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荒漠翡翠(限)

看板BB-Love作者 (克里斯豪斯)時間2年前 (2021/08/28 13:14), 編輯推噓4(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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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篇為〈生殖之城〉 *雖然防爆不過肉很短 *就一點點點肉 荒漠翡翠   Re 是被熱醒的。   從來到 Noctis 以來過了一個星期,他還沒有適應沙漠裡巨大的溫差,每天醒來時都 泡在自己的汗水裡。他揉揉太陽穴,脫下上衣胡亂抹了抹身體,在基地裡他都要忘了被熱 到出汗的感覺,或者應該說他未曾有過那些記憶──夢裡沾染著汗水的皮膚緊緊相貼,鼻 間都是另一個人的氣息,那是誰?會不會是他──   基地大多居民和自己身體的關係是疏離的,一成不變的溫度、一成不變的環境,大多 數人甚至連飲食都依循著既定規律,在鋼鐵製成的巢穴──不,是監牢──過著一成不變 的生活。Noctis 不同,光是遠遠地看都能看見這個綠洲城市的無序:紅土砌成的房舍形 成巨大的迷宮,一叢叢的樹木沒有規律地散落期間,隨處可見的發電裝置和其他器械明顯 是以回收來的零件拼湊而成的,彷彿一碰就垮,卻依舊能夠好好發揮作用。   他的住處也是不工整的,牆壁肉眼可見的不平直,不大的窗口同樣不是完美的方形, 從外頭照射進來的平直日光將整個空間的歪斜襯托得更加明顯。除了結構上的不工整,棕 櫚木製成的家具也帶著手工造成和材料自身的不規則,碎布拼湊而成的被單好聽點說是五 彩繽紛,難聽點說是花花綠綠,如果是以前的他也許會感到嫌惡,但現在的他並不討厭這 樣的東西。   他不知道以前的他是指什麼時候的他,這段時間他的記憶一直有些混亂。   用昨天剩下的水簡單盥洗過,Re 套上寬鬆的衣物,開門走進外頭的烈日中。日光直 接曬在皮膚上依舊是炙人的,但並沒有基地宣傳的那樣會直接燙掉一層皮,在有布料遮蔽 的狀況下還能夠忍受。他轉過頭,恰好看見簡余晏──他的名字在基地和在 Noctis 都是 如此地與眾不同──衣衫不整地一邊打呵欠一邊站在隔壁家戶的前院裡刷牙。   Re 不知道這樣簡單寬鬆的袍子他怎麼也能穿得這樣凌亂,也不知道刷牙這種事情為 什麼要站在外頭做。   「唷。」簡余晏隨意揮了揮手,「還是這麼早?」   Re 盯著他嘴角的水沫看,有種上前替他抹去的衝動。   「這次我又是哪裡惹到你了?」簡余晏指著自己的眉心問,Re 下意識碰了下額頭, 才發現自己的眉毛又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樣黏在一塊。   他說過他的眉毛就像是貓的耳朵,想知道他真正的心情看眉毛就對了,「你現在這樣 就是想反駁但是又反駁不了。」他說:「不用太驚訝,我眉語已經被你訓練成大師級了。 哈,眉語,我美語也不錯。」   Re 按著抽疼的額角,他不明白那個人為什麼說完會兀自笑了好一會,零碎的記憶中 ,看不清面孔的他經常說些 Re 聽不懂的話。   粗糙的指腹貼上他的太陽穴,簡余晏不知道什麼時候翻過他們之間的矮牆,一臉認真 地按摩著他的頭皮。Re 看著他微微垂下的睫毛、他被曬得微紅的鼻頭還有下唇一小塊乾 裂出血的地方,在 Re 的大腦能夠解讀紊亂的思緒之前,他就已經伸手抵住了簡余晏的嘴 角。   「怎麼?」簡余晏挑起眉,「想接吻?」   Re 把他的手推開,拿起掛在腰上的水瓶,把瓶口湊到他嘴邊。   「哈,你真是老樣子。」   簡余晏的喉結在吞嚥時動了動,他不喜歡被親吻脖子,在喉結被含住時更是把指甲都 埋進了他的背,壓下差點脫口而出的呻吟,惡狠狠地咬住他的肩膀──Re 頓了頓,下意 識按著左肩,那裡沒有咬痕或傷疤,但彷彿還能夠感覺到當時的疼痛和心癢。   他收回水瓶,在簡余晏能開口抱怨之前大步離開。他聽見簡余晏揶揄的輕笑,可以想 像他嘴角彎起比平時要真誠的弧度的樣子。「紙老虎。」記憶中的人這麼喊過 Re,「有 沒有人說過你可愛?」   Re 揉揉眉心,一邊走一邊拿起瓶子喝了口水,在嚐到牙粉的味道時一頓,狼狽地抹 了抹自己發燙的臉。   真是無可救藥。   *   和每個人都只剩下單一功能的基地不同,Noctis 的住民都身兼多職,從糧食的生產 到食物的準備到生活用品的製作,少數的例外是負責外出狩獵和尋找可用廢品的獵人、保 有醫療知識的醫生,以及嬰兒和懷孕的女性。不過即便是這些人也會打理自己的基本日常 所需,而不像是基地裡的宿體和孕體那樣過著飯來張口的日子,Re 在第一次看見一名孕 體──不,應該說是孕婦──蹲在自家前院洗衣服時,急匆匆地上前想幫忙。對方似乎是 被嚇到了,差點就要摔在地上,Re 驚慌地把人攬進懷裡,鬧了場不小的誤會。   收到通知前來的簡余晏一邊阻止女人的生育伴……丈夫揮拳,一邊笑得樂不可支,在 終於冷靜下來之後帶著 Re 在綠洲聚落中逛了一圈,要他注意每個人在做什麼:看上去大 概十歲的孩子將揉開的麵團埋在沙地裡烤製成麵包;一條腿被截斷的男人坐在門前縫製衣 服,同時顧著火堆上的湯;身材結實的女人一手提著桶水,一手抱著正在哺乳的嬰兒;幾 個十多歲的青少年圍著一台太陽能發電機,其中年紀最長的那個在教其他人如何操作和維 護。   他們不再只是一個職位和一串數字,而是擁有稱呼的個體,像是曾為保安的雙七(因 為我以前的編號有兩個七啦,我不大會取名字)、曾在溫室工作的九九(你看,我手指和 腳趾都剛好缺了一根)、在 Noctis 出生的日光(媽媽說我是在天色剛亮的時候出生的, 爸爸說我是在清晨被送到媽媽肚子裡的,那一整個星期都是我和媽媽睡一張床)。Re 也 有一個他自己不記得的名字:吳子楊,聽起來就像是和簡余晏一個世界的人,也只有簡余 晏會這樣稱呼他,除此之外簡余晏還會叫他子楊、楊楊和小吳,但更常叫他紙老虎。   Noctis 其他人還在等他選出自己的稱呼,年紀比較小的孩子已經開始叫他老虎叔叔 。   Re 不知道自己哪裡像老虎了,也不覺得自己是叔叔。   「早安。」   Re 對著拉點點頭,回:「早。」   Noctis 唯一的醫院──如果僅有十個病床和一間手術室的空間也能稱作醫院──大 概是整個綠洲看起來最為先進的地方,同樣的紅土建築以金屬加固,不同的診療機械雖然 沒有基地那樣先進,但和一般家戶使用的工具相比要精密得多,手術和侵入性檢查的器具 更是用上了不知從何而來的不鏽鋼,在周遭環境的襯托下幾乎顯得不近人情。   院長是眼前名叫拉的男人,他的外表比實際年齡要蒼老,沙漠嚴酷的氣候在他的臉上 留下消不去的痕跡,花白的頭髮像是胡椒罐裡混入了鹽。阿藍──其中一位護理師──告 訴他拉也是 Noctis 的首領,即便拉從未承認過這一點,但所有人都是這麼看待他的。   Re 沒有告訴阿藍他認得拉,他在 R 醫生的辦公室裡看過這個男人的照片。   接過拉遞過來的咖啡和扁麵包,Re 和他分完一盤鷹嘴豆泥。這裡的食物也和基地裡 的不同,沒有對營養的精密計算,沒有繁複的處理,簡單的食材經過簡單的烹飪,吃起來 似乎還能嘗到土的氣息。   「下午雙七他們會回來,你記得提前準備一下。」   「好。」   「昨晚我清點過藥品跟敷料,量還很充足,不過還是麻煩你省點用。」   「知道。」   「我先去休息了。」拉撐著膝蓋起身,「等等阿藍會來幫忙,不過遇到什麼問題隨時 叫醒我。」   Re 點點頭,看著拉一拐一拐地往裡頭的休息室走。   解決了早餐,Re 先是到病房查看幾個住院觀察的傷患,十個病床之間只用布簾區隔 開來,六個病人恢復得都不錯,先前有傷口感染跡象的獵人也在清創和抗生素的治療下好 轉。他們對 Re 的態度不排斥但也不熱情,至少不像是信任拉那樣信任他。Re 可以理解 ,他畢竟是個外來者,還沒有完全融入這個逃脫基地的人建立起的社群。   Re 會開始在這裡工作的原因很簡單:他在基地被喚醒時便已經被植入醫學相關的知 識,雖然他可以從自己實作的不熟練中判斷他過去不是醫生,但在嚴重缺乏醫療人才的 Noctis,他在這個崗位能發揮的作用已經比許多人要大許多。   精密的侵入性檢查和手術他做不來,不過一般診斷、用藥和簡單的傷口處理還難不倒 他,他在擔任 R 的助手時也負責過類似的工作。現在他最常醫治的就是帶傷回到 Noctis 的獵人,雖然 Re 沒有跟隨獵人隊伍出過任務,不過能間接從他們的狀態判斷出 可能遇到的危險。沙漠的氣候本身是其一,再來還有適應了嚴苛環境的野生動物的攻擊, 以及探索不同的人造殘骸時發生的意外。   至今他還沒有替簡余晏治療過,這個看上去懶散的男人身手意外地矯健,幾次出行回 來最多帶著輕微的擦傷或瘀青,連包紮都不需要,還有餘裕幫忙照顧受傷的隊友。   「不是夥伴。」簡余晏這麼說時臉上帶著 Re 讀不懂的情緒,「那不是我的風格。」   