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江曙清霜、拾肆

看板BB-Love作者 (☁禪狐☁)時間4年前 (2019/12/27 13:58), 4年前編輯推噓11(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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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皓瑛不敢在辰鐸久留,也無法在出宮時帶太多錢財,只能盡量帶些值錢飾物 去當鋪典當。大晉雖然滅亡,但辰鐸和一些主要大城依然有錢莊跟當鋪。他將值錢 衣物換成義軍常見的白衣勁裝,進當鋪拿了幾樣瞧不出身份來歷的古董玩意兒要典 當。   然而當鋪的人卻訛他說這些東西不值多少錢,想賤價收了那些東西,李皓瑛本 想拿回物品作罷,門口卻出現兩名高大壯漢攔阻去路,那態勢分明就見他年紀輕好 欺負。他冷哼一聲說:「你們當鋪不做當鋪生意,改當土匪了?」   當鋪裡的人笑說:「唉呀,你帶那些東西也不能換飯吃,我們確實有心要高價 收你那些東西,你要是不信大可去問別家,開價絕不會高過我們。」   李皓瑛嘆氣,他知道這些當鋪多是黑白兩道都有往來,彼此間互相通氣,即使 他換去別家也不會有更好的下場,但他又急須用錢。既然都沒好下場,那就誰都別 想好過,雖然強搶的事並不好,但這是非常時期,他暗自下了決定後更加留意四周 環境。天色尚早,在場連同他一共四人,他故作妥協的樣子嘆道:「我確實有急用, 那就……」   他話沒說完就朝其中一個守門的門面出拳,另一手抽走對方身上的刀砍向一旁 漢子,三兩招即殺傷二人,回頭劈向櫃檯柵欄,粗暴摧毀當鋪大半的櫃檯,再出手 點了掌櫃的穴道,接著翻進櫃裡搜括一些東西打包上路。   李皓瑛雖然預想了幾種可能後果,但幸好那些壯漢不禁他打,這間當鋪的人並 不多,而且沒有什麼機關。只不過頭一回搶劫對他而言還是太刺激,他緊張得粗喘 氣。這動靜太大必然會引來巡城義軍,所以他連忙去巷裡的騾馬鋪要了匹馬趕著出 城。   辰鐸很大,他騎馬趕到南門口,誆騙守門的士兵說是奉傅雪鴻的急令出城辦事。 那士兵疑道:「急令?要辦何事?」   李皓瑛端出居上位者的架子厲他一眼,斥道:「這是密令,是軍機,你無權知 曉。這裡有令牌,你敢不開門?」   那士兵雖然懷疑李皓瑛不過是個少年,若有緊急要務怎會交給這樣的人來擔當, 又心想說不定是刻意為之,讓人對少年放鬆戒心跟懷疑,士兵們逕自揣想許多,再 看那令牌確實是真的,勉為其難放行了。   出城後李皓瑛不敢耽誤太多,立即一路朝西南方絕塵而去。他暗自慶幸:「好 在離開時偷了傅哥哥的令牌,大鬍子對傅哥哥那麼好,應該不會太苛責他吧。」   他曾聽薛寶提起他們的師父久居於端州,駿江流經端州一座大峽谷,那裡地勢 險峻,被描述成一個窮山惡水之地,有不少古代因戰亂而遷徙到那裡躲避戰事的少 數民族聚居。不管怎樣他只能先順駿江去端州找薛寶,只要找到薛寶應該就能知道 李奕風的所在。   李皓瑛駕著黑馬跑了一天,傍晚他跟馬兒在水邊休息。出城時太急,什麼食物 都沒準備,他打算明日再找有人煙的地方覓食。由於先前不曾夜宿野外,李皓瑛心 裡也有些茫然,不過幸虧天氣寒冷,樹上跟草叢都沒什麼蛇蟲鼠蟻,生火之後他就 坐在火堆旁斷斷續續補眠。   天快亮時李皓瑛繼續上路,在路旁看到一戶人家,進去用身上搶來的財物換了 一餐飯。住在荒郊野外的這戶人家平常靠打獵維生,上桌的菜都是自己去摘採的野 菜山蔬,跟皇城宮苑裡那些飲食截然不同,不過李皓瑛吃得津津有味,他實在餓得 狠了,桌上飯菜全吃個精光。   獵戶看他吃得這麼香,大笑了會兒,抱著年幼的孩子跟妻子和他閒聊。李皓瑛 問:「大哥你們一家一直住這兒麼?」   獵戶說:「本來是住城郊,也是會去打獵,但是自從到處開始戰亂以後,為了 躲避戰事就帶一家人跑出來了。反正我在山林裡也能活,還不必繳什麼稅,管他是 大晉還是怎樣的,哼,反正誰當皇帝我們日子都不好過。家中就我一個男人,我可 不能被抓去當兵。」   