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一色湖、貳
阿甯的哭聲引來越齊明關切,後者被臭味嗆得往外退一大步喊道:「什麼這樣
臭?」
原崇豫還穿著寢衣就得替阿甯收拾善後,因此臉色相當難看,他跟師弟說:
「你快帶他去擦好屁股穿好衣服。」
越齊明掩鼻問:「好啊,不過師兄你怎麼不帶他去?這裡就丟張符清理一下。」
原崇豫憋氣,盯著慢慢躲到師弟身後的阿甯咬牙道:「我怕我一不小心打死他,
快……走……」
早上短暫的鬧劇結束,原崇豫扔了顆養元丹給阿甯吃就將人交給師弟看顧,自
己跑回天水門搬書回來。越齊明到書房找到師兄說:「阿甯他玩累在我那兒睡著了,
師兄你氣消了?他今天一直不停問我你去哪兒了,看著怪可憐的。」
原崇豫手執一卷書靠在椅榻一側閱覽,敷衍應了聲。越齊明看師兄好像還沒有
消氣,同情阿甯又傻又惹到有點潔癖的師兄,於是走進書房裡聊說:「這事也不能
怪阿甯,他以前也許是已經辟穀的修士,忽然吃了一堆東西也難怪鬧肚子,而且又
不熟悉這兒的環境,一急之下就……」
原崇豫抬頭打斷師弟的話說:「你別講了,我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治
好他。」
越齊明有點感動,一臉欣慰說:「師兄你能這麼想就好了,以德報怨嘛。再說
他是無心之過,小孩子嘛。」
「不,我治好他是為了讓他知道自己曾經在別人寢房裡拉屎,讓他曉得之後羞
憤欲死。」
越齊明嘴角抽了抽,勸說:「師兄你何必跟小孩兒計較。」
「跟你一樣高的小孩兒?」
「呃。」
「你他爹啊?」
越齊明撇嘴嘀咕:「何必罵人。」他看聊不下去就摸摸鼻子跑去練功了。
阿甯睡過午覺就來找原崇豫,但人並不在寢室,他站在主院裡又要哭起來,有
人在身後拍他肩膀說:「我在這兒。幹什麼?」
阿甯轉身看見原崇豫立刻轉為笑顏,開心得抱住人喊:「找到你啦,找到你啦。」
原崇豫矮人一截,臉被迫埋在阿甯胸懷裡,嗅到了淡淡的冷香也不覺討厭,但
還是掙扎了下要人放手。他看阿甯只要見到自己就一臉開心的模樣,心情也微妙好
了起來。
阿甯拉著原崇豫的手說:「崇豫不要氣我了。」
原崇豫神色淡然的挪開眼回應:「嗯,沒氣你了。不過我在看書,你別吵。想
玩就自己去玩,別跑遠了。」
「我不吵,我陪你。」阿甯跟進書房裡,原崇豫挑了一本圖畫多的讓他翻閱,
叮囑他別撕紙或亂塗,他看附近矮桌有盤棋子,拿著書去棋桌那兒玩。
原崇豫看阿甯能自己安靜待著就沒再多管,逕自看起從前醫修前輩所著的書,
抄下要煉的藥譜。夕陽西斜,阿甯終於出聲喊人:「崇豫,我餓。」
「吃了養元丹可以七、八天都不必飲食,你是嘴饞吧。」原崇豫擱下紙筆走向
阿甯,看了眼棋盤說:「你會玩棋麼?」
「會啊。」
「不會吃飯卻會玩棋?」
阿甯歪頭像是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他看原崇豫掃過棋盤就失笑道:「你這樣
排可不是照規矩來的,下次給你一本棋譜吧。」
阿甯拿了一個紅褐色紙卷說:「我是照這個排的啊。」
原崇豫接過紙卷看了眼,暗訝這不是天水門內傳的古老陣法麼?雖然不是什麼
了不起的陣法,但畫這種符陣的符文是千年前的東西,師父說過如今已少有人識得,
而他是天生就擅長研究這類的符陣之術,沒想到阿甯這人傻了卻也識得?
