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第九味（一）
年下菁英（27）x廢物大叔（39）
想不到文案，總之是兩個廚師的故事。
1
今天大概不是盧思銘的日子。
已經年近不惑的他被一個比他小十幾歲的廚師指著鼻子罵到臭頭，整個廚房都是施以諾那假兮兮的聲音，像是個沒長大就趁勢作威作福的孩子。
他知道施以諾一直看他不順眼，事實上也是彼此彼此，他往往對那種心高氣傲的留洋小伙沒有好感，若不是生在一個好家庭，誰能二十七歲就當上曼順的行政主廚？
誰不知道廚房裡最看年資，換作是誰被這樣不帶情面的罵都要遞辭呈——何況那被罵的理由還根本是天外飛來一鍋，當時小張急著去廁所自己才替他將餐點拿到送餐區，結果施以諾看了一眼就直接拿刀切了那塊牛排，露出裡面幹得發癟的切面。
盧思銘吐了一口煙，淡灰色的煙霧瀰漫在樓梯間裡，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發愣。
也不知道自己明天還要不要上班。他想到十幾分鐘前小張站在廚師群裡滿臉愧疚的表情就想笑，如果真感到抱歉倒是站出來啊。自己也確實沒有太埋怨他，畢竟那頓罵更大程度還是源自於他跟施以諾本質上的不合。
事實上本質上自己可能跟施以諾是相似的，不過自己沒有他那麼好命，在人生的道路上順風順水。盧思銘甚至覺得施以諾那種孩子氣的挑釁也是因為他從自己身上看見了相似性，下意識恐懼自己未來會成為同樣的廢物。
不過盧思銘篤定那是不會發生的，那樣的天之驕子就該在高處待得好好的，畢竟摔下來時往往跌得更疼。
他將視線移向逃生門微開的縫隙，隱約能看見行政主廚那件灰藍色廚師袍的布料。
那也曾經是他嚮往之物。他嘆了口氣，想到當年的愚勇還是覺得荒唐，甚至自己現在已經記不清當年自己轉西餐的理由到底是什麼了，只是憑藉著一點資歷在廚房裡混混日子，做一個自己曾經最看不慣的人。
那傢伙大概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吧。盧思銘將煙蒂捻在樓梯的台階旁，嘴角不知覺勾起一點弧度。
2
隔天盧思銘去上班的時候沒看見小張，後來才聽到施以諾在罵完他之後轉頭把小張叫進辦公室，小張哭著出來之後今天就沒來了。
那人在廁所裡說完之後還扯了幾句盧思銘的壞話，說這空有年資沒有能力的才早該被辭退。
「我也覺得。」
當盧思銘推開廁所門的時候內心還有點惡作劇得逞的喜悅，不過那幾個人實在敢做不敢當，臉上的表情變得跟什麼一樣快。
他倒覺得他們也說得沒錯，自己確實連基本刀工都切得隨意——也不知施以諾是怎麼通的靈，上任第一天就把他換到最瑣碎的工作欄位上，怕他壞掉的味蕾影響曼順遠近馳名的那顆星星。
不過他是不會主動辭職的，只要施小諾留他一天他便會不知羞恥地多待一天。
其實盧思銘跟施以諾很多年前見過。當時現在這個驕矜的大主廚還是的屁點毛都不懂的小孩，皮膚白白軟軟就知道跟著「廚師哥哥」討食物吃。
也算不上廚師，剛到嚮往已久的飯店做助理，被嚴苛而忙碌的廚房生態搞得狼狽卻快樂......不，或許那時候反而更接近一個廚師的樣態，至少做菜時他總感到真心的喜悅，看那小孩吃得乾淨的樣子也覺得滿足——甚至還為了那孩子轉了餐種。
說起來似乎是蠻大的影響，對比今日淪落被當年那孩子鄙視更顯悲慘。不過事實上也不單單是因為他。也或許是少年叛逆不願意接受父親辦桌事業，或是對於西方事物的一種渴望——說來倒是好笑，結果他直到現在連飛機都沒坐過，也大概不會有人知道自己的英文並不差。
