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筆下的你04
「欸！我們今天來試試看坐在這邊，然後什麼事都不要做。」他說。
在草坪斜坡上，梳舟今天什麼畫具都沒帶，我們真的就只是坐著。可是今天我帶了風箏來
，自己做的風箏......
說真的！我很會放風箏！當我把風箏遞給梳舟看的時候其實感覺還滿羞赧的，但他說等等
，他想先坐著看看草皮上的大家在做什麼，晚一點還有時間再放。為什麼我要帶風箏來啊
！好尷尬！
世界好安靜，那種除了自己的聲音外全都存在的安靜，少了自己的聲音，也少了梳舟的。
我不習慣這種感覺，感覺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也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但在
等待的同時卻必須花心思在周圍的環境上，看似尋求某種意義，實則避免自己太無聊。我
一直注意公園裡小朋友們放的風箏長什麼樣子，制式化的模板風箏每一個都好醜，也是有
些長得比較好看的，不過這些風箏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事實上，我只是在等梳舟說話。
除了風箏外，公園裡還有好多人在玩飛盤、大球球、採花......等等的，反正在公園的花
招也就這麼多。不過除了這些人之外，公園裡奔跑玩耍的狗狗還蠻......好看的？ 在這
樣一個看起來悠閒的世界，狗狗被繩子和主人牽著，好快樂。
「喂！你覺得是人牽狗，還是狗牽人？」他問，輕輕如呼吸一般，用一種並不是真的渴望
什麼答案的問法。
被這麼一問，我忽然覺得自己像條狗，為什麼每個星期六都在等他呢？為什麼他總是遲到
三、五分鐘，而我總是提前十分鐘到呢？人牽狗？狗牽人？這是傲慢且自以為對等的歧視
性問句。不知為何湧出一股突如其來的憤怒，平靜、深沉似海，無從被發現也無意去顯露
。
「俊榮，我想畫你。」只因一句，只因為這麼一句話，我就一直在等他開口，等他再一次
開口，然後我準備好真摯地回答他：「好。」
為什麼我不乾脆告訴他「呃......對不起，最近工作有點忙」或是「抱歉我需要加班」之
類的話來拒絕他的邀請？這麼浪費時間的事，為什麼我沒有拒絕他呢？自己究竟是在等待
什麼啊？
「阿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草坪上的黑狗掙脫了牽繩，一路奔跑，跑到小丘的頂端
，停下，回頭等待急忙趕上的主人。
主人搓搓小黑狗，小黑狗搖搖尾巴，牽繩被遺忘在他們腳邊。小丘頂端，樹立起一瞬間的
平等。當主人再次牽起牽繩，而小黑狗跟在身後時，他們繼續走他們的路，不知道這份平
等是不是被摧毀了。
江梳舟、俊榮、陳俊榮。總覺得從擁有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就被你遠遠拋在後面。
「欸？梳舟。」我喊了他的名字。
「幹麻？」
狗不喜歡牽繩，大概吧？卻因牽繩與主人牽起聯繫，這是會高興的吧？會吧？我不知道。
自己開了口，卻不知道怎麼繼續問下去，「什麼時候畫我？」直接這麼問的話是不是太唐
突了？但我想知道答案，卻同時知道自己不會主動問他，絕對不會。人牽狗？狗牽人？你
畫我？我讓你畫我？我被你畫。
我想在，你的筆下。
「沒事，沒什麼。」我說。
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徐徐微風也吹不動它，好長一段時間，梳舟和我都沒再說話。
梳舟的隨著微風擺盪，掃在眉梢已經有些雜亂，而他卻也沒有要整理的意思，只是靜靜地
看著那隻叫做阿吉的狗狗。阿吉的毛髮黑的發亮，主人把牠照顧的很健康。梳舟看著小狗
的眼神是我未曾見過的柔情，像是深海裡低鳴的湧流，洶湧、沉重，憐愛的同時，還透露
出些許憂傷。
「其實我小的時候有養過一隻狗。」梳舟說。
「國小的時候，替代役撿到一隻，那個替代役好像叫馬鈴薯之類的？還是芋頭啊？我忘了
，反正他在學校裡撿到一隻小狗，跟他住在學校裡一陣子，他不准我們取名字，然後我就
叫那隻狗『布丁』了。」
說到這裡，梳舟笑得像太陽一樣，「取名字」是個神奇的儀式，從「小狗」變成「布丁」
，不單單只是小狗變成一隻叫做布丁的小狗，小狗被繫起牽繩，梳舟被牠帶著，我可以想
像布丁掙脫牽繩，衝到山丘上等梳舟的畫面。
「那個替代役真的王八蛋，騙我們說如果沒有人要把布丁帶回家養，他就要把布丁安樂死
，就只是因為布丁晚上喜歡一直叫，叫到吵到他睡覺而已，媽的！憑他？他要是真的動手
了也不叫安樂死好嗎？哪裡安樂了？這是私刑吧幹！」
他很激動，眼神裡充滿鄙視，他一定很討厭那個替代役。
「欸不過，整體來說，其實我還蠻喜歡那顆馬鈴薯的。」
……
「後來我把布丁塞到箱子裡準備帶回家，可是覺得這樣他會被悶死，只好改用書包，啊就
把課本什麼的都丟在學校，連作業也是在下課時間就全部寫完然後全部放學校，這樣就可
以把布丁裝進書包裡，不是我在說，狗真的很重。」
把狗用書包裝起來？這一點讓我疑惑，書包背在身後太不合乎現實了！而且應該很危險，
狗狗如果忽然跳出去了，是抓也抓不住的。
「喔～我比較潮啦！側背的。」梳舟用手在空氣中比畫書包側背帶，我們雞同鴨講僵持了
許久，才終於把背包之謎解開。
「那天是我媽來載我，上車之後，我怕布丁真的會被悶死，就把拉鍊打開，還要很小心不
能被我媽看到。然後，我媽就問我：『你要不要吃點心？』我就說：『好哇～』結果布丁
一直盯著我的蔥油餅看，但是我不敢分給牠，牠就一直用這樣的表情跟我撒嬌。」接著，
梳舟做了一個企圖裝可愛，可是卻失敗了的表情。
「欸！說真的，我這輩子吃東西從來沒有這麼愧疚過！在狗狗面前吃東西還不分給牠，真
的有夠殘忍！然後我真的超怕牠因為想吃叫出來的！欸！真的超怕。」
方才的狗狗跳了起來，咬住飛盤跑回主人身邊，狗狗的主人接過飛盤，一臉嫌棄地揮掉手
上沾到的狗口水，然後搓一搓狗狗的頭，又再次把飛盤拋出去。
「還好布丁只是一直看我吃蔥油餅，一路上都沒叫出來。到家的時候路上的車很多，我媽
把車停在家裡的店門口，要我先下車。」
梳舟和我看著同一個方向，狗狗又把飛盤咬回來了。
「我要下車，但是布丁不讓我把牠塞回書包裡，拖了很久之後，後面的車子等得不耐煩，
『叭～』的好長一聲然後開走，我媽很生氣的問我：『快點呀！幹嘛不趕快下車？』我沒
辦法，只好把布丁抱起來給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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