李皓瑛吃飯時就聽那獵戶抱怨朝廷,一旁獵戶的妻子倒是有些擔心,卻又阻止 不了獵戶那張嘴。他吃飽喝足以後留下報酬,上馬時忍不住跟他們提醒道:「獵戶 大哥,多謝你這一頓飯,不過不是每個過客都安好心,你那些話容易惹麻煩,往後 還是不要再對人說了。」   獵戶笑了笑,擺手道:「我曉得,本來我不會講,但是看你順眼,我覺得你不 是那樣的人。」   李皓瑛苦笑:「人不可貌相啊,再說,防人之心不可無。那,我走了。」   「嗯,萍水相逢都是有緣,你一路順風。」   李皓瑛駕馬離開,嘴角不覺勾著笑意,他覺得自己多少有點像以前話本裡的少 年英雄?等找到李奕風之後,他想四處去走走看看,說不定也能仗劍天涯?   之後他經過一個較大的城鎮,因為沒有文牒路引,好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人看守。 入城後沒見什麼太紛亂的景象,百姓們依舊過日子,他找到一間旅店下榻,叫些酒 菜吃,東西倒是貴了不少,不過搶來的錢花得也不太心疼。   飯菜送到廂房裡,李皓瑛一個人難免不安,所以疑心較重,他不曉得這是不是 一家黑店,飯菜不知道有沒有問題。黑店或許不會對在大堂用飯的人出手,但對房 客就不一定了,畢竟在房裡方便收拾善後?他越想越多,把自己嚇得有些心亂,乾 脆找來店裡的伙計說:「你能不能幫我試一下這飯菜?」   「啊?」那伙計莫名其妙瞪他,又覺得這會兒能休息還有東西吃也不錯,所以 走到桌邊挾了一口菜吃,又當著李皓瑛的面喝了一口湯。伙計問:「還要我再吃麼?」   李皓瑛面無表情搖頭:「不必了,多謝。」他把人請出門,尷尬失笑,看來是 自己疑心病太重。不過他還是不放心,這餐沒事,不代表之後也沒事,倒不如去路 邊買吃食回來,飯後他跑去外面買了不少乾糧帶著,又去打鐵鋪選了防身用的兵器、 護身的軟甲,經過路邊看到有人在修面,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思量。   李皓瑛天生不太長鬍鬚,他擔心趙嵩跟其他勢力會盯上自己,還是多少改變外 貌較穩妥,於是學以前從雜書裡看來的法子給自己在唇上黏了一排鬍子,思量這樣 還不夠,下巴又黏上一撮短鬚,攬鏡自照時不由得被自己惹笑。「本來就不怎樣, 多了鬍鬚真醜,算了,習慣就好。」   前往端州途中他不敢鬆懈,也因此沒能好好休息,人也漸顯削瘦。除夕這天他 在一間山區野店吃飯過夜,野店裡有各路過客,店主人招待所有客人喝酒,他自知 酒量差而滴酒不沾,光顧著吃菜。李皓瑛坐的長桌座席左右都是陌生人,他坐在桌 子最後端,店主人跟其他客人閒聊說笑,其他人跟著笑鬧,場面熱鬧。   李皓瑛聽不太懂他們說什麼方言,只是氣氛正好,所以臉上不自覺帶了淺淺笑 意,少年俊俏的模樣哪怕黏了鬍子,在一群江湖客裡都還是有些醒目,他身旁有個 相貌堂堂的男子含笑看向他,用他聽得懂的話問:「你怎麼都不喝酒?不敢喝酒?」   李皓瑛半真半假敷衍道:「我喝了酒會起疹子,不能喝。店主人的好意只能心 領了。」   「原來如此。我這兒有一種藥專治你這種毛病──」   「不必了,多謝這位大哥的好意,不過我對喝酒沒興趣。」   那人笑了笑點頭說:「好,不勉強。只是看你很順眼,想交個朋友,我姓莫。」   「我……」李皓瑛頓了下回說:「我姓柳。」他在外頭不可能還自稱李氏子弟, 只能用假名,也不知怎的先前就曾跟人說自己叫柳澄胤,後來才想起是當初皇叔跟 他開的黃腔,害他不自覺就用了。   夜裡就寢時,李皓瑛聽見有人敲門,他靠近門邊問:「是誰?」   門外的人用親切爽朗的聲音回應:「是我,方才坐你隔壁姓莫的那個人,還記 得麼?」   「莫兄有事?」   「啊,是這樣的,我方才整理行囊時翻到一小罐先前拿薑炒煮成的糖醬,這天 氣冷得不得了,我瞧你身子單薄興許會畏寒,吃這個能多少暖和一些,所以拿來送 你,想交個朋友。」   李皓瑛知道世間仍有好人,但他不敢亂收東西,於是婉拒說:「莫兄太客氣了, 你不必送我東西,我──」開門的剎那間,一蓬白霧朝他籠罩過來,他急忙掩住口 鼻跳開,對方顯然是來者不善,別有居心。   那人哼了聲說:「真是的,怎麼防備心如此深呢?我這麼友善親切你還不信我。」   