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孤島 16
16
清晨微光從窗邊灑落進來，本來就睡得不是很沉的梁學鈞漸漸轉醒，皺著眉心，喉間
發出沙啞的低吟。剛想揉眼睛，才意識到自己右手緊緊抓著什麼，抬起手一看，發現是昨
晚睡前放在旁邊的，趙律森沒帶走的其中一件衣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自己抓進掌心裡的
。
順勢鬆手讓整件衣服蓋在臉上，梁學鈞自嘲一笑，人都走了，拿著一件衣服懷念有什
麼意義。
不過既然一切都理清楚了，梁學鈞自然也不會什麼都不做，他撐著床面坐起身，臉上
的衣服跟著滑落到腿上，他低下頭，半晌之後將捏了一晚早皺得不成形的衣服捧起，輕輕
地用嘴唇碰了碰。
趙律森離開的第十天，早晨的餐桌前只有他一個人。
他們其實很少一起吃早餐，趙律森的睡眠時間比平常人多得多，除非必要不然幾乎不
會早起，梁學鈞有時候都好奇趙律森平常都在做些什麼，怎麼明明都睡得比他早，早上卻
還都醒不過來。
回首才發現自己過去對趙律森的關注實在少之又少，同居這麼久的日子卻對他平日裡
的作息一點也不了解。
如果之後有機會……
思及此梁學鈞握著筷子的手頓了一下，旋即失笑地搖搖頭，又沉沉嘆了口氣。人都還
沒找回來呢，現在就談之後有點太遙遠了。
用過早餐後梁學鈞沒有急著出門，他今天本來就沒打算進公司，已經託人打聽到趙律
森的消息了，梁學鈞打算晚一點過去找他好好談一次，好好向他道歉，告訴他電影不拍了
，該是他的通通都會原樣還給他。
還要告訴他是自己太蠢，理解得太慢、又明白得太晚，如果趙律森願意再聽他說，這
一次他一定會好好地、誠心地說一次，自己是真的愛上他了。
然後再問問他，願不願意跟自己回家。
想像都是美好而順利的，直到梁學鈞邊想著要把人接回來，邊動手整理有些雜亂的家
裡時，意外碰倒了趙律森沒有帶走的其中一個外出包，包包拉鍊沒拉，裡頭的雜物跟著落
了出來。
梁學鈞彎身去撿，撿到其中一樣東西時腦子裡有幾秒鐘的空白。
那是個藥袋，一個身心診所的藥袋，藥袋上除了標示了基本資料外，還寫了開立的藥
物作用與副作用。
梁學鈞將袋子裡的東西倒出來，一眼就認出那個粉紅色藥錠和他上次撿到的是一樣的
，那個時候趙律森沒告訴他是吃什麼用的藥。
透明泡殼裡有幾格已經空了，背後掀開的鋁箔刺著他的手指，他將目光轉回藥袋上，
一個字一個字地重新看過，看完了，腦子還是一片茫然。
焦慮、嗜睡、倦怠、口乾。
這幾個詞梁學鈞明明都認得，擺在趙律森的名字下面，他卻又一個都看不懂了。
趙律森為什麼要吃這個？吃多久了？所以不是因為做了什麼才睡這麼久，是因為吃了
藥才嗜睡？為什麼？
種種問題在腦海裡打著轉，梁學鈞卻一點頭續也沒有，與此同時他又發現藥袋上的診
所名字有一點熟悉，這回他反應很快地想起在哪聽過這個名字，便拎著藥袋和車鑰匙匆匆
出了門。
平日上午時段的病人不多，坐櫃台的兩位小姐本來正悠閒地聊著天，討論等等中午要
去吃什麼好，忽然一個高大俊朗的男人大步走了進來，其中一位小姐本以為對方要掛號，
人都先站起來了，孰料那人卻直接往一旁唯一的診間走去。
「等等先生！徐醫師正在看診，請不要擅自、欸！等等！」
梁學鈞不顧阻止逕自打開了診間的門，門裡的兩個人錯愕地回頭，其中一位手裡捏著
衛生紙，臉上還帶著錯綜的淚痕。
梁學鈞只看了一眼，便把視線轉向另一側的徐琮，三兩步走上前一把將手裡的藥袋拍
在桌上，「你和趙律森到底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吃這個？」
徐琮垂眸看了眼，很快又抬起頭來，先向哭到一半的病患說了聲不好意思，又對梁學
鈞說：「梁先生，如你所見，我現在不太方便，不如你先出去等我一下，等這邊結束了我
再請你進來。」
說著他又看向外面不斷探頭的女孩子，笑著輕搖了一下頭，繼續向梁學鈞道：「我想
你應該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吧？」
梁學鈞深深吸了口氣，又沉沉吐了出來，半晌過後他低聲說了句「抱歉」，便依言走
了出去，還反手將診間門帶上。
梁學鈞坐到外頭的椅子上，心裡亂得靜不下來，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情緒，讓他失了
一貫的從容與冷靜，進而做出如此無禮的事。
捏著藥袋的手還有些發顫，梁學鈞騰出另一手將口袋內的手機掏了出來，解了指紋鎖
點開和趙律森的聊天介面。趙律森離開以前他們本來就很少傳訊息，離開以後整個介面更
是只剩下梁學鈞每天傳送的一句道歉，而趙律森不但沒回，甚至連讀都沒讀。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螢幕上敲點出一行字，他反覆看了幾遍，又將之全部刪除。
不曉得過了多久，剛才櫃檯的一位小姐忽然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梁學鈞茫然抬頭，
對方被他的表情弄得一愣，隔了兩秒才支支吾吾道：「那、那個，徐醫師請你進去。」
