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咒術迴戰][宿伏/五伏]罪與罰 06
主宿伏、五伏。一點點五悠。
一個不是非常健康的故事。
--
惠抱著雙腳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距離自己離職已經過去大半個月,雖然已經幾乎看不見悠
仁的新聞了,但關於兩面和虎杖家的新聞還是一直持續著,畢竟水太深,裡面牽扯的人也
太多。不過宿儺的父親在本家的地位本來就普通,靠著和虎杖家聯姻才勉強在虎狼之家站
穩腳步,現在事情一出,八九不離十也成了棄子。
惠現在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電視。好像有在看,又好像沒有。前幾天他還
在新聞上看到被記者堵住追著採訪的宿儺,現在也不見蹤影了。悟曾讓他出門走走,他也
拒絕了,說冷,自己不想出門沾得一身雪。
喀的一聲,惠偏頭望去,是悟回來了。他在玄關前脫掉身上厚重的冬衣後,帶著一身寒氣
朝惠走來,他半跪在地上,平視著惠說:「給你買了蜜桃蛋糕。」
惠蹭了蹭悟冰涼的手說:「你的手好冷。」然後又在悟要把手抽回去的時候抓住,然後把
自己溫熱的嘴唇往悟的掌心上面湊,他說:「這樣就不冷了。」
然後悟在惠的注視下解開蛋糕的外盒,是聞起來清甜的奶白色蜜桃蛋糕。悟說:「聽說是
很有名的店,你今天待在家一整天也沒吃什麼吧,吃一點?」
「我有吃,你不是給我熬了海鮮粥嗎?」惠說。
「那就再吃點。」悟逕自切起蛋糕,卻在把刀劃進去時才又問了:「還是想明天再吃?」
「……你不都切了嗎,切一塊給我吧。」惠想,就算自己說想明天吃,悟也還是會找理由
讓自己現在就吃下去。然後惠在接過悟切好的蛋糕後說:「以後別費心買這些東西了。」
「只是塊蛋糕,惠惠。」
惠也沒理悟,咬住了蛋糕上面的蜜桃,酸酸甜甜的,剛入口就化了,「好吃。」他抬頭看
向悟又說:「你也切一塊來吃吧,真的很好吃。」
見悟沒有動作,惠作勢要起身,悟只好說:「我不餓。」
於是惠把自己手裡的蛋糕遞給悟說:「我飽了,這個給你,不要浪費。」
「……你不喜歡這口味?」悟問。
「沒有。我只是飽了。」
「你晚上連粥都沒吃到一碗。」
惠看著悟,一時之間無言以對。連自己三餐吃了什麼都要記著、算著,他真的想問悟你不
累嗎。惠又把身體縮回沙發上,撇過頭不去看悟,淡淡地說:「我不是不喜歡,是真的飽
了,你冰著我明天再吃。」
但悟還是杵在原地,直到最後惠受不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只好說:「給我吧。」
「不是說飽了?」雖然這麼說,悟還是把蛋糕放到惠的手裡。
「反正你都切了。」惠盯著電視,又咬了蛋糕,他舔掉沾在嘴唇邊的奶油說:「看電視的
時候配點東西吃也好。」
接著電視上的時間跳到整點,斗大的新聞標題瞬間換了。惠維持著一樣的姿勢看著,但身
旁的悟卻突然起身衝進臥室,房間裡發出了巨大的聲響,不知道的人要是聽到可能會以為
悟要掀翻了這間房子。然後惠又從沙發爬下來用手去扒桌上放蛋糕的盒子,想著再切一小
塊蛋糕來吃——啪!
惠剛拿起刀子,從臥室裡出來的悟就一把掀翻了盒子。惠下意識想去撈那些掉在地上已經
糊掉的蛋糕,但是手腕卻被悟抓住。悟的眼神裡全是難以置信,「你把影片寄出去了?」
而惠像是沒聽見,指著地上的蛋糕說:「浪費了……」
「我問你是不是把影片和照片寄出去了!」
惠的身子被晃得發疼,肩膀彷彿要被悟擰碎。好久了,惠想,自己有多久沒見過悟這種狀
態了?