李皓瑛沒空聽他講了什麼,捲了包袱、握住隨身長劍就要跳窗逃走,那人卻出 掌阻攔他去路,他背靠牆面警戒道:「你想打劫?我可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那人哼笑,步步近逼,露出猥瑣目光說:「沒錢也罷,至少還能劫色。」   李皓瑛咋舌,自己鬍子都貼成這樣居然還能惹到這種人,他抽劍刺去,那人閃 身避過,他反手使出一個虛招,隨即刺中敵人下陰,那人爆出一聲痛呼。   「啊、混帳!」   李皓瑛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不清楚這人有沒有同夥,所以跳窗後立刻來到栓馬 的地方,牽了他的黑馬趁夜逃離。他多少吸入了一點藥粉,四肢漸感無力,隱約聽 到了附近有淙淙水流聲,他收好長劍摸出短匕往左臂畫一刀,逼自己保持神智清醒。   到水邊後他趕緊朝臉上潑水,冬夜溪水冰冷刺骨,也讓他稍微清醒了些。他喘 得越發厲害,渾身冒冷汗,僥倖躲過此劫卻染了風寒。還好不算嚴重,路過下個村 鎮時買藥煎來喝,從前怎樣都不想喝的苦藥,如今只能硬著頭皮喝光。他忽然有點 想念皇叔以前給的甘草糖了,現在哪怕是一點甜頭也嘗不到,以前不曾珍惜,現在 才後悔莫及。   大過年的,他在暫住的旅店借廚房煎藥,喝完後就回房小憩。病中依舊無法安 心熟睡,但哭著哭著也勉強睡著,做了不少雜夢。   好在他已抵達端州,雖然端州地方大,但總能想到辦法尋人。他畫了薛寶、謝 徵的畫像,原先也畫了李奕風的,但自覺無法畫得傳神,而且思及李奕風這模樣太 醒目,所以只拿另外兩人的畫像慢慢打聽消息。   時序推移,端州已經有些回暖,李皓瑛找了兩個月終於在一個集市攤販上問到 薛寶的下落。那是個販賣藥材的攤商,說話有濃重的腔調,李皓瑛勉強聽懂那人講 的話,對方說自己每旬都會來趕集,在隔壁城鎮有自己的藥鋪,而薛寶就是他那裡 的常客之一,有時他還會親自送藥上府,因此曉得薛寶住處。   李皓瑛激動得有些想哭,他說:「麻煩這位大哥帶我去找她吧,她跟我叔叔住 一起,要是能找到薛姑娘就能找到我叔叔了。」   藥商點頭答應,他說:「原來你是要來投親?唉,也是為了躲避外頭戰事吧? 行啊,等會兒收攤你就跟我走。」   李皓瑛連連拱手道謝,難掩激動道:「多謝這位大哥了。」   藥商看他眼下黑影有些重,加上他說話中氣不足,於是給他一個小紙包說: 「這給你含著,你含著吧,你看起來很累呢。」   李皓瑛點頭致謝,攤開紙包看到裡面是幾塊蔘片,訝道:「怎麼能收你這麼好 的東西?我、我付你錢?這個要多少?」   藥商笑著擺手說:「噯呀,不必啦,這是挑撿後剩下普通的貨色,不值多少, 所以我平常都拿來給家裡人吃著玩兒。你含著吧,再說薛姑娘常來光顧,你是他們 自己人,這個也不必跟我客氣了。」   李皓瑛這段期間遇過不少好人與歹人,多少也練出一些眼色,在這集市裡有幾 攤看起來就像是在銷贓的攤子混入,但他相信這藥商不至於誆騙自己,於是含了蔘 片跟藥商做了大半天的生意,然後隨其返回隔壁鎮上。   一路上他的心情起伏不定,快見到心中惦記的人就難免情怯,也不知皇叔情況 怎樣了。藥商只知薛寶住處有人需要長期服藥,其中幾味藥材只有端州的山中才尋 得著,所以他猜李奕風還沒調養好身子,心中不免擔心。   藥商住的小鎮在山腳下一處平原上,正是春暖花開時,到處都能見莊稼田地。 藥商帶了個陌生客走在鎮上招來不少好奇目光,李皓瑛聽他一路跟店鋪商家打招呼, 看來是民風純樸之地。鎮上有條溪流貫穿,李皓瑛隨藥商走過石橋、涼亭,一路瀏 覽鎮上風光。此處儘管離繁榮城市偏遠,風水卻很好,不少街道鋪了有紋路的地磚, 據說是某族先人為避禍逃來此地,又以風水之術建了這座小鎮格局。   藥商牽驢緩行,帶人繞進巷裡,李皓瑛挎著包袱尾隨其後,不免有些緊張提防。 他看藥商走到一戶朱色小門前作勢要拉門環,趕忙喊住藥商說:「大哥且慢,先別 打擾他們,我突然來訪也毫無準備,不如我明日自己過來一趟就好。」   藥商古怪瞅他一眼,以為這是外地人講究什麼規矩,古怪瞥他一眼說:「好吧。 接下來小兄弟打算如何?」   李皓瑛的盤纏所剩無幾,不過他想也許還能跟皇叔借一點,於是問:「鎮上有 旅店麼?」   