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我繳了一筆單身稅（中）
畢竟是同一個社區，賀文洛「懲罰」喬家琦的機會很快就來臨。
他大部分時間在家工作，三餐幾乎靠外送解決。當他為了拿晚餐而來到一樓時，一走出電梯就和喬家琦以及雙胞胎打了照面。
這次喬家琦很快就認出他來，笑著點了點頭：「您好。」而且不只喬家琦，他那一對雙胞胎也乖乖巧巧地跟著喊「叔叔好」。
賀文洛獲得勝利的喜悅立刻因震驚而龜裂，他甚至失去鎮定而腳下踉蹌了一步。那兩隻小的怎麼會叫他叔叔呢？在他的認知中，那些被叫做叔叔的，是因為他們長得像叔叔，所以被叫做叔叔，等等，他全身上下，別說是他的身材、他的長相，他甚至沒有任何一根頭髮長得像是叔叔好嗎！
說起來，自從被獵人頭到現在的公司之後，他不需要天天進辦公室，儘管定期的體能鍛鍊沒有懈怠，但穿著上確實是隨意了點，特別是像現在這樣，拿外送、倒垃圾，移動範圍完全沒有超過社區大門的時候。他是只穿了短褲拖鞋沒錯，也沒特意整理髮型，但這樣不代表他是個邋遢宅男啊！他也是把短褲拖鞋穿得很有型好嗎！是那兩個小鬼太沒有眼光了！
那兩個小鬼的眼光，八成是以自家爸爸為基準的吧。他們家那個老爸，他們家那個老爸——
想到這裡，喬家琦的身影便清清楚楚浮現在賀文洛腦海。和他比起來，喬家琦簡直就是瘦弱，上次看到他幫雙胞胎背書包，差點以為他會被壓垮。
沒辦法，誰叫喬家琦皮膚偏白，眼睛不是特別大，但黑白分明又帶點濕潤的水氣，雙眼皮的線條很漂亮，鼻梁小巧直挺，嘴唇略薄，但是喝完水後就有了光澤，彷彿塗過唇蜜一樣鮮豔欲滴。
對了，他的手指也很漂亮，修長優雅。在櫃台的時候，他將收執聯遞給賀文洛而從襯衫袖口短暫露出的手腕很纖細，可以想像他的腳踝也是那麼纖細吧。
綜合起來，以賀文洛的標準來說，喬家琦一點也不帥，襯衫跟長褲老氣老氣的，品味也不及格。等著瞧吧，他賀文洛只要在穿著搭配上使出一半實力……不，哪裡需要一半，百分之三十……不，他只要拿出百分之二十的力氣，就能讓那對雙胞胎澈底醒悟，他跟喬家琦，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才不是叔叔！
從那之後，賀文洛即使是倒垃圾都會注重儀表，以防萬一，他連香水都沒有落下。撲空一個多禮拜之後，他終於再次遇到喬家琦。
當電梯門打開，賀文洛是真的沒有預期到進來的人是喬家琦。他差點就要回頭對著鏡子整理一下髮型，但他今天是跟歐洲那邊開了一場視訊會議而剛從公司回來，穿著打扮無懈可擊。
話說回來，喬家琦怎麼會在這麼晚的時間才帶著兩個小孩回家？依賀文洛的審美標準來說勉強算是好看的雙眼皮明顯疲累地輕輕垂著，不過，在看到賀文洛的時候，他眼睛還是彎了彎，微笑道：「您好。」
雙胞胎這次一樣乖乖跟著打招呼：「葛格好。」
贏了！這次的勝利毫無瑕疵，賀文洛心情愉快地回禮道：「晚安。」
今天兩個小孩反常地安安靜靜，賀文洛不禁偷看了一眼，正好與抬起頭的喬家琦四目相對。喬家琦搶先開了口，化解這陣尷尬：「您現在要出去嗎？」
「我剛回來！」賀文洛咬牙切齒地說。
喬家琦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問了愚蠢的問題，賀文洛跟他們一樣是上樓回家啊，他又笑了笑，彷彿是在嘲笑自己，然後說：「不好意思，我看您今天穿得蠻正式，以為是跟人有約呢。」
「我剛下班回來。」同時賀文洛在心裡吐嘈道，上班跟約會怎麼會穿得一樣呢？喬家琦真的很沒有品味。
「原來如此，辛苦了。」
賀文洛抓到機會，趁機追著嘲諷了一句：「沒辦法，我們有工作就要做，怎麼可能跟公務員一樣五點下班呢。」
短短幾句話的時間，他們就已經到達喬家琦居住的樓層。電梯開門的時機來得正好，又或者喬家琦本來就不打算繼續和賀文洛對話，他雙肩掛著書包、雙手牽著兩個孩子，最後還是禮貌地對賀文洛說了聲：「晚安。」
看著喬家琦的背影，賀文洛不禁又開始批評，衣服買合身的很難嗎？襯衫很顯然尺寸太大，為了塞進褲頭，腰際的皺褶多到很不美觀的程度；雖然換上了短袖，但寬大的袖口更顯他手臂的單薄。喬家琦本身沒有足夠的品味那也罷了，他的另一半呢？喬家琦該不會是找了個品味跟他差不多、甚至更拙劣的人結婚吧？這麼一想，婚姻和小孩就更讓人敬而遠之了。至少，賀文洛認為，如果結婚沒有辦法讓彼此變得更好，這個婚就不該結。
