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猜] 忠孝東路走九遍 C
「打死他！」
「老子今天正好輸錢，輸得整懶趴火，今天算你衰。」
陰暗的巷子角落，幾個人圍著我，拳頭一下下落在我身上。耳邊滿滿的叫罵聲，渾身髒
污，我蜷著身體護著要害。一個人朝我的下巴踢了一腳，被踢飛了一小段距離，嘴裡的
鐵鏽味漫開。臉頰貼在潮濕又冷硬的地上，已經感受不到痛了，不如說，他們如果能打
死我更好。失去家人後，我的心空了一大塊，就算再怎麼努力回歸正常生活，都沒辦法
填補。最後我被所有人遺忘，幾次想了結自己的性命但又下不了決心。
「廢物，怎麼不打死我？」我勾起嘴角挑釁。
「幹你娘這麼想死？老子今天就成全你！」他拿起地上的磚頭，那雙骯髒的球鞋映入我
的眼簾。我看不清他的臉，他舉起手上的重物，我閉上眼準備迎接死亡。
「幹！你誰？唔、」後頭的人突然吃痛地倒地。
「逞英雄救人嗎？我就教教你......幹！唔......」那人不發一語，沒兩下就把所有人
都撂倒了，一雙被污水弄髒了的高檔皮鞋來到了我眼前。
「你打算這樣永遠當一坨爛泥嗎？」他說話時我連頭都懶得抬起來。
「你懂屁啊？我、我爛不爛關你屁事。」
「不太關我的事，但就可惜了你這張臉。」他蹲了下來，捏著我的下巴逼我抬起頭，剛
剛被打得腫起來的地方還隱隱作痛，他那張笑容滿面的臉讓我火大。
「蛤？討打嗎？」我甩開他的手，想揮他一拳但被他輕鬆躲過了。
「打不過我就暫時聽一下我的話吧。」我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腦袋著地的躺在地上了，雖
然本來就跟躺著差不多。男人的膝蓋抵在我胸口上，就算西裝上沾了污漬也依然笑著。
我被帶到了一間高級公寓，男人丟給我一件浴袍，把我塞進浴室裡。很久沒有好好洗澡
了，再加上身上的傷，等我洗好出來，男人已經換上一身居家服，坐在沙發上看起來已
經等我一段時間了。桌上擺著不少食物，香氣四溢，感覺不像是現成的微波食品，也很
久沒好好吃飯的我吞了吞口水。
他放下茶杯對我說：「脫掉。」
我什麼難堪的樣子沒有過？脫個衣服也不是大事，於是沒有第二句話地脫了，而對此對
方似乎很滿意。
「叫什麼名字？」男人拿著醫藥箱一邊幫我清理傷口邊問。
「......」
「啊不想說嗎？那叫小黑好了，皮膚黑黑頭髮黑黑。」男人不生氣我的沈默，自顧自地
聊起自己在市中心開了間酒吧的事。
「好了，明天洗完澡再換藥。」收起醫藥箱，男人轉身準備進房間，「桌上的食物可以
吃，你今天就先將就一下睡沙發吧。」
「為什麼要救我？」
「小黑想知道？」男人臉上還是堆著笑容，看不出來在想什麼，「一時興起吧。」
後來反正也沒什麼事的我開始在他的酒吧工作，工作不難，收收桌子、送送食物，偶爾
和搭話的客人聊天。店長說我長得好看，不少客人都是衝著我來的，但比起長得高大又
皮粗肉糙的我，我倒覺得店長那種優雅氣質型的男人應該更受歡迎才對。
「覺得店長臉上好像帶著面具，表情都不會變好可怕。」下班後準備回休息室換衣服，
同事的言語猝不及防地撞進我耳裡。
「對啊對啊，一直笑笑的感覺反而更可怕，臭臉的小黑還好一點。」
「都不知道店長在想什麼，感覺切開來就是黑的。」
莫名的怒氣竄上心頭，正要進去和同事理論，手就被人從身後抓住了。
「噓......」我轉過身看到店長的笑臉，和平常的笑容有那麼一點不一樣，但又說不上
來哪裡。
我愣愣地被店長拉到旁邊的走廊，同事們嬉鬧著離開休息室，從另一邊的大門下班回家
了。
店長的手還抓著我的，溫暖的體溫渡了過來。
「小黑，你真的很好。」
他放開了我的手，我突然覺得有點冷。
「店長，今天天氣冷，需要我開車送您回去嗎？」打烊後只剩下我和店長，鎖上大門前
我鼓起勇氣問。
「小黑想要跟我多獨處一下嗎？」比起以前同事說的不知道店長在想什麼，我覺得更像
是看透我一切心思似的。
「我......」
「那就麻煩你囉。」落了鎖，店長自然地領路往我車子的方向走去，好像他才是要開車
的那個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越來越無法把我的視線從店長身上移開。幾個說閒話的同事後
來一個個辭職了。小酒吧慢慢轉型成了公關酒吧，而我成了店裡的第一個男公關。一開
始不太會應對客人，但我也逐漸掌握了技巧。客人喜歡被稱讚、喜歡感覺自己被愛著，
