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窮途末路 1 (勿M收謝謝)已刪文

看板BB-Love作者 (jydt)時間4年前 (2019/12/28 15:46), 4年前編輯推噓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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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為受,富X代,從小體弱多病。暗戀攻,容易對攻害羞。 ‧小說分為兩個部分,前半部是校園生活,後半部是活屍末日。 -- (1) 張毅柏國中一年級的生日禮物,是父親張敘仁終於願意帶他出席上流圈子的交際場合。 張毅柏雖然為此感到高興,彷彿自己終於被父親承認了某種能力,但是到了社交晚宴舉行 的場地,他一直惶然不安,猶如一道影子緊緊依附在張敘仁身邊。 張敘仁垂眸睨向不斷亦步亦趨緊跟在他左側的張毅柏,抿著嘴巴皺眉道:「毅柏,別跟得 那麼緊。」 張毅柏瑟縮一下,「是的,爸爸。」趕緊拉開一步距離。 「你都國一了,膽子還這麼小。我帶你出席這些活動,可不是為了讓其他家看我把兒子養 成一條黏人的狗。」 張毅柏垂下頭,「對不起……」 張敘仁實在不喜歡張毅柏對人的唯唯諾諾,總是挺不直背脊腰桿的模樣,彷彿下人卑微屈 膝,真是太難看了!張家不能有這樣的人,而他張敘仁也不能養出這樣的兒子,真是讓人 看笑話! 張敘仁不知道第幾次心想自己把大兒子帶來真是錯誤的決定。 張敘仁讓張毅柏去吃buffet,張毅柏尚未走遠,一名身軀豐腴的中年女子就走過來向張敘 仁打招呼,並且笑說:「那就是您大兒子嗎?雖然看起來是蠻單薄的,但是看起來不像您 說的那麼虛啊,皮膚也真好,白幼幼的。我女兒最近開始冒青春痘,看到您大兒子不知道 要有多羨慕。」 說話的人是家做石油產業的石姓貴婦,與張敘仁還算熟識。尤其這段時間張敘仁正在為自 家金融產業「富樹」拚上市,而石家富得流油,自然是張敘仁積極爭取的投資對象,於是 兩家有了更深厚的來往。 張敘仁莞爾道:「您說笑了,我兒子怎麼能跟您女兒比呢,您女兒從小就長得漂亮,青春 期冒顆痘痘也瑕不掩瑜。我還寧願我兒子長黑一點,白成這樣,沒半點男子氣概。」張敘 仁微微看向已經走到buffet的張毅柏,由於從小體弱多病,身材個子都比同齡人小一號。 「那麼他現在身體好一點了嗎?」 張敘仁略誇張地嘆口氣:「老樣子,上個月才動了一個手術,幸好恢復情況不錯,現在看 起來也健健康康的。」 石姓貴婦打量張毅柏薄薄的背影,眼珠子咕溜地轉一圈,「你說你給他找了很多體育教練 ?只有訓練不行啊,身體還是需要從底子養起。我這邊有可以改體質的配方,你看看要不 要讓他試試?」 張敘仁配合地裝出有興趣的神情,「喔?是什麼?」 兩人開始談論起貴婦所說的來自M國的神秘配方,接著又掛起微笑的臉皮客套來客套去。 張毅柏雖然聽不見張敘仁和石姓貴婦的談話,但他猜到石姓貴婦肯定又在跟張敘仁推銷宣 稱具有神奇療效的藥物。 張敘仁壓根不會讓張毅柏吃來路不明的藥物,也從未聽從石姓貴婦的推薦而購買,或進貨 並上架至他們張家的電商平台「拜爾」販售,但是張毅柏一向是張敘仁與別人交談時良好 的引頭話題,恰好能以此攏絡關係。張毅柏知道這點,所以即使他時常因為受挖苦貶低而 難過,也不曾表達過,而他也知道假使自己表達了,也只會換來父親覺得他軟弱的指正。 