「好痛……」
「我在問你話!」
「你留著那些東西不就是要寄出去的意思嗎?」這時候的惠才聽見自己的聲音其實有一點
在發抖,「我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那些東西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用來嚇唬人的?」惠反問,只見悟被他堵得啞口無言,「你上次讓我拿
去給那女人看的那份還設了一次性毀檔,你以為我不知道?」
悟沒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著眼前人說:「你寄出去……」悟緊扣住惠的肩膀,像是在
壓抑什麼,最後他才緩緩地放鬆力道,但是整個人卻垮了下去一樣,「你是真的一點退路
都不打算留給他,是嗎?」
「我只是做了原本計畫裡的事情。」
「這才不是在計畫裡的事情!」
「……不是?」惠問:「你的計劃還是我的計畫?」
「惠,我已經跟你說過——」悟欲言又止,幾番斟酌自己到底應該怎麼說,「我已經跟你
說過,悠仁……他是無辜的。就算這樣你也不願意放棄毀掉他嗎?」
悟的話明顯地刺痛了惠,惠的聲音突然高昂了起來,「他無辜?什麼叫無辜?他——虎杖
悠仁對津美紀見死不救叫無辜?」
「他沒有見死不救!」悟大吼了一句,然後連他自己也愣住了,他的語氣漸緩下來,「惠
惠……」
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繼續為悠仁解釋。要他說悠仁是個完全無辜的人嗎?他做不到,正因
為他明白悠仁並不全然無辜,否則這些年他也不會看著悠仁因為童年往事而夜夜惡夢,在
被嚇醒冒出一身汗之後還要強撐著恐懼去面對鏡頭大笑。
同時悟也明白惠對悠仁一家無法排解的恨意,而自己傷害了惠,他是應該要幫助惠復仇—
—但他終究不是一個沒有心的人。即便悟已經把自己的心都栓在惠的身上,他曾經的溫柔
讓現在的他變得殘酷,他能為了惠犧牲全世界——但他空蕩蕩的心口還是有漏洞、有一顆
心臟曾經在那裡活著的缺口。
十年的陪伴,外表樂觀內心孤獨的悠仁對自己小心翼翼的傾慕,悟是個人都能感覺到。直
到後來擁抱悠仁的時候,悟都不斷告誡自己只是在逢場作戲——但他騙不了自己。悟對這
個自己計畫著要報復的人產生了同情。
同情。
有那麼一瞬間,悟有了不想讓悠仁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的想法。悠仁有錯,他也理應受罰
,但是地獄不應該是他的終途。所以哪怕後來背叛悠仁,洩漏出他真正的、不堪的身世,
悟也沒有想過要把手裡那些他們歡愛的照片洩漏出去——
惠看著這樣的悟,木然地說:「那時候的他沒有辦法,現在我也沒有辦法。」惠突然覺得
自己像隻被人提了線的木偶娃娃,嘴裡說出去的話和腦子裡想的對不上,雖然說不上是口
是心非,只是走到這步,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在說什麼了。
惠總覺得自己大概是麻木了。
現在的他已經難以感知到那些激動的情緒。
但卻在悟接到電話——大概是悠仁身邊的人打來的電話——然後離開的時候,惠才又感覺
到自己的胸口彷彿被劃出一道口子,滿溢而出的苦澀讓他無所適從。惠坐在地板上,看著
悟買回來的蜜桃蛋糕,他想:「真溫柔啊。」自己應該要滿心喜悅地接受,但是卻辦不到
。就像他其實沒有想過要這樣傷害悟、和悟撕破臉,結果最後還是走到了這步。
惠看著新聞畫面上不斷播送著的、那些自己之前拿去給悠仁母親看過的關於悠仁的影片和
照片。會痛嗎?惠想,會絕望嗎?那些曾經欺負過津美紀的人……現在是不是真的都已經
對當初津美紀遭受到的痛苦感同身受了?
