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死亡或受洗(2)
※未來/科幻/架空/有參雜聖經故事，與信仰無關
※與現實人事物無關
2.皇子與王子
那天的會晤在一個很奇怪的氣氛下進行，我和M並沒有參與其中，主要是由爾沙和第一王
子莫爾(Moore)主導。具體說了什麼我不知道，因為在我們被帶到東國之後，我和M便被東
國的侍從領走，回過神時，我已經和第二王子坐在花園中的涼亭乘涼。
東國素來喜歡顏色鮮豔的花卉，我被百花齊放、眼花撩亂的花草包圍，侍從一如東國風氣
那樣裸露手臂，這在六花王朝被視為一種不得體，但此時此刻的天氣，我只想撩起衣袖。
為了配合兩國的差異，會議是在太陽西下的時候開始，天空還要好幾個小時才會染上黃，
對於六朝王朝的人來說還是有點吃力。
現在是邁入夏季的第一個月份，三月，天氣已經變得炎熱，冰天雪地彷彿只是昨天的事，
好像眨眼之後便是這火燒般的天氣，沒有任何緩衝。
正當我苦著臉，想著該怎麼驅熱時，M忽然說，「退下吧。」
東國的侍從依言退出涼亭之外，垂著頭候在一旁。
M向我伸出手，我傻愣愣地搭上，M的手指圈住我的手腕，在我來不及尖叫時撩起我的衣袖
直到臂膀，露出與他相比堪稱瘦弱的白皙手臂。
「……你！」我漲紅了臉。
「這樣就不會熱了。」M說，我才知道他會讓侍從退下，是知道我不想在他們面前露出手
臂，大概是推測出裸露肌膚對六花王朝而言非常不得體。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六花，這樣的舉動就是性騷擾，跟當眾脫我褲子是沒兩樣的事！
我仍舊不爭氣地說，「謝、謝謝……」
見我摀著鼻子，M不解地問，「又流鼻血了？」
我看的M可愛的臉，不禁點頭。看來大部分的人都誤會我是因為天氣炎熱而上火，但實際
上我是色慾熏心，看見那冷淡卻可愛的小臉便把持不住。
「唔……」
M替我擦鼻血，手背上染了一點血跡，看起來竟有點驚悚。我覺得不好意思，縮著腦袋想
退後，卻被M堅定地扣住手腕。
「不要亂動。」M嚴肅地說，細長的眼睛直直地望進我的眼底，我一時受到迷惑，竟忘記
退後。
「我、我沒事……」
「你連臉都很紅。」
「……」
M讓我靠在他身上，我掙扎著，身體卻很誠實地去蹭他裸露的手臂，臉紅得讓我羞恥得想
低下頭，M卻去接我滴下的鼻血，堅定地讓我的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耳朵貼著M的肩窩，
我嗅見他身上的香味。比起六花流行的香水，M身上的問到具有侵略性、張揚，這是羲和
流行的。
我們兩默默無語地坐在一起，鼻血也不流了，反而有點昏昏欲睡。被花朵簇擁的我在芬芳
中昏昏欲睡。正開始因為睡意而點頭時，頸間的麻癢讓我睜開了眼睛，正好看見M低垂了
眼簾，眼簾之下的雙眸可以稱得上是柔情似水。
我張大了嘴巴，吸了鼻子一下才沒又流出鼻血。
M勾著我束在腦後的髮絲。「真美。」他近乎低喃。
我感動萬分，摀著鼻子問，「我也可以摸嗎？」
「頭髮？」
我差點說「全身上下」，壓抑過後才勉強地點點頭。
M低下頭，我去摸他額前的墨色髮絲，很硬，有點刺，摸起來很有趣，他的髮絲僅到後頸
之上，與我垂到腰際的長髮相反。
「喜歡。」我小聲道。
「什麼？」
我的束髮被弄亂也不在乎，看著他捧著我的髮絲便覺得滿足萬分。「我喜歡你的頭髮。」
M似乎覺得不可思議，歪著腦袋，我連點了兩次頭。他放開了我的髮絲，似乎在笑，但定
睛一看又似乎只是幻覺。但他忽然看向前方，然後道，「時間到了。」
他沒有推開我，我卻自覺地離開他的肩膀，看見垂著腦袋的侍從屈膝在涼亭前等我們，嗅