他佯裝不在乎一切地走出廁所，卻正巧碰見施以諾。他看見盧思銘之後立刻皺起了眉頭，像是以前他看見青花菜時的表情。
「煙味真重。」他經過時輕飄飄地撂下一句，像要表達什麼卻又像是沒要表達什麼。
盧思銘想施以諾大概已經不記得他了，不過那可能也是好事，他自認自己當年還是很被那孩子喜歡的。
他也不希望那孩子看見廚師哥哥的墮落。
3
盧思銘仰頭看著眼前的施以諾，實在無法理解到底他是怎麼從一個身高不到他胸前的小傢伙長成這麼大一個人。
以前摸起來軟軟的，現在大概是精實的肌肉吧。
「哎思銘這是我說的新房客啦，小諾他也是廚師，你們應該會蠻合得來的。」張姨的聲音從施以諾身後傳來，緊接著那嬌小的身軀便打破了兩人在門口僵持不下的尷尬。「快進來啊愣著幹什麼？我帶你去看看房間啊。」
張姨前陣子確實提過他姪子要搬來，但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優秀的留洋姪子會是施以諾。畢竟張姨也是隨口一提，他也沒心思去多探問新室友的身分。對他而言，這麼好的居住環境實在很難因為同住室友就放棄，問了大抵上也沒什麼意義。
盧思銘沒有跟著他們姨姪兩人走進那間空置已久的房間，轉而出去點了支菸。
這下搞這麼一齣倒該是施以諾尷尬了，也不知道他會在這住多久。盧思銘不太相信施以諾會是那種委屈自己的人，他也不差那幾個錢，指不定他今晚就要去他家的飯店入住了。
施以諾是少爺的事情他也是在廁所聽到的。盧思銘也不太能理解他們總愛在廁所講八卦的原因，或許就像是辦公室的八卦總會在茶水間發生，曼順飯店的八卦集中處便是工作人員廁所。
當年他倒是蠢，說不定巴結好了那小鬼自己也能拿點好處。讓那小孩去他爸那提個幾句，說不定自己就不用被使喚那麼久......
還是算了，別用現在的污穢侮辱那時的自己。就算自己知道那孩子是集團小少爺，大概也不會影響自己對待他的任何方式吧。
「我是不會搬出去的。」不知何時施以諾走到他身邊，開口便是一句生硬的陳述句。
「好啊。」他吐出一口煙，眼角瞥見施以諾又皺了眉頭。「你不知道房客是我？」
「......我不知道你的中文名字。」
這倒是有點好笑，不知是從哪學來的規矩，不光是服務人員要取個英文名，連所有西餐廚師名牌上都得是英文名字，大家叫著叫著也習慣了。
盧思銘的英文名字是前男友取的，只因為他當時對李奧納多的羅密歐與茱麗葉迷得不行，就取了個Leonard這麼一個落落長的名字，結果大家最後全都自動簡稱成了Leo。
不過或許也該慶幸，當時跟男友分手後他恨不得把所有跟他相關的一切都扔了，但工作上的名字要換也不太容易。
「你為什麼在抽煙？」他沈默了許久，最後還是吐出了這麼一個不知該不該算越界的問題。
雖然所有廚師都知道抽菸會影響味覺，但是就連曼順一到休息時間聚眾抽菸的人也不少。盧思銘實在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得到施以諾的特別關照，也或許只是因為討厭，一切能容忍之事也變得無法容忍。
「煩。」他最後只吐出這麼一個字，聲音順著裊裊煙霧飄散在空氣中。他也不知該如何和施以諾解釋，畢竟那便得牽扯到好幾年前的問題，或是那些無法用言語解釋的感受。
「不好意思，我的入住讓你煩了啊。」
施以諾忿忿吐出這句話後盧思銘才想到這個理由蠻讓人誤會，他確實沒有要吵架的意思，施以諾的驕傲固然讓人煩躁，不過當他的行為和當年那小孩結合後一切似乎又都值得原諒。
看著施以諾像生氣卻故作成熟的小孩，盧思銘也沒有解釋的心思。反正他們的關係也不能更差了。
4