「欸!張毅柏!」 聽到有人用不客氣的語氣喊他,張毅柏轉頭,看見長長的自助餐桌最接近庭園的那側站著 一群人,一個穿著墨綠色西裝的男生朝他舉手。 張毅柏一看到那個人,馬上後悔自己給了反應。但是如今裝沒聽見也來不及了,他只好邁 著有點僵硬的步伐走過去,離對方還有兩三步時就被對方勾著脖子一把拉過去,然後緊緊 勒著。 「你幹嘛傻傻站在那裡,不會早點過來找我們嗎,看起來超可憐。反正你爸也要你跟我們 多玩在一起嘛,別自己擅自脫隊好嗎?」杜軍賢埋怨的話裡滿是惡意的嘲弄,他鬆手推張 毅柏一把,力道毫不收斂,弱不禁風的張毅柏差點被推倒。 其他人看張毅柏光是被推一下就要站不住的模樣,紛紛發出低微的笑聲。 張毅柏微微抿嘴,目光往下,沒有說話,乖順又沉默。 大家都習慣張毅柏猶如一抹沉默的陰影,一群人索性把他晾在一旁,再次湊在一起嘻嘻哈 哈,然後逐漸轉移陣地到花園去。 張毅柏雖然想走,可是雖然作為影子,卻還是三不五時被人盯著,只能依附群體一起行動 。 「軍賢,你姊姊呢?今天怎麼沒看到他?」其中一個男生問道。 「他今天有鋼琴發表會。」 那個男生噢了一聲,原本期盼的神色像花朵一樣枯萎。杜軍賢見狀翹了翹嘴角,故意道: 「不過他晚一點會趕來,畢竟今天是我們家主持的慈善晚會啊,而且,張毅柏也在這呢。 」 此話一出,原本像透明人一樣墜在隊伍最後端的張毅柏頓時成了眾人轉頭而望的目光焦點 。 張毅柏並不知道杜軍賢說了什麼,雖然一頭霧水,但是很快從一些男生嫉妒的敵視或羨慕 的眼神猜出杜軍賢或許是說到了杜靜瑄。 杜淨澄就兩個孩子,長女杜靜瑄和張毅柏同歲,杜軍賢則是小一歲。自從杜淨澄成為張家 金融業的投資者之一以後,關於張毅柏和杜靜瑄即將訂婚的消息便在整個圈子裡不脛而走 ,這也為張毅柏帶來許多麻煩和苦頭。 杜靜瑄美麗端莊,是他們這個年齡層許多男生暗戀的對象,可是如今卻被一個病秧子捷足 先登,不知道燒了幾輩子的福氣。 這也導致兩個月前才開始出入各個社交場合的張毅柏,一登場就頓時成為許多男生的眼中 釘。 那個像花一樣枯萎的男生勉強笑道:「欸,所以那個消息是真的嗎?你姊真的會跟張毅柏 ——」 杜軍賢聳聳肩,「這個嘛,婚事主要都是看父母的意思啊,所以我也說不準,不過機率很 高就是了,而且我姊也說過張毅柏不錯。」 男生不自覺攥緊拳頭,笑臉有點扭曲,「這樣啊。不過我們男生不太懂女生怎麼想的,張 毅柏哪裡好呢?」轉頭看向站在右邊的女生。 女生露出有點慌張的笑容,深知自己絕對不能說錯話,「我、我也不知道呢,張毅柏看起 來還好吧?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所以你是指我姊的眼光不好嗎?」 「不是啊!只、只是——」女生支支吾吾,侷促得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那你們女生覺得怎樣的男生比較好?」 女生們我看你你看我,雖然有的人心中有答案,卻無論誰都一臉遲疑不敢先說話。唯獨年 紀最小的李家幼女沒讀懂氣氛,傻裡傻氣地馬上說出浮現在自己腦海的那個人。「杜軍馳 很帥!是你們男生也會覺得的那種帥呀!為什麼今天沒看到他?我以為會看到……」 此話一出,所有人臉色一變,幾乎是第一時間察覺到杜軍賢笑容的凝滯。 李家哥哥趕緊摀住自己妹妹的嘴巴,把他拉到一旁,並乾笑著為他緩頰:「抱歉抱歉!我 妹第一次出席這種場合,他不懂事!」 