梁學鈞收了手機站起身，向對方點頭道謝，「知道了，謝謝妳。」
再次進到診間時梁學鈞已經沒有原先那樣激動了，他在徐琮的指示下坐到椅子上，在
對方遞了盛滿熱茶的杯子過來時也沒推拒。
「我總算知道趙老師不讓我和你交換名片的原因了。」徐琮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悠悠
說道。「先講一點，你手上的藥袋雖然寫了很多，但其實那就是讓他助眠的，他長期以來
一直都有睡眠障礙，會固定來我這裡拿藥，不過你放心，他最近睡眠狀態好像改善了不少
，已經好一陣子沒有過來了，趙老師沒告訴你應該也是怕你擔心。」
「不是。」梁學鈞搭在腿上的手握了握拳。「不是這樣。」
趙律森當然不是怕他擔心才不說，是因為知道說了也沒有意義，說了梁學鈞也不會在
乎，所以才選擇緘默，選擇避而不談。
趙律森習慣把事藏在心裡，是因為他沒有可以訴說的對象，更是因為知道就算說了，
也沒有人可以幫他。
「他……」過了許久，梁學鈞有些艱難地開口：「他有沒有睡眠障礙以外的問題？會
不會……有那方面的傾向？」
「嗯？什麼傾向？」
梁學鈞的拳頭越攥越緊，指甲陷入掌心裡的鈍痛讓他能勉強保持清醒，「我對他做了
很不好的事，他現在離開了，我怕他……他會不會有傷害自己的傾向。」
「以我對趙老師的了解，他活得比很多人都認真，我相信他不會隨隨便便就做出什麼
傷害自己的事情。」徐琮抿了抿唇，倒沒有問梁學鈞對趙律森做了什麼。「不過很多事情
都有不確定性，稍晚我會以朋友的身份聯絡他，確認他的狀況。」
「聯絡上了能麻煩你通知我嗎？」
「他想見你嗎？」徐琮反問。「他想見你的話當然沒問題，但要是他不想見你，那很
抱歉。」
梁學鈞恍恍惚惚地離開徐琮的診所，坐上車繫好安全帶後，手轉動著車鑰匙，一時間
不曉得自己該何去何從。
依他原本的計劃，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到了趙律森現在的居住地，順利的話應該還能
進去和他談上幾句。剛從徐琮那裡弄清了一些事後，他有一種迫切地想見到趙律森的心情
，但徐琮的最後一句話也點醒了他。
趙律森不想見他。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回想自己之前做過的種種，趙律森不想見他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
梁學鈞趴在方向盤上，還沒想好下一步要怎麼走，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梁學
鈞將電話抽了出來，看了一眼後點開了擴音。
「怎麼了Roy，不是說了我今天不進公司嗎。」
「梁總，您和莫向青之前的一些照片被貼上爆料論壇，文章是公關部的人發現的，雖
然緊急撤下了，但也已經被轉傳開來了。」
莫向青正是之前跑來家裡向趙律森嗆聲的人，還跟著梁學鈞的那段時間在娛樂圈裡混
過，就是個沒什麼名氣的小演員，後來和梁學鈞分手以後也連帶在圈子裡銷聲匿跡，就是
不知道過了兩年多後突然竄出來，是缺錢了還是背後有什麼人要搞他。
「都是些什麼照片，發來我看看。」
Roy很快將照片都傳給梁學鈞，說赤裸煽情到限制級其實也沒有，但部分照片的確是
在床上拍的，凌亂的被單床單和赤裸的半身構出了一幅曖昧的畫面。
「這是結婚之前的事了。」梁學鈞把那些照片一張張刪了，淡淡地回了一句。
「但對方似乎有意塑造成您婚內出軌的樣子，公司樓下已經有些記者守著，比較熟的
幾家我請他們先回去了，剩下的趕不走。」
「有意嗎……其實也沒有錯啊。」梁學鈞狼狽地勾起唇角，想著剛結婚還玩很兇的那
半年，想著什麼都不知道的自己，在無意間到底給趙律森製造了多少傷害。
要是趙律森看到了這些照片，是不是還會難過？
梁學鈞趴回方向盤上，抬手揉亂頭髮，沉沉地幾次呼吸後，才回還在電話那端等著指
示的Roy：「先擋著，給我一點時間，我自己招開記者會。」
只是記者會還沒開，不出一個小時，明埕娛樂總經理梁學鈞的法定伴侶在自己的社群
網站發表了一篇長文，以「我是一個私生子」作為破題，寫自己不被外人而知的身世，從
小生長的環境、親眼目睹母親的死亡、又被趙立榮認領回去，從此作為一顆棋子，再沒能
依著自己的意志生活。婚姻也是，他本就是家族的附屬品，被推出去做交換利益的籌碼並
不奇怪。
他在最後寫了一句：我與梁先生簽過婚前協議，這並不是什麼婚內出軌，他本來就是
自由的。
一篇文章，直接把梁學鈞摘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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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森下篇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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