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鳳舞西樓 5~6
4
「說吧，你的傷是怎麼回事？」進了房，侍女奉上香茶後隨即被東宮承龍遣退，他扣
上銅閂，換下適才的溫和表情，一臉嚴肅望向南宮齊鳳。
南宮齊鳳也不隱瞞，便將初試時的情景說了。
「所以，是賈崇英下的手？」
「是，不過指使他的人應當是八皇兄。」
「八皇兄……你是說西宮靖鴻？」東宮承龍皺了皺眉。「鑑鱗首日，他曾派人到我這
兒示好，不過我沒信他，只送了些回禮，暫時還沒有來往。」
西宮靖鴻在眾皇子中即以耍手段出名，照南宮齊鳳的敘述聽來，如此懷疑的確合理；
賈貴人家世普通又不得寵，賈家唯一參與今次鑑鱗的七皇子賈崇英，也不過才能中等，就
算不依附西宮家，遲早也會淪為其他勢力的棋子。
而西宮靖鴻不願髒了自己的手，便令賈崇英行明目張膽地行刺南宮齊鳳，足見其有把
握，此事就算被追究，也決查不到西宮家。
雖說東黎王座傳賢非傳子，然而擁有皇室身份的雛翼仍舊佔了極大的便宜，除了雛翼
本身的家族勢力外，皇族和名門世家的血脈歷經幾代聯姻，其子嗣在群臣和百姓眼中早已
是全國菁英、優越人才的集合。
若非當朝的庶民或世家中出現極為出色、足以服眾的雛翼，群臣評定鑑鱗大典時往往
會以皇家優先，此乃宮中心照不宣之事，譬如當今景王，東宮景於鑑鱗時期表現與右相之
子不相上下，最後得以登基，便是因著東宮家二皇子的身份。
賈崇英也好、南宮齊鳳也好，皆為具有皇室身分的雛翼，前者年方十七、正是身為雛
翼最受期待的年紀；而後者年紀雖幼、卻是呼聲頗高的南宮皇后之子，西宮靖鴻此舉無論
被揭發與否，都至少能暫時除去一個威脅，足見其算計之深。
除了使計陷害，先向倍受寵愛的東貴妃之子東宮承龍示好，只怕也是放鬆其餘皇子戒
備的手段之一。
凡是曾出過皇帝的慕容氏、劉氏、趙氏，與皇門四氏──「東西南北」四宮，家族間
幾乎都免不了長久競爭下的不睦。即使是外姓者登基，也只有皇帝一人改姓東宮，其宗族
乃是以舊姓加入皇室，因此在幾經聯姻下，各族姓間雖然血緣幾乎密不可分，對立卻並未
減輕。
東宮承龍閉目沉思了半晌。
不能不防。對方既然已敢動到南宮家頭上，那麼有朝一日若他東宮家出了意外，也不
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何況所有雛翼中，就屬十二歲的自己和南宮齊鳳最為年幼，西宮靖鴻
若要趁對手勢力尚未成熟時，先下手為強，那麼只怕最近也會對自己出招。
敵暗我明，在宮中與雛翼間的派系尚未掌握之前，更不能大意。
「那麼，你有什麼打算？不揭發他麼？」東宮承龍問道。
「不，我有我的做法。」南宮齊鳳的面貌秀麗，目光卻深沉得令人猜不透：「眼下揭
發此事，不但抓不著主謀，反倒會先扳倒一名日後好用的擋箭牌，此乃下下之策。」
和我想的一樣。
東宮承龍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直視南宮齊鳳幽深的黑眸：「皇弟有什麼妙策，能告訴
我嗎？」
「承龍，不是我不信你，但……請原諒我的難處。」他們兒時感情確實不壞，因此他
也願意具實以告，讓東宮承龍有個警愓。
然而，再說下去就事關自身的對策與安危了，人心難測，何況分開的數年間，誰能擔