杜軍賢面無表情地凝視小女生,目光裡的陰幽似乎隱含著盛怒。李家女孩才就讀小一,卻 也感覺到不對勁,緊緊抓著哥哥的手並瑟縮到哥哥身後。 現場寂靜數秒,所有人還在想該怎麼收拾,杜軍賢便伸手強勢把小女生拉出來。 「杜軍賢!」李家哥哥急了,想把妹妹拉回來,同時小女生被杜軍賢箍住手臂似乎很疼的 樣子,皺著眉,驚恐的雙眼泫然欲泣。 「你說他不懂事,我就幫你教一下他啊,免得他下次又頂撞什麼人。這次還好是我,如果 是我爸媽就沒那麼好說話囉。」 李家哥哥警戒地瞪著杜軍賢。 杜軍賢盯著小女生,緩緩說道:「小妹妹,你聽好了,以後絕對不要提起那個人。啊,包 括他的爸爸媽媽妹妹都不行。因為他爸爸是私生子,然後他是私生子的兒子,都見不得人 啊。而且他們很快就不會是杜家人了,以後只會是落水狗、喪家犬,最後橫死街頭。」杜 軍賢慢慢露出殘酷的微笑,令直面他的小女生畏懼地瑟縮。 杜軍賢鬆開手,李家哥哥馬上摟著人快步離開。 「好了,我們走吧。上個星期花園後面的湖才重新修整,很漂亮。」杜軍賢彷彿沒發生 什麼事似地對眾人說,然後領著眾人往人工湖的方向走去。雖然有人不喜杜軍賢的作風, 但杜軍賢的母親杜淨澄是今晚慈善宴會的東道主,礙於禮貌,大家基本上都不會拂杜軍賢 的面子。 氣氛很快又熱絡起來,大夥兒在花園裡流連忘返,並且走上杜軍賢所說的人工湖小橋,在 橋上望著湖泊美景。 不過,十二月的天氣極冷,尤其是夜晚,寒風呼呼地吹,張毅柏站在橋上,感覺每一道風 都像一把把刀那般刺進並深入他的骨髓,令他覺得很難受。偏偏杜軍賢興致高昂,在廣場 噴水池旁逗留一陣子之後,竟然又提議去打夜間高爾夫球。 雖然距離晚宴結束只剩一個小時,但杜軍賢還是煞有其事地帶大家去換高爾夫球衣。 杜氏莊園的私人高爾夫球場位在室內,白色的建築外形猶如一顆迷你巨蛋,正門是明亮寬 敞的接待中心,裡頭高爾夫球配備應有盡有。杜軍賢給每個人分配一位傭人,並讓傭人們 帶大家去更衣做準備。 一陣迅速的分配,張毅柏卻孤零零地站在接待中心的櫃檯旁邊,過了十分鐘也沒等到人來 接待他。 (2) 杜軍賢換了衣服從自己專屬的更衣室裡走出來,身後跟了三名傭人和一名保鑣。看見張毅 柏傻傻站在大門旁,他噗哧一笑,走過去說:「你四肢無力的,就別跟我們打了。本來想 說讓你開個車當桿弟吧,但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還是算了。嗯,讓我想想你可以做什麼 ——」杜軍賢裝模作樣思考,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啊!你先幫我找個東西吧,反正 你很閒。跟我來。」杜軍賢轉身走入大廳右側通往其中一條走廊的出入口,張毅柏僵著沒 動,卻被杜軍賢的保鑣推著走。 兩人來到走道盡頭,又轉彎進入一條更狹窄的通道。筆直通道為木製結構,左右兩側有許 多房間,可是每一扇門都緊鎖。彷彿走入另一個時光,和明亮整潔的接待中心不同,這裡 十分老舊陰暗,似乎被遺忘在歷史裡,任由它隨著時間灰飛煙滅,天花板幾顆黃色燈泡不 安穩地閃爍著。 張毅柏納悶為什麼同一幢建築卻如此天差地別,就聽走在前方的杜軍賢說:「你一定很好 奇為什麼這裡這麼破舊吧。其實這裡原本是我爺爺玩樂的地方,我最小的舅舅就是在這裡 生下來的。之後這裡就變成小舅舅和他母親的居所,直到小舅舅娶了妻子,生下我堂哥, 一家人才搬離這裡。」 張毅柏聽出杜軍賢語氣裡的嫌棄和不以為然,心想是和那個叫什麼杜軍馳的有關嗎? 