等到最後奶油都化在地板上後,惠爬了起來,連電視都沒有關,就漫無目的地走出去。悠
仁是名單裡的最後一個人,現在結束了,惠什麼都不想管了,他只覺得一切都結束了。等
到惠走到街道上的時候,今天冬天的第一場雪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卻依舊感覺不到任何冰
涼。
--
惠醒來的時候看見眼前有一團橘紅色的火在燃燒,那團火正發出能讓人安心的好聽聲音。
惠眨了眨眼睛,在爐火的照映下看清楚這裡是他噩夢裡的那間房子,而身下躺著的地方正
是悠仁母親和自己見面時坐的那張絲絨沙發。
惠稍微動了動身體,有點痠痛,但他記不太清楚自己睡過去前做了什麼。惠拉開蓋在身上
的毯子坐起身,角度的提昇讓他看見原本被桌子擋住的男人的身影。
宿儺。
惠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鼻酸,當然那也可能只是錯覺。
惠起身走到宿儺面前,但對方連抬頭看他一眼都沒有,只說了句:「外面的鐵門沒鎖。」
言下之意就是讓他趕緊滾。
惠望向黑漆漆的窗外說:「現在叫不到車。」
「你坐計程車?」宿儺用可笑的語氣說:「喔,我差點忘你現在可有錢了。」
「我沒錢。」然後惠又問:「我怎麼會在這裡?」但是宿儺根本不理他,惠只好自己推理
起來,「我坐計程車來的?可是我身上應該沒帶錢……」
「三千八。記得之後讓你男人把錢還了。」
「……我沒有什麼男人。」惠說完後聽見宿儺不屑地笑了一聲。
然後惠蹲了下去,擋住了宿儺原本朝向爐火的視線,他盯著宿儺擱在地板上的一條腿說:
「我看了新聞……」惠的語音剛落,宿儺的腿就往後縮了一下,「你的腿怎麼了?」他想
起電視裡被記者追著跑的宿儺,走路好像不太俐落的樣子。
「斷了,殘了,廢了。」宿儺終於看向惠,但是他被火光照映的雙眼冰冷異常,「滿意了
?以前來過認得路吧,麻煩快滾。」
「……我說了現在叫不到車子。」
「那就叫你男人過來接你,順便把車錢繳了。」
「我說了我沒有——」
「五條悟!」宿儺面容扭曲地朝著惠大吼:「你就非得要我把名字說的那麼明白?」
宿儺覺得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很荒謬,原本要睡了結果對講機被按到要炸裂一樣,畫面點開
一看竟然是不知道哪裡來的計程車司機說車上的乘客喊著要來這裡,但是身上沒帶錢付不
出車費。宿儺開始還以為是神經病,罵了幾句就要趕人走,結果隔沒幾分鐘司機又來按了
對講機說剛剛那乘客自已下了車,現在坐在大門口睡著了,叫都不叫醒。
「外面在下雪耶!請您出來看一看吧!」司機的口吻就像是宿儺如果不馬上出去的話,這
個人要是凍死了那就等於是被宿儺間接殺死的。
要是以前的宿儺大概只會罵句神經病然後把對講機給切了,誰他媽愛凍死在這裡就凍死在
這裡。但現在不一樣,宿儺想到自己家都這處境了,誰還會在這大冬天莫名其妙跑來這裡
?懷著這樣的好奇,宿儺勉強出去看了一眼——結果那一眼真是想把人掐死的心都有了。
伏黑惠。
--
雪大概都積到腳踝了,結果惠還只穿了一件薄到不行的毛衣靠在大門的鐵欄杆上。司機對
站在原地不動的宿儺問:「先生,您認識這個人嗎?」
該說不認識的,宿儺想,就該說不認識的。他多希望伏黑惠這個人、這個名字能永遠滾出
自己的生活。但是身在雪夜裡的惠,孤身只影,就像一隻如果沒人伸手扶他就會死在這裡
的可憐流浪貓一樣。等到宿儺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繳了車錢讓司機走人,而惠也被他
抱了進屋。
宿儺把惠放到沙發上,而惠剛接觸到柔軟的絲絨就立刻蜷起了身體。還是一樣那麼瘦,一
樣那麼毫無防備、可憐兮兮。宿儺看著這樣的惠自言自語地說:「不都跟五條悟回去了,
身體還養成這樣,說你廢物真的一點沒錯。」最後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了毯子給惠蓋上
,當然他給自己找的理由是不想自找麻煩真的讓人死在這裡。
「悟找不到這裡來的。」面對宿儺的怒氣,惠只是平靜地說:「之前不是想殺了我嗎?現
在正是最好的時機喔。」
聽見惠那像是笑話一樣的自殺宣言,宿儺倒是很給面子的笑了。說到底他並沒有原諒惠,