還有喜歡我微笑。
「小黑笑起來很好看。」某天店長這麼說後，我更加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開朗的人。
心裡的那個無法填補的大洞，在注視著店長時，似乎就感覺不到了。
換了一批同事，但店長的面部表情還是常常引起討論，年紀比較小的同事多半對店長抱
持著敬畏的心情，不會說店長壞話，但也不會過度親近。和客人聊天時偶爾會聽到一些
關於店長的傳聞，有時候是黑道幹部，涉及各種暴力事件和非法走私。有時候是黑市軍
火、毒品販賣商，各種故事天花亂墜，我都只笑笑地點頭帶過並轉移話題。
「綠燈囉？在想什麼呢？」
「啊，抱歉。」清晨的街道上沒什麼人車，一下子就走神了。「想幸好我遇到了店長。」
「怎麼老是想這些，你可是也幫我賺了不少錢呢，我才是獲利最多的人唷。」
「不是店長......我......」車子抵達店長住處樓下，我停下車慌張地開口。
「噓......我知道。」路燈只照亮的店長的半張臉，熄火車子裡安靜得令我害怕。店長
的上半身橫過駕駛座抱住我，一隻手在我背後一下下輕撫著，「我知道，別怕，我在。」
我望著店長轉身上樓的背影嘆了口氣。
你知道，所以你不讓我說出口。
*
告白說不出口，於是愛慕也跟著延續。儘管知道店長無意，我也沒辦法阻止自己的視線
繼續跟著店長。我更努力地工作，想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在我當上第一紅牌時，我取
了一個新的花名——朗。希望一切都能變得明朗。
「朗！三桌指名客人，你還可以嗎？」我閉著眼在休息室裡休息，沒多久就又聽到領班
叫我。今晚已經接了四組客人，酒喝得有點太多了。
「唔、可以。」我倒了杯解酒茶，一口飲盡。
「如果不行的話我讓其他人去替一下就好了，你別勉強。」領班擔心地看著我。
「沒關係，我可以。」拍了拍臉換上營業笑容，我邁開步伐走向客人。
「晴香姊，歡迎下次再來，但別為了我太晚睡了，不然我會擔心的。」幾個小時的奮戰
後，客人終於準備離開了。
「小朗真是的，嘴巴這麼甜。」中年的貴婦在門口依依不捨的，還摸了把我的臉。
「晴香姊過獎了。」我拉開了笑容，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我會想妳的。」
送走客人，硬撐著的防線開始崩壞。視野慢慢模糊，在門口倒下前，似乎聽到了店長喊
著我名字的聲音。
*
「下次不要讓他接那麼多桌......」
「......上威士忌的話他的杯子就用茶矇混一下。」
「我照顧他就好......嗯，你們可以先下班。」
隱約聽到了店長和領班的對話，但腦袋還很暈，沒多久就又睡著了。
喀嚓。
我是在店長的辦公室沙發上醒來的，然而醒的時間好像不太正確。我發現自己的頭枕在
店長腿上，而店長剛剛似乎用手機偷拍了我。
「你醒了吧？別裝了啦。」店長豪不在意地放下手機說。
「嗯......抱歉給您添麻煩了。」我張開眼想起身，但頭暈阻止了我。
「你還是暫時先不要動比較好。」店長把我按回他腿上。
「抱歉......」
「比起抱歉應該有別的話可以說吧？」我發現店長沒在笑。
「呃、謝謝......？」
「你果然是喝太多了，下次不准喝這麼多聽到沒？」店長的臉突然靠近，我連呼吸都不
敢太大力。
「聽到了。」
「我可是控制欲很強的，要做我的人就要聽我的話。」
「我會聽話。」店長說什麼我總是說好，加上酒還沒醒，根本沒想那麼多。
「嘴巴張開。」
店長的嘴唇很軟，舌頭像是要捲走我口中的所有空氣似的。纏綿的吻不同於和客人的親
吻，我的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得很快。
「店長......」
「噓......」店長的食指壓在我嘴唇上，我只能睜著眼看他，「我的小黑，你願意愛我
嗎？」
店長漆黑的眼眸像是一片無盡的黑暗，蓋過一切光亮，比絕望更絕望的黑。那不是一個
一般人會有的眼神，那是曾經墜入深淵再從最底層爬起的人。我突然理解為什麼店長會
有那麼多流傳的黑暗故事了。
「我愛你，怎麼樣的你我都愛。」我伸手蓋住他的眼，再次用嘴唇輕碰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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