藥商笑了笑說:「這個鎮很少有外人來,沒有旅店,外來客多是住鎮長或親戚 家,要不你先在我家宿一晚啦。」   「多謝大哥收留。」   次日清早李皓瑛向藥商告別,獨自繞著迂迴路線來到巷弄裡的那戶人家。他要 扣門環時,突然想到自己臉上的鬍子,這期間他也長了些鬍子出來,沒刮乾淨會不 會害薛寶他們認不出來?再說他也不想用這模樣去見李奕風,好像該先去打理好門 面再來訪?   就在這時他聽見門內傳來腳步聲,而且不只一人,為免被察覺,他刻意維持平 常的氣息假裝成路過的行人走遠了些,直到轉角處才折返,躲在樹叢後回顧。   一個穿著淺緋色衣裳的女子先走出來,她有些無奈回望門內,眼神裡有些笑意, 半晌就見李奕風穿著一身玄色衣裳出現。儘管李皓瑛離他們稍遠,但是依舊能看見 那女子有著驚人的美貌,和衛太后那種豔麗不同,女子生得英氣俊俏,而且高挑纖 瘦,和李奕風並肩而行時兩人一般高。   李皓瑛有些懵,他以為會是薛寶走出來,不過李奕風真的在那兒,卻沒見著謝 徵跟薛寶。他看李奕風睨了眼那女子,那神態是對熟人才有的,看起來李奕風在女 子面前自在且放鬆,可見他們是相熟的,但是兩者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   李皓瑛穩住自身氣息就悄悄跟上他們,女子走在前頭,她說話聲恰好能被他勉 強聽見。女子說:「我去問向先生就行了,你非要跟來做什麼?說不定他昨日趕集 還在隔壁城逗留,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李皓瑛知道他們口中的向先生就是那藥商,李奕風的聲音格外輕柔溫和,他聽 得並不清楚,卻能感受到李奕風對那女子態度很親近。此情此景令李皓瑛的心口隱 隱作痛,他知道眼見不一定為憑,可能叔叔跟那人只是朋友?   女子哼聲道:「你該謝謝你師妹,幸好她懂得帶你來找我。唉,我看你還是在 這兒都別走,反正外面也亂。」她聽李奕風應了幾句話以後笑回:「你給我養好身 子吧,在你好起來以前,我哪兒都不放你一個人走。別瞪我,莫非還惦記著你皇兄?」   這話令李皓瑛錯愕,李奕風排行最小,其皇兄那麼多個,李皓瑛卻直覺他們談 論的是自己的父王。他遠遠見到李奕風搖頭,女子皺眉說:「那就好了,我當初還 真擔心你對你哥哥的心思而毀了自己。還好後來你去了邊疆,見不到面,情念也就 淡了不是?不是我想責備你,畢竟他是唯一曾在後宮對你好的兄長,你對他有所依 戀也是正常的,可是啊──」   「別說了。」李奕風難得大聲回她一句,女子尷尬察覺他們快走到街上,訕訕 然閉嘴不再多言。   儘管他們交談間透漏的不多,李皓瑛卻已經能從隻字片語猜到大概。他沒想到 李奕風曾對他爹心生依戀,又為此逃到邊疆去。當初李奕風也是因此才收留他到睦 王府麼?那女子竟知道得這麼多,莫非是多年相識的紅顏知己?不管怎樣肯定也是 關係匪淺了。   李皓瑛忽然發現他對李奕風的事其實很陌生無知,李奕風在外面是怎樣的面貌、 結識多少人、做過怎樣的事,他全然未知。不過這並不奇怪,從前他在辰鐸跟李奕 風相處時,也未曾察覺叔叔對自己父王有這種心思,可見這人擅於隱藏。此事過於 荒唐,他恍惚失笑,目光因水氣而模糊,他沒有再跟上去相認,而是安靜無聲退回 巷子裡,走到那扇朱色小門前停了一會兒。   他望著門發愣,心想無論過去、現在或是將人,最熟悉李奕風、最受其信賴跟 依戀的人,大概都不是他吧,此刻李奕風身邊不是還有那名女子?那他千里迢迢找 來,為的是什麼?   「算了。」李皓瑛低頭笑嘆,喃喃低語:「也算是有個結果吧。」他點點頭, 朝另一個方向越走越遠,身影有些寂寥頹喪。他揉了揉發酸雙眼,扯了下嘴角笑喃: 「這樣也好,亂倫是不對的,也好。李皓瑛已經死了,再沒有李皓瑛這人。以後我 就是柳成胤。不用再去愛誰,也不必誰來愛我,我這麼自由,真正的自由了。從今 往後,大海從魚躍,長空任鳥飛。哈哈哈哈哈……」   李皓瑛受了刺激,自己一時也說不上是傷心、怨懟還是鬆了口氣,他只想快點 離開端州。經過水道時還摸出隨身帶著的香囊,是李奕風送他的東西,他本想把它 給扔了,可是陽光下望著金閃閃的香囊又捨不得了,因為他知道這東西挺值錢。   