現在短暫的平和只是身上的每根神經都被他繃得老緊,死死地控制著不動作罷了。
宿儺問惠:「你認真的?」
惠沒有回答。在一片寂靜中,宿儺的手撫上惠的脖子,就像那天要殺了惠一樣。惠往後倒
去,宿儺整個人撐在他的上方,隨著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強勁,惠的耳邊只聽得見宿儺的呼
吸聲,而惠並不介意自己對這世界最後的記憶是宿儺的聲音——
「你很痛苦嗎?」宿儺問。
惠張開了眼睛,他感覺到自己脖子上的壓力消失了,是宿儺把手收了回去。宿儺對惠說:
「那就請你繼續痛苦吧,我又何必給你個痛快?」然後宿儺站起身,離開前又丟下一句:
「我明天起床後最好別再讓我看見你。」
宿儺上樓躺回房間裡的床,思緒亂得不行。他這些日子的生活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混亂
。那天在惠的公司被帶回家後,宿儺的父親為了能求得本家的幫助,當著親戚們的面前硬
生生打斷了宿儺的一條腿。宿儺並沒有閃躲,不為別的,只為了那些攤在他面前的、關於
兩面還有虎杖家骯髒事情的資料——都是伏黑惠從自己這裡偷走的。
宿儺對父親並沒有歉意,對兩面、虎杖家更沒有,這些人的生存覆滅都與他無關。最後讓
宿儺決定承受下這一擊、賠上自己一條腿的原因是他的愚蠢,他竟然相信伏黑惠,他竟然
讓這個人走進自己的生活,然後捅上自己那麼深的一刀。
但宿儺的這條腿終究沒能換回宿儺父親的地位,他冷眼看著那些親戚將已經站在懸崖邊的
父親推下谷底的樣子,在這座繁華的巨塔裡,所有人都不過是一枚棋子,弱肉強食,當你
沒了一丁點價值後,連垃圾桶裡的廚餘都還不如,至少廚餘還能餵豬。
等到兩面家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後,宿儺才知道他的母親已經被虎杖家帶回去了,聽說住
進了——雖然宿儺覺得囚禁這兩個字比較貼切——和虎杖家有關的精神醫院裡。宿儺去見
過她一次,但是她已經說不出什麼正常話了,只會大哭大鬧著要見她的寶貝兒子悠仁。
宿儺感受不到任何情緒波動,沒有難過、怨懟或任何一點點失望,這些東西早就在好多前
就已經消耗殆盡了。臨走前宿儺問了母親身邊的秘書:「伏黑惠到底是什麼人?」然後他
得到了伏黑惠的親人曾經被自己的父親囚禁過,最後死了的回答。
那一瞬間的宿儺很想大笑。
報應不爽,他想,真是報應不爽啊。
可悲哀的是宿儺竟然無從得知伏黑惠的姊姊是誰——大概是因為父親他們殘害過太多人,
而當年的自己也只勉強窺探過一二罷了。但無論是誰,都不重要了。得到這個解答的宿儺
像是放下了心裡的一塊大石、又或許沒有,但無所謂了,他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價,而
伏黑惠什麼的……都無所謂了。
宿儺這樣想著,然後閉上眼睛。
--
隔天宿儺下樓的時候果然已經空無一人,他拿起昨天蓋在惠身上的毯子,放在掌心裡細細
地撫摸,冷冰冰的,早就已經沒有惠的溫度了。
失落什麼?也沒什麼好煩躁的,昨天讓他滾的人不是自己嗎?宿儺把毯子隨手一扔,打算
去廚房泡杯黑咖啡來喝,結果廚房裡的樣子讓他嚇了一跳。這些天堆在流理台上的碗盤都
被洗得乾乾淨淨、垃圾也被分類得整整齊齊,更別提放在桌上的烤吐司和黑咖啡——誰幹
的?除了惠不會有別人了。
宿儺也沒懷疑東西有沒有被下毒,直接就拿起來咬了一口,他自言自語道:「……以為這
樣就能抵車費?」說完後又想了想,這還真像是惠能幹得出來的事情,畢竟那傢伙的腦子
從以前就異於常人。
宿儺咬著吐司,又端著咖啡走到客廳,途中一直不斷想把惠趕出自己的腦子。昨天自己跑
來裝得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和五條悟鬧脾氣的可能性高達九成九,結果自己竟然又蠢得
把人給放了進來取暖。
「操。」宿儺忍不住罵了髒話,「昨天真該就把人直接掐死。」
宿儺邊吃邊打開電視,結果畫面還沒跳出來,樓上就發出了一聲撞擊聲,宿儺本來沒多在
意,畢竟前兩天他才遇到有山裡的野狗從窗戶跳進來蹦蹦跳跳。但等到畫面跳出來後,樓
上又發出了幾聲摩擦拖行的聲音,宿儺才開始覺得不對勁,野狗不會發出這種聲音吧?