Re 永遠也不會用脆弱這個詞來形容簡余晏,但這個經常面帶微笑的男人在那時看起 來有點孤獨。   阿藍是在 Re 的咖啡完全冷掉的時候到的,口中還咬著一塊椰棗麵包,打招呼的話語 含糊不清。Re 微微點頭算是回應,將看顧病人的任務交給阿藍,自己回到診間坐下,就 著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翻開病歷,補上自己的檢查結果。   拉的字跡比他的要整齊得多,Re 就連握筆都還有些生疏,畢竟他在基地未曾寫過字 ,現在得刻意端正字跡才能勉強讓拉看得懂。他寫得有點入神了,沒有注意到門口來了什 麼人,等一隻小小的手在他面前揮,還很稚嫩的聲音喊「老虎叔叔」,他才抬頭對上日光 黑亮的眼睛。   「怎麼又沒去上課?」   「不想去,獨眼講課好無聊。」   Re 皺眉盯著他看,直到日光癟著嘴說:「獨眼叔叔講課好無聊。」   這不是這個孩子第一次翹課來這裡,Re 自認不是個有趣的人,更不是個有親和力的 人,Noctis 的孩子卻莫名其妙地喜歡圍著他跑,尤其是父母都是獵人的日光。   一如往常,Re 沒有特別給予日光太多的關注,Noctis 雖然居民不多,但只有這麼一 間醫院,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受傷或是生病的人前來。組裝機械時失手劃開掌心、整地時 不小心砸傷了腳、打水時因為動作太大而閃到腰,都是些和平的環境帶來的平凡病痛,卻 充滿著生活的氣息,Re 一個個替他們診治,心中充盈著在基地時未曾感受過的安定。   這段時間日光就在一旁看著他,明亮的眼睛像是未曾沾染現實的殘酷。   午餐時間住在附近的九九送來了烤餅和沙拉,阿藍熱情地邀她坐下來一起吃,兩個成 年人和一個孩子圍在一塊,Re 則是留在看診的辦公桌前,安靜地聽他們聊天。   「聽說妳家那位最近準備做新衣服,能不能請她幫我多做一件斗篷?布料輕薄一點, 方便在外頭行動,雙七現在那件已經太破爛了,我想送她一件新的。」   「你還在追她?」   「我放棄啦,她說她暫時沒有找對象的打算,不過她很願意和我做朋友。」   「畢竟她經常不在 Noctis,就算要找伴也會找其他獵人吧。」   「唉,要是我體能沒那麼差,我就去當他們的隨隊醫師了。」   「阿藍你還沒有通過拉的考試吧?」   「妳一定要這樣戳我的痛處嗎?」   「要當老虎叔叔也要考試嗎?」日光突然插話,轉頭看向 Re,「考試很難嗎?」   Re 愣了會,沒有預期話題會突然被拉到他身上。他指著阿藍,說:「他考過比較多 次,問他。」   阿藍給了他一個哀怨的眼神,抱著日光的肩膀說:「小鬼,你這個年紀還是要認真上 課認真念書,不然長大以後會變成像哥哥我這樣沒有出息的大人,你看你家『老虎叔叔』 ──」他故意加了重音,同時抖抖眉梢,「他可是一次就通過我們首領大人的測驗了。」   「阿藍。」九九說:「你只比他小兩歲吧,怎麼你是哥哥他是叔叔?」   「妳以前真的在溫室工作嗎?不是說相聲的?」   「基地哪來的相聲,我在基地的時候連相聲是什麼都不知道。」   Re 並沒有為自己腦中的知識努力過,沒有像是阿藍那樣違背自己最初的「設定」, 選擇學習醫學。有時候他也會懷疑自己是否值得其他人的尊重,他不過是順應著自己眼前 已經鋪設好的道路向前走而已。   他適合當醫生嗎?Re 不是沒有質疑過,但如果他不走上這條路,他不知道自己在 Noctis 還能發揮什麼作用。   「你想當醫生,日光?」他問。   認字都還認不全的男孩點點頭,說:「這樣是不是一定要上獨眼叔叔的課?」   「嗯。」他站起身,抽出旁邊書架上的基礎生物學,走到日光身邊翻開給他看,「等 你看這本書能夠看懂大部分的字,你就可以開始學著怎麼當醫生。」   「要學很久嗎?」   「也許。」   「我能比阿藍早變成醫生嗎?」   「不是沒有可能。」   「喂!」阿藍不滿地喊出聲,「你們別詛咒我!」   「說不定日光是個神童,可以在五年之內學好這些。」九九涼涼地說:「加油啊,阿 藍,在五年內通過拉的考試。」   Re 對上日光圓圓的眼睛,輕拍了下他柔軟的頭髮。   雖然他並不記得自己的過去──無論是遙遠地、已經無法觸及的「上輩子」,還是不 時會在腦中閃過片段的基地生活──但和簡余晏離開大概是他做過最明智的決定。   *   「幫他,求求你們幫幫他!」   「冷靜點,雙七!日光,去裡面把拉叫醒。阿藍,拿阿莫西林給我,另外準備輸入晶 質溶液。」   