「爺爺死後,把這裡留給了小舅舅,不過後來轉到我媽手下,我媽就把這裡拆掉,重新蓋 了現在的高爾夫球場。但是建築物右邊這部分卻特地留下來,你知道為什麼嗎?」 杜軍賢說完,面對通道盡頭的一扇門,腳步停了下來。張毅柏非常不安,感覺好像要發生 什麼恐怖的事情,可是傭人們和保鑣卻堵住了他的退路。 老舊木牆顏色深沉,腐朽發爛,右牆一個遭打碎而未修補的破洞,裡面塞了一些垃圾。上 方燈泡依舊撲閃著,一明一暗。黑暗在潮濕的角落裡滋生,伴隨著每次燈亮,好像會照出 什麼原本不該在這裡的東西。 張毅柏背脊一涼,縮著脖子,然後看見杜軍賢打開前方的那扇門,轉軸發出無力虛弱的聲 響,裡頭是無盡的黑暗。 張毅柏不敢凝視太久,害怕自己的視線會從裡面引出什麼,可是他突然被人從身後大力一 推,而眼前的杜軍賢當即讓出位置,他跌了進去。碰的一聲,是他摔落的聲響,同時也是 門板被大力闔上的聲音。他置身在黑暗裡,一時摸不著南北。 「是為了要隨時提醒那一家人,他們就是從這麼破爛卑賤的地方出來的。提醒他們老鼠就 該永遠待在水溝裡,別妄想飛上天做鳳凰。」 杜軍賢的聲音隔著門板幽幽地傳來,張毅柏慌張地撲到門上,不斷拍門大喊放他出去,卻 換來杜軍賢的嘲笑。 「你什麼都做不了,就待在這裡吧,這裡很適合你。」 「放我出去!你不放我出去,我爸遲早會發現這件事!」 「那你就等到你爸發現再出來就好啦。」 「我爸不會饒了你!」 「哈,你有膽就去說啊,我賭你不敢。張叔叔根本就不想要你這個短命鬼,你還是快點自 己死死算了。」 張毅柏氣得哆嗦,大力起伏的胸腔呼吸哼哧。感覺到胸口難受,他微微彎腰含著胸,一手 撫著胸口,一手仍放在門上。察覺自己有氣喘再犯的跡象,張毅柏趕緊讓自己冷靜,並且 做深呼吸。而就在這一時半刻,外頭的人已經走光光,留張毅柏獨自在房裡。 張毅柏轉身面對黑暗。待得更久一些,發現這裡其實也並非全暗,上方有一排狹長的透明 氣窗,可是氣窗透明玻璃被人特意貼上黑布,不過黑布並未仔細貼滿,每扇氣窗框線內都 散發一圈淺薄的光。張毅柏藉由這幾道光圈看見這間房大約有一層半的高度,胡亂堆疊的 雜物非常高聳,有些甚至幾乎碰觸到天花板。歪歪斜斜猶如比薩斜塔隨時會傾倒,讓張毅 柏心驚膽顫。 張毅柏雙眼逐漸適應這裡的暗度。四處都是雜物,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倉庫。約略六 坪大的房間其實並不算小,但就是因為塞滿雜物而顯得逼仄。就算張毅柏不敢靠近聳高的 雜物堆,也被迫在雜物堆間夾縫中求生存,唯一可以稱得上寬敞的空間居然就只有門口的 那一方七十公分成七十公分的正方形。 張毅柏化被動為主動,擠進雜物堆裡,如同被群山包圍的小動物,伸長脖子查看天花板底 下的所有氣窗是否能成為他脫逃的出口。 明明倉庫是封閉的,張毅柏卻感覺這裡氣溫頗低,介於室內與室外之間,寒意遍及在空氣 中,他越待越冷。忍不住拉緊西裝外套,並將雙手交叉夾在手肘和腰際,微微蜷縮身體。 不過這裡的低溫也給了他靈感,猜想說不定是牆壁老舊輕薄,所以才擋不住外頭寒風。 他回想建築物和倉庫方位,摸到東邊的牆壁,輕輕敲一敲,根據聲響推測木板厚度。覺得 這處似乎不如想像中薄,於是又換了幾個地方敲擊,卻始終找不到自己可以突破的位置。 黑暗中陰風陣陣,彷彿來自幽冥的鬼魂聲,令人頭皮發麻。好不容易循著聲音抓到將大量 冷風洩漏進來的一處木板縫隙,他從旁邊的雜物箱裡拿出一個沒有插著蠟燭的歐式黃銅三 燭台,將尖銳的台芯朝向縫隙,使勁刺過去並拼命搗爛。