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戰] A 漏接
- 漏接
枕邊的手機響起成串的震動，竹席床面被震得不停低鳴。
謝樑瞬間翻開棉被，想看清是誰一大早就在吵，點開畫面才想起今日中午，幾個國中同學
相約要聚一聚，但群組對話總是這樣，你一言我一句，拖到現在已經是除夕前一日，找藉
口的人總是有藉口，已讀的人還是繼續已讀。
跳出班上群組，正想滑開當初幾個較要好的國中老友小群組，卻發現有人跟他做了相同的
事。
張敬炎：「在班群約根本浪費時間，一樣我們自己先聚？」
看著老友的訊息，謝樑才驚覺自己好一陣子沒見到張敬炎，細想最後一次見面已是幾個月
前的事，明明大學時還滿常約的。
謝樑：「約哪？」
孫力云：「我剛好在薄多義附近，可是我們是不是每次都吃薄多義，不膩嗎_(:3」z)_ 」
張敬炎：「想吃薯泥披薩，十一點半薄多義門口。」
孫力云：「幹！你這個薄多義腦粉，楊易溪勒？他沒已讀。」
謝樑：「搞不好還沒回來吧？他感覺都要過年當天才回來。我先出門劃位。」
打完這句，謝樑從床上跳起，拿起桌上的機車鑰匙步出臥房。
一月底的高雄還是有陽光，謝樑只穿了件薄丹寧夾克和白棉衫，騎著老125覺得氣溫涼爽
的像初春。
進到餐廳裡時，孫力云已經坐在空蕩蕩的四人桌望向他，謝樑其實更久沒見到孫力云，起
碼時隔一年以上，上次見面對方還是短髮，現在卻已及肩燙了捲，還畫了淡妝。
「沒想到還是一樣的組合啊，你有聽易溪說嗎？狼也交男友了。」
「好像半年以上了，中間我只有跟他傳過幾次line，應該滿穩的。」
「沒想到你們突然就都有伴了，只剩我還母胎單身，你身邊有沒有優質直男介紹一下啊。
」
看著孫力云神情誇張的故作悲傷，謝樑平靜地開口。
「我現在也單身，跟小波去年就分了。」
「啊啊啊啊！？」
「力云，吵死了。」
清冷的嗓音阻止了孫力云的驚呼，謝樑回過頭，只見張敬炎垂下眼站在自己身後，露出一
張說不上是笑容，但放鬆的表情，原本蹙緊的眉頭緩了下來。
「你們點餐了嗎？」
「剩你，雖然你每次都吃一樣的，但不知道你要喝什麼。」
說著謝樑將菜單推到張敬炎面前，對方則低下頭開始研究飲品，謝樑打量許久未見的老友
，他似乎瘦了。
仔細一看發現不只是瘦，原本帶點頰肉的側臉削了下去，雖然帶著大圓框金邊眼鏡，卻遮
不掉眼周暗沉與黑眼圈，清瘦的輪廓顯得鼻骨突出，黯淡純黑的髮絲垂在額前，氣色襯著
有些慘白。
「狼，你瘦了。」
「我也覺得，精神和氣色都不好，自首無罪昨天幾點睡的？」
聽到老友們的關心，點完餐的張敬炎斜靠在座椅與牆壁的夾角，半睜的視線飄向謝樑。
「回來老家反而睡不好，謝樑都沒變，剛剛聽到你分了？」
謝樑原本正想拿水來喝，聽到張敬炎的話語手停在半空，語氣平穩地說：
「上次跟你見面完不到兩個月就分了，我不適合他。」
「他提的？」
「對，說我不夠浪漫，節日都沒給他驚喜，又常常見不到。」
「哈哈哈抱歉，我沒辦法想像阿樑你耍浪漫，有點搞笑。」
孫力云嘴上說有點，臉上卻藏不住的暴笑，謝樑也無奈地聳肩，這些事如今他能笑著說出
來，看來時間已經過的夠久了。
轉過頭想看身旁張敬炎的反應，對上眼的卻是相機鏡頭，張敬炎一如往常把眼鏡掛在頭上
，拿著底片機捕捉老友的神情。
老相機看起來是二手的，充滿使用過的污痕卻看得出被細心整理過，張敬炎所有的物品都
是這樣，有質感，有他的品味，謝樑注視對方骨節分明端著相機的手，默默地想。
「你說你的。」
「沒什麼好說啦，都過這麼久了。」
這時，服務生送上三人餐點，話題繞著繞著就自然跑開，閒聊各自的近況，更新班上同學
的八卦。
「我看易溪的限時越看越不懂，他跟他女友到底是？」
孫力云邊捲起一坨義大利麵，邊看向對座的兩個男人問道。
「很複雜。」
張敬炎說著一面吃下手上的披薩，並把剩下的兩片推到謝樑面前。
「飽了？」
「等等想去買手搖。」
謝樑嘴上問著，手已經接過剩下的披薩，孫力云正想開口鬧張敬炎老毛病又犯，突然自己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接起來沒講兩句，神情一變，謝樑跟張敬炎心裡都有了底。
「抱歉啊每次我都早退，原本想說難得約出來，等等應該去找個地方大聊特聊的。」
「沒事，等你來台北找我們玩。」
「再約。」
兩人在餐廳門口與孫力云分道揚鑣，謝樑看向張敬炎，等著他開口。
「往飲料店走？我順便抽一根。」
「忘記你沒騎車，還是我載你。」
「走路吧，走路好講話。」
說完就邁開步伐向前走去，一面從側背包中掏出一包剛開封的寶亨，騎樓風大，點了幾次