著花香而頭暈目眩的我被M放下了衣袖。
M向我伸出手，明明是同歲，他的掌心卻能包裹我，將我拉起。
時間到了。六花與羲和時間到了。我沐浴著花香隨著侍從退出花朵之中，天空已經染上了
黃與黑，六花與羲和相交的時間即將結束，這分不清界線的黃昏時刻似乎在很久以前，被
稱作狗與狼之間的時間，因為在這個時候將會分不清忠犬或者惡狼，黃昏讓萬物的輪廓都
變得模糊不清。
侍從看起來心事重重，幾次看著我們交握的手。我因為掌心的熱度而飄飄欲仙，並沒有注
意到，M看起來也毫不在乎。一直到遠處候在大門的雙方人馬出現時，由於爾沙和莫爾的
臉色太過難看，侍從才低聲地提醒我們放手。
空蕩蕩的手讓我很寂寞，即使我是以耐冷喜夜著稱的六花，也不免地打了個冷顫，看著逐
漸暗下的天空，我又開始異類般地恐懼著夜晚的降臨。
爾沙和莫爾都看到了我們相握的手。爾沙的表情很難看，她渾身僵硬，滿懷殺氣，刀也出
鞘半分。另一方面，莫爾也沒好到哪裡去。他繃緊著臉，劍也握在掌心，兩個人無聲地針
鋒相對。
儘管幼時的記憶有點模糊，我還是隱約記得，爾沙的頸上似乎有著一片薄層，且那薄層會
隨著她激烈的情緒開闔。
「E。」爾沙看見，繃著嘴角收起刀，朝我伸出手，「過來。」
爾沙很少對以命令句與我對話，我連忙邁開步伐，看也不敢看M。她將我抱在懷裡，神色
複雜。
「爾沙，」我小聲地喊，「怎麼了？」
爾沙將我抱得很緊，好像會永遠失去我那樣。
「時間到了。」莫爾說。這已經是我今天第三次聽到這個句子。
我不解地眨眨眼，東國的人看起來都到極限了，夜晚對他們的殺傷力很強，氣溫奏降得很
快，這裡日夜溫差大，他們得立刻進到恆溫的空間，且西落的太陽也代表他們的力量來源
逐漸消失，但六花則恨不得能再待得久一些。
「爾沙，」我問，「我們要回去了嗎？」
我的肩膀被抓住，莫爾像是已經到了極限，像是即將陷入沈睡的獅子在做最後掙扎，彷彿
我不現在離開爾沙，他便會一口將我咬死。
「爾沙？」我驚慌地喊，向她伸出手。
爾沙低聲跟我說，「小E，你要在東國待一陣子。」
沒有人告訴我一陣子是多久，也沒人告訴我我將成為人質，換取東國的技術。說好聽是六
朝與羲和首度在科技上的合作，實際上誰也沒信任誰，所以我被當做人質留在了東國。
我幾乎要哭出來，爾沙垂下眼簾，在東西兩國人之間，她壓抑著情緒，但那張堅毅的臉還
是因為弱小的幼弟動搖。
「我真的很抱歉，小E。」
我不希望爾沙哭泣，她是個強大優秀的人，她不該露出這種表情。
「二十歲之後，我會在中立地帶迎接重生的你。」
爾沙又吻了吻我的臉頰，最後我被因為夜晚降臨而暴躁的東國人拉走。爾沙遙望著我，滿
臉絕望，我猜這是皇帝的意思。
爾沙頸上的薄層好像更加鮮豔了，我在看不見爾沙的時候才流下眼淚。夜晚與六花的人在
一起是對羲和是很大的威脅，我的肩膀被抓得發疼。
帝國大門被闔上之前，我聽見莫爾很輕很輕地又重複道：「時間到了。」
帝國的大門被緊緊關上，開始了我被囚禁在羲和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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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以改變一個人，更別說是恐懼夜晚的六花。羲和的人並未強
迫我，我仍舊假裝成為那個怕熱耐寒、晝伏夜出的六花。只有在午夜的鐘敲響時，我會打
開M的房門，這是M瞞著其他羲和人特地為我留的。
