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更生人魷魚羹（上）

看板BB-Love作者shuwei30 (律✓一生懸命)時間4年前 (2020/03/20 21:29)推噓3(3推 0噓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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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走了。我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分開了六年，沒想到再見面竟已天人永隔。我媽從小跟著男人跑了，是我爸把我扶養長大，在我高二的那年，他告訴我，他想要去做變性手術，想要當個女人，希望能得到我的認同。我當時滿腦子只有可能會被嘲笑的想法，堅決反對他變性，但他還是在我高三那年去動了變性手術，我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六年來完全沒有跟他聯絡，直到上星期的那通電話。我搭了飛機返回澎湖，返回了老家，後事的場地已經佈置好，我家門口坐了一些身上刺龍刺鳳的男人。「你是詹又彤嗎？」我抬頭看向擋在我前面的男子，他留著小平頭，看起來比我還要高半個頭，身上穿著吊尬，手臂上有著明顯的刺青。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但他並沒有對我做什麼奇怪的舉動，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我。「我是......你是？」在確認他應該不是壞人後，我卸下了心防。「跟我來。」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帶著我走進了後方的小房間，拿了一拿鐵盒給我。「這個是？」我有些疑惑地打開了鐵盒，裡面有兩本存摺，和一些我小時候很喜歡的玩具。「你爸爸留給你的。」他在講完這句話後，就離開了那裡。雖然我仍然是滿腦子疑惑，但我還是坐在床上把鐵盒裡的東西倒了出來，壓在存摺下有一張泛黃的照片，那張是我父親抱著小時候的我的照片。那兩本存摺都是我的名字，當初我離家出走時什麼都沒帶，打開本子發現裡頭各存有五十萬，我父親把錢存在我的存摺裡，簿子的明細有著他一點一滴的付出。我不禁紅了眼眶，存摺的最後一頁夾著一封信，我有些顫抖地把信攤了開來，熟悉的字印入眼簾，我感覺到眼前一片模糊。兒子，希望你快樂健康的成長，也許你無法認同我由爸爸變成了媽媽，但愛你的心是不分性別的。我再也忍不住地落下了淚來，抱著信和存摺痛哭失聲，六年過去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我，不管他是爸爸還是媽媽，他一直都是愛著我的，而我又為什麼能狠下心來六年不跟他聯絡？我在房間裡哭了很久，等到我心情平復整理思緒後，我把所有的東西全收進鐵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頭櫃上，然後走了出去。原本聚集在外頭的人只剩下一開始把鐵盒交給我的平頭男，他正在聚精會神地折著蓮花，我遲疑了一會朝他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謝謝你。」雖然我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邵均，平均的均。」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主動開口說道，「詹媽媽是我們的恩人，你剛才看到的那些都是來幫忙的。」「謝謝。」我已經不想再去過問面前的男人和剛才那些看起來像不良的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份，反正他們不會傷害我，這點我是肯定的。「你可以教我折嗎？」他折出來的蓮花雖然不是很好看，但卻無比的認真，彷彿心無任何的雜念一般。「可以。」他看了我一眼後，拿出了紙錢教我折蓮花的步驟。六年後回到澎湖的第一個晚上，我和這個叫邵均的男人坐在外頭折了一整晚的蓮花。 ## 在送走了父親之後，我返回老家，外頭已經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卸下靈堂佈置的老家，顯的是如此陌生又熟悉。我後來才知道，我爸生前在馬公開了一間魷魚羹店，邵均前三次去都只點一碗最小最便宜的麵，在去了第四次後，我爸給了他一碗大的麵和一些滷菜，並跟他提起了我，在那之後他便收留了邵均，讓他在自己的店工作。