說到結婚與另一半，賀文洛這才想到，為什麼兩個小孩都是跟著喬家琦？這時間才把小孩接回來未免太奇怪了，他的……他的太太，或者說，孩子的母親呢？如果喬家琦因為工作而晚歸，那他的另一半可以先去把孩子接回來不是嗎？畢竟沒有哪間安親班會開到晚上十點的。
今晚的喬家琦很明顯地露出疲態，是加班？公務員不是都、都五點下班嗎，怎麼會加班到這麼晚？然而說過的話已經不能收回，賀文洛只好嘴硬地說服自己，只有今天吧，喬家琦只有今天加班而已，其他日子肯定是五點就下班逍遙的吧。
※ ※ ※ ※
後來賀文洛又見過喬家琦和雙胞胎好幾次，甚至週六早上在社區中庭看見喬家琦守著參加參加兒童直排輪課程的雙胞胎，卻還是不曾見過喬家琦那疑似品味堪憂的另一半。
也是那時，他第一次見到穿便服的喬家琦，鐵灰色帽T和深藍色牛仔褲的搭配讓人一看就知他根本沒花心思在穿著上。不過倒是比上班時的襯衫長褲好多了，帽T本就鬆垮，帶來柔軟的曲線，加上不時露出的笑容，那樣的喬家琦看起來根本不像兩個孩子的爸。
然而他確實是兩個孩子的爸，話說，賀文洛每次見到雙胞胎，身邊跟著的都是喬家琦，賀文洛不禁懷疑，喬家琦難道是單親爸爸？
這年頭，單親爸爸也不是什麼珍稀動物一樣的存在，但是立刻會讓人聯想到經濟問題。這個社區的房貸或者房租對他來說很輕鬆，對於撫養兩個小孩的單親公務員來說可能就不是那麼回事。賀文洛認為有三種可能：其一，公務員的待遇比他所知道的還優渥；其二，喬家琦的原生家庭家境不錯；其三，喬家琦是雙薪家庭，只是他的另一半不太回家。
過幾天他得到了答案。是三。
那天，因為小孩身邊的人不是喬家琦，所以他根本沒注意到一起站在梯廳的雙胞胎，直到雙胞胎主動跟他打招呼之後，他才愕然看向那個自然散發出菁英氣質的男人。
男人頭髮梳得整齊，比起身高與體格，金框眼鏡下散發出「如果是廢話就不用跟我說了」氣息的薄涼眼神才是帶給人壓迫感的原因。
男人沒有像喬家琦那樣親切地開口，只是點了點頭。他的威壓感太重，雙胞胎顯然也很怕他，縮得像是剛被暴雨摧殘過的含羞草。
他就是喬家琦的另一半？賀文洛用眼角餘光打量起這個男人。他有點驚訝喬家琦選擇的對象會是這種類型，因為男人身上帶著慣於主導、不容挑戰的剛硬氛圍，除非喬家琦這人毫無主見、風吹哪裡哪裡倒，否則，兩人相處起來肯定很不容易。
喬家琦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那種不依附別人就活不下去的菟絲花。更何況，這男人明明人模人樣，喬家琦疏於打理自己他卻不管，作為另一半，未免太過失職。
話說回來，雖然今天不是去公司，託了最近出門都記得注重儀容之福，他覺得自己並不比那男人遜色。但是那男人帶著喬家琦的孩子是不爭的事實。不合邏輯的事情太多了，賀文洛覺得這種時候唯有來罐啤酒才能解憂，於是沒有什麼猶豫地出門去。
令他意外的是，他才剛到一樓，便看見喬家琦和今天遇見的男人一起走出A棟大門。
賀文洛腳步微微一頓，他不太明白這麼晚了，他們兩人不好好待在家裡就算了，連衣服都沒換，究竟是怎麼回事。兩人往外走了兩步便停下，只見那男人神色頗為凌厲地對喬家琦說了什麼，賀文洛有點緊張，趕緊走了過去。
他想要靠近卻又沒有理由，整個人只能用鬼鬼祟祟來形容。他突然很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抽煙的習慣，這種時候能夠拿出香煙和打火機點上一根的話，他站在附近將會是多麼自然－－
「……我不是要責備你。」那男人說：「但是爸媽年紀大了，不可能永遠作為你的後援，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一定還會發生，我也不可能那麼剛好一定有空。」
「我知道。」喬家琦低低地回道：「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不自量力地以為我能夠兼顧家庭與工作。」
