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我是誰 （十四）
日更日更！
(十四）
人長大了之後再做一些幼稚的事情，有時反而有種格外的樂趣，像是把生日蛋糕的白奶油
往別人臉上抹。
溫堯上一次這麼做可以追溯到國小三年級，不過他現在返老還童的往別人臉上抹奶油以及
被抹，然後全員狼狽又凌亂地一起合照，超級蠢但無敵開心還有點幸福，畢竟要遇見願意
抹你奶油的朋友並不容易，至少他在當溫堯時沒有這樣的朋友。
本來大家起鬨說殺青了應該去吃飯喝酒玩通宵，但溫堯心裡惦記著剛剛嵐姐帶來的消息，
狠下心推了飯局，破天荒的八點多就回到家，洗個澡便窩進房間把牛皮紙袋裡的東西拿出
來。
「這個劇本你拿去看看，滿有挑戰性的，是新銳鬼才導演文天一的新片，講的是1940年代
華人到南洋打拚的故事。台詞比較文藝內心戲很多，你看看有沒有興趣，有興趣的話我安
排你後天去試鏡。別抱太大期望，文導演的作品很多人搶著演，平常心就好。」嵐姐講話
又快又準，沒有一個贅字，像是多個字都會浪費時間似的：「你今天回去想想，明天一早
給我電話，就這樣。」
嵐姐原本就是資深經紀人，現在升為主管之後已經不帶藝人，不過畢竟在這圈子混的又深
又久，那些苦心經營來的人脈和媒體資源仍然是她無人可及的優勢，她肯定是在第一時間
掌握文導演的新片消息，但溫堯不懂的是，公司旗下演員這麼多，跟他同年紀的隨便算算
一雙手都不夠用，這樣難得的試鏡機會，是怎麼輪到他頭上的？
不過既然機會來了，就應該好好把握。
溫堯灌了一瓶提神飲料，細細地讀起劇本來。
故事背景是百廢待興的1940年代，主人翁是個離鄉背井到越南工作的商人，那時下南洋討
生活不僅辛苦，簡直是用命在討生活，居住條件工作條件都差，挨不住病倒的人很多，但
熬下來賺到錢寄回故鄉給妻小過日子的也有，這齣戲的主角就是這種。他先是發展越南咖
啡種植技術，等成果出來之後又做起咖啡販賣提供在地法國人飲用，更有野心外銷國外，
生意越來越起色的同時，他已經快要十年沒能回國，當年離家時才哇哇落地的孩子唸了私
塾，一次也沒見過爸爸。
在此同時，主人翁在因緣際會之下認識了一位法國女教師，兩人背景完全不同，語言也是
中越法英混雜著溝通，但或許飄流異鄉的靈魂都有冒險因子又都很寂寞，最終衍生成不倫
之戀。就在主人翁打算永遠做個從外地寄錢回家的父親時，在國內的老婆帶著小孩來到越
南，他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決定跟妻小回國，去跟女教師告別時卻遇上反法國殖民人士襲擊
，最終命喪異鄉。
劇本寫的相當精彩，能想像如果拍成電影要花工夫去搭建那個年代的背景，拍片成本不少
，而擔任主角的演員必須演出時代背景下遠走家鄉的無奈，異地打拚的堅忍，巧識佳人的
春心萌動，還有身陷兩難的掙扎。
他真的能主演這種戲嗎？他沒有從小到大都住在同一個城市，沒吃過苦沒嚐過鄉愁，三角
戀情這種事情連夢裡都不曾出現。
不過劇本裡面倒是有句台詞很打中他。
「離開那熟悉的地方，才發現整個世界都跟我想的不一樣。」
換了皮囊，不再待在溫家的陰影下，才發現整個世界都跟他想的不一樣。
他自我評價只有40分的人生，現在看起來好像勉強還算及格。
房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學弟探出一個腦袋：「怎麼了？今天這麼早回家？」
