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王國的法師番外-餘暉(中)
人聲嘈雜，無數景象流洩而過，有誰在吟誦著什麼，想仔細傾聽，卻又只有模糊
的嗡嗡聲。
納特愣愣地站著，直到身邊的魔王拍了他一下。
「沒事吧？」
「……嗯。」
視線往前，巨大的六角晶石飄浮在半空中，裡面光彩流動，卻忽明忽暗，似乎不
大穩定。
「非瑞克晶石，全知全能之眼，沒想到竟然還存在。」納特驚嘆道。
「你是說那個全大陸只有兩顆的魔法石？我還以為只是傳說而已。」厄德望著晶
石，也有些訝異。
非瑞克晶石是魔法師之塔的象徵，亦在古王國史中出現過無數次，它是由無數的
符咒與魔法陣層層相疊壓製而成，具有記錄影像、運作結界、增幅法術、儲存魔力、
鑑別元素等許多功能，當時的魔法師之塔塔主傾近半生之力，耗費無數人力與物料，
最後也只製作出兩顆，堪稱是當時魔法文明的頂尖之作。
在古王國史的記載中，兩顆非瑞克晶石一顆留在塔內，另一顆原本預定在大陸另
一頭建立新塔用，但它卻在運送途中失蹤，接著落入野心人士手裡，不斷地被搶奪、
利用，在短短幾年內掀起無數腥風血雨，最後被一位無名法師毅然毀去。
相傳魔法師之塔倒塌後，最後的非瑞克晶石也隨之消失，由於此物品的製作方法
極其困難與複雜，主要的核心技術也存放於魔法師之塔中，至此等同於失傳。
晶石的光芒閃爍著，藍龍眨眨眼，遲疑了一會，開始躡手躡腳地往後退。
「對了……」前方的魔王忽然回頭，屈起的五指間金焰流竄。「你這個傢伙，從
剛才就鬼鬼祟祟的，到底想做什麼？」
金色的火焰旋轉著，迅速擠壓成球形，還未擊出，就被一張半透明的魔法網罩住。
「先等一下，厄德，我覺得他沒有敵意。」納特揮手收網，將魔王的火球扔到高
地的另一邊去。
厄德看了看他，不置可否。
這位血與火焰之王的信條之一，就是有害的燒掉，看不順眼的也燒掉，會危害法
師的更要燒掉。為了避免他動手宰龍兼破壞遺跡，納特握住厄德的手，將他拉到晶石
的另一邊，務求轉移注意力先。
受損的非瑞克晶石微微晃動著，上頭浮現幾排模糊不清的文字，許多大大小小的
色塊被投射出來，它們左右移動著，看起來就像打翻的調色盤一樣雜亂無章。
雖說非瑞克晶石有記錄影像的功能，但這個樣子根本無從辨識，納特苦惱地看著
紛飛的色塊，努力回想古書中是否有相關的說明。
『吉多˙拉德克』
陌生的語調響起，納特倏地抬頭，發現那些混亂的色塊突然有了規律，它們開始
聚集或散開，很快就呈現出清晰的影像。
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站在講台上，手中法杖輕輕揮動，在身後的大型木板上刻出
繁雜的魔法陣圖樣。
一群人在階梯上奔跑著，追逐著一名藍髮男孩，他的嘴裡叼著一條火腿，兩手還
各抓著一條麵包。
跑著跑著，男孩撞上一個穿著穿著淺金色繡紋長袍的精靈，他馬上躲到對方身後，
原本追逐他的人則是立即站定，一齊對精靈行禮。
淺紫色的煙霧裊裊上升，三名青年站在大鍋邊，一人拿天秤，一人拿石缽，第三
人拿著小瓶子，正將裡面的東西緩緩地倒進鍋子裡。
紫色的煙霧冒了一會，逐漸轉變成紅色，青年們睜大眼睛，手中道具一扔，抱在
一起大聲歡呼著。
窗外是蔚藍的天空，幾個人乘風飛過，淺色的外袍翻飛舞動，就像是展開的羽翼。
夕陽西下，大量的書本與典籍在夕照中泛著沉厚而溫潤的光輝，一名戴著單眼眼
鏡的中年男子解開長長的卷軸，高聲宣讀某個事項，其他人則是面面相覷，議論不已。
納特靜靜地看著這些過往幻影，播放到最後，有些影像甚至還聽得到聲音。百年
前的人們說著悠久的話語，在這座優雅而睿智的塔內探索著魔法的真諦，一切都顯得
那麼美好、那麼美麗，然而，因為個人的私慾，魔法師之塔最終步上了毀滅的境地，
如今竟只剩下焦黑的塔基。
非瑞克晶石緩緩轉動，四周的影像又再次有了變化。
繁複簍空紋飾的火石爐熊熊燃燒著，偌大的廳堂裡燈火通明，其上可見許多飄浮
的晶石，它們三三兩兩地、排成星辰的形狀，在深色的頂部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廳堂的兩側垂掛著許多旗幟，它們顏色鮮豔，做工精細，且多半帶著由各色線條
所交織而成的徽記。
「迪耶、塔拉達、菲列恩，還有……班薩……」納特輕聲細數這些徽記，它們都
是曾經出現過偉大法師的古王國之一，但後來都滅亡了。
晶石的影像模糊了一下，開始移向廳堂前方，許多法師陸續出現在畫面裡，他們
個個神情凝重，有的身上還帶著傷。
『無論如何，我等不會妥協，亦不會坐以待斃！』
清亮而堅決的聲音響起，廳堂前，一名精靈法師將法杖拄向地面，廳裡的法師亦
高聲回應，似乎達成了某個重大決議。
一旁的藍龍低喃了一聲，似乎是某個人的名字。
『班薩帝國的大軍已經重新集結了，他們有弓箭手，也有法師，甚至還有會飛的
騎獸，你們必須現在就離開。』精靈法師轉過頭，叮囑著佇立在一旁的青年。『當一