「你……」原崇豫心情複雜,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修士都這麼厲害,那他自以
為的天賦或許不值一提吧。他見阿甯像小動物一樣歪頭睇來,心頭莫名一軟,輕嘆:
「罷了,廚房櫃子裡還儲備幾樣點心,我帶你去吃。」
桌上擺了幾樣點心,餡是用酒釀的果子和松子、栗子做的,有的外皮鹹香,有
的酥甜,用自個兒雕製的模子壓出不同花樣來,平常都放在廚房的點心櫃裡,櫃子
門上的細格子眼上是一格一格色彩斑斕的琉璃,明明是廚房卻也有許多講究細緻的
地方。
阿甯拿起筷子挾了一塊甜點品嘗,糖煮過的栗子泥在口中化開,他仰首閉眼享
受道:「崇豫真厲害,做什麼都好吃。」他睜大眼湊上前問:「都是你做的?」
原崇豫單手撐頰望著他回話:「因為太閒了。」
「好好吃喔。」
「阿甯。」
「啊?」
「你會用筷子?」原崇豫眉一挑,提出疑問,阿甯一副被逮著的懵傻表情掉了
筷子。
越齊明練完功回耦梅居的中午就看到師兄在晾衣服,而阿甯怯怯跟隨其後的樣
子。阿甯一見他回來就急忙跑來,壓著嗓子央求:「阿齊,崇豫生氣了。你幫我說,
幫我說啦。」
他聽出阿甯是求他去跟師兄說情,就問:「你做了什麼事惹他生氣?」
阿甯閉嘴鼓著一邊腮頰裝傻,越齊明已經當他是孩子看待,走去問師兄道:
「掌門師兄,他又做了何事惹你不高興啦?你就網開一面別跟孩子計較吧。」
原崇豫剛晾完最後一件衣服,冷淡道:「沒氣啊,只是不喜歡有人對我撒謊罷
了。」他瞥了眼師弟身後的人平聲說:「明明就會拿筷子卻假裝不會,我看也不傻
嘛。」
越齊明咦了聲,回頭誇阿甯說:「原來你會拿筷子啊?很好啊。」
「你真把他當兒子一樣慣著做什麼?」原崇豫蹙眉哼笑。
越齊明說:「師兄你老這樣凶他嚇他,難怪他會怕。小孩兒就是要耐心愛心教
養的。」
「跟你一樣高大如熊的小孩兒?」
阿甯歪頭看自己雙手沒長毛,小聲疑惑道:「我不像熊啊?」
越齊明跟著師兄走回屋裡,阿甯也跟上來,他繼續勸說:「阿甯他啊,只是想
跟你撒嬌才裝傻啦,是吧阿甯?」
阿甯點頭附和:「嗯,撒嬌。」
原崇豫質疑:「裝傻裝成這樣叫撒嬌?在我寢房拉屎叫撒嬌?改天我也讓阿甯
去你房裡狠狠撒幾把嬌,讓你體會一下啊。」
越齊明被嗆得也有點惱了,說:「話不是這樣說的師兄,撒嬌是打從心底喜歡
依賴才做的,阿甯又不黏我。」
彷彿是為了應證越齊明的話,阿甯撲過去抱住原崇豫,原崇豫往前踉蹌幾步,
無奈掙脫道:「好啦、好啦,怕了你們了。我本來就沒多氣,只是你啊……」原崇
豫回頭拿食指戳阿甯的胸口念叨:「以後不許再騙我!」
阿甯嘻嘻笑答應:「好,不騙崇豫。」
原崇豫滿意了,臉上仍沒什麼表情問他說:「吃糖糕麼?」
