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豎著小狗耳朵學弟死纏爛打的一行，萬般無奈帶著人回到家。一行打開門，外籍看護正
在門口整理爺爺的東西。
「Amy，這是我朋友來家裡坐一下。爺爺剛剛還好嗎？」一行邊脫鞋邊詢問。
「爺爺就在看電視罵人，有力氣很好。之前奶奶過世時爺爺都不說話。現在很有力氣，會
罵人。我有給他倒水，他罵人才不會口渴。」Amy笑著說。
「那就好。謝謝你。」一行笑著回應。
*
一進客廳，老人坐在竹藤椅上，看著電視罵罵咧咧，一行帶著小光走向老人。
「爺爺，這是我朋友。」一行說。
「你好啊！」老人打了招呼又隨即把眼睛轉向電視：「票數怎麼差這麼多，你不應該攔我
去投票的，年輕人都被煽動，主持人說幕後有人動員！」
小光深呼吸，提醒自己深呼吸。
一行幫拿起水壺幫老人水杯加水，又遞給老人，哄著說：「現在天氣這麼熱，我特別回來
，我那票算你的。等晚上天氣比較好，我再帶你去現場。」
老人停下來喝水，忽然抬頭看向小光：「你是投哪邊呀？」
不等小光回答，一行一隻手按住小光的大腿，示意他不要回答，說：「當然是跟我一樣，
不然怎麼會來作客。」
學長的手很大，即便隔著褲子，小光仍然感受到對方手掌的溫度和按住的力道。啊啊，在
要假裝自己是韓粉的同時肢體接觸真令人心情複雜啊......
一行把手收回，老人沒有再多問繼續看著電視，跟著政論主持人罵，小光跟著看著自己從
來不看的電視台，聽著主持人滔滔不覺，感覺自己認知到的事情不斷被抹黑，忍耐著要辯
論和生氣的心情。答應過學長，他試著把注意力轉開，看著電視櫃旁邊的相片。有學長小
時後的照片、有爺爺和奶奶一起出遊的照片，也有一張特別裱框、一群男子穿著軍裝的照
片，照片已經泛黃，下面寫著「黃埔軍校同學會」。
在政論節目的廣告空檔，老人注意到小光看著那張照片。
「這些人都差不多死光囉！」老人揮揮手。「反正這個時代也不要我們，也不再尊敬我們
了。你看現在的年輕人不要國旗、不要歷史...」
「爺爺你什麼時候開始支持市長啊？」小光趕快用發問截斷老人的數落，不然想要瞭解對
方的誠意已經快要被這些數落磨光了。
「什麼時候開始啊...」老人想了一下，「那時候他在晚會上唱「夜襲」...我好久沒有聽
到人唱這些歌了...我們十三十四歲就離開家去打仗，晚上總是有人哭，後來我們睡不著
就輪流唱這幾首軍歌，一起唱一唱，就不會這麼想家了。這些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聽
到的時候好激動啊...」老人像是陷入回憶一般，說起來過去。
小光驚訝的看著老人，一行也同樣驚訝，他也沒聽過這段故事。他只是覺得爺爺因為選舉
恢復精神很好，他也不知道是背後有這段故事。
老人停頓，又揮揮手：「說這個有什麼用，年輕人也不愛聽了，反正我們也都要死光了，
年輕人也不要我...」話還沒說完，老人揮著的手忽然被抓住，他轉頭，看到一個淚眼汪
汪的臉看著他，那張今天才第一次見面的年輕人抽了抽鼻子，然後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
一行和老人同時傻住，不曉得現在是什麼狀況。
「爺爺...爺爺你不要一直推開年輕人，我們沒有不要你們，我只是之前不知道而已。」
小光邊抽噎邊講話：「他們唱軍歌，可是，可是我不覺得他們真的愛這裡，他之前去和共
產黨見面，都不說談了什麼。爺爺我們都是愛著這裡的人，我們，我們不是敵人。」抽噎
慢慢變成抽泣，男孩最後嚎啕大哭了起來。
老人手足無措的拍著年輕人，到底你是哪一邊的好像要生氣，但又好像自己把對方弄哭了
。
在一個人嚎啕大哭，兩個人呆立原地的當下，Amy把熱好的菜飯端上桌：「好了好了，大
家先吃飯吧。」
小光慢慢收住眼淚，自己也尷尬了起來，三個人在靜默當中默默爬完飯。收拾完餐具，一
行對小光說：「也晚了，我送你到車站吧。」
小光吶吶的走到老人面前：「爺爺，我，我先走了。」
老人也有點尷尬：「欸，再來玩啊。」
小光也不太確定老人是客套還是真的願意再邀他。
*
一行和小光在夜晚的巷弄走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走到一座公車亭，一行停下了腳步。
「這邊就可以搭車了。」一行說。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小光不好意思的低著頭，但看到一行的身體微微晃動。他抬
起頭來，看見一行在忍笑。
「你真的是...好荒唐的人。哪有人第一次到別人家就演這齣的。」
「對不起...但是，但是我說的話是真心的！」
「我知道。」一行的手放到小光肩膀上。「謝謝你，謝謝你很努力的想要瞭解我爺爺。」
一行微笑的看著小光，小光看著一行上揚的嘴角和溫柔的目光，如水的目光映著小光愣在
原地的模樣。
學長，對我，笑，了。
小光的腦袋再度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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