切結束後，你們可以帶著非瑞克晶石走，或著，毀掉它。』
『可是塔主……』
『算了吧，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你忘了另一顆的下場嗎？人們總是輕易地向慾望妥協，無論何時都是。』
『四天前，菲列恩的王都被攻陷了，聽說班薩的鐵騎沒有留下活口……』
『竟然連菲列恩也……他們的操獸術大概已經全部落入班薩帝國的手中了吧，真
是噁心。』
『總之，魔法的知識是屬於全人類的，誰都沒有資格獨佔！』
在一片憤怒的嘈雜聲裡，青年凝視著身為塔主的精靈法師一會，嚴肅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老師。』
『至於其他人……』
『我不要！』
一人撲了過來，緊抓著精靈法師的長袍，淚眼婆娑。納特認出那是先前影像中出
現過的藍髮男孩，如今他已經成長成少年了。
『格蘭多……』精靈法師嘆了一聲，伸手想摸摸少年的頭，卻又硬生生停住。
『你走吧，格蘭多。』
『不要！是你說我可以一直留在這裡的，難道連你也不要我了嗎？』少年抓著法
師的金紋長袍，哭得聲嘶力竭，旁邊幾個人圍上前，竟拉不開他。
火光下，少年的眼睛似乎在發亮，但也可能只是反映了火焰的光芒。
由於實在沒辦法，眾人最後合力施展睡眠術，才讓少年鬆開了手。
『帶格蘭多走。』精靈法師轉過身，將自己的臉龐隱藏進陰影裡。『好好照顧他。』
『我會的，老師。』青年行了個禮，扶著昏迷的少年走下臺階，離開前，他再次
回頭，用著泛紅的雙眸看了恩師最後一眼。『請您……保重。』
青年與一些法師離開後，大廳裡的人很快就安靜下來，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腳步聲響起，一名戴著單眼眼鏡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廳堂左側，他捧著一個古銅色
的匣子，神情平靜。
『你不走嗎？』精靈法師問。
『身為倉庫的管理者，能親手拿出這東西並看著它被使用，是我最大的榮幸。』
中年男子自豪地笑了笑，將匣子打開。
銀光閃過，數道符紋出現在兩人身邊，它們紛紛斷開、落下，最後消散在空氣裡。
精靈法師取出匣中的物品，將之高舉，那是張暗金色的、不知道由什麼材質製成
的卷軸，其上的文字蒼勁有力，如血般鮮紅，其下兩側兩個掛飾輕輕晃動，帶出一道
道殘影。
「納特，那個是不是……」厄德望向身邊的法師。
「對，是四象結。」納特抿了抿脣，聲音有些苦澀。「還用了兩個。」
大廳的影像逐漸遠去，或著該說是記錄影像的媒介正在上升，當漫天晚霞出現在
眼前，納特與厄德終於見到了魔法師之塔的全貌，以及週遭密密麻麻的、持劍擎槍的
鐵甲騎兵。
屬於班薩帝國的黑色旗幟飛揚著，上頭的黃金獅子在風中張開了利爪，在成片冷
銳的寒光間，一人走到塔前，英俊的面容上滿是狠毒與決絕。
他舉起手，高聲說了什麼，四周的大軍動了起來，弓箭手與攻城器械紛紛就定位。
突然間，魔法師之塔的大門打開了，塔主與許多法師走了出來，依序站定。
非瑞克晶石的影像晃了晃，受到了干擾，底下，魔法師之塔上空開始聚集許多不
明物體，它們越聚越多，一層疊著一層，逐漸覆蓋住整片高地的天頂。
「那是什麼？」發覺那片「灰雲」逐漸增厚，還不斷冒出熾紅的火光，厄德皺起
眉頭，隱隱有種不祥的感覺。
魔法師之塔下，身披黃金獅子披風的王者伸出手，既狂傲又勢在必得地攫住精靈
法師的下頷，見到這一幕，納特斂下眼簾，心中已然知道了結果。
在古王國史的記載裡，由於班薩帝國的無預警擴張，許多國家被打得措手不及，
相繼覆滅，倖存者也在帝國的猛攻下苦苦支撐。
班薩王深明知識即是力量的道理，因此他四處搜刮典籍與學者，嚴加監控，並將
他們的出處或故鄉焚燒屠戮殆盡。
在班薩帝國的無止盡擴張下，整個大陸都陷入了戰火之中，即使已經併吞了數十
個國家，班薩王依然不滿足，最後甚至將野心伸向了魔法師之塔。
在大軍圍攻下，魔法師之塔塔主率眾出現，向班薩王表示明確的拒絕之意，當憤
怒的班薩王下令全軍攻擊時，他拉開自遠古傳承下來的卷軸，釋放了諸神之火。
『我等為知識的追尋者，而非劊子手或屠夫，而這，就是我等的答案。』
熾熱的天火傾瀉而下，無情地轟擊與焚燒整片大地，無人可躲，亦無人可擋。
攻無不克的鐵騎兵也好，權傾天下的班薩王也罷，最後，全都在漫天火雨中化做
了灰燼。
納特與厄德站在火海裡，看著魔法師之塔轟然倒下，分析崩離，天頂的火焰仍不
斷落下，那絢麗的光輝令人難以直視，彷若晚霞墜地。
明知道是幻影，兩人還是不自覺往彼此的身邊靠近，直到那熾熱的光芒逐漸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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