「吃!」
越齊明看那兩人手拉手走了,他撓了撓腦袋搖頭失笑:「師兄也像個孩子嘛。」
都要人哄的,那兩人在他看來半斤八兩。
原崇豫後來又拿古符文去試阿甯,憑阿甯現有的能力只要能懂就不難表達。這
些古符文本就是為了與天地之靈感應交流而創,既純粹又直接,也能組織成繁複的
意思與效用。阿甯看到圖文皆能指出符陣的意思,這令原崇豫有些打擊,難道解讀
這些東西並非難事?可是他師弟就完全一竅不通才去修煉體術的。
「可能阿齊是笨蛋吧。」原崇豫胡思亂想時喃喃自語,阿甯聽了輕扯他袖子指
著自己問:「我聰明麼?」
原崇豫淡然睨他一眼,輕聲敷衍:「聰明。」
阿甯開心不已,撲抱原崇豫還往其頰上嘬了一口,原崇豫猛然一驚推開他罵道:
「做什麼你?」
阿甯摔回書房地毯上,無辜瞅著人說:「親你啊。開心嘛。」
「不許你親我的臉。」原崇豫拿袖子猛擦臉頰,臉漲得通紅低罵:「我不喜歡
臉上有口水。」
阿甯委屈得很,小聲說:「我每天都有好好漱口洗牙,你盯著我洗的,我才不
髒。」
「總之不許你這樣。」
「那你親我。」阿甯指自己臉討寵。
原崇豫心想師弟說得沒錯,這傢伙傻了,性情跟孩童無異,有時根本不能講理,
他拂袖要走屋書房,阿甯追上來拉他袖子硬湊上臉說:「親我嘛,親我嘛。」
原崇豫瞇起眼冷冷睇他,他被看得頭皮有些麻。原崇豫說:「你再吵,我把藥
園裡捉到的青蟲全都炒了餵你吃。」
「赫唔!」阿甯摀嘴噤聲,不敢再胡鬧。
沒落的天水門雖說僅剩二人,而且還不住在從前的殿堂樓閣,但原崇豫還是在
耦梅居立了不少規矩,自然也將這些規矩教給阿甯知道。比如湖畔的耕地由誰負責
什麼事,還有屋裡哪一處壞了是由誰來修繕,打掃則是因為佈了陣法不怎麼髒,只
須管好自己的地盤即可。
原崇豫後來又重新帶阿甯認識耦梅居,兩人行在走廊間時,他指著牆上鑲嵌的
礦石說:「這類瑩石是白日吸收了光華,夜裡能發光,取代火燭照明的,夜裡不打
燈也能在屋裡走動。那裡通往廁所,從這兒過去是浴室,等天暖了再給你洗澡吧。」
他帶阿甯去了耦梅居後頭的倉庫,打開七重機關鎖後見到裡頭有各種收藏物品
的櫃子和容器,他說:「這兒佈了一個陣,能保死物在此十年如一日般難以損壞腐
朽,所以叫十年如一日庫,是仿以前天水門的庫房。每年採收的各種收獲都屯在這
裡,不過此陣只對死物有效,活人不受影響。」講到這裡他開了玩笑說:「當然,
死屍要是放這裡也不會腐朽的,至少十年裡會像過了一天一樣。」
阿甯問:「那要是把好吃的東西擱在這裡……」
「對,不會壞掉。但是好吃的東西當然盡早享用才好吧?」
阿甯拉著他的手央求:「教我,教我這個陣。十年驢衣。」
「是十年如一日啦。」原崇豫失笑。
他們接著從後院出來走到最近的一片藥園,原崇豫彎下腰,在一棵草葉上抓起