「……搞什麼。」
--
昨天惠嘗試躺回原本那張沙發上睡覺,但果然在有意識的情況下做不到,他只要碰到那柔
軟的絲絨,如噩夢般的往事就歷歷在目。恐懼讓惠無法靜下心、閉上眼睡覺,最後他只能
徹夜打掃起被宿儺弄得一團糟的廚房。
真的是好邋遢的一個人,惠邊想邊把好幾罐宿儺開了一半又沒吃完的罐頭扔進垃圾袋裡。
和這種人同居生活絕對是夢魘,惠邊碎念邊把盤子上黏了好幾天的油漬狠狠擦去。兩面宿
儺——果然是最糟糕的對象了!
等到惠都弄完的時候已經早上了。雖然自己罵了宿儺一整晚,但最後還是替他弄好了標配
早餐:奶油烤吐司和黑咖啡。八年如一日,不管他們在哪裡的床上醒來,宿儺永遠都要吃
這兩樣。
然後惠走到樓梯口,剛要開口喊人就想到昨晚宿儺下的逐客令。還是走吧,惠想,現在就
走。只是他的腦子雖然這樣想著,雙腳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邁了上去。
--
別墅的二樓隔間複雜,宿儺穿過兩三條小走廊才發現聲音的來源:惠。惠趴在一間房間的
門檻上,雙手死命攀住走廊的地板想往外爬,等到宿儺上前去把人抱住的時候才發現惠的
身體抖得厲害,一張慘白的小臉佈滿冷汗。
宿儺皺起眉頭喊:「伏黑惠?」
「不、不要……嗚……」惠閉著眼睛發出小獸般的嗚咽聲。
「不要什麼?」
「疼……」
宿儺還以為惠哪裡受傷了,但粗略看了一下也沒看見什麼傷口,就在宿儺以為惠是不是又
在搞什麼把戲的時候,惠的一句話卻讓他整個人僵住了。
惠張開眼睛,看著宿儺喊:「……救我。」
這不是把戲,宿儺想,他可以肯定,因為惠聲音裡的那股絕望壓得讓人喘不過氣。宿儺按
著惠的臉問:「你怎麼了?」
惠的雙眼失焦,已經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他不斷地說著:「救我……救救我……」而覆
誦到後來,惠的情緒明顯失去控制,突如其來的力道讓宿儺差點抓不住他,他瘋狂地哭吼
著:「救我!救我!救我!」
宿儺抓著激動的惠,聽著他哭喊著救我,然後又翻過身體匍匐在地上乾嘔起來。然後宿儺
看見惠開始用頭去撞地板,只好連忙把人抓回懷裡抱著,惠在宿儺的懷裡又哭又叫,「我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走開!別碰我——」
惠的眼淚像火、像毒藥、像滾滾水流——就這樣燒進了宿儺的心底,長驅直入,最後一點
都不剩。
宿儺這才驚覺原來以為空無一物的自己的內心是有東西的,是有東西可以被惠的眼淚所傷
害的。意識到這點的宿儺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孩,面對心愛的玩具受了傷這件事毫無辦法。
但惠不是玩具,他是……他是什麼呢?