我告訴邵均，希望他和他的朋友能繼續經營那間店，因為我知道更生人找工作其實不太容易，既然我爸相信他，那他也是我可以相信的對象。我本來打算把我爸留給我的錢分一半給邵均，畢竟這六年都是他在照顧我爸的，但邵均堅決不收，我也只好放棄。在老家沉澱了兩天，我騎機車來到了魷魚羹店，因為是平日的下午時間，所以店裡沒什麼人，但由桌上還來不及收拾的碗盤看來，他們忙過了一陣。「需要幫忙嗎？」我走進店裡，忍不住開口問道。「哦小少爺，你來啦？」回我的是邵均的朋友，本名叫什麼他不告訴我，讓我只要叫他阿帥就好，帥哥的帥。「都說了別叫我小少爺。」我笑的有些無奈，因為父親的關係他們也很尊重我。「哈哈拍謝，改不過來，就讓我們叫你小少爺吧。」「好吧隨你，邵均人呢？」「阿均在後面記帳。」阿帥說邵均的頭腦好，店的帳及收入支出都是他在控管的，也因為如此店才能由虧轉盈。我推開門走到後頭，看到他坐在廚房的桌子前低頭記著帳。「邵均，需要幫忙嗎？」我出聲喚了他。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搖搖頭，又低下頭去看帳本。邵均不是個多話的人，從我回澎湖的那天起，他跟我講的話大概不到一百個字吧，阿帥說他之前經歷了太多事，導致他變成這樣內斂的個性，我並不在意他話少，因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這麼做的理由。「我肚子餓了，想吃麵，可以嗎？」我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來，露出一抹笑意地看著他。「等一下。」他把筆夾在記帳本中間闔了起來，替我做了碗羹麵給我。「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我拿起筷子準備大快朵頤。「小心燙。」他按住了我的手。我沒想到他會突然有這個動作，手上傳來不屬於自己的溫度，讓我內心有股莫名的思緒。「詹媽媽說你怕燙。」他有些不太自在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說道。「他還跟你說了什麼？」我不在的這六年，他是怎麼跟他們形容我的？「詹媽媽說你很會念書、很聰明、很善良。」「善良的孩子怎麼會拋下自己的父親六年不聞不問呢？」我露出一抹自我嘲諷的笑意。「她相信你不是故意要這麼做的。」很像父親的風格，他從小就是這麼的相信我，但我卻讓他失望了。「邵均，他... ...」我張開口卻發現問題的句子我怎麼都吐不出來。「你父親從來沒有怨過你。」為什麼他是有讀心術嗎？為什麼他老是可以猜到我在想什麼？「他只希望你往後的人生不要後悔。」也許他只是在轉述我父親的話，但在霎那間我卻把他的聲音和我父親的聲音重疊，就算我有六年沒聽到他的聲音，但我仍然記得他說話的音調和口氣。「也許這句話由我來說並不恰當，但我希望你不要討厭你父親。」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出了廚房，把那個空間留給了我。我挾起了麵往嘴裡送，熟悉的味道帶我回到了孩提時代，父親坐在我旁邊看著我吃麵所露出的滿足笑容。誰說他話不多的這不是能好好的說出一長串嗎？今天吃的魷魚羹麵，有著鹹鹹的味道。 ## 我向公司請了喪假再加上特休，預計在澎湖待兩週，自從那天去了店裡後我開始有事沒事就到店裡去打轉。馬公的夏天，依舊很炎熱。這天我睡的有些晚，來到店裡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我看到店門口掛上打烊的牌子，好奇地推門進去。「今天這麼早就打烊啦？」店裡只剩阿帥和他的幾個朋友，那天出現在我爸靈堂的熟面孔。「哦小少爺，你來啦？」阿帥看到我熱情地跟我打招呼。「邵均呢？在後面記帳？」「額」阿帥面露難色地走到我面前，小聲地跟我說，「今天是阿均老婆的忌日，他早退了。」「他老婆走了？」雖然我不意外像邵均那樣的人會有老婆。「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你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每天都活在刀光劍影下的，他為了保護他老婆失手殺人，也是因為這樣去坐牢的。」我有聽說邵均是因為在獄中表現良好獲得假釋，但前科還是已經跟著他，這是他擺脫不了的過去。「那他人在哪裡？」「應該是在觀音亭那裡。」「謝謝。」我騎車來到了觀音亭，手上拎著在超商買的酒，平日的下午觀音亭人並不多，我在廟前方的位置找到了他。