施以諾在張姨離開後就沒有出房間過，盧思銘倒也樂得輕鬆。他約了張禮安一起吃飯，時間到了便直接出門，也不管那鬧彆扭的傢伙了。
提到張禮安也實在神奇，當年在高職時只因開學時坐在附近就要好起來，一個高一成績後段、術科馬馬虎虎的人只因交了個雄中的男友就開始發奮讀書，最後也成為學校榜首考上交大，甚至讀了跟餐飲科沒半點關係的資工系。
「周詠霖呢？」就是那個當年的雄中男友。他們奇蹟般地從一同走過二十多年，在當時的時空背景裡卻絲毫沒被環境打擊，也算是值得歌頌的佳侶了吧。
「出差。」張禮安聳聳肩。「一個月見不到他幾天。」
「哎總裁夫人生活就是這樣，忙可能也是好事。」
「是啦，你呢？還是單身？」
「我上哪找男朋友啊，都要四十也實在抵不過年輕小鮮肉了吧。」
自他跟白立揚分手後，張禮安比就比他還在意他的感情狀況，每次見面總要問上一問。
「我媽不是說以諾要來跟你住，怎麼樣？他不是也是廚師嗎？」
「那小孩才幾歲啊你要這樣荼毒他？」
「也要三十了吧，你看起來也沒和他差太多吧。」張禮安皺起眉頭咬了一顆小籠包。「說荼毒也太誇張了。」
「先姑且不論年齡，性別就是一個問題了好嗎？」盧思銘翻了個白眼，這人實在是想吃他做的飯想瘋了。「掰彎直男不道德，我也不覺得我有這樣的魅力。」
「你怎麼又知道他是直的了。」
「蛤？」
「之前看過他一次，以我的直覺打包票，這人九成是個彎的。不是彎也至少得是雙。」
「不管怎麼樣我跟他不可能啦，跟你也不可能跟他。他我上司你知道嗎？」
「......啊？」
像是被開啟了什麼話頭，盧思銘開始大談這個討人厭的傢伙，從上任第一天就點名說他的廚師服不合格，之後更是處處挑毛病，屁點大的事情都要捏出來講。
「你知道嗎？他看我的眼神啊 」盧思銘的話到後來變得細碎而重複，思緒被抱怨時配下的一杯杯酒腐蝕得徹底。
「像看垃圾一樣。你知道嗎？我裝得像什麼一樣，小張還說他很看好我......說這什麼鬼話。」
「我需要他看好嗎？......這種人......垃圾一樣。」
張禮安不知道盧思銘的那句話是在說施以諾像個垃圾還是前面語句的重複......或是對自己的調侃。
但不管如何，他說完便趴在桌上了不省人事了。
這種情況確實少見，儘管盧思銘看起來有幾分輕佻和吊兒郎當，但他確實是極有自制力的一個人。這從他高中時每天五點起來練習刀工就能得知，就連周詠霖這麼一個高傲的人也一直對盧思銘有幾分佩服。
他一直希望盧思銘能振作起來，不過那人倔強得過份，外表裝得自在也不願讓人看到心裡的那些想法。若不是前幾年那次接到醫院的通知，他大概也不會知道盧思銘的心理狀況居然糟到那種程度。
盧思銘回到家之後稍微清醒了一些，雖然整顆頭依然重得離譜，但至少有思考能力，甚至有力氣和張禮安道別之後把門鎖上。
屋裏沒有一點聲音，大概施以諾已經睡了，或是他也出門了。盧思銘沒多想，撐著回光返照的一點清醒走進浴室想把衣服換了，卻在走進去那刻被浴室的水窪絆倒，整個人跌在磁磚面上，勾到的塑膠水盆落在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
他想起身但腦袋卻一片混沌，整個人施不出力。最後放棄掙扎，睜著眼看那浴室天花板上的花紋打算在浴室度過一夜時，卻隱約聽見腳步聲接近浴室。
然後他突然想到，現在小諾不但知道他有煙癮，還會覺得他酗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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