宿儺喊:「……惠。」
惠停頓了一下,在瘋狂裡找回了一絲絲理智和清醒,宿儺看見惠努力地睜大眼睛,惠的努
力讓宿儺痛得發不出聲音。最後惠攀在宿儺的身上喊:「……宿儺?」得到了對方的肯定
後,惠露出了委屈的表情,他似乎仍處在現實和幻覺之間,他問:「為什麼現在才來……
為什麼……」
宿儺緊緊地抱住惠。
他們突然之間就像兩個全世界最傻的傻子。
惠靠在宿儺的肩膀上說:「可是你來了。」
宿儺突然想笑,他捏了捏惠的臉,壞脾氣地問:「這麼委屈的嗎?」然後他見惠又撇下嘴
巴,就笑著親了上去。軟軟的,濕濕的,鹹鹹的,都是眼淚的味道。
惠仰頭讓宿儺親著自己,腦子暈乎乎的,隱約間,久而未至的安全感佔據了他的胸口。惠
有點害怕,又有點疑惑。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在宿儺身上找到安全感——那個自己已經
失去許久、也不敢再奢望擁有的東西。
等到宿儺終於放開惠後,惠看著他說:「早餐。」
「什麼?」
「早餐,你吃了對吧?」惠說:「有咖啡的味道。」
「不能吃?」宿儺問。惠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於是宿儺下了指令:「用說的。」
「做給你的,所以可以吃。但不是免費的,要抵車錢。」
「……服了你這小摳門。」
--
惠被宿儺抱下樓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有些恍惚遲鈍,宿儺把他放到廚房裡的高腳椅上,他隔
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是想讓自己吃早餐。但惠並不想吃,剛剛乾嘔了好久一點東西都
沒吐出來,整個胃空蕩蕩的,又酸又脹,難受得很。
只是惠一看到宿儺的眼神,雖然對方也沒有逼自己,他還是拿起吐司勉強地咬了一口,然
後說:「冷了。」
「要再烤一下?」宿儺問。
惠搖頭說:「這樣吃就好了。」
宿儺看到惠機械般咀嚼著食物的樣子,皺起眉頭說:「不想吃就不要吃。」惠還是沒說話
,宿儺就連著盤子把他手裡那片咬了幾口的吐司都收走。
惠看到宿儺要把東西扔了,就說:「很浪費。」於是宿儺只能把惠吃剩下的吐司塞進嘴裡
。然後惠發現宿儺要把盤子直接丟進水槽裡,想到自己辛苦一整晚的成果,忍不住說:「
你能不能把盤子洗乾淨?」
宿儺愣了一下,看到惠明顯嫌棄的表情,下意識想回嘴說這他媽是我的房子你管我盤子要
不要洗。但惠像顆膨脹起來的小團子坐在那裡瞪著他,那眼神彷彿好像真的有法律規定如
果不把盤子洗乾淨就會被判刑。
等到宿儺心不甘情不願地洗好盤子,轉頭卻已經看不見惠。又跑哪裡了?宿儺走了出去,
正想喊人就看見惠蹲在陽台上,宿儺走到惠的背後問:「你幹嘛?」
惠蹲在陽台前的泥土地前說:「……三色堇。」
「什麼?」
惠指著泥土裡的小綠芽說:「三色堇。」然後惠抬起頭望向宿儺問:「你種的嗎?」
宿儺的臉上露出了大大的問號,他有那麼一瞬間想把惠的頭給扭開看看裡面大腦的構造到
底是什麼。自己看起來像是會種花搞園藝的人嗎?宿儺回答:「不是。」然後他看見惠踩
在陽台積雪上的赤腳又說:「起來——」
「我想種。」惠打斷了宿儺,又重複一次說:「我想種。」
宿儺本來不想搭理惠,但惠卻死死地盯著那株小綠芽,宿儺看到他那副蒼白、魂不守舍的
樣子,最後還是去勺了碗水給他。宿儺靠在陽台的落地窗上,安靜地看著惠又翻土又澆水
,動作很是熟練,宿儺問:「你喜歡這個?園藝?」