「我、我能做什麼?我要怎麼幫他?」   「到旁邊坐著!別讓自己的傷變得更嚴重,我們現在沒有餘力幫妳。」   「我──」   「阿藍,加溫器!」   這是 Re 來到 Noctis 以來遇到傷勢最為嚴重的傷患,被咬得血肉模糊的小腿幾乎要 被撕扯下來,身上覆蓋著大大小小的防衛性傷口,雖然他的夥伴在當下曾以綁帶試圖止血 ,但因為毒液造成的凝血問題而效果不佳,把人送到醫院的這段時間,過度失血已經造成 了休克。   阿藍的臉色發白,但動作還算鎮定,Re 在日光叫醒拉之後就把這孩子趕到失魂落魄 的雙七身邊,盡力穩住雙手,以自己所能達到最快的速度清理患部。   「閒雜人等都離開。」匆匆到來的拉用沉穩的聲音下令,「二三,把受輕傷的人帶到 後面的病房,妳負責替他們處理傷口。」   「是!」   「我來接手清創,Re,準備靜脈注射,同時幫我注意患者的呼吸是否暢通。」   「明白。」   這個有點年紀的男人光是在場就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雙手的動作不疾不徐,說出口的 指示也清晰而和緩,讓人不自覺跟著冷靜下來。Re 給自己一秒的時間深吸了口氣,屏除 雜念之後全心投入救治傷患的工作,他沒有時間去猜測他們是否能把人救回來,思考失敗 的結果也沒有意義。   等傷患的狀態終於漸趨穩定,Re 才發現自己背部整個被汗水給浸濕了,頭髮也黏在 前額和後頸上,他和拉對上視線,在對方眼中看見了讓他讀不懂的情緒。是寬慰嗎?還是 懷念?Re 不確定,他對拉的了解並不深。   由於傷口有感染的風險,接下來幾個小時得密切觀察傷者的狀況,拉在床邊坐了下來 ,對 Re 揮了揮手,讓他去換身衣服。Re 搖搖頭,走到後方的大病房,想確認其他獵人 的狀況。   「這位帥哥。」沒有預期到的人出現在他面前,上下打量著他,「我怎麼覺得你這副 狼狽的樣子更有魅力了?」   「……你怎麼在這裡?」   簡余晏換上了一身獵人外出的裝扮,雙腿被長靴包覆著,寬鬆的布料綁上了腰帶,上 頭繫著不同的工具和武器,背上還掛著一把十字弓,能夠保護前臂的手套則是脫了下來, 被他夾在腰帶中。   「人被送過來的時候我就在了,你沒發現?」   Re 搖搖頭。   「真讓人傷心。」他還是那副不正經的表情,「我出去的時候正好撞上他們被巨蜥攻 擊,幫忙把人救下來之後就跟著過來──」   「哪裡傷了?」Re 一把抓住他查看,雙手沒有明顯的傷口,捲起袖子露出的手臂看 起來也安然無恙,衣服上有些許血跡,看起來是從外頭沾上的,而不是從裡頭滲出來的, 不過他也不能確定,也許簡余晏在救人的時候也被──   「等等、等等,我很歡迎你隨時來脫我的衣服,但我沒有受傷。」簡余晏彎起笑容, 「血都是別人的,我會在這裡只是看你們人手不夠,過來幫忙包紮而已。」   Re 先是鬆了口氣,接著後知後覺地感到惱羞,撇過頭的同時眉頭也皺了起來,結果 簡余晏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寬闊了,拇指貼上 Re 的眉心,說:「這麼擔心我?」   Re 不確定自己是想推開他還是吻他。   那隻手得寸進尺地移動到他的下巴,來回蹭著他早上才刮去鬍渣的皮膚,接著碰了下 他下巴一道不小心留下的傷口。Re 還用不慣直式剃刀,房裡又沒有鏡子,沒有削掉自己 一層皮已經是萬幸。他看著簡余晏被睫毛半遮掩住的眼睛,不知道該如何去解讀他的神情 ,在 Noctis 的成員中,這個人理應是和他關係最為緊密的一個(我們是生過孩子的關係 ,紙老虎),但 Re 經常覺得自己觸碰不到他。   「你今天又一個人出去?」   簡余晏抽回手,「到上次發現的遺跡看看,你也知道我的隊員還在這躺著。」   Re 盯著他依舊掛著笑容的臉,直到簡余晏的眼角擠出些許笑紋,嘴角的弧度反倒淺 了些,他在真正想笑的時候似乎總是從眼睛流露出更多的笑意,然後他接著說:「只是想 確認一些事情,不必擔心我。」   「得現在去?」   「倒也不一定。」   Re 抿起唇,「我明天傍晚之後有一天休息時間,讓我休息四個小時,晚上九點出發 。」   說完他便按著簡余晏的肩膀把他往病房外推,掌心貼著的肌肉結實而有彈性,他知道 簡余晏能夠輕易掙脫他,但這個人卻任由 Re 按著他走,只是口中抱怨:「哈,你這個人 真是任性妄為。」   任性妄為?Re 會說簡余晏才是最亂來的那個,他已經不記得對方到底做了什麼才會 讓他這麼想,但那是存留在潛意識中自己對簡余晏的評價:亂來、難以預測、讓人抓狂。 