都沒著，張敬炎正想轉身找根柱子擋風，謝樑已經伸手替他擋住。
「謝啦。」
「抽多久了？」
以前的張敬炎不碰菸酒，印象中是從去年開始，陸續在社群上看到他拿菸的側拍，坦白說
謝樑對於老友的改變不訝異，他還記得前年某一次，兩人去逛了張敬炎喜愛的獨立書店，
對方一邊翻著攝影個誌一邊說想學抽煙，張敬炎說出口的事，十之八九會實踐。
「認識他後我就跟著抽，不過最近他來我家常常一根都還沒抽完就走了。」
「他最近很忙？」
「他什麼時候不忙，吃個飯說忙，打個電話說忙，只有叫他留下來過夜不忙。」
手指輕彈，菸灰飛落進水溝蓋，張敬炎按著謝樑的背推了一把，自己推到他身後。
「你走風口，我不要熏到你。」
「之前的問題沒有解決嗎？」
謝樑並沒有聽話地走在前面，硬是與張敬炎並肩走，看著老友不領情，張敬炎只好撇向馬
路，微抬起頭把白煙往外吐。
「怎麼解決？會在意回不去熱戀期的只有我，他根本無感，我們兩個的交往經驗差太多，
對他來說熱戀期一過連哄都免了，想來肛我就來，我需要他陪就說忙。」
張敬炎似乎覺得自己說得太多，突然就住了嘴，半睜的杏眼與濃睫隔著金框眼鏡，看不清
情緒。但謝樑想，聽他這樣情不自禁激動的語調，狀況或許比說得要嚴重。
「你有跟他談過這件事嗎？」
「早說了，說了他就生氣，說我煩，不像當初那麼獨立有個性，不夠信任他，但這些都不
是重點......我有感覺，我知道他在等我提分手，我不會提的。」
說到這，手上的菸剛好抽完，張敬炎從包裡拿出底片盒，把菸蒂塞了進去。
「謝樑，被提分手會很痛苦嗎？」
「你是在替對方想還是自己？」
「這兩者回答會不一樣嗎？」
「說不難過是假的，但是你不能去假設對方的心情，這樣只會讓自己更難受。最初的幾週
我也一直想，小波痛苦嗎？我離開後他會好一點嗎？但是這些沒有意義，我得面對自己和
他的選擇。」
謝樑說著一邊停下腳步，一邊平靜地注視紅燈旁倒數的秒數，並回頭看向矮自己半顆頭的
張敬炎，對方的神情如平時般克制，但不知道是風大還是張敬炎真的瘦了，謝樑總覺得今
天的他看起來格外憔悴，被強風吹亂的髮絲散在他黯淡無光的雙眼前。
「我知道我們遲早會分，他沒有像我愛他那樣愛著我，我都知道。但我回不去沒有他的生
活，我做不回原本的自己，他改變了我，卻要說走就走？」
說到末尾幾個字，謝樑幾乎肯定張敬炎正在顫抖，對方滿是執著與不甘的眼神讓他有些手
足無措，不知該怎麼接話才合適，但這時老友卻抬起頭看向前方。
「綠燈了。」
兩人終於來到手搖飲料店，謝樑不喝於是站在一邊等，等到張敬炎買完出來跟著店裡的歌
一起哼唱，謝樑才發現自己也默默地在哼。
「還是這間好啊，都放我的愛團。」
「我後來有去聽，還買了專輯。」
「真的！？那你有去聽live嗎！你知道我這個包就是他們的周邊嗎？這個商標還是我很喜
歡的前輩設計的。」
知道謝樑去聽了自己隨口推薦的獨立樂團，張敬炎整個人亮了起來，原本毫無生機的雙眼
開心地眨著，激動地跟謝樑分享自己去聽現場的事。
看著老友回到以前的樣子，神采飛揚地講述自己喜愛的事物，謝樑掛上一抹微笑靜靜地聽
。
「以前藝術導論的教授說，如果一個人願意為了你，去接觸自己沒興趣的作品，那就是真
愛。」
聽到張敬炎的說法，謝樑不解反問。
「為什麼，不就是作品特別好嗎？」
「你想，這個人願意花費自己生命中的一段時間，去體驗跟理解你愛的事物，去品味你愛
的台詞，你喜歡的旋律。」
鼻腔裡吐出的白煙模糊了張敬炎的半張臉，但謝樑感受到圓框眼鏡後，眯起的雙眼滿是愉
快，見對方不再死氣沈沈，他心裡鬆了口氣。
過年後老友們四散各地，謝樑跟張敬炎也分別回到台北各自工作，謝樑在一間活動公司上
班，旺季時忙到天天加班，淡季就當薪水小偷，工作稱得上是穩定。
張敬炎不同，在謝樑印象中，他從大學時期便開始接案，對視覺設計有自己獨特的風格與
看法，而且工作時效率極高，謝樑不懂他是怎麼在商業與自我的浪漫美學上，取得完美的
平衡，但看著張敬炎畢業後獨立接案，也能活得如魚得水，或許他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
沒記錯的話，是在謝樑回到台北的第三個星期，公司二月底還沒開始忙，所以他準時下了
班，去完健身房後回到家洗了澡，正想躺在沙發上打開YouTube看影片，手機螢幕卻突然
顯示張敬炎來電，嚇得他差點把手機摔在地毯上。
出社會工作後，張敬炎很少主動打電話給自己，謝樑不禁困惑，立刻接起電話。
「謝樑，能說電話嗎？」
對方的背景聽起來很吵，有來往行人與車輛呼嘯的聲響，但謝樑依舊聽得出，張敬炎的聲
音在顫抖。
「可以，怎麼了？」
