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我是誰 （二十）
（二十）
「不是意外？」溫堯聽不懂：「什麼意思？」
「啊啊啊為什麼要由我這個外人告訴你這個當事人。」小悟崩潰：「又不是多美好的回憶
忘了就算了吧。」
「奶奶寄信給我，但內容看不懂。」溫堯看著信說：「她問我還恨嗎？」
「唉，依照警方調查結果，那場車禍是人為蓄意造成的。」小悟又嘆口氣：「你媽下藥弄
昏你爸，然後用玉石俱焚的方式開車高速自撞橋墩，車子打轉好幾圈，擦撞到路過的轎車
之後翻覆橋下。」
「這、這怎麼判定是人為的？也許我爸自己吃安眠藥，也許我媽疲勞駕駛，也許…」
「據調查你媽不會開車，而且解割後你爸體內的藥量驚人，遠超過一般攝取份量，所以推
測是預謀的。」小悟停頓了一會兒：「除此之外，警察還在家裡桌上找到你媽給你留的字
條…」
「她寫什麼？」
「就一句話，」小悟的嗓音比平常低沉許多：「玹玹，好好活著。」
溫堯聽到這句話時全身細胞都糾了起來，講不出話，好半晌才開口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也是從報導上看來的，你爸有多次家暴前科，想來你們大概也過了一段苦日子。」小
悟緩了語氣勸道：「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以前嘴上不講，但醉了就哭著罵你父親，心
裡那道坎兒一直過不去，我倒覺得忘了也好。」
沒想到梁玹光鮮奪目的外表之下經歷了這麼多悲傷，溫堯想起他的遺書上說要去天國找媽
媽，梁玹是為了和家人相聚而尋死，他卻是要用死逃離家人。
「…那為什麼奶奶會寄信到凡導家？」昨晚聽駱軾凡的講法，這似乎不是第一次收到奶奶
的信。
「這我真不知道，我從你19歲開始當你的經紀人，那時你就跟凡導很好了，聽說嵐姐當初
會簽下你，也是凡導牽線的。」遠方似乎有人叫小悟，他急急答了聲來了，匆匆要掛電話
：「好了，不說了，你合約看一下，明天要去文天一的公司簽約。」
溫堯把手機往旁邊一扔，拾起照片看了又看，他們家很久以前也會照全家福，一家人打扮
整齊特意到照相館去拍，父母坐在中間，三個男孩環繞在側，微笑的角度是聽攝影師的指
示，禮貎端莊文雅，通常快門按完的瞬間他就放掉上揚的嘴角。
年紀再大一點，求學時代不論是他們或是父母都很忙，小孩忙學業大人忙事業，需要一些
名目才能夠讓全家人湊在一起，例如畢業典禮、公司尾牙或是誰獲頒什麼獎，每張照片他
們都盛裝出席，互相見證彼此的成就，照完的照片沒有人洗出來，其實也不是很重要。
在他眼裡，家人總是忙碌又冷漠，但父母再怎樣也不會動手打他，雖然有時候不一定要動
手才是暴力，可是如果梁玹的媽媽必須走到這一步，那就不難想像是在多大的威脅之下，
以至於不得不犧牲自己給兒子留條活路。
跟梁玹比起來，自己簡直是無病呻吟的溫室草莓。
隔天早上他趕在要去簽約之前先跑到醫院，坐在「梁玹」的床邊，看著自己那張既熟悉又
陌生的臉，不像剛入院時的浮腫，現在除了消瘦一些之外跟睡著的模樣差不多，特別在這
個時間點，晨光正溫柔地翻窗入內，給人一種萬物復甦的希望。
他把手機裡面收到的生辰祝賀一句句唸給他聽，不誇張，四五十條唸下來也會口乾舌燥，
以前他覺得這種酒肉朋友不交也罷，現在才知道，得先一起喝過酒訴過苦，才有可能推心
置腹。
「玹子，你奶奶寄信來了，」溫堯從口袋裡拿出那封信，一字不漏唸給他聽，直到最後一
句：「玹玹，生日快樂，我們都愛你。」
唸完這句好像用掉他所有力氣，拿著信的手頹然垂下，抬頭瞪著潔白映著晨光的天花板許
久，然後又把相片拿出來看了又看，最後喃喃自語：「玹子啊，我昨天才知道你的故事，
原來你孑然一身獨活在世，是因為孤單才想死嗎？偷偷跟你說，我以前曾經羡慕過沒有父
母的人，想做什麼都沒人管，不用顧慮東顧慮西的，這樣的想法很糟糕很不孝，但就是忍
不住去想。我父母要求很高，我永遠都達不到。」
他講到一半，有人開門進來：「果然是你。」
溫堯一聽聲音就知道是他二哥，轉頭笑道：「早安，溫先生。」
「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溫愈的氣色較上次見面時好的多，眉目之間略帶笑意：「我弟弟
昨晚曾短暫睜開眼，待會兒要安排一些檢查，看看情況是不是真的好轉。」
「如果能醒過來就太好了。」這句話並非百分之百真心，溫堯依然害怕梁玹醒過來會揭穿
他的身份，他還沒有打算回去做「溫堯」。
「家母昨晚聽到這個消息，高興的睡不著覺。」溫愈站在門口沒有走進來，像在等什麼人
：「她大概也快到了。」
快到了？家母？
家母這兩個字讓他下意識想要趕快離開，外套包包一勾，起身要走：「我、我待會兒還有
事，先走了，拜拜。」
但莫非定律就是這樣，越不想要發生的事情越會發生，不想碰照面的人偏偏碰個正著，他
還沒到門口，一個婦人正好走了進來。
是他好幾個月沒見過面的母親。