我朝他走了過去，拿出了一瓶啤酒往他的臉冰了過去，在接收到他有些驚訝的眼神後，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你怎麼來了？」「我去店裡找你，阿帥說你可能在觀音亭這裡，就來了。」他只是接下了啤酒，沒有再多說什麼。「你知道嗎，我以前很討厭這裡，因為我嚮往著台灣本島的海岸，但我爸只會帶我來這裡。」其實我想離開澎湖，不想待在這個鄉下地方，但一直無法如願。然而當我真的離開了澎湖到台北工作時，我才知道我有多喜歡澎湖這個地方。「我記得我抵達台北的第一晚，我在背包的內袋裡發現了一個紙袋，我爸塞了三萬塊給我，如果是六年後的我，應該會毫不猶豫就飛回澎湖吧。」我喝了一口啤酒，露出一抹笑意。其實我並不是真的想離開這裡，只是當時年少輕狂不懂事，再加上跟父親嘔氣，所以咬牙在台北撐了六年。「你很喜歡這裡。」「嗯，這裡畢竟是我的故鄉，有我熟悉的人事物。」我轉頭看向他，「你呢？不介意的話你可以跟我聊心事。」邵均幾乎不提他的過去，我都是從阿帥那裡聽到的，在假釋後他生活的很低調，我感覺得到他只想過平淡的生活。「我沒什麼好聊的。」「邵均，我們是朋友，朋友是可以分享一切的。」他聞言明顯一愣，用帶著疑惑的眼神看著我。「還是你覺得我不夠資格當你的朋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看著慌張地想解釋，我忍不住笑了出來。「跟朋友分享心事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不只是我，還有阿帥，跟你的朋友，其實大家都想幫助你走出來。」「阿帥說的？」「你不要怪他，他只是想幫你。」他打開了啤酒，仰頭飲盡，然後把罐子給捏扁，我並沒有被他嚇到，因為我知道這是他痛苦掙扎的必經過程。「如果不是我她就不會死」他沉默了一會，緩緩開口，「你知道那種溫度由溫暖到冰冷是什麼樣的感覺嗎」「邵均，我爸曾經告訴過我，人的一生中總會面臨很多挫折，如果不勇敢的走出過去，就只會一輩子被過去束縛，你已經決定擺脫那個過去了，就不該讓它再絆住你。」「你的意思是要我忘記她嗎？」「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過去的那段感情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的，但你不能老是活在懊悔之中。」「你懂什麼？連自己父親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我先是一愣，接著露出一抹自我解嘲。「是啊，我跟父親嘔氣了六年，有什麼資格說你。」太陽逐漸西下，我兩在那之後沉默不語，我從超商提來的幾瓶酒已經被我喝的差不多了，原本我的酒量不是很好，但這些日子在台北打拼讓我練出了酒量，我曾經懷疑自己哪天啤酒肚冒出來也不用稀奇。「你不回家嗎？」他站了起來，向我問道。「我想在這裡再待一會，等下我會自己走回去。」「我送你吧。」「嘿咦，我們兩都喝了酒，不能騎車，沒關係我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他看了我一眼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把話全吞了回去，離開了那裡。我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的橋，接著走向了海的方向，腦海中浮現了過去和父親在這裡戲水的回憶，雖然那時我們家並沒有什麼錢，但是我覺得那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時刻。人總是要等失去了才會後悔，而我失去的，再也回不來了。「爸對不起沒能見你最後一面。」其實我很後悔，而且直到現在我才能落下淚來，「如果還有來世我希望能再當你的兒子，當個不跟你嘔氣、不管你做什麼都支持你的兒子。」我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聲，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有人將我的身子扳了過來，然後用力地抱住了我。已經逐漸熟稔的氣息和體溫，我雙手環住了他的腰，將臉埋在他懷裡哭了出聲。失去親人的痛，我們兩個都一樣懂。 ## 我睜開有些迷濛的雙眼，劇烈的頭痛讓我忍不住呻吟出聲。昨天晚上我和邵均回到我家之後又喝了不少，我已經不記得在那之後的事，等到我再次醒來人已經躺在床上了。廚房傳來了炒菜的香味，我走向了香味的來源，看到一抹身影背對著我正在煮飯。桌上擺著菜脯蛋、高麗菜和稀飯，而此時他關掉了瓦斯，端了紅燒魚上桌。「頭痛嗎？」「有點這些都你做的啊？」「嗯，以前詹媽媽還在的時候我會來這裡煮飯。」