一隻肥軟胖短的綠毛蟲往外頭扔,他跟阿甯說:「在園裡發現蟲子不必打死,牠們
多少有些靈性,不過有些太貪吃,所以我設了陣法擋牠們。最近要煉藥給你吃,所
以不開放牠們來吃了。」
阿甯一聽吃藥就苦著臉摀嘴,悶悶道:「不,我不吃藥,不要吃藥。」
原崇豫見他如此抗拒,不覺放輕聲量和語氣,微微挑眉哄他說:「別怕,我煉
的藥不苦的,很小一顆,比青豆仁還小,一下子吞下就沒感覺。吃藥才能快些好起
來啊,而且你也得多修煉,有助於你經脈和元氣恢復。」
阿甯聽不懂他說的那些事,只想著吃點心,試探道:「我吃藥,崇豫給我點心?」
「給,都給,乖乖吃藥跟練功才有。」
「好,我要吃很多!」
原崇豫面色和善,心裡暗笑:「呵呵,傻孩子真好騙。讓你吃很多藥。」
他跟阿甯說:「吃了東西也得做事,知道麼?」
「知道。」阿甯拍胸說:「交給我!」
原崇豫帶阿甯到湖畔試他還有多少修為,拿出一本冊子翻開前面簡單的咒法教
他說:「這是凝水氣的法術,這是心訣,你在心識冥想,然後照它的意思把水氣凝
結出現我瞧瞧?」
阿甯偏頭瞥了眼冊子,點頭應好,他神情依舊憨傻單純,可專注默想心訣時就
變得極為專注沉穩,兩人周圍立刻凝結無數水珠,水珠再匯聚到他們頭上凝成一汪
水體。
原崇豫滿意道:「很好,果然是有底子。」
阿甯聞言開心邀功:「我厲害吧?」這一分神,頭上那灘水就嘩啦將兩人淋成
落湯雞。
原崇豫面無表情盯住阿甯,閉眼吸氣,平靜道:「再試下一項,這則,把水氣
袪除的。」
還有法術能把濕透的東西弄乾,阿甯鬆了口氣照做,也是一試即成。原崇豫不
敢一下子讓阿甯試太多,也太耗精神,所以只嘗試一會兒就讓人休息。阿甯拉著他
袖子說:「我們回屋下棋玩吧?」
原崇豫躺到乾爽草皮上放鬆,拒絕道:「不要,我其實不愛玩棋子。累。」
「那為什麼書房有棋子?」
「太閒了,消遣啊。」
「消遣是什麼?」
原崇豫望著天上浮雲思量該怎麼解釋,帶著睏意慵懶回說:「就是……有空可
以玩一下,看一看,沒空就算了的東西。」
阿甯猶記得之前這人也說要拿他當個消遣,可他一點都不想被當成這樣的東西,
心裡有些不高興,忽然捏了原崇豫的臉頰。原崇豫錯愕盯著他,問他做什麼,他開
始後悔不安,皺起臉哭起來:「嗚哇,不要生氣,不要丟下我……」
原崇豫不明白阿甯是哪根筋不對勁,忽然捏他臉又大哭,搞得像是他在虐待阿
甯似的。他老遠見越齊明聽了哭聲跑來,心道麻煩,咋舌後趕緊拍阿甯的背哄說:
「我沒氣,沒有要丟下你,不哭了啊。不哭了。再哭我就炒一盤蟲子餵你。」
阿甯聽到吃蟲就哭得更大聲,刮得人耳朵生疼,原崇豫皺了下眉吼一句:「到
底想怎樣啊你!」發洩完又隨即後悔,放輕語氣喊他說:「好啦我不凶你,吃糖不?
