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天若有情 60
藍髮霸主來到裡殿。
因為藍髮霸主偶爾會在深夜到訪，殿前侍衛已經見怪不怪，叩頭行禮後便要為他開門，藍
髮霸主卻擺手制止了，只說道：「朕隨意走走，你們不要聲張。」
兩個殿前侍衛便安靜退在一邊。
藍髮霸主靜靜佇足在裡殿之外，望著那緊閉的大門，半晌終於還是轉身離去了。
＊
藍髮霸主回到寢殿，那美人還在床上等他。臉上已經重新著妝，身上一件輕紗遮掩得胴體
若隱若現，媚眼如絲，笑得勾魂。
藍髮霸主此時卻只感到厭煩，說道：「出去。」
那美人愣了一下，連忙從床上爬了下來，跪在地上顫聲說道：「奴婢惹陛下生氣了，奴婢
該死！」
藍髮霸主本來想轟她出去，想起白髮青年，手舉起來又放下了，不耐煩地重覆道：「出去
。」
那美人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只嚇得連連在地上磕頭。
藍髮霸主眉頭微微一皺，轉身走了出去。
＊
藍髮霸主本來想去別的美人那裡睡上一覺，但只要想起那些美人慌忙張羅、殷勤獻媚的樣
子，便又意興全消。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來到了裡殿。
裡殿侍衛見他二度來訪，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藍髮霸主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裡殿的大門，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
不過半晌，大門卻從裡面打開了，胡夏走出來，叩頭說道：「大師問陛下是不是要進去？
」
藍髮霸主呆了呆，連忙問道：「他醒了嗎？」
胡夏答道：「回陛下的話，大師只是打坐，並未安歇。」
藍髮霸主微微皺起眉頭，吩咐道：「你去叫他早點睡覺。朕回去了。」
藍髮霸主轉頭走了幾步，又側頭說道：「對了，跟他說朕只是睡不著到處走走，沒什麼事
，叫他不用掛心，好好睡覺。」
＊
藍髮霸主在清冷的月色下緩緩步行，他心裡有事，並不特別留意腳步，隨性而走，卻赫然
見到一道飄逸修長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前方的梅樹下。
那寧靜平和的神情，潔淨出塵的氣質，彷彿無意中降落人間的仙子，轉眼間便要飄然而去
，再不留一點痕跡。
剎那間，藍髮霸主竟感到一絲恐慌，他向白髮青年走去，一伸手便緊拉住白髮青年的手，
一邊說道：「你怎麼出來了？朕不是讓你好好睡覺嗎？那些奴才都死絕了，竟然讓你一個
人挨霜受凍！」一邊已將身上的外袍脫了下來。
白髮青年見他緊張，忍不住微微一笑，說道：「好友也太小看我了。我常年居住在高山上
，這點風雪又算得了什麼？」
藍髮霸主輕斥道：「此一時彼一時，你現在是什麼樣的身體？受了風寒怎麼得了？」
藍髮霸主已將外袍披覆在白髮青年肩上，拉著他的手，說道：「朕帶你回裡殿去，風大又
冷，不要在外面受凍。」
白髮青年見他關心溢於言表，心中也覺溫暖，說道：「好友深夜來訪，難道沒有事要對我
說嗎？」
藍髮霸主心中一跳，卻說道：「朕不是說了沒事嗎？」
白髮青年凝目望著藍髮霸主，半晌淡淡說道：「總覺得好友似乎有事掛心，是我多慮了嗎
？」
這明明是個好機會，無奈話至舌尖，藍髮霸主就是說不出來。
白髮青年見他欲言又止，便說道：「或許我現在沒有多少力量能夠幫助好友，但為好友分
擔一些總還是可以的。」
藍髮霸主聽他關心自己，心中更覺歉疚，只說道：「你看朕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需要你
分擔嗎？」
白髮青年說道：「泰族一行，讓我也有機會遊歷燄國不少地方。我見地方靖寧、盜匪絕跡
，百姓夜不閉戶、安居樂業，好友又一路嚴令官府，不得藉御用為由，妄加於百姓之身，
如此恩威並用，不愁國境不寧。而燄國國庫殷實，兵力充足，也沒有擔心外侮的必要，就
是皇宮內苑，嗯，就我看來，妃嬪美人也不見爭寵鬥狠之態。好友內治武功都盛極一時，
就是古來明君也不過如此。」
藍髮霸主不由一笑，說道：「朕在你心中，可由暴君變成明君啦！」
白髮青年說道：「好友原本睿智，只要不妄造殺戮，便是明君。」
藍髮霸主心滿意足地說道：「朕聽你這些話，可比看奏章裡那堆歌功頌德還受用百倍。」
白髮青年淡淡一笑，又道：「既然如此，那麼好友掛心的對象，或許便只剩下我了。」
藍髮霸主心頭一震，勉強一笑，說道：「你那個泰族好友說過的話，你都忘記了？他卜定
你三個月內必死無疑，朕怎能不小心戒慎？」
白髮青年說道：「好友已在裡殿多加侍衛，茶水也都遣人先行嚐試，就是有人欲加害於我
，也難以下手，再說好友近在身側，天底下又有誰是好友的對手？」
藍髮霸主聽得不禁一笑，說道：「朕看天底下也沒幾個人能像你這樣，生死都不放在心上
的。你就不擔心底下人一個疏忽，或者與外人串連一氣，害了你？」
白髮青年說道：「命中若是如此註定，無論如何閃避，都是徒勞。倒不如隨心隨喜，來得
自在。」