這兩、三個月來為了尋人,他幾乎耗盡所有值錢的財物,可說是一無所有,又 不能回頭去找李奕風討盤纏,畢竟誰都不欠他什麼,只怪他生在李家才遇上這些亂 七八糟的事。那這香囊還是暫時留著傍身吧?   李皓瑛心中對這一切的厭惡已經瀕臨自身極限,這也是為何他再喜歡傅雪鴻都 無法待在辰鐸那座皇宮,也不想再在端州逗留的原因。若是可以的話,他甚至不願 意再留在這世間做個人,飽嘗七情六欲、愛別離苦等諸般痛楚,但偏偏他就是個活 生生的人,他又不想自尋死路。   不經意想起了舒逢安講過的話,既是活著,那就振作吧?離開時他有點想念死 去的朋友,當初並沒有好好珍惜那些緣份和身邊的人,不過從今往後他不想再當李 皓瑛了,雖然還是用了柳澄胤這個名字,也只是他懶得再想其他名字。反正不過是 個代號,都一樣吧?   離開端州的路上他感到很徬徨,不知道要往哪裡去,要做些什麼。從前日子還 算太平的時候,父親做哪一行兒子就跟著做哪一行,沒得挑,也不必選,如今世道 還險亂難測,好像只能暫時裝成流民和眾生一樣隨波逐流。   去端州途中他曾聽聞有幾處州郡尚未遭戰事波及,原是打算去看看情況,所以 繼續往南行,誰知遇上澇災,房屋被大水沖毀傾倒、人畜自然也難以倖免。儘管他 沒碰上大水沖擊,但所經之處皆滿目瘡痍,百姓怨聲載道,罵大晉李氏者有,也有 些會罵反叛軍。   李皓瑛對黑馬多少也有感情,他擔心黑馬會被流民傷害,所以乾脆將牠放歸山 林。黑馬起初還在原地逗留,他把韁繩馬鞍全部卸下,撫摸牠說:「你快走吧,別 被吃了。」   他轉身走了一段路,黑馬沒有跟上,他回頭望一眼嘆了口氣低喃:「罷了,自 求多福吧。」   李皓瑛把一身衣物都當了換些錢,防身兵刃只留一把短匕,要是夜宿野外還能 派上用場。天氣漸漸暖熱,他混在流民裡移動,人家要飯他也跟著要飯,身上除了 那個鏤刻的金香囊就沒別的值錢物品了。   一開始他感到很不習慣和羞恥,許久沒洗澡渾身癢得受不了,但是看到流民裡 有人生病、受傷,他覺得自己起碼四肢健全。夏天的時候爆發瘟疫,李皓瑛不敢再 和這麼多流民待一塊兒,他跑到山區試著摘了些野草野花吃,從前遇過的人曾教過 他如何分辨毒物,不過吃了兩天還是鬧肚子。   孤獨一個人有點虛弱的躺在自己勉強搭建的草棚裡休息,午後下了一場大雨, 他躺在棚子裡放聲大哭。他說不出是為何傷心,大概是覺得李皓瑛真的死了。他把 從前的自己扼殺了。哭了很久他也累了,安靜流淚,然後摸上臉頰下巴長出的一點 鬍子,又閉起眼笑了幾聲。   自由令他徬徨,因為此後的路他必須自己找到方向,自己承擔一切,其實他心 中有說不出的恐懼,對未知迷惘,但是這跟從前不同了。   「李皓瑛。」他勾起嘴角啞聲道:「永別。」 * * *   話說李皓瑛啟程離開端州那會兒,李奕風親自去藥鋪採買藥材,藥鋪主人向先 生見他難得過來,抱著年幼孩子跟他們寒暄。向先生問:「對了,怎麼沒見到你那 姪子?」   李奕風聞言愣住,難掩情緒激蕩追問:「你方才說我姪子怎麼了?」   向先生歪頭瞅著他和一旁高瘦女子疑道:「昨兒個我去集市裡遇上一個少年, 他說要找薛姑娘,因為他叔叔跟薛姑娘是住一塊兒的,難道他說的叔叔不是你?」   李奕風問他那少年的模樣,除了鬍子以外身形幾乎和李皓瑛吻合,他垂眸喃喃 忖道:「他真的來找我了?既然已經來了,為何不肯露面?他有什麼顧慮不成?」   一旁女子搭他肩安慰道:「也許是認錯了也不一定。近來到處都很亂,流民那 麼多,可能是哪個投親的少年搞錯了。」   「不會的,向先生說他拿著薛寶的畫像,還提到薛寶這名字。」   女子嘆道:「說不定就是這麼巧合,有別人也叫薛寶。他要是找你,不是該畫 你的畫像?」   「他不敢明目張膽找我,怕彼此惹來麻煩。」李奕風猜中了李皓瑛這層顧慮, 卻想不明白為何李皓瑛連一面都不肯見他就走了。   半個月後從辰鐸傳出大晉末代帝王殞歿的消息,薛寶跟謝徵聽了都感到傷心, 唯獨李奕風斷言李皓瑛沒死。四月的時候,傅雪鴻在江湖收買消息尋到端州,找到 了李奕風。   春夜裡,李奕風聽到院裡動靜而走到戶外,黑暗裡一道人影緩緩顯現,他對那 人影喚道:「傅雪鴻。」他認出來者,卻感到有些陌生,眼前人已和他識得的傅雪 鴻不太一樣。   「是我。」傅雪鴻低頭回應。   