吃點心?吃飯?你想吃什麼我做給你?」
越齊明跑來就問:「掌門師兄,他怎麼哭成這樣?」
阿甯吸著鼻子挽住原崇豫手臂,生怕人跑了似的,後者無奈回說:「我怎麼知
道?可能是沒讓他午睡,累了就哭,孩子嘛,不都這樣?」
越齊明狐疑問:「……師兄你真的沒做什麼?」
「你覺得我做了什麼啊?孩子他爹。」原崇豫語帶調侃反問。
「這要問你囉,孩子他娘?」越齊明歪頭,表情有點憨的配合開玩笑。
原崇豫被喊得一陣尷尬噁心,陰沉著臉說:「老子不是他娘,他是老子祖宗。」
好歹他也看過不少書,委實不想口出穢言。
天氣越來越暖和,梅花盡謝之後結了許多梅子,原崇豫叫師弟跟阿甯一塊兒採
梅子醃漬,一些用來入菜,一些則拿來釀酒。湖畔的桃花盛開,楊柳飄絮,但原崇
豫沒讓阿甯偷懶,每天都讓他先跟師弟練功至少一個時辰半,再隨自己修習符陣古
籍的東西,但他也曉得阿甯既聽不進太難的內容,也不喜歡他太嚴肅,所以他經常
親身示範怎麼畫符煉陣,然後拿吃食作為獎勵。
一日,原崇豫晨起後留了些早飯給阿甯,獨自去拔蒲公英餵羊,蒲公英的種子
隨風飄上空中,他一時興起在斜坡草地上跑起來,揮著蒲公英玩,幾隻羊也跟在他
後面跑,他轉頭往坡上睞去,發現阿甯杵在那兒發愣,朝阿甯笑喊:「醒啦?吃飽
了?」
阿甯愣愣點頭,看晨曦照亮原崇豫的笑顏,還有那眼尾淡粉的胎記也鍍上一層
金粉似的,煞是好看,他覺得今天什麼也不想做,就坐在草坡上撐著兩頰看那個人
喂羊。
原崇豫逗著羊隻,也沒特別去理阿甯,片刻後才揚聲問阿甯說:「要不要吃玉
蘭花?」
阿甯欣然點頭,原崇豫帶他去玉蘭花盛開的林子裡採摘,他聽原崇豫說路有點
遠,於是提議道:「我可以帶你飛過去。」
原崇豫睜大眼睛打量阿甯,狐疑問說:「你會飛啊?」
「會啊。」阿甯原地跳了兩下。
「那你飛一下給我看看?」
阿甯輕鬆一躍就搆到附近的松枝上,再鬆手落地。原崇豫有些擔心,撓頰思忖
道:「還是用走的吧,安全多了。萬一你帶我飛到半路摔了,我猜你沒死但我會死。」
「不會摔,走吧。」阿甯表情熱切的攬住原崇豫的腰,二話不說飛上天,原崇
豫嚇得驚叫出聲並手腳並用纏緊他,他覺得十分好玩,故意左偏右擺的飛行,原崇
豫終於受不了抬頭大罵。
「你飛就好好飛不要玩啦!」
「呵呵、哈哈哈,好好玩。」阿甯大笑,平常他總怕這人生氣,但此刻他覺得
原崇豫的反應很有趣,不過也怕這人氣壞了不再理他,所以他乖乖照著對方講的方
向飛。
原崇豫重新落地後邊罵邊往樹林裡走,阿甯不停在他身旁繞來繞去,用那張英
俊討喜的臉做出可憐無辜的樣子。偏偏原崇豫拿這樣的阿甯沒輒,咋舌嘀咕道:
「我看我也快跟阿齊一樣,把你當孩子看。」明知道有天要分開,但他還是狠不下
心對阿甯太冷淡。
兩人採了一籃子玉蘭花回去洗淨,留了些直接炸來吃,或包著園子裡切絲的春
天野菜沾醬吃。越齊明給阿甯做了一把木劍,有時兩個人會半玩鬧的過招,原崇豫
也瞧出阿甯是習過武的。
練武後阿甯出了一身汗,原崇豫叫他跟阿齊去洗浴,阿甯扁嘴拒絕:「我不要
跟阿齊一起洗,我要跟你一起洗。」
原崇豫只是輕嘆了一口氣,說:「反正都流汗了,今天開伙做點吃的吧。」他
叫越齊明教阿甯剝豆角,接著將前兩天泡的石榴花瀝乾,泡過的石榴花去了澀味,
一部分拿來做醬炒田螺,其他的和山裡野菜一塊兒做成涼拌,再把豆角跟蕈子一塊
兒炒,最後煮鍋魚湯。
三人飽餐後就到屋外散步消食,原崇豫跟師弟說:「我們帶他去拜祖師爺吧。」