可是一段時間過去,他累得滿頭 大汗、體力耗盡,牆壁縫隙卻只不過比剛才開了一指寬。 張毅柏不禁懊惱自己體弱,如果自己是個斯巴達壯士,說不定無論哪道向外的牆面都可以 一拳擊碎或一腳踹破,而不是像他這樣即使借物使力也只會反彈倒地,弱到自傷。 這牆壁看起來爛歸爛,但其實還是很剛強。不過本來就是吧,杜家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房 地產大王,並且擁有龐大的建設集團,在自家的園地裡,就算蓋間小小的茅房也能防彈。 張毅柏累倒,一屁股坐到地上,燭台從鬆開的手掌滾了下去,挨著深色的整理箱停住。一 個呼吸不穩,被冷空氣嗆了倒咳好幾口,猛力換氣之際把大量灰塵吸進鼻腔,呼吸系統本 就不好的張毅柏頓時感覺更加不舒服,開始間歇地咳嗽。 張毅柏用手掌捂住口鼻,重新站起來,不放棄希望地找尋出口。 雖然保鑣遲早會發現他失蹤,然後迅速找過來,但是這裡環境閉塞充滿灰塵和髒空氣,他 的身體根本消耗不了任何時間。 張毅柏在北邊找到柚木製作的系統書櫃,剛好就在一扇氣窗正下方。書櫃寬大扎實,張毅 柏小心翼翼爬上右邊一層又一層的木箱,再橫渡過去,踩在書櫃頂端就和踩在地面時一樣 令人安心——如果忽略書櫃高度的話。 張毅柏整個人站直,視線剛好與氣窗平齊。他一手遮住口鼻,一手慢慢拉掉貼在玻璃上的 黑布和膠條。灰塵飛揚,他憋住呼吸,一鼓作氣扯掉,看見正前方和東邊是平坦廣闊的草 地,西邊隔著牆,但能看見高爾夫球場散發的燈火通明在星空產生漸層色。 外推式的氣窗沒有上鎖,張毅柏推開它,空氣頓時流通,呼吸到新鮮空氣,即使室外空氣 再冷冽,他也放開手拼命吸了幾口,呼吸道一刺激,他瞬間又連咳幾下,卻感覺自己活了 過來。 他探頭估量從氣窗翻出去後的落地高度,覺得如果是成人或身手比較好的健康同齡人一定 沒問題,可是對他來說就難度極高,假如輕率翻出去,不死也半殘。 幸好高爾夫球場周圍視野開闊,沒有其他建築物遮蔽,所以雖然這間倉庫位置在這棟建築 物裡相對偏僻,可是隔著一段距離,再往東邊過去就是花園小徑,如果有人經過,藉由朦 朧的月色和燈光或許可以瞧見這裡的動靜。 張毅柏從雜物裡找出許多泛黃的紙張,爬回書櫃上,揉成紙團一個個丟出窗外。但是張毅 柏實在受不了直面吹進來的冷風,待了一刻鐘之後便爬下去,卻在落地時不小心扭到腳踝 ,雖然勉強能走動,但如果要他再爬到高處,有點吃力。 再用燭台把牆壁的縫隙鑿大一點之後,張毅柏背靠著牆壁,慢慢將紙團塞進縫隙,然後落 到外面的草坪上。 寒風依舊在倉庫裡鬼哭神號。雖然拆了南邊氣窗的黑布而使得倉庫裡亮了一些,但在高樓 大廈般的雜物堆遮擋之下,張毅柏窩著的角落仍然漆黑一片。 外頭的敞亮猶如匯聚成一道光束,從縫隙投射進來,光束途經的路線之間,張毅柏蒼白肌 膚如同吸血鬼般閃著大理石的光輝,目光微垂的側臉靜謐美好,雙眼凝著被寒冷逼出的生 理性濕潤,身體冷得打顫,彷彿一隻溫馴乖巧的小鹿曲著雙腿偎在牆邊瑟瑟發抖。 張毅柏三不五時確認手錶時間,隨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他內心越發焦急。過了半個小時 ,他卻覺得像是過了大半天這麼長。捂著嘴巴不曉得咳了第幾次,夾帶著咻咻的喘鳴聲, 張毅柏如臨大敵,想到自己可能在無法被人及時發現的情況之下氣喘發作,就不禁渾身緊 繃,卻又得讓自己放鬆才行。 紙團投了一個又一個,應該在外面堆積成小山了吧,什麼時候會有人發現? 張毅柏越等越絕望,覺得杜軍賢就是他生命裡的剋星。