「你助趙嵩建國大業,應該忙不過來才是,怎麼有空到端州來?」   傅雪鴻沒回答,而是單刀直入詢問:「皓瑛沒死,他逃走了。他沒到你這裡?」   李奕風搖頭,如實回答:「我懷疑他來過,前些時候一個藥鋪主人說在集市遇 過一個跟他很像的少年,可是我沒見到他。你們之間……」   傅雪鴻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我答應他會放他自由,等時局穩定之後, 給他新的身份。其實,我有私心,巴不得將他藏在那座皇宮裡,永遠只屬於我。因 為他心裡有你,但他並不曉得你喜歡的人其實──」   「夠了。」李奕風打斷他的話說:「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你不懂。」   傅雪鴻抬頭看他一眼,有點揶揄勾起嘴角。   李奕風眉心微結,沉啞道:「你變了很多。」   「嗯。你我都是家破人亡,至親離散,要不變也很難。」   李奕風輕嘆,忽然思緒紛雜,揣想道:「你……是不是也勉強他了?」   傅雪鴻漠然睇他一眼,平靜應道:「至少我不是他親叔叔,他心中有我,兩情 相悅怎麼算得上是逼迫他?我只是希望他能再我身邊久一點。我一定會找到他。」   李奕風忍不住潑他冷水:「茫茫人海怎麼找?」   傅雪鴻想起那一夜失去少年的恐懼,示弱道:「奕風,我需要你幫我。」   李奕風歛眸輕嘆,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2.121.70.165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77426305.A.52E.html

12/27 14:11, 4年前 , 1F
有點害怕暗黑版的他們兩個,居然還聯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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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 14:29, 4年前 , 2F
終於來到男子雙人跪算盤組合決賽的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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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 15:29, 4年前 , 3F
看來只有死命的做做做,做到皓瑛不再自卑,相信風雪二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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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他的為止(開始替自己準備補血的豬肝)。瑛:我的菊花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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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 15:29, 4年前 , 5F
有一種在發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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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 15:30, 4年前 , 6F