保彼此真誠依舊？他不願冒險。
「好，我不迫你。」不是「皇兄」，而是「承龍」，此二字聽來令人心情甚好。
「這麼久沒見了，冒然問你亦是我無理，待你信我之時再說也不遲。」東宮承龍啜了
口茶，發現茶已經涼了。
「齊鳳，你今日有安排課讀麼？」
「沒有，我同母后商量過，想聘新的夫子學習為政之道，家裡還在找人。」
為令雛翼更加掌握自身才能，鑑鱗大典開始後，叢雲、流雲二閣原本固定的課讀時間
便隨之取消，轉由各家自行安排族內雛翼的技藝與課業，亦可自行尋找合適的夫子。
「那……說了這麼久，茶都涼了。咱們出去走走如何？」左右無事，課讀也不必急於
一時，東宮承龍提議。
南宮齊鳳也正覺氣氛嚴肅得悶人，欣然道：「好久沒上御花園去了，不知當年我們比
身高的矮樹還在不在……」
「那便去看看吧！」
語畢起身，兩人相繼出了房門。
＊
春光明媚，御花園內的春景也是極為迷人的。
何況相偕走來的兩位少年，一個眉彎若柳、一個星眸帶輝，兩人談笑風生、愜意瀟灑
，踩上春風帶下的花瓣，一路引來不少灑掃宮女的眼光。
「聽說了麼！他們便是此次鑑鱗最年少的兩位雛翼……」
「我知道的……是十三和十四皇子嘛！兩人皆以三勝通過初試，不愧是東宮和南宮家
。」
「不過見他們如此年輕，接下來可要有苦頭吃了……最年長的雛翼已經二十多歲，年
紀整整差了一倍呀！」
「鑑鱗期間至少還有數年，這回便好好期待皇室的表現吧，否則左丞相的勢力可要坐
大了……據說其子吳冠玉少年有成，年方十五，初試時也是三勝呢。」
在聽不見下人們熱烈議論的遠處，東宮承龍和南宮齊鳳正走過小橋，停在一棵枝葉茂
密的樹下，相視而笑。
「想不到它還好好生著呢。」
「是呀，你瞧，五歲時胡亂刻下的記號，只剩這一點點痕跡了。」撫上粗糙的樹皮，
東宮承龍歎道。
「那時是誰比較高些，我也已經記不得了……」
「不過現在看來，我是比你要高些。」東宮承龍得意地笑著，看向比他略低半個拳頭
的南宮齊鳳。
「皇兄莫高興得過早，我才十二歲，還有得長呢！」
「別忘了我也才十二歲，咱們生日可是同一天……」
微風又輕輕吹起，兩人笑鬧的語聲全被風帶去。
「齊鳳……」
東宮承龍停頓了一會兒，看著南宮齊鳳的眼睛：「我是認真的，聽我說，咱們合作好
不好？」
5
「合作？皇兄的意思是？」
「我希望咱們倆能暫時聯手，在你傷好之前，我替你擋下所有武試，而你替我暗中注
意西宮家的行動。」
鑑鱗的比試項目雖為抽籤決定，但是雛翼間得以互換對手與場次，此項規定是為磨練
雛翼的談判技巧，增進運籌帷幄與謀略機智的才能。若在養傷期間能避開所有武術比試，
對南宮齊鳳無疑極為有利。
住在流雲閣的西宮靖鴻若有什麼手段，遠在叢雲閣的東宮承龍難以得知，自然防範不
及；但若由同在流雲閣的南宮齊鳳暗中監視，便又另當別論了。
南宮齊鳳已受傷，西宮靖鴻對他的戒心自會減少，若能趁此期間探知對方下一步棋，
便有機會將計就計、反將一軍，此舉無疑是雙贏的。
「你以為，在我之後，西宮家會向你下手？」
「不無可能。你我同為最年幼的雛翼，且在鑑鱗大典上已有名氣、又尚無自成一系的
勢力，西宮靖鴻若想除去後患，自然會趁我們成氣候前儘早出手。」
「有道理，東黎一向看重血脈傳承，最忌皇室相殘，因此他要不了我們的命……但若