以前他就曾經毫無防備地喝下杜軍 賢遞來的象徵友好的現打蘋果汁,結果裡面加了SHU極高的辣椒所萃取的辣水,用聞的聞 不出來,嘗了一口就幾乎讓他斷魂——這並非誇飾,張毅柏喝了那杯被杜軍賢惡意加料的 蘋果汁以後,當即呈現休克狀態,嚇得眾人趕緊將他送去醫院急診。 當時張毅柏剛結識杜軍賢沒多久,被捉弄這麼一次就差點斷送性命,張毅柏心理產生巨大 陰影,寧願搞自閉也不要跟杜軍賢玩。偏偏張敘仁和杜軍賢的父母談生意,未向他們求償 或討什麼公道,什麼都沒說就把這件事揭過去了,只讓張毅柏自己多注意一點,然後繼續 讓張毅柏去和杜家姊弟一起玩,將自己如同小羊般的兒子送入狼爪虎穴裡。 張毅柏抱著雙腿縮在牆腳,度分如時,心想如果自己沒這麼弱,現在大概早就脫困了吧。 縱然知道自己必須保持平靜,張毅柏還是越想越難過,忍不住抽噎啜泣起來,陷入自我苛 責。 碰碰! 背後倚靠的木牆突然被拍擊兩聲,牆壁輕微震動。張毅柏嚇一大跳,頓時止住抽噎,瞠開 蓄滿淚水的茫然大眼。 (3) 「裡面有人嗎?」 外頭傳來清晰好聽的聲音,張毅柏瞬間驚醒,趕緊轉換成趴姿湊到縫隙前,看見外面有疑 似是西裝外套的深色布料晃過,他急著喊道:「這裡!這裡有人!請救救我!咳咳、咳咳 咳咳!」 對方沒有馬上回應,現場忽然又沉寂下來。張毅柏急成熱鍋上的螞蟻,想要張口再次呼喊 ,可是他的喉嚨和呼吸系統就是不配合,止不住的咳嗽讓他沒辦法說話。 一陣子過後,那道對張毅柏來說如同來自天堂的聲音終於返回,似乎是查覺到張毅柏的害 怕,刻意放緩說話力道,溫柔宛如呵護花草的春風。 「我在這裡,你別怕,我會救你出來。你可以從打開的氣窗出來嗎?」 張毅柏躊躇,用非常不確定的語氣說:「可是,我會下不去……」 「你別擔心,我會拿梯子過去。你先上去,慢慢來,我五分鐘之後回來。你別怕,我一定 會回來。」 張毅柏吸鼻子,怯怯地軟濡道:「好,我等你。」 目送縫隙外的黑影奔離,張毅柏起身,半拖著有點痛的左腳走向書櫃,然後慢慢爬上去。 原本尚在負擔範圍內的攀爬由於腳踝扭到而變得困難,張毅柏咬牙使力,盡量忽視抽痛, 當爬到書櫃上端時,整個人彷彿蛻了一層皮般變得更蒼白了,額頭上都是一滴滴的汗。 張毅柏等了幾分鐘,聽見急速奔跑然後急停的聲響,接著是擺弄器具的框啷聲,氣窗方框 被鋁製梯子的黑色勾子緊緊搭住。 「我扶著梯子,你爬下來!」那人喊道。 張毅柏小心翼翼轉身,倒退著要從氣窗出去,可是腳踝非常疼痛,他很害怕自己堅持不了 ,爬到一半就會從梯子摔下去。腦海不斷浮現自己慘摔的想像畫面,他卡在窗口躊躇老半 天,右腳踩著梯子,左腳踩在窗內,遲遲無法跨越恐懼。 那人看見張毅柏因為雙腿伸展,褲管拉起而露出的右腳踝,是和他這個年齡的男生普遍不 一樣的白皙纖細。但那隻腿就這麼卡在窗口,等了很久都沒有下來。他大聲問:「怎麼了 ?快下來,我扶著很穩!」 張毅柏焦急又慚愧,「對不起,我腳很痛,所以有點怕……」 「你受傷了?」 「左腳踝好像有點腫……」 沉默幾秒,張毅柏突然感覺梯子晃動,他嚇得縮回右腳,轉身想看外頭情況,但是視線一 轉,猝然看見一張好看到令他呆住的臉蛋。他與對方四眼相對,覺得對方的雙眼彷彿凝聚 成千上萬的星光,比郊外的星空還要璀璨——當然,他同時也知道這是心理誘發的錯覺, 畢竟人的眼睛怎麼可能背光閃亮。可是,這個人真的很好看…… 對方瀏海往上梳,露出凌厲的眉眼與高挺的鼻樑,搭配筆挺西裝,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成熟 許多。 