「......我原本想打給文興但他沒接，姿蓉這禮拜出國，我連楊易溪都打了，他們都沒接，
我怕你在忙，可是我......。」
張敬炎越說越急促，喘息聲噴在麥克風上使得聽筒一陣噪音，謝樑不自覺也跟著緊張起來
，他感受到手機另一端的無助。
記憶中的張敬炎是個冷靜的人，他或許審美極端，解讀這個世界偶爾偏執，但對人，他很
少展露濃烈的情緒。面對以往總是清冷自持的好友，居然在電話中毫無保留的崩潰，謝樑
握著電話心裡不住著急，他沒見過這樣的張敬炎，他不知道好友會做什麼。
「沒關係，我真的沒在忙，你慢慢說。」
「我們剛剛吵了一架，他要跟我提......我現在不敢回去，回到房間我會整個人陷下去，一
直在想子安說過的話，我犯過的錯誤，不停去假設那些無法改變的事......。」
「你現在在哪？你一個人嗎？」
「捷運站外面，想出來冷靜一下......其實我上禮拜答應他暫時分開一陣子。」
謝樑能感受到張敬炎極力想讓自己鎮靜，但他知道，張敬炎這個人愛上了便難以克制，遑
論要在好友面前壓抑自己的情緒。
「是你提的，還是他？」
「子安提的，他覺得我們彼此都需要空間，但我不認為，我寧願他直接把我甩了，明明人
就在那我卻碰不到他......但我後來只能答應，不想再讓他厭惡了。」
其實能回的話很多，但謝樑緊握手機思考著，他也曾經走過這一段，他也瞭解張敬炎，在
這種時刻輕率的回答反而不明智，對方需要的應該是他的聆聽。
「後來呢？」
他用盡最溫和的語氣問道，張敬炎聽出了他的善意，於是滔滔不絕的講述他與男友之間的
癥結，他的掙扎與矛盾，他的不安與逞強。
但謝樑聽著心裡有些發悶，他聽得出這個叫周子安的男人根本沒有把張敬炎放在心上，但
張敬炎卻還深深愛著，愛到謝樑甚至不敢開口批評，他知道自己如果說了，難過的會是張
敬炎。
「我覺得我像在勒戒，現在只要子安在我就是快樂的，有勇氣的，但他一走我整個人都空
了，除了工作以外的時間都像在折磨，我常常好幾天都吃不下東西，睡覺也睡不好，只有
他來過夜的那天我活得像個人。」
話筒另一端的靜默了一下，謝樑隱約聽到點火的聲音。
「對不起，打給你一下子講了這麼多。」
「你不要這種時候跟我客氣，以後想打就打來。」
「真的？你說真的？」
真的二字敲進謝樑的心，那發顫且帶著不安的確認讓他愣了一下，曾幾何時張敬炎需要對
自己如此小心翼翼，謝樑不禁反省是否太少主動聯絡了。
「真的，我知道這種時候特別難熬，但你不能認為是自己的錯，這不是誰的錯，更不能覺
得自己在麻煩別人，我隨時都能聽你說。」
話筒那端靜了下來，過了不知道多久，張敬炎才開口。
「謝樑，還好有你。」
「客氣什麼，都認識多久了。」
兩個人後來也不急著掛電話，謝樑看他情緒穩定許多，便開始扯東扯西轉移好友的注意力
，張敬炎或許是察覺到了他的好意，也順著話題跟他聊，掛斷電話時謝樑樂觀地想他應該
有好一些了，這或許只是個過程。
過了很久以後謝樑回想起來，這只是張敬炎墜落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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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在今年二月寫的一篇文，當初原本打算寫個1-6章左右的短篇，但對於後半段的處
理和結局一直無法定案，就放到現在。
現在重新看這章似乎沒什麼BL點，而且當初面臨文風上的撞牆所以敘述也有點微妙，請見
諒。
想聊天可以來噗浪找我—
https://www.plurk.com/sk1416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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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10/14 20:09,
4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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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4 20:09, 1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