突如其來的衝動讓 Re 湊上前咬了簡余晏的下唇,然後他丟下一句「明天見」便摔上了門 。   透過門板他似乎能聽見簡余晏的笑聲,他緊皺著眉頭,捏住自己發燙的耳朵。   「Re 啊。」原本正在替人包紮的二三湊到他身邊,「這門禁不起你這樣摔,下次你 們要調情還是換個地方吧。」   Re 扭過頭,大步往病房另一端走去。   *   Re 在基地的時候從未做過夢,至少在他成為 Re 之後是如此。   R 聽見時笑了,解釋他現在的大腦就像是個樣品屋,很顯然從未有人生活過,植入的 資訊都整整齊齊地歸類儲存於皮質不同的區域,不同於自然學習和累積起的記憶那樣雜亂 。被重設的人一開始都是這樣的,雖然活著,卻不像是個人,需要時間與刺激才能再度建 立起完整的自我。   如果是不斷被重設的人呢,Re 當時問,R 臉上一向平靜的面具出現一絲裂紋,Re 最 終還是沒有聽見他的答案。   然後 Re 跟著簡余晏來到 Noctis,然後他開始不停地作夢。   夢中的身體並不柔軟,抱著他的雙手陷進他的背部,在他身上留下火燒般的抓痕,要 說是在承受他的入侵,不如說是吞沒了他,帶著並非針對他的憤怒急切地索求,雙眼也燒 灼著不屬於情慾的焰火。他能做的只有收緊手臂,獻祭般呈上自己的體溫,帶來對方想要 的痛苦和歡愉,直到那具身體緩和下來,鬆開被咬破的嘴唇,鬆開意外有力的雙手。睫毛 遮掩下的眼睛微微瞇起來,浮現些許笑意,方才還像是在撕咬的吻成了輕碰,像是沒有說 出口的道謝。   他們算是什麼呢?朋友?情人?戰友?他沒有答案,也許他也不需要答案。   他在同樣的溫度包圍下醒來。   「醒了?」簡余晏問。   Re 眨眨眼,盯著自己環抱著簡余晏的手臂,還有他們交纏在一起的腿。   他推了簡余晏一把,反被對方扣住手腕,接著他的身體自然而然地做出反應,掙脫了 簡余晏的束縛。   他困惑地盯著自己的手看。   「大概有些東西是消除不掉的。」簡余晏說,用手肘撐著起身,「你也真無情,剛剛 明明是你把我拉進被窩裡抱著的。」   「……你怎麼進來的?」   「那破鎖能擋住誰呢?」   除了你誰都能擋住,Re 想。   「九點半了,還想和我一起出去嗎?」   Re 皺起眉頭,簡余晏像是能讀出他的心那樣回答他沒問出口的問題:「你的鬧鐘被 我關了。」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翻身下床之後套上了防風保暖的外衣,接過簡余晏遞過來的匕首 繫在腰側,然後背起裝著急救藥品和工具的行囊。   他們並著肩走出門,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夜晚的 Noctis 比白日都要顯得沉靜,不過 並不冷清,現在已經過了晚餐時間,還是有不少人聚在自家前院,圍繞著篝火談天,不時 還可以聽見笑聲或是歌唱聲。也許未曾離開過基地的他應當感到不適應,可是他內心卻有 種這樣的地方才屬於自己的感覺,就如他身體有時候會自動做出的反應那樣,讓他不知道 該從何解釋起。   是被喚醒之前的他嗎?是否就如同簡余晏所說,有些東西是消除不掉的?   走到 Noctis 西側的門,簡余晏揮手和守門的一男一女打了招呼,領著 Re 繼續往外 走。夜空像是清澈卻不見底的湖,月光灑落在他們腳下的沙地上。和簡余晏離開基地、來 到 Noctis 的時候他們走的就是這段路,Re 回頭望了圍繞著綠洲建起的城鎮一眼,白日 的紅土在夜晚失去了色彩,但那依舊是他不長的記憶中最溫暖的地方。   「簡余晏。」   「嗯?難得你主動和我說話。」   「你記得以前的世界。」   「嗯……我想在我們的上輩子,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大概還是很不同的。」   「是這裡嗎,我們的世界?」   簡余晏安靜了一會,「等等就知道了。」   他們在寒冷的夜裡穿越看上去一望無際的沙地,除了不同形狀的沙丘之外幾乎什麼也 沒有,Re 不是很確定簡余晏是靠著什麼在認路,但他不知怎麼地並不擔心。   「大概要走一個小時,你沒問題嗎?」   Re 點點頭,他本來就做好了長途跋涉的準備,一個小時比他預期的要短。   也許他應該說些什麼填補這段空白,但 Re 不是個擅長聊天的人,平時比他要多話許 多的簡余晏也沒有開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踩著輕巧的步伐不斷往前走,在沙地上留 下的足印淺得連最為微弱的風也能吹散。   