不僅聲音好聽,連長相也好看,宛如精雕細琢的藝術品。 雖然聽聲音就知道對方應該和他年紀差不多,但是如今一看模樣,張毅柏覺得這個人是他 這一輩中,目前看過長得最出色的人。 張毅柏的長相常被說秀氣,所以他一直很羨慕帥氣的人。他不禁凝視對方,目光也不自覺 散發嚮往和憧憬,過度專注,甚至短暫忘卻自己腳上的痛。 對方不曉得張毅柏內心在想什麼,只覺得面前這個人長著一張白白嫩嫩的臉,有點像女生 ,看起來比他年紀還要小,呆呆傻傻的。他垂眼看張毅柏的兩隻腳踝,果然左邊比右邊腫 了一點,他微微顰起眉頭,感覺爬梯子不是好方法。 「借過一下。」他說。 張毅柏傻楞楞地讓到一旁,對方花了幾秒鐘的時間,勉強從窗口擠進來。窗框卡了不少灰 塵,被對方這麼一蹭,全部轉移陣地到西裝上頭,西裝頓時變得又皺又髒。 張毅柏還在看對方的西裝,就聽對方說:「我抱你下去。」 張毅柏猛地回神,吃驚。 對方說:「不是爬梯子,我們從門出去。本來以為爬梯子就行了,但現在——」 感覺對方瞄了他左腳踝一眼,張毅柏臉頰漲紅,更加不好意思。「對不起,給您添麻煩… …」 「不會。」 「你背我吧,抱的話——」張毅柏尚未說完,突然身子被人往上一抬,他嚇一大跳,馬上 閉上嘴巴,因失去重心而下意識用雙手摟住對方的脖子。 被對方以所謂公主抱的姿勢抱起來,張毅柏臉更紅了,覺得有點丟臉。 對方把張毅柏抱起來的時候也有點吃驚,因為張毅柏實在太輕了,輕到讓他很懷疑這個人 平時沒吃什麼東西。 對方雙手托著張毅柏從高處下來,卻絲毫不影響俐落的身手,兩人落地時,張毅柏的佩服 更上一層樓。但他還是很不好意思被人公主抱,跟對方說了之後,對方終於改成背,並且 空出一隻手從襯衫底下拉出一條掛在脖子的鑰匙項鍊,然後用那把鑰匙打開老舊的木門。 對方背著張毅柏,更是沒半點負擔的在陰暗無人的走廊上奔跑,速度快得完全不像馱著一 個人。被背著的張毅柏也覺得很安心,對方雙手穩穩托在他臀部下方,挺拔身軀猶如一堵 牆為他抵擋所有寒風,並如同火爐般溫暖著他。 對方每到一個轉角或岔路都會先停下來觀察,確定沒人才會迅速溜開。如果有人,就會等 人全部走掉後才行動,似乎不想被人發現他進了這棟建築。 為什麼這個人會有這裡的鑰匙呢?這個人也是杜家的孩子嗎?那麼為什麼我以前沒見過? 張毅柏腦袋充滿疑問,非常想要知道這個人的名字。 張毅柏以為對方把他背到大廳,就會把他交給櫃檯的服務人員,可是對方竟然是趁著兩名 服務人員轉頭的時候偷偷背著他離開接待中心,就和一路上不願被人發現一樣,極盡全力 地神出鬼沒,不想讓人發現他的存在。 天色正黑,月光鋒利,他們兩個人彷彿在逃亡的路上奔走,相依為命,而黑暗的刺客正緊 追在後。 對方背著他從舉辦晚宴的別墅側門進入,能看見巨亮的燈光從宴會廳的大門透出來,是長 廊上最明亮的一塊區域,其餘只靠一盞盞隔著規律距離的壁燈保持基本的能見度。 杜家準備周到,在宴會廳左手邊的第五間房設置一間專門為賓客準備的急救醫護室,距離 兩人進來的側門不遠,而且無須經過宴會廳。 張毅柏被對方輕輕放到病床上,經過家庭醫師超音波檢查之後,沒有發現大問題,冰敷吃 藥多休息就好了。不過張毅柏身體比較脆弱,需要比一般人更加注意,但這部分可以交由 張家的家庭醫師做平日的診治。 張毅柏坐在床上冰敷自己的腳踝,抬頭要向診療時依舊陪著他的對方道謝,可是突然一連 串的猛咳,打斷他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 對方不發一語地走過來輕撫張毅柏的背,幫助張毅柏調節呼吸。 