我會一直叫他，一開始羲和帝國的夜晚安靜得嚇人，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沒有一
個人是醒著、萬賴俱寂，好像只剩我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六花王朝的我被限制在宮殿
的一角，能進入的地方有限，就連書房都需要得到許可，M是我在這裡唯一的慰藉。
第二王子住的地方非常豪華，與六花不同的是，羲和的床很高，四個腳將人高高拖起，薄
紗讓我只能看見模糊的人影。我踮起腳尖，輕手輕腳地撩開薄紗，卻因為重心不穩而摔在
床上。
瞬間，又是M身上的香氣，霸道而又張揚，很難想像這是個孩子身上的味道。我抬起頭，M
卻沒有醒，尚陷入深沈的睡眠。
我小心翼翼地爬起來，看著M的臉，想著故鄉，開始啜泣，但無論哭得多麼傷心，晝伏夜
出的我無法入睡。M往往一早醒來便看見甫剛入睡的我，他會將我藏在他的被窩裡，一直
到黃昏的時候，我睜眼便會看見昏昏欲睡的M。
他會跟我聊今天哥哥又說了什麼、王是怎麼樣主持會議地，第一繼承人的哥哥看起來心不
在焉等等。當時的我還不被允許接受羲和的教育，只能在一定的範圍內閱讀，這樣的日子
過了有一年之久。我和M的交流也僅侷限於黃昏之時，那個時候界線模糊，有時候我甚至
分不清他是不是羲和帝國的人，也常常忘記我是屬於六花王朝的。
有一次我告訴M：我其實很怕夜晚，這也是他唯一一次在夜晚保持清醒。沒有太陽做為能
量，他顯得非常虛弱，有好幾次都要闔上眼睛。但他仍抱著我、安慰我，聽著我說六花王
朝、皇姊，以及第一次與皇帝見面的情況。
「那個時候我很害怕。」我慢慢地道，「總覺得皇帝並不喜歡我。」
M的下巴抵在我的腦袋上，將我圈在懷裡。
「爾沙對我很好，她是我最棒的朋友。從前的人似乎有『家庭』的概念，我很好奇，這樣
的話我和你算是什麼呢？」
M是從後面抱著我的，聲音低啞，「我不知道。我想，我得去請問摩西先生。」
摩西先生是他的老師，也是王室御用的教師。據說他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上知天文、下
知地理。
「M，二十歲那年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M打了一個喝欠，「我不知道。但摩西先生說，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我們？」我抓到重點。
「很快。」M的身體開始發軟，「是的，我們一起。」
「但我是六花……」
「我可以陪你……」M咕噥，「像現在一樣，在晚上醒著……就像六花……像你的家族、
你的子民，像六花那樣……」
M的鼻息變得眠長而穩定，圈住我的手卻依然堅定地扣在我的腰間和胸前。夜，我一直所
恐懼的，竟然在這次顯得寧靜而安全，被溫熱包圍，令我熱汗直流。
那是我第一次在夜晚闔上眼睛。
第二天早晨，我與M一同起來，不過是被驚恐的傭人叫醒的，他扯開了嗓子，尖叫聲幾乎
在我耳邊幻聽般地存在一整天。
我雖然虛弱，但這次卻能在白日維持清醒。M帶著我走遍帝國的宮殿，我只能踩著陰影走
。M揹著我、扶著我，帶我瀏覽宮殿的歷史，壁畫上是上帝降臨，賦予生命給這個國家，
再往後一點，是東國希冀的未來：一個身形修長的人類，帶領著剩下的人前往天堂。
我和M度過了幾乎是皇子與王子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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