從藍色角落進入決賽場地的是李奕風選手,李選手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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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 15:30, 4年前 , 7F
自己攜帶了算盤(?
12/27 15:30, 7F
為什麼你們的推文那麼有畫面啦!(爆笑) ※ 編輯: ZENFOX (122.121.70.165 臺灣), 12/27/2019 16:19:08

12/27 16:52, 4年前 , 8F
心疼小皓瑛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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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 18:57, 4年前 , 9F
跪算盤XDDDDD 兩隻都給我去跪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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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 20:22, 4年前 , 10F
只好以算盤大小,GG尺寸和技術決勝負了!!
12/27 20:22, 10F

12/27 20:28, 4年前 , 11F
12/27 20:28, 11F

12/27 21:55, 4年前 , 12F
突然希望小皓瑛都不要被他們找到,直接找出第四位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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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 21:55, 4年前 , 13F
會更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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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7 23:55, 4年前 , 14F
叔叔你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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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找第4位的話這篇文會爆炸的。XD" 完結預計是今年最後一天,算是告一段落, 但番外是另一個開始,不過番外沒啥存稿所以不一定日更。(汗) ※ 編輯: ZENFOX (122.121.70.165 臺灣), 12/28/2019 11:11:12

12/30 14:57, 4年前 , 15F
皇叔!我這麼挺你站你這邊但你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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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0 20:46, 4年前 , 16F
叔叔也不是故意的~~~ (幫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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