越齊明訝道:「這麼突然?」
原崇豫語氣平淡道:「拜過無字碑,即使沒有入門也算是天水門自家人,出了
這兒之後還能找得到路回來。」
越齊明看了眼低頭玩草根的阿甯,跟師兄說:「師兄擔心阿甯走丟?」
月白衣衫的男子沒否認,走在前頭道:「既然救也救了,總不希望人將來還出
事。」
三個人就這麼走了一個時辰到天水門,來到一座藏在繁茂林木裡的無字碑前,
晚霞將石碑照出一片暖色,原崇豫跟阿甯講:「這是第一個飛昇的仙人,也是我們
天水門的祖師爺,但是他把自個兒的名字都消掉了,只留了這塊石碑。拜過它,以
後不會被天水門的守護陣擋在外頭。」
阿甯茫然望著他們師兄弟兩人,又一臉莫名瞅著那塊石碑,原崇豫見他不知所
措就牽他手走到碑前說:「跟著我做一遍就是。」
原崇豫扶了阿甯手臂一下,兩人朝石碑跪拜,越齊明忽起了玩鬧的心思喊:
「一拜天地──」
原崇豫立刻冷聲回嗆:「閉嘴。」
「哈哈哈。」越齊明笑出來,阿甯也覺著好玩而跟著笑,在拜第二次時阿甯還
說:「我知道我知道,二拜高堂。」
原崇豫起身,垮著臉看阿甯,語氣有點凶:「自己拜第三次吧。」
阿甯扁了下嘴巴草草拜過石碑就跑到原崇豫那兒,挽著他的手說:「你不要氣。」
越齊明掩嘴笑,被原崇豫踩腳洩憤,後者手一擺說:「回去了。」
回程天都黑了,但是這兒的建物下方都有瑩石,他們藉著淡淡的光亮走路,來
到野外就靠月光認方向,阿甯望著夜空讚嘆:「哇,好漂亮啊。」
「好山好水自然美啊。」越齊明語氣得意。
「還有好無聊。」原崇豫潑冷水。
阿甯笑著繞到原崇豫面前說:「有我就不無聊啦。」
原崇豫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對他敷衍:「是啊、是啊,有你找盡麻煩就不
無聊,都快忙不過來了。」
阿甯聽不懂這調侃,傻呼呼笑起來,拉著原崇豫的袖子走路,後者也懶得甩開
人,被扯得東搖西晃。
「不過這兒沒有醫修,治不好你。」原崇豫看了眼懵懂的大孩子嘆氣,目光堅
定說:「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帶你下山,找人醫好你的。」
越齊明有些感動,抿了抿笑容說:「師兄還是很疼阿甯啊。」
「醫好了之後,讓你知道在我房裡拉屎有多罪不可恕。」原崇豫伸手掐住阿甯
的臉頰肉,阿甯只當是在玩耍,還對人嘻嘻哈哈的傻笑。
「呃,掌門師兄……你就別再欺負他啦。」
原崇豫哼笑兩聲,問阿甯說:「我欺負你了嗎?」
阿甯搖頭答:「崇豫最疼我了,做好吃好喝的給我,教我鋪床疊被還有自己穿
衣服,套鞋襪,打腰帶的結,還有畫畫──」
「是畫符煉陣。」原崇豫失笑。
「還有、還有要跟我一起洗澡。」
「誰要跟你一起洗澡啦。」原崇豫本就做好準備要幫這傻子洗澡,只是被一講
出來就覺得哪裡奇怪。
越齊明看他們倆一眼也覺得有點怪,主動提議說:「阿甯啊,我幫你洗澡吧。
師兄他今天也累了。」
阿甯抱住原崇豫一臂大喊:「不要阿齊,我就要你,你幫我洗!」
原崇豫長吁一口氣,慵懶而無奈的答應:「好吧。」
阿甯趁機撒嬌道:「明天能玩一整天麼?」
「當然不行啦,得先修煉。」原崇豫看他苦著臉就說:「再做好吃的給你。」
越齊明勸道:「師兄你也別把他逼得太緊,他還小。」
原崇豫哼聲:「還小?」
「呃,心裡是個孩子。」
原崇豫說出心中的擔憂,道:「現在不把他教好了,將來下山被欺負怎麼辦?