他似乎已經習慣了穿圍裙，但老實說看到一個身高超過一八五的平頭男子穿圍裙對我來說還是有視覺的衝擊感。「沒有肉嗎？」「你想吃什麼肉？」「青椒排骨、獅子頭、糖醋肉... ...」我講的這幾道都是我父親的拿手料理。「晚上有空再幫你弄吧。」「沒事，我就說說而已。」他光店裡的事就夠忙的了，實在不需要再來幫我煮晚飯。「那我去梳洗一下。」我走回房間盥洗一番，換上了日常服才又返回廚房，他幫我添好了稀飯，等我一起開動。「你可以先吃的。」他煮了這麼多肯定起的比我早，應該也餓了。「沒關係，不差這幾分鐘。」我在他面前的位置坐了下來，拿起筷子挾了菜給他，他只是微微一怔，但還是把菜給吃了進去。「邵均，我後天就要回台北了，我聽阿帥說你在馬公租房子，不如你搬過來吧。」老實說，我爸的遺產全給他我都願意，畢竟這六年是他在照顧我爸的，但他說什麼都不收，連後事的費用也是他付的。「這裡是你的家，我沒有理由搬來。」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後，又埋頭吃飯。「我覺得我爸也會贊成我這麼做的，況且這裡還有空房，我回來也不怕沒地方住啊。」我的老家在馬公的市區是棟兩層樓的建築，樓上有兩間房間和一個小客廳，樓下是佛堂、廚房和客廳，收留他一個人綽綽有餘。「你可以不用為我打算。」「你真的很固執欸，不要這麼死腦筋好嗎？你幫我們家已經夠多了，給我個機會報答你吧。」他付出了很多卻完全不要求回報，我知道這是他想報恩的方式，但我也不喜歡平白無顧收人家的好處。「我欠詹媽媽的太多了。」「所以你打算用一輩子來還嗎？他已經走了，這六年夠了，真的，邵均，我爸不會希望你這麼做的。」我不希望他因為收了我爸的恩惠困住自己，他還很年輕，還有美好的未來等著他。「那你希望我怎麼做？」他放下了碗筷，看著我。「我只是給你一個建議，你好好想想吧，未來的日子還很長，要為自己的人生做打算。」我希望他接受我的好意搬到這裡來住，畢竟我回台北後這裡就變成空房子，讓他搬進來還可以節省他的開銷，況且這裡離店也很近，可以省一點時間。「我知道了。」在得到他的回應後，我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在吃完早餐後，他說要回去開店，我想著反正我在家閒著也是閒著，就要求跟他一起去店面，他原本還有些遲疑，最後還是拗不過我騎車載我去。到店面時，阿帥已經在做清潔了，他看到我兩共乘一輛機車來還忍不住跑了出來。「你們兩個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一起來？」「回去掃你的地。」邵均拒絕了他看起來很八卦的臉，只是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我輕笑出聲，在下了車要解安全帽的扣子時，不知怎麼著突然卡住了，我按了老半天。「我幫你。」他察覺到我的不對勁，靠近了我看了下情況後，便解開了安全帽，並拿了起來掛在車子的照後鏡上。如果旁人看到我兩這樣，不明所以的人還會以為我們是情侶我無法否認當他靠我很近的當下，我的心漏跳了半拍。我的臉現在一定很紅... ...幸好... ...他已經轉身走進店裡。幸好，馬公的太陽很大。 -- weibo:http://weibo.cn/ryotaandaurora 窗外的雨　降落我想你的足跡不帶痕跡地沖走　你留在我心裡的記憶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1.12.11.4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84710991.A.B4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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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65i789

03/20 22:27, 4年前 , 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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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zhen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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