「讀劇本，後天有個試鏡。你剛回來？」一股食物香氣從門縫鑽進來，溫堯鼻翼翕動吸了
吸，問：「什麼東西這麼香？」
「我在煮熱巧克力，」戴佑澄歪頭笑了笑：「要不要來一杯？」
食慾跟嗅覺是連動的，本來溫堯不怎麼餓，但一走出房門才發現外頭的空氣聞起來都甜滋
滋的，那股香氣直達大腦又竄入腸胃，全身的細胞在一瞬間全都又餓又饞。
戴佑澄把帶點濃稠的熱巧克力從牛奶鍋裡倒出來，煞有其事地把先磨好的碎堅果撒上去，
然後再丟幾顆色彩繽紛的棉花糖，成品跟外面賣一杯一百多塊的比起來毫不遜。
就口的溫度還是燙的，溫堯潦草地吹了兩下就尖著嘴急迫又小心地喝了一口，只是沾沾舌
尖就可以感受到濃郁香甜，據說中南美洲人在五千年前就開始飲用可可，並將其視為一種
神經興奮劑，喝了會精神抖擻心情愉悅而且充滿活力，溫堯覺得古人的智慧真了不起，他
才喝一口就覺得快樂。
「今天沒約唱歌吃飯喝酒？」戴佑澄慢條斯理喝著，連嘲諷打趣也是慢條斯理的：「你生
日到底是哪天？是過五十大壽還是六十？暖壽活動持續兩週了吧？」
一個月住下來溫堯早習慣學弟時不時嘴欠，是一種沒有惡意的玩笑，所以他也不以為意:
「後天有個重要的試鏡，我得把劇本看熟，揣摩一下角色。」
「我以為大明星不需要試鏡呢？」學弟訝異地瞪大眼睛。
「一般的片子廠商找上門來的不用，但知名導演的片子人人想拍，選擇多了，人家當然可
以架子端得高高的，東挑西揀，然後片酬還得談。」溫堯垂眼拿個小湯匙把在巧克力中載
浮載沈的棉花糖撈起來往嘴裡放，立刻滿口的巧克力味道提升一個層次，這種美味值得更
專注地品嘗，於是他簡單下個結論：「總之就像市場供需一樣，大家搶著要的時候供給方
最大。」
戴佑澄聽了頗受教的點點頭，過沒幾秒鐘又覺得有點好笑，嗤了一聲，說：「我發現你常
會說出一些挺超齡的話，像個老學究似的，跟你的外表不搭。」
「我17歲就出道了，在這千奇百怪的圈子裡熟成的快。」當梁玹已經快三個月，他演最久
的角色，這話講來毫無膈應，就像他真的是梁玹一樣。
不過講到超齡，其實學弟也不遑多讓，當時做接待人員那是一個瞻前顧後八面靈瓏，大概
是在特殊的家庭環境中被迫成長，從小沒了媽媽，在德國住到十幾歲又離鄉背井到另一個
國度。
溫堯眼睛一亮，突然想到眼前不正是一個離鄉背井的好例子嗎，「欸欸我問你啊，你離開
德國這麼多年，會不會想念那邊？」
「你幹嘛突然問我會不會想念德國？」話題也跳太快了吧？戴佑澄狐疑地擰起眉來。
「這次要試鏡的角色是個為了討生活遠走他鄉的人，但我從沒離開過這城市，不知道怎麼
揣摩角色，」溫堯坐姿端正態度誠懇，活生生是個虛心求教的學生：「你在德國出生長大
的，那裡算是故鄉吧？離鄉背井是什麼感覺？」
「你這一問我也說不上來，平常也不太會想起，」戴佑澄去廚房裡把爐子上的牛奶鍋端出
來，將裡面剩下的熱巧克力平均分到兩人的杯子裡，然後坐下來雙手捧著馬克杯，從杯底
一陣陣冒上來的熱氣裡回憶著，：「不過，每年到這個時節，就會想念起以前在德國過聖
誕節的情景，小時候最愛去聖誕市集，明明買不了什麼東西，但我爸每次逛市集都會買份
炸馬鈴薯餅給我，再配上像這樣一杯巧克力，對我來說，這兩種食物的味道就是快樂。逛
市集吃美食，看大人在認真挑選禮物的神情，柔和又慎重，我也喜歡帶著期待窩進被子裡
的心情，然後隔天一早跳下床跑到聖誕樹旁邊找禮物。」
「這就跟過年是一樣的。」溫堯笑說：「只不過我們送紅包。」
「紅包也不錯，但我更喜歡送禮或收到禮物。」戴佑澄一口口喝著巧克力，嘴角也帶上一
點褐色：「送錢當然方便，但送禮更富情意。你想想嘛，挑禮物時是不是得把親友的個性