Re 皺起眉頭,不知道為什麼看他這副模樣不順眼。   途中他們停了三次,坐在地上補充水分稍作休息,接著便繼續趕路,直到眼前出現一 道斷崖般的稜線,抵達邊緣才知道下方是一個巨大的坑洞,裸露的地表上散落著看不出原 型的殘骸。Re 詫異地看向簡余晏,但對方的視線不在他身上,而是緊盯著一塊算是完整 的金屬外殼,緩緩吐出一口氣。   「來吧。」他拉住 Re 的手,「我們下去。」   內心的聲音告訴 Re 他可以自己到坑洞的底部,但他沒有掙脫簡余晏,而是讓對方拉 著他往下走,腳步精準地踩在相對平緩的立足點上。   等他們到了坑底,Re 才真正意識到眼前的殘骸原本該有多大,從坑洞的大小和碎片 的弧度判斷,原本整體的尺寸應該只比基地小一點,這個地方散落的殘骸不過是一部份。 他跟著簡余晏矮身鑽進金屬牆面的裂縫中,裡頭的結構比他預想中要完好,主要由金屬製 成的空間讓他聯想到基地的樣子,他在地面和牆上都發現了深色的污跡,已經乾涸到看不 出最初的顏色,但從痕跡的形狀,他彷彿能看見有誰在這裡掙扎著被拖走的樣子。   他揉揉太陽穴,繼續跟在簡余晏身後。   「你在找什麼?」   「我?我也不確定。」簡余晏笑了聲,「你知道這是什麼嗎,紙老虎?」   Re 環視了一周,最後搖搖頭。   「太空船。」簡余晏說:「這叫太空船。」   所以呢?Re 想問,在他所知的詞彙中沒有太空船這個詞,也沒有太空這個概念,他 認得出的只有「船」,而他知道的船沒有那麼大,也不該出現在沙漠之中。就他對語言的 理解,「太空」應該是用來描述「船」的種類,那麼太空是什麼?   腦袋開始一抽一抽地疼,他抬起頭,就看見簡余晏逕自走到了另一個角落,彎身在翻 找些什麼。   「簡余晏。」他喊。這一次,男人沒有回答他。   因為嘴唇弧度看起來總是帶著笑意的人在此時卻冰寒著一張臉,手中拿著一個破爛的 書冊翻動,眉頭難得地緊皺起來。這個表情不適合他,Re 想,放輕了腳步走到他身邊, 平時警覺心很強的他似乎沒有發現 Re 的靠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書冊上。   上頭是潦草的字跡,Re 辨認出「航行日誌」幾個字。   「……第一批被喚醒的大家都很興奮,橫跨了時間與空間,我們終於要抵達新的歸宿 ……」   唰。   「……第二顆行星的引力突然不正常地增強,船被抓進了行星的軌道……」   唰。   「……墜地時冷凍艙 30 到 137 都撞毀了,連帶著裡頭的人……」   唰。   「……日照太強,氣候也太極端,我不知道我們這樣還能撐多久……」   唰。   「……突然發狂傷了好多人,我不明白……」   唰。   「……來了,我們擋不住他們。」   Re 感覺自己像是得到了拼圖的碎片,卻不知道拼圖整體該是什麼形狀,因此對於要 如何將這些資訊拼湊起來毫無頭緒。「新的歸宿」、「行星」、「軌道」,這裡到底是什 麼地方,這些人又來自哪裡,第一批被喚醒的人……基地裡被喚醒的人是從哪裡來的?R 從未讓他接觸過這些,他見到的新成員都是早已被喚醒、和萊澤合而為一的宿體。   簡余晏的眉頭皺得死緊,眼中是 Re 讀不懂的情緒。他伸手將拇指指腹貼在簡余晏的 眉心上,像是簡余晏喜歡對他做的那樣撫平那些皺褶。   簡余晏看向他,突然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腕。   「吳子楊。」他說,然後便沉默下來。Re 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但光是喊他已經不記 得的全名似乎就已經表達出了翻湧的情緒。吳子楊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名字,就如同簡余 晏這個人。Re 用沒被抓住的手捧著他的臉,在他的額頭印上一個稍縱即逝的吻。   簡余晏揪住他的衣領,像是要撕咬他一般吻了上來,但卻不知為何臨時改變了主意, 動作變得溫和而綿長,含著他的下唇輕輕吸吮,溼潤的聲音讓 Re 耳根發燙。   「哈。」簡余晏靠著他笑了聲,「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招惹一個處男。」   Re 皺起眉,「處男?」   「哦?這也不在你的語彙裡?」