想設計我倆雛翼身份被除名，倒是辦得到的。」南宮齊鳳沉吟。
他原本便有自成派系之意，而眾雛翼間，目前尚稱合適的也只東宮承龍一人，如今由
對方先提出合作，自是個大好機會。
然而數年來母后耳提面命之下，他已漸漸變得不敢輕易相信別人。
東宮承龍為何肯這麼做？真是為了防患未然？
然而仔細想想，兩人的現狀確實利益一致，即便東宮承龍另有圖謀，他也未必反擊不
了。
「我想清楚了，」南宮齊鳳展開眉，他伸出左手成拳，對著東宮承龍：「那麼，願彼
此合作愉快。」
「算你聰明。」東宮承龍雖然對他評估了那麼久有些不以為然，但心想南宮齊鳳自小
防心就比較重，便也釋然一笑、握拳與之互擊。
「那若合作期間碰上你對我的武試呢？」
「真有那日，便延到你傷瘉後，我倆再公平交手罷。」
兩人隨口又聊了些近況，和叢、流二閣的課讀進度，便散步回到叢雲閣。
「對了，我都忘了問，你的傷怎樣了？」
「小事，約莫一個月便可痊癒，這期間有勞皇兄了。」
「都傷到要養一個月了，還說是小事？快讓我看看！」東宮承龍面有憂色，說著便掀
起他的衣袖。
南宮齊鳳不意瞥見長廊上有人靠近，卻來不及避開東宮承龍的動作，眼看包紮過的傷
處即將露出，忙對前方高喊了聲：「站住，來者何人！」
「二、二位殿下……用膳時辰已至，請問要在何處設桌？」微顫的女聲輕輕回話，一
名侍女定在長廊邊，語氣遊移不定。
二名皇子立刻停止拉扯，東宮承龍回過首，冷起臉責問：「放肆！沒見我倆正在說話
麼，叢雲閣裡誰教妳規矩的？」
「請……請殿下息怒！奴婢乃是無心插嘴……」這名新進的侍女似乎有些嚇壞了。
「皇兄，別為難這位美人了。」南宮齊鳳看著侍女若有所思，接著緩緩拉回衣袖，假
意調笑：「要不，招她進來一同陪我們用膳？」
既然原本他便是打著看美人的名號前來叢雲閣，那麼在人前做做風流相也是合情合理
。
東宮承龍愣了一會兒，慢慢彎起唇角：「皇弟真是好主意……」
他步步走近，摸上侍女的臉，笑得邪氣又輕佻：「本殿倒沒見過妳，何時進來的，伺
候過哪個主子了嗎？」
叢雲閣與流雲閣合稱為「太書院」，隸屬於國子監。雖說專司國內優秀學子的課讀與
教養，可畢竟裡頭住的全是年輕氣盛的少年，除了已成家的學子可攜眷同住，未婚學子與
眾多女侍之間私通的情形亦不少見，歷代更有過不少太書院侍女嫁予貴族成為姬妾的先例
。
「奴婢……不敢……」侍女慌得低下頭，心中驚懼，不確定二位皇子是真看上了她，
還是打算換著法子罰她。
「這回便罷了。」東宮承龍放開手，冷冷地道：「傳膳北一房，本殿與十四弟一同進
膳。」
看著侍女行過禮便急急退下，南宮齊鳳故做無事地調侃：「還是皇兄憐香惜玉。」
「這樣便算憐香惜玉了？那是你未見著，我房裡有的是更好的美人。」
兩人哈哈大笑，隨即不動聲色回到北一房。
「失禮了，我是真沒注意後頭有人。」東宮承龍為自己的大意道歉。
「我知道，皇兄自然不是有意的。」
「不只這樣……那名下人我是真沒見過，一般叢雲閣的奴僕未經叫喚，不可能如此無
禮地靠近各房，其中只怕有古怪。」
「莫非我們被跟蹤了？」
「眼下仍無法斷言。只不過鑑鱗才剛開始，咱們身邊便都出了怪事，戒備是該再加強
了。」
「皇兄所言極是。」
「……那麼，你的手，能讓我看看了嗎？」
「小傷罷了，不必－－」話沒說完，南宮齊鳳便發現由手臂暈染開的血漬，範圍竟已