「家琦，你把頭抬起來。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我跟爸媽、家瑄，還有你大嫂，都沒有懷疑過你領養佑靜佑睿的決定，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你們就是一個家，而我們都很高興你擁有一個自己的家。一直以來你也都做得很好，但是－－」
喬家琦打斷他道：「哥，我只是這段時間工作很忙，過段時間，補充人力進來之後就不會這樣了。」
「你還是沒聽懂我的意思，家琦。」男人的態度倒是沒有賀文洛想像中會有的冷冽與嚴厲，更像是覺得無奈似地說：「你明明知道問題在哪裡－－你的主管分配給你的是兩個人的業務量，才會導致你每天都要加班到這麼晚。我們當然願意幫你照顧佑靜佑睿，但這樣你等於是把工作場域發生的問題轉嫁到家人的身上，你懂嗎？家人對你的愛從來不附無條件，卻不代表你能夠隨意地消耗它。」
喬家琦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之後說：「嗯，我會再跟我主管反映。」
男人這才很欣慰似地，拍拍喬家琦肩膀後離開了。
目送男人離開後，喬家琦又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轉過頭，彷彿現在才注意到賀文洛在附近一樣，笑著說道：「啊，您好，晚安。」
這下反而是賀文洛覺得尷尬，兩人之間的對話他只聽了一半，好像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卻又不太敢肯定：「嗯、嗯，剛剛那位……我今天有遇到。」
喬家琦立刻猜到：「是他帶佑靜佑睿回來的時候吧。」
「我以為他是……」賀文洛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曾經猜測那人是喬家琦的配偶，現在想想，兩人的輪廓其實有那麼一點點相似，不是夫夫臉真是太好了。
「他是我哥。今天我加班到比較晚，所以麻煩他幫忙去我爸媽那裡把佑靜佑睿帶回來，以免打擾我爸媽休息。」
他們不過是點頭之交，甚至稱不上是鄰居，賀文洛知道，喬家琦到現在都喊不出他的名字。其實他們根本不是能夠說這些事的交情，但既然喬家琦自己主動要說，那麼掌握繼續陪他說或不陪他說的選擇權的人，便是他賀文洛了。
可是，喬家琦自己都主動把這些事告訴他了，他也不可能逼喬家琦把這些話吞回去對吧，那就只好繼續聊了。
「你家小朋友看起來有點怕他。」賀文洛不著痕跡地表示自己對雙胞胎觀察入微。
「對。」不知是否因為提到小孩，喬家琦笑出聲來：「我哥比較嚴肅，佑靜佑睿一直都很怕這個大伯。他唯一的弱點就是女兒，在別人眼中是鬼一般的財務長，在我姪女面前就只是一個什麼都會答應的傻爸爸而已。」
「他對你好像也很嚴厲。」賀文洛提醒道，順便解釋自己的鬼鬼祟祟：「剛剛我看你們之間的氣氛不太妙……」
「他對我就是恨鐵不成鋼。」喬家琦一笑，緩緩地說：「前陣子，主管調整了我負責的業務，因為人手不足，掛在我身上的業務量有點大。
「其實等幾個月就會補人進來了，我哥也是關心我，覺得現在就可以調整的事情，為什麼要等幾個月後。但是，我們是公務體系，沒有私人公司那麼彈性，否則就不會有什麼特別權力關係存在的餘地。」
他說得平緩沒有情緒，賀文洛事後才逐漸咀嚼出其中的苦味、澀味。
「抱歉，說了這麼多有的沒的，耽誤了您的時間。」喬家琦又笑了笑，這次的笑容是真的輕鬆了許多的樣子，他問道：「您要出去？」
「嗯，去便利商店。」賀文洛回道，可是現在他已經不需要啤酒了。
喬家琦有點不好意思：「對了，我還沒有問過您怎麼稱呼。我知道您來過櫃台，當時沒有記住，真是抱歉。」
喬家琦主動開口詢問讓賀文洛大方原諒：「我叫賀文洛，祝賀的賀，文章的文，洛陽的洛。」
「晚安，賀先生。」
兩人揮手道別後，賀文洛還是邁開腳步往便利商店走去。雖說是無心插柳，不過他也算是陪喬家琦抒發了一些生活上的壓力吧。日行一善之後，他心情高昂地覺得自己又需要那罐啤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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