簡余晏笑吟吟地看著他,「不過就算你之前真的如我 猜的那樣沒有經驗,你的第一次我也已經收下了。」   Re 終於意識到他在說什麼,惱羞成怒地推了下簡余晏的肩膀,但簡余晏整個人貼了 上來,低頭靠在他的胸口上。   基地銅牆鐵壁之外的夜晚很冷,但簡余晏的身體很溫暖。   「簡余晏。」Re 聽見自己說:「你不是要找我算帳?」   *   Re 覺得自己要瘋了。   他背靠著牆,臀部被簡余晏緊緊箍著,溼熱的口腔包覆著他,將他吞到喉頭。簡余晏 跪在他面前,雙眼緊盯著他看,尖銳得像是要在他身上刺出洞來。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近乎無助地抓著簡余晏的肩膀,如果不是身後牆壁的支撐,他懷疑自己連站也站不穩。   簡余晏有些乾裂的嘴唇此時被口水和體液潤溼,在吞吐之間被摩擦得發紅,Re 沒有 詞彙能夠形容此刻的他,只有不知該如何宣洩的慾望。   「哈,還不能射。」   簡余晏第三次突然退開,溫熱的呼吸撒在濕潤的皮膚上,隔靴搔癢一般的刺激讓他無 比難耐,沒忍住收緊了抓著簡余晏肩膀的手,又匆匆地鬆開。   簡余晏用雙眼對他笑了笑,張嘴含住他的囊袋,手指同時掐住他性器的根部。   「簡余晏!」   「真沒有耐心,你不知道忍愈久,接下來就愈舒服嗎?」   「你──」   「唔,好吧,我們來日方長。」   五個月,過去的他和這個人相伴了要五個月的時間,為了共同的目標維持著親密的關 係。那個吳子楊是怎麼看待簡余晏的?他們在情勢所需下交合時也會親吻嗎?他們的親密 帶著多少真心?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的感情和衝動是否來自過去的他?   現在的他保留了多少來自過去的本能,他到底是上輩子的吳子楊、簡余晏的紙老虎, 還是追隨著不記得的男人來到 Noctis 的 Re?   難以抵擋的熱度包覆住他,隨之而來的快感淹沒了他的思緒。他壓抑地喘息,在簡余 晏的默許下抱著他的後腦挺動。即便是在這樣的狀況下,簡余晏看起來依舊不像是被支配 的那方,被撐開的嘴像是隨時會勾起笑,雙眼依舊明亮而鋒利,如同無聲的挑釁。   就算說不了話,這個男人依舊擁有令他發狂的能力。   幾次被打斷之後終於被允許到來的高潮強烈得幾乎疼痛,他沒有忍住的呻吟聲撕裂了 夜晚的沉靜,同時也點燃了簡余晏的慾望。   他看著簡余晏舔去嘴邊的白濁體液,將自己的勃起解放出來,修長的手指圈著性器套 弄,發紅的唇吐出細碎的喘息。他彎下身,捧著簡余晏的下巴讓他抬起頭,舌頭探入都是 自己氣息的口腔中,笨拙但仔細地吻他。   吞下他的笑聲,吞下他的呻吟,含住他總是作亂的舌頭,按著他不輕易向人展露的脖 頸。   「哈……」簡余晏放開沾上了精液的手,在能往他的衣服上抹之前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哼了聲,湊上前細細舔去。   簡余晏咒罵了聲,臉上卻帶著明顯的笑意。   整理過後他們沒有多加逗留,這片荒漠並沒有寬容到他們能放任自己、耽溺於片刻的 溫存。於是他們帶上了殘骸中找到的文書資料和可能用上的工具,並肩回到寒冷的黑夜中 。簡余晏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回程路上不斷碰著他,有時擦過他的手、有時輕輕撞上 他的肩膀,或是在腳步不穩時拉住他。   雖然簡余晏說是因為跪太久而腳軟,但他實在不怎麼相信。   「你對我的膝蓋還真有信心。」   「你沒有那麼脆弱。」   「哦?那麼經常擔心我受傷的到底是誰?」   「那是兩回事。」   他在簡余晏看過來時撇開頭,往前跨的步伐急了點。簡余晏愉悅地笑了,這一次光明 正大地把手按在他的後頸上。   「喂,這種時候你說我應該叫你什麼呢?」   他瞥了簡余晏一眼,那對微微發亮的眼睛因為笑容而瞇起。   真漂亮,他不禁想。   ……   「以後叫我吳子楊。」   阿藍看上去有點怔愣,拉倒是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樣,淡然地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   「簡余晏有事想和你談談。」   「明天晚上來找我,你也一起吧。」   「好。」   「欸、欸,等等,是把你帶過來的那個獵人?曾經打過老安的那個人?」   