
驅魔師高傲地笑了起來，他的身體幾乎被黑網的毒性給麻痺，但也因此將痛楚減
到了最低。
「真讓人意外，你比我想像中的還有骨氣呢。」巴薩特沉下臉，女巫懷中的男孩
突然痛苦地翻滾起來。
「你不管你的兒子了嗎？那隻蜘蛛是我的一部分，上面的毒沒這麼好解的。」
「霍華！」瞧見男孩渾身發黑，身體甚至開始潰爛，伊娃驚叫起來，幾乎壓不住
掙扎中的孩子。
「媽……媽……」聽見母親的聲音，男孩睜著渙散的綠眸，晶瑩的淚水不斷湧出。
「看，多可憐，他的身體會慢慢融化，到最後變成一灘漂亮的血水唷。」
艾伯特抬起頭，目眥盡裂。他已經猜到了背叛者是誰，亦為自己多年來的付出感
到不值與可悲，然而，就算兒子命在旦夕，他依舊不打算向惡魔妥協。
「艾伯特……」
迎著妻子的目光，驅魔師咬了咬牙，沉痛地開口。
「抱歉……伊娃，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答應他。」
「我知道。」女巫忽然笑了，既悲傷又驕傲地。「所以，我才要跟你說抱歉。」
「伊娃？」
「我可憐的孩子，你很痛苦對吧。」伊娃抱緊兒子，不斷親吻他冰冷的臉龐，美
麗的眼裡帶著淚光。
「不要怕，霍華，媽媽會救你的。」
她輕聲說道，低頭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媽媽一定會救你的。」
身為母親的女巫顫抖地拉開孩子的衣服，用血畫起一個古老的圖騰。
「妳想做什麼？」艾伯特睜大了眼，妻子的異常舉動令他感到不安。
「好好活下去，艾伯特。」完成最後一個符號後，伊娃湊上前，吻了丈夫一下。
「我愛你們。」
「真是感人。」冷不防出現在兩人身邊，巴薩特拍了拍手，鋒利的指甲猛地往女
巫頸間劃下。「不過這種時候，女人最好還是安靜點。」
指尖傳來一陣銳痛，惡魔挑起眉頭，一把掐碎襲來的風精。
伊娃乘著風退到一旁，手臂上的櫸木刺青發出強光，熾熱的巫火瞬間席捲了整個
房間，只會燒盡邪惡之物的火焰焚毀了大半的黑網，即使有黑霧護身，身為施術者的
惡魔還是遭到了些許連鎖傷害。
「看來尊夫人跟你一樣，也是個有骨氣的人呢。」巴薩特舔著腕上的燒傷，冷笑。
決定要更加激怒對方的伊娃眸光一轉，手指一勾一拉，不遠處的研究室大門突然
被硬生生拔開，所有完成與未完成的聖水凝膠通通飛了出來，迎著惡魔兜頭砸下。
聖歌飄揚，頂上教堂的彌撒已接近尾聲，村民們沉浸在祥和的氣氛中，三三兩兩
地準備解散回家，無人注意到懸掛在高臺上的天主塑像，祂斂著眼簾，悲憫的眼邊緩
緩淌下一滴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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