藍髮霸主搖了搖頭，說道：「什麼命中註定？我們從泰族回來已有一個月，現下只餘兩個
月的時間，朕就寸步不離地陪著你，看看有誰敢動你！」
白髮青年笑了笑，說道：「既然如此，那麼好友究竟為了什麼在煩惱呢？」
藍髮霸主心中一動，試探著說道：「其實朕是想帶你離開燄宮。朕記得那泰族大祭司說過
，若要消災解厄，便要離開燄宮。」
白髮青年說道：「好友，友康說要離開燄宮，其實指的是離開好友你。依命盤而言，好友
便是我命中註定的災星。」
藍髮霸主一怒，說道：「簡直胡說八道，朕愛你都來不及，怎會是你的災星？」
白髮青年只淡淡一笑。
藍髮霸主想起他們相識至今，若不是因為自己不斷強逼之故，白髮青年也不致於血氣盡散
，成為如今的模樣。他心裡一陣憐惜一陣歉疚，溫聲說道：「朕過去是害了你，但朕以後
會盡力彌補，不論要付出什麼代價，朕都要使你回復原狀。」
白髮青年說道：「我相信好友。但請不要強求，我的功體已在慢慢回復，不出十年便能回
到原先的模樣。好友不必因此而付出任何代價，只要順其自然就好。」
藍髮霸主心裡一陣感動，幾乎忍不住要將白髮青年擁入懷中。但他擔心自己不能克制，又
做出過份的舉動，便拉了白髮青年的手，說道：「天氣太冷了，朕送你回裡殿好好安歇。
」
白髮青年點了點頭，藍髮霸主便牽著他的手，慢慢朝裡殿走去。
白髮青年的手有些微冷涼，藍髮霸主便用自己的手掌包覆，那包覆的力道難以掙脫，卻並
不使人感到疼痛，同時陣陣溫暖從掌心傳來，彷彿在霸道宣示佔有的同時，卻又小心翼翼
的疼寵憐愛。
白髮青年其實並不習慣這樣的親膩，尤其不習慣像這樣被保護，被小心的呵護照顧。他覺
得好友之間，相隔天涯而能互相惦記，也就足夠。
然而他也並不覺得討厭。身旁之人雖然霸道強勢，卻也不曾真的違背過他的意願，反而因
為他而改變了許多。
白髮青年心想，這或許便是所謂的愛。因為愛上了一個人，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受到
對方的影響，因而增添了顧慮，變得小心翼翼。
然而，這不也代表逐漸失去自己了嗎？
白髮青年停下腳步。
藍髮霸主側頭看他，問道：「怎麼了？」
白髮青年猶豫了一會，終於問道：「好友，如果我一直都無法愛你，你是否能夠放棄愛我
？」
藍髮霸主靜了靜，忽爾一笑，說道：「你以為朕對你的心，就如同稚童見著新奇的玩具一
般嗎？」
白髮青年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求不得是苦，執著更苦。我只是不忍心見
好友在苦海沈淪。」
藍髮霸主說道：「只要你願意留在朕身邊，讓朕能夠每天看見你，和你說話談天，朕就覺
得高興。再說，你也答應朕要試著來愛朕了啊。」
白髮青年微微凝起眉頭，想了想說道：「我真是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好。現在我已在你身邊
，每天和你說話談天了。」
「但你不會總想著朕，一日不見便坐立難安，你也不會想與朕親近，見到朕也不會特別欣
喜──而且，如果你能自由選擇，或許你便要離開燄宮，離開朕──是嗎？」藍髮霸主問
道。
白髮青年無話可說。即使他在燄宮受到極好的照顧，他對這裡也並沒有留戀。他的天地總
是開闊，心靈總是自由，無拘無束隨性而走，這才是他所熟悉而習慣的生活。
藍髮霸主見他不答，也只能苦笑，說道：「朕不是說了不逼你嗎？你也別逼自己了。」說
著便牽著他的手，朝裡殿走去。
眼看裡殿已在前方，白髮青年忍不住問道：「好友你、你總是想著我？一日不見便坐立難
安？見到我便特別欣喜嗎？」
藍髮霸主回頭看他，彷彿捨不得眨眼似的，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白髮青年被他炙熱的目
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禁不住略略別開視線，低喚了聲：「好友……」
藍髮霸主低頭吻去了他還來不及出口的話。那吻就如同那手掌包覆的力道一般，無法掙脫
卻又細膩婉轉，強勢霸道卻又無限輕憐蜜愛。
好一會，藍髮霸主抬起頭來，輕撫著白髮青年微有紅腫的雙唇，沙啞著聲音問道：「你毫
不反抗，難道以為只要把身體給了朕，朕便能滿足了嗎？」
白髮青年說道：「我不知道除了身體，我還能給你什麼。」
藍髮霸主嘆了口氣說道：「朕每日每夜都想著你，想擁你在懷中、想抱你入睡，但朕想要
的，不是一個軀殼，而是你的心。朕希望，當朕抱著你的時候，你是開心的，愉悅的，歡
喜和朕在一起的。朕不是要你的補償或犧牲，你明白嗎？」
白髮青年怔了會，輕輕嘆道：「好友，你求的是無形之物。我沒有辦法保證能給你。」
藍髮霸主說道：「朕知道。朕現在只要能經常看著你就好了。」
已到裡殿門口，殿前侍衛見兩人相偕前來，連忙替他們開了門，裡殿侍者也跪成了一排，
藍髮霸主明知自己該放手了，卻仍舊感到依依不捨，停了好一會，才說道：「你去歇著吧
。朕回去了。」
白髮青年點點頭，目送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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