「沒打,只是讓人吃了點沙子。」   「那已經很驚人了好嘛!你這是和他搞在一起了?你們名字一對的?」   搞在一起。他不禁笑了聲,回:「嗯。」   「你、你、你笑了!」   阿藍眼睛瞪大得像是要掉出來了,驚訝的原因和他預期的有些不同。他搖搖頭,撐著 膝蓋站起身,順手收拾好桌面上的餐盤,說:「我去查房。」   「等等,所以你已經不是我們單身聯盟的一員了嗎?在我剛失戀沒多久的時候你就悄 悄和別人搞上了?」   「阿藍,別吵到病人。」   「我就是──連我一開始都有點怕他,他怎麼會在我之前找到對象??」   「阿藍。」   聒噪的青年沒了聲音,他走進後頭的大病房,就看見不知道從哪溜進來的簡余晏坐在 其中一張病床上,隨意地對他揮了個手之後便平躺下來,像是偷跑進醫院補眠是再自然不 過的事情。他又笑了,先是檢查過每個住院病人的狀況,之後才在簡余晏躺著的床邊坐了 下來。   「哪裡傷了?」   「男人的自尊心。」   「哦?」   「你今天竟然還是比我早起,昨晚我就該──」   吳子楊低下頭,堵住他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嘴。 ----------- 寫一寫方向變得和原本設想的不大一樣(倒 -- 評論感想都很歡迎,我的噗浪:https://www.plurk.com/HouseAu3 匿名心得單:https://forms.gle/BgHZ8N3ekBwyRfHH7 個人主頁:https://kris-house.squarespace.com/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49.153.14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630127677.A.108.html

08/28 13:26, 2年前 , 1F
推,這種記憶混亂卻殘留部分情感本能的狀態,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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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8 13:27, 2年前 , 2F
兩人接下來的關係要怎麼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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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8 22:11, 2年前 , 3F
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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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9 01:45, 2年前 , 4F
終於!!等到!!他們的後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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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9 01:46, 2年前 , 5F
趕緊地!!!!讓他們!!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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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9 13:02, 2年前 , 6F
感覺這系列(?)還有好多好多故事可以展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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