好不容易沒那麼咳了,張毅柏抹掉自己眼眶咳出的淚,擠著嗓音說:「謝、謝謝……」 對方聚攏擔憂的眉峰,「你有氣喘?」 張毅柏詫異,「這樣你就看出來了?」 「看不出來,只是有種直覺。我妹妹也有氣喘。」 張毅柏恍然大悟。 對方嚴肅而認真,「你有氣喘,但沒隨身帶藥?」 張毅柏結巴地解釋:「我、我——因為今天的場合……不適合自己帶。」原本不覺得這件 事是錯的,但現在被對方用嚴厲的口氣一問,突然覺得很對不起自己。「其實本來是想要 隨身攜帶的,但我爸——說穿西裝別帶太多東西,口袋也不適合放得鼓鼓的,東西給保鑣 帶就好了,而且現場也有醫護人員。」氣喘藥雖然體積小,但塞在口袋還是挺明顯的。 「你的性命重要,還是穿著禮儀重要?」 張毅柏嘴巴微張,沒說話。 「大家都穿著線條感十足的西裝,會讓西裝布料變皺的都不能放身上,也沒有人出席宴會 自己扛個包包——但如果你有那個需要,何必傻傻遵循這種不重要的不成文規定。」對方 徐徐說道,然後嘴角扯開不明言喻的幅度,語氣有些冰冷:「至於東西給保鑣帶——你的 命是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可以掌握和保護自己,最好還是別寄望別人。雖然不是說不可 以花錢請人辦事,但需要自己做的還是自己做吧。」 張毅柏怔愣,感覺對方給他的第一印象被顛覆了。他本來以為對方是一個溫柔的貴公子, 但現下看著對方臉上類似譏誚的冷笑,渾身散發一種孤狼的氣質。原來還有這一面嗎?還 是這一面才是對方的真實面貌? 發現張毅柏傻傻地看著他,對方迅速收斂自己不禁外放的嘴臉,換回儒雅的臉孔。 因為妹妹是一個粗線條的人,時常忘記帶氣喘藥,所以自己面對同樣有氣喘病卻沒帶藥的 男孩,下意識就把對方當成妹妹而發了沒必要的脾氣。但既然已經囉嗦了,話也收不回來 ,想到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他從褲袋裡拿出一個東西,迅速塞進張毅柏手裡,緊接著 撇下一句:「總之,顧好自己。我先走了,再見。」 「啊,那、那個──!」 對方走得很快,張毅柏才剛出聲,對方就已經握住門把,毫不猶豫地開門走出去並關上門 了。 張毅柏傻眼良久,然後鼓起嬰兒肥的柔嫩雙頰,可憐兮兮地喃喃自語:「我還不知道你的 名字呢……」 他低頭看對方塞進他左手的物體,感到詫異。 居然是一個紫色的胖胖魚乾粉吸入器!應該是為了妹妹而幫忙備著吧,真是一個好哥哥… … 張毅柏想著對方的面容,慢慢握緊手中的胖胖魚。 -- 網誌 https://rovenvar.com 臉書 https://fb.me/Rovenvar 噗浪 https://plurk.com/rovenvar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2.117.15.25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77519184.A.CC7.html ※ 編輯: jydt (114.47.27.185 臺灣), 12/29/2019 00: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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