喜好興趣全想一遍，而且如果選對東西，把情意傳達出去，自己也會感到幸福。」
「嗯嗯，這我認同。」溫堯猛點頭，錢是最受歡迎也是最冰冷的禮物。
「現在國內聖誕節的氣氛也很濃厚，但對我來講還是不同的。」戴佑澄將最後一口喝掉，
哈地一聲心滿意足把杯子放下：「我覺得故鄉就是這樣吧，雖然在德國的童年不全然美好
，這世界上也有很多更宜人的地方，但是德國永遠會是我心裡最獨特最難忘的故鄉，就跟
初戀一樣。」
人說鄉「愁」，但戴佑澄提到他的故鄉時的神色卻是懷念中帶有喜悅，悵然中有些幸福，
還有點驕傲，真的跟初戀一樣，回想起來都是甜的。
「初戀很甜蜜吧，看看你那表情。」戴佑澄先用指尖點點他，又指了指自己的杯子：「比
巧克力還甜。」
哪知戴佑澄一點兒不覺得害臊，眉開眼笑地宣布：「我那還不是初戀，只是單戀，你也知
道的，就是學長啊！」
溫堯剛喝了一口巧克力，差點沒給噎死。
自從學弟跟他開誠佈公自己的性向和對學長的感情後，現在講起感情事越發肆無忌憚，大
概關於學長的事兒戴佑澄也沒有其他能聊的對象，「梁玹」自然成為傾訴的窗口。
學弟沒注意他內心的波濤洶湧，還逕自陶醉地繼續說著：「大學才有暗戀對象是有點晚我
知道，但這種事情寧缺誤濫，等待是值得的。」
就算溫堯已經算是半個梁玹了，聽到學弟訴說對自己的情意還是不知做何反應，含糊不清
地哦了一聲後就講不出什麼來。
「你試鏡是何時？」學弟回到廚房收拾起鍋碗瓢盆。
「後天。」溫堯起身把桌上的杯子拿去給他。
「後天？12月31日？」學弟手腳俐落的把東西接過來，捲起袖子開始清洗：「那天我也有
件大事兒，上次跟你提的，跨年夜我們樂團要登台表演，這次可是大舞台，團員都很緊張
，這幾天卯起來瘋狂排練。」
「你沒問題的。」溫堯倚在水槽邊，拿一塊乾抹布把學弟洗好的東西接過來擦乾淨。
「你又知道？」戴佑澄被他認真的語氣惹笑。
「你很努力，我都知道。」
溫堯知道他的學弟是個做什麼事都盡百分之一百二十分努力的人，即使是語言天才，每次
接翻譯的工作還是會事先把專有名詞全部查過一遍，唸起書來既自律又吹毛求疵，預習複
習滴水不漏，再怎麼忙每天都會騰出時間彈吉他練習指法。
「你……」戴佑澄抬眼看他一下目光便移不開，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梁玹有時候笑起來會
讓他想起學長，不是第一次了，明明長的不像啊。
「怎麼了？」溫堯眨了眨眼。
「沒有…我只是想說你那麼會講話，」戴佑澄把洗乾淨的碗一一疊放好，若無其事地說：
「應該很討女朋友歡心吧？」
「我？我沒有女朋友啦。」溫堯一個手滑差點把碗摔了還好即時接住，他也沒多想，順口
就說：「我這個樣子，誰會喜歡我啊？」
「你這樣子有什麼不好？」學弟停下手邊動作，側過身來看著他，那表情好像聽不得他說
這個話：「長的一表人才又滿努力工作的，有什麼不好？」
溫堯一愣，學弟真是好人啊，他想。
「我的意思是…我只是個紅不紅的小演員，而且成天都在拍戲，沒空談戀愛啦。」
「你放心吧，一定會出現的。」戴佑澄信心滿滿地揚了揚下巴：「不在乎你紅不紅是不是
明星，單純喜歡你的人，一定會出現的。」
TBC
*結果認真看了一下，凡導還要幾集才會出現，大家別急嘿（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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