惠頓了頓,然後答:「以前……在花店工作過。」
以前。
宿儺反覆咀嚼這個字眼,他和惠認識差不多……八年了?這期間他可從來沒聽惠提起過自
己以前的事情。雖然這也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在他們兩個人的八年歲月裡,真正能觸
碰到彼此真心的地方並不多。宿儺一貫地把惠擺在是隨傳隨到的小玩具的位子上,他從來
沒有認真質疑過惠待在自己身邊的意圖——即便他有很多次機會。
「以前是多久以前?」宿儺問。
惠歪著頭想了會兒回答:「大概……十年前?」
「你進公司前?」
「嗯,大學的時候。」
「所以突然去應徵媒體工作,不是單純想轉換跑道,是因為想接近我們家?」
惠默認了,但他接著又說:「……不過遇見你是意外。」這是惠的真心話,攀上宿儺並不
在原本的計畫裡,其實從一開始惠要去應徵兩面家公司的時候,悟就已經大力反對過,但
無奈架不住惠的堅持,所以還是讓惠去了。
「那麼你遇見五條悟也是意外嗎?」宿儺問。言下之意不過是想從惠的嘴裡知道他和五條
悟到底是一開始就認識,還是在跟自己糾纏八年的期間裡才碰到對方。
惠放下碗,然後在褲子上蹭了蹭自己那雙沾滿泥土的手,低著頭問:「你很在意這個?」
但是惠沒等到宿儺說話,就自顧自地回答:「不是意外。」再次默認這一切都是自己和悟
設計的。
宿儺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並不是很在意。」宿儺撐起身體,往惠的方向靠過去說:「應
該說……我以為我會很在意,結果竟然沒有。」
「惠,我跟你之間從來沒有過約定——像是情人或伴侶之間的那種約定,一次都沒有。過
去是我明著來,而你也只是沒和我說而已。就是這樣而已。」
惠聽了宿儺的話,下意識地想問他覺得自己和悟是什麼關係?但最後惠沒有問出口。大概
是因為連惠自己都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如果連他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內心,他又怎麼能奢
求宿儺能給出解答呢?
「那請問昨天是誰那麼生氣地吼五條悟的名字?」
「……你能不能就老實點別拆我的台。」宿儺翻了個白眼。這難搞的傢伙從以前就老是抱
怨自己不愛好好說話,結果現在自己好好說話了,又他媽要挑自己的刺。
宿儺嘴上罵歸罵,手又摸上了惠踏在雪上的腳,冰冷的腳突然被一股溫熱碰觸,惠反射性
地縮了一下。宿儺嘖了一聲,雖然沒有強拉著惠起來,但手卻包住惠的整隻腳掌搓揉了起
來。熱意從腳尖沿著血液竄上了惠的全身,他輕聲問:「既然你說了不在意……所以意思
是不想殺我了?」
宿儺輕笑一聲說:「你真的講不聽。」而惠依舊固執地看著宿儺,想聽到他的回答。宿儺
說:「以前想殺,不代表現在想殺。現在不殺,也不代表以後不會殺。」宿儺說完後捏了
把惠的腳又警告了一句:「所以你最好給我乖一點。」
惠看著宿儺張揚的笑容,卻不像以前那麼瀟灑了。
接著宿儺作勢要抱惠,惠也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宿儺把惠整個人從雪地裡抱起來走回屋
裡,途中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
你恨我嗎?還恨我嗎?原諒我了嗎?不好奇我背叛你的理由嗎?不好奇我所有的過去嗎?