媽…
溫堯在心裡喊了一聲，想著要離開但沒有辦法移動腳步，甚至連目光都盯在媽媽身上，他
的母親是非常有名的婦產科醫生，在不孕症的治療很有名氣，幫助許多夫妻求得一男半女
，本身是個自律甚嚴的人，大至工作小至儀容保養都嚴謹整潔，就算外頭罩了白袍裡面也
是整整齊齊的套裝，頭髮一絲不落地挽起來，耳環手飾鞋子都會搭配色系，定期護膚護甲
，首次見面的人根本不相信她有三個大兒子。
然而現在，媽媽潦草地紮個馬尾，本來染紅褐色的頭髮也因為疏於照顧，頭頂長出一大截
白髮，上衣褲子配色凌亂，臉上脂粉未沾，細紋刻劃出她的年紀，媽媽今年幾歲了？是不
是到了可以當奶奶的歲數？
媽媽完全沒看他一眼，進門就迫不及待的跟二哥說她趕著一大早去廟裡拜拜，求了個好籤
，籤上說事情會有轉機，我們家堯堯說不定真的可以醒來。
溫堯在一旁聽的瞪目結舌，那個整天喊著「要看數據說話」，強調只有科學才能找到問題
解答的媽媽，明明是不拿香不拜佛的人，竟然也會去求神問卦？
溫愈注意到他臉色困惑，溫和地拍拍母親的肩，提醒她這個空間裡還有別人在：「媽，這
位是梁先生，他有時會來探望堯堯。」
「梁先生？」溫母略微偏了下頭，很快想起這號人物，她向前握住梁玹的雙手，語氣激動
：「我一直想當面跟您道謝，是你救了堯堯，你是他生命中的貴人。」
「不不不不，您別這麼說…」溫堯不敢直視母親的臉，眼神游移，想抽出手又抽不出來。
「我們全家都很感謝你，真的。」媽媽的眼光真摯熱切，手掌乾燥溫熱：「多虧有你，堯
堯才能留在我身邊。」
「媽，梁先生有事要先離開。」溫愈察覺梁玹對這場面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便不動聲色地
解開母親的手，對梁玹笑了笑：「走，我送你出去。」
溫堯神色恍惚地被攬著往外走，最後終究還是朝房內瞥了一眼，媽媽正彎腰撫著臥床兒子
的前額碎髮，後方的朝陽模糊了細節，但那剪影看起來好溫柔。
「這次的事情對我父母打擊很大，」二哥為剛剛的情況做解釋，vip病房外面沒什麼人，
他講的每個字都在廊間迴盪：「特別是我母親，吃不下睡不著，停掉所有工作，來醫院看
到人會難受，但回到家看不到人也難受。今天是她幾個月來最開心的了，希望事情真的有
轉機，我弟弟能早日好起來。」
難過了嗎？
失去不成材的兒子也會讓你們心痛嗎？
溫堯覺得就某方面來講他的目的好像達到了，但卻沒有很開心。
下到一樓大廳，溫堯把口罩跟帽子戴上，停下腳步悶聲說道：「溫先生，到這裡就行了，
您去忙吧。」
「你是不是感冒了？」溫愈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年輕人：「講話有鼻音。」
很平凡的問話，平凡的就像他們還是家人一樣，於是溫堯的鼻音更重了：「之前感冒，現
在好的差不多。」
「拍戲很辛苦吧？下次你來先跟我說，我帶你去吃好料，醫院附近可藏了不少美食。」
「最近接了一部新片，大概要忙上一陣子，」看的出來二哥的心情因為弟弟的病情轉好而
開心，溫堯愧疚地低下頭：「有空再過來看看。」
「沒問題，工作優先，不過身體健康更重要。」話才說完，溫愈便自嘲地笑了一下：「沒
想到我也到愛嘮叨的年紀，你比我弟弟年紀還小，一不小心就拿出兄長的架子。」
「那我叫你一聲哥。」
你願意再把我當弟弟嗎？
「這麼帥的弟弟，是我賺到了。」二哥爽朗地笑出眼角三道褶子：「以後有什麼事哥罩你
。」
「哥，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說。」
「上次你說你弟弟可能想輕生才跳樓，如果真是這樣，你會原諒他嗎？」
「我會請他原諒我。」溫愈彷彿早就想過這件事情，沒有猶豫立刻回答：「我會請他原諒
我，沒有在他痛苦的時候給他一點依靠。」
TBC
*二哥表示他也需要一些應援團！
*現在回過頭看一年前寫的內容，發現這個故事滿悲傷的耶（我的錯）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3.137.81.7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89721481.A.2AC.html
推
05/17 21:38,
4年前
, 1F
05/17 21:38, 1F
→
05/17 21:38,
4年前
, 2F
05/17 21:38, 2F
推
05/17 22:55,
4年前
, 3F
05/17 22:55, 3F
推
05/17 23:41,
4年前
, 4F
05/17 23:41, 4F
推
05/18 20:18,
4年前
, 5F
05/18 20:18, 5F
推
05/19 13:04,
4年前
, 6F
05/19 13:04, 6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