蓋過早辰沾上用來掩人耳目的赤色墨跡。
「不好，我忘了換藥時辰！」傷處輕微的刺痛己忍了半日，竟忍成習慣，連換藥都忘
了。
早辰上過的藥時效已過，此時漸漸凝不住血，又開始向外滲出，所幸穿了同為暗紅色
的外衫，若非近看尚不甚明顯。
「你的傷藥可有帶著？」
「有是有，」
「那便在我這清洗換藥吧。」
不等南宮齊鳳回答，東宮承龍已朝門外喚道：「來人，用膳且緩一緩，先替本殿準備
沐浴！」
外頭下人應了聲，立刻有人傳令出去。
「這怎麼成，會被發現的……」
「噓……且莫做聲。」東宮成龍附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
不一會兒，敲門聲響起。
「進來。」
伺候皇子的宮人們推開門，攜了浴桶、香料和皂莢進入內室，卻見床帳已然放下，而
……吩咐要沐浴的十三皇子，似乎人正在床上。
「……殿下？」東宮承龍的貼身侍女秋雲疑惑地詢問。
「………」
秋雲一側頭，聽見床帳裡的嬉笑聲。
「……那麼，美人我就先享用了，還望皇弟願賭服輸……」
「嘖，皇兄請吧，齊鳳認了便是。」
絲帳微微掀出一個小口，只見東宮承龍摟著一具半裸的嬌軀半臥在內。
那人烏黑的髮絲如緞子般柔順地輕貼在左肩旁，錦被為袖、半掛右肩，中間正好露出
光滑細緻的裸背，雙手則婀娜地環住東宮承龍的頸子，埋在他胸前的臉蛋則害羞地不敢抬
頭。
「東西擱到屏風後便下去吧！今日用不著伺候了。」東宮承龍朝著帳外微笑，俊眼一
勾，勾得秋雲心口一跳、雙頰飛紅。
「奴……奴婢告退！」再笨的人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一干下人速速退出後，秋雲將房門緊緊關上，兀自止不住臉上的紅暈擴散。
她原是服侍東貴妃的小婢，在後宮裡早已聽說了不少男女之事，兩年前被東貴妃指為
十三殿下的貼身侍女、便搬入叢雲閣伺候。
想想如今主子也十二歲了，皇室男子在這年紀，的確己漸漸開始經歷房中之事。
雖說此事在太書院裡已不算新鮮，畢竟過去並不乏將婢妾、侍女帶回房裡的雛翼，只
想不到，那位一臉秀麗溫文的十四皇子，竟也同主子看上同個美人，還打起這般大膽的賭
……
「天哪，這得同娘娘報告才行……」秋雲轉身正欲前往後宮，卻又燃起另一個念頭，
止住了腳步。
「那麼，不知殿下對我……」
北一房內，曖昧的耳語聲不止。
東宮承龍懷中半裸的「美人」抬起頭，望了望被關上的房門，便緩緩離開他身上，坐
到床邊用左手順了順一頭散下的烏髮。
「皇兄好個『美人計』呀。」床邊美人漾著勾人的輕笑，卻不是南宮齊鳳是誰？
「皇弟過獎了。」東宮承龍懶懶地側臥到床榻上，目光輕睨南宮齊鳳身上半披著錦被
的部位，優美的頸線和鎖骨並成完美的形狀，忽然感覺喉頭一緊。
他有些尷尬地轉過頭。
「咳，屏風後便是浴桶，你先去沐浴、以便換藥吧。」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美人計沒錯。南宮齊鳳確實……堪稱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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