能夠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樣嗎?他們之間這場難得的平和,又在這些問題的襯托之下
顯得不那麼難得——因為這根本不是真正的平和,只是虛假、虛渺、戴上面具的平和。
--
晚上的時候惠不願意上樓,雖然宿儺說了好幾次樓上的房間才有暖氣,最後甚至用了讓惠
自己一個人在客廳沙發上睡的理由做威脅,但惠依然堅持窩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服了你。」宿儺說,這人一固執起來簡直了,「隨便你。」
接著宿儺轉身就上了樓,惠的視線死死地黏著他的背影,從原本的平靜逐漸湧上委屈。這
人還真的就為了區區暖氣把自己拋在這裡啊?只是這所謂的區區……惠縮了縮腳,還真的
挺冷的,雖然客廳的壁爐有烤火,但終究比不上能把人烤出汗來的暖氣。
自己睡就自己睡吧。惠想,本來以為今天就會被掃地出門的,沒想到宿儺轉了性子讓自己
繼續住下來了。
正當惠還在為了宿儺今天的手下留情還有今晚的無情而糾結明天到底要不要再幫他做一次
早餐的時候——他們今天中餐和晚餐吃的都是泡麵——宿儺就出現在惠的旁邊,把一團厚
重的棉被往他的頭上扔。
「躺進去點。」宿儺指了指惠,惠抱著棉被往沙發的裡面擠,然後宿儺就爬了上來,「嗯
,還行,比你辦公室那張破沙發大多了。」
惠被宿儺抱著,他們的姿勢就像那天在辦公室裡過夜那樣,宿儺的下巴抵在惠的頭上,而
惠的臉就靠在宿儺的肩膀上。兩個人被厚厚的棉被裹住,不出一會兒惠的身上就出了汗,
他問:「……你不熱嗎?」
「你不睡嗎?」宿儺反問回去:「話怎麼那麼多?」
「還不想睡。」惠說。
「可是我想睡。」
惠不理宿儺,逕自說:「明天要給花澆水。」
惠這番省略主詞的話把宿儺弄得一頭霧水,他問:「你是在跟我說話?給我指派工作?」
「嗯。」
「你要種花就自己——」
「那你煮飯嗎?」惠問。
宿儺挑了挑眉,這小摳門想用三餐交換自己替他澆花?沒門!宿儺說:「你還記得你現在
躺在哪裡嗎?給我煮飯就當是繳房租了。」
但明顯惠比起宿儺更要精打細算的多,他說:「房租頂多一天兩餐吧。那晚餐就不想了,
你繼續吃泡麵吧。」
吃就吃!我怕你了?
然後惠抬起頭,盯著宿儺又說:「我今天整理冰箱的時候看到裡面還有很多東西,讓我煮
的話……薑汁燒肉、奶油燉菜,還有壽喜鍋怎麼樣?」
「你他媽就不能中午煮這些?」
「不要。中午吃這些太油了。」
這小摳門是怎麼做到用最冷靜的臉說出最不要臉的話?
「……你真的會做?」宿儺問。
「嗯。」只是很久沒做了,惠沒說出後面這句話。
「澆澆花就行?」
「嗯。」當然還要翻土施肥啊,惠還是沒把話說完。
宿儺投降了。在他的權衡利弊之下,只要每天灑灑水就能換熱騰騰的三餐好像也挺划算。
但他還是忍不住說:「我之前還以為你只是個摳門的小廢物。現在才發現原來你不是廢物
,還是個超級精明的小廢物。」
說來說去不都還在罵我廢物嗎?惠默默地踢了宿儺一腳。結果沒想到宿儺捏了一把惠的腰
,又惡狠狠地說:「你要是不想我直接在這裡辦了你,你就別他媽再亂動!」
惠征征地看著宿儺,想著:要是以前你就直接辦了,哪裡還會說什麼要是不想我辦你你就
怎麼樣的話。然後惠垂下頭,把臉重新埋回宿儺燙人的胸口,「會開花的,很快。」惠也
不知道是在說給自己還是宿儺聽,「會喜歡的……因為三色堇是非常漂亮的花。」
宿儺聽著惠的話,靜靜地把手放在惠的頭髮上,「嗯。」宿儺最後放棄了問惠關於五條悟
的事情,他們兩人到底是爭吵還是分手都不想問了,「……那你就在這裡待到花開吧。」
TBC.
讓宿伏甜一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5.43.20.163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615121353.A.385.html
推
03/08 00:51,
3年前
, 1F
03/08 00:51, 1F
→
03/08 00:51,
3年前
, 2F
03/08 00:51, 2F
謝謝!^Q^
因為五伏兩個人都是很善良的人,所以在復仇這條路上,兩個人都走得很痛苦。
後面五伏收尾的時候會再詳細寫惠對五條的心情!
推
03/08 18:32,
3年前
, 3F
03/08 18:32, 3F
是HE!^Q^!
※ 編輯: sadedo09 (115.43.20.163 臺灣), 03/08/2021 22:2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