你我總不會無時無刻守著他。」
越齊明脫口回:「可我看他無時無刻黏著師兄你啊。」
「……你還是閉嘴吧。」原崇豫咋舌,說:「我也不是不負責任的人,既然收
留了他,該管的還是得管。這樣將來才好放生啊。」
「放、放生?」越齊明乾笑。
「還記得當初那些死者的衣飾沒?款式都和阿甯穿得相去不遠,也許是什麼門
派或世家弟子,之後下山能以此為線索打聽一番,找到他的家人或同門,拿到一筆
豐厚的報酬,到時就功德圓滿啦。」原崇豫想得很美,說完臉上充滿愉悅笑意。
越齊明也不知師兄這話有幾分認真,但他認為師兄未必有比現出來得瀟灑,於
是回說:「其實三個人一塊兒過也不錯,他還這樣傻著,放生未必是對他好。萬一
他在原來的地方不好過,或是……」
原崇豫擺手讓他收聲,語氣有些冷硬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他想到要
將人送走也是一陣心煩意亂,暫時不肯再多想。
阿甯在一旁聽得似懂非懂,掐緊原崇豫的手臂說:「我不是小貓小狗小鳥小魚,
不要放生。你把我放在你房間裡就好了啦。」
「呵呵,瞧你童言童語。」原崇豫沒想到手被阿甯掐得生疼,皺了下眉哄道:
「好,先放房裡,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先洗乾淨,走,帶你去浴室。」
阿甯見越齊明也跟了過來,轉身抗拒道:「阿齊不可以偷看崇豫洗澡!」
越齊明被吼得啞口無言,半晌才說:「我幹嘛看師兄洗澡?」
阿甯盯著越齊明說:「那就好,你不要過來。」
原崇豫哄道:「可是阿齊也流汗啦,雖然我也不太想和阿齊一塊兒洗澡啦,平
常就不一起洗,可是燒水麻煩,一起洗方便啊。」
阿甯堅決不讓越齊明靠近浴室,師兄弟兩人只好妥協,輪流去沐浴。
原崇豫一直覺得沐浴燒水麻煩,但如今有個施法起來如臂使指的阿甯,他樂得
使喚阿甯施法燒水,連打水都叫阿甯來。耦梅居的浴室是半露天的,一面牆上的門
和屋頂天窗能拉敞開來,室外有個燒水的灶臺,室裡大致分作兩區,一區坐著刷洗
身子、搓洗長髮,另一邊就是浴池。
他們把脫好的衣服放在更衣處的架上,原崇豫轉身發現阿甯盯著自己胸口瞧的
表情略微失望,揚起壞笑說:「怎麼?」他拍拍心口說:「只有胸肌,沒有奶,失
望啦?小奶娃。」
阿甯嘟嘴,背過身嘀咕:「我才不是奶娃。我比你高。」
「喲,會頂嘴了,有出息了。來吧,我先幫你擦背。」原崇豫拿了皂角、絲絡
幫阿甯擦洗後背,讓人先將長髮撥到身前,他念叨著:「你啊,方才那樣對阿齊,
他會傷心的。他那麼疼你,你還老是對他無禮,沒大沒小的。」
阿甯像是自知理虧一樣沒回話,但鼓著臉頰默默扮鬼臉玩。原崇豫繼續講:
「阿齊是個老好人,也算老實,下了山不曉得會不會被騙。」
阿甯眨著一雙長眸,語氣天真問:「崇豫人這麼好,下了山會不會被搶走?」
「哈哈哈,不會啦。」原崇豫垂眸聊道:「我也沒那麼好。實話講我也有些擔
心,除了幼時跟師父到過外頭,就再沒離開過雪雁峰,不曉得外面的世界變得怎樣,
跟書裡寫的差了多少。心裡好奇,但也不安。不曉得能不能顧好你們倆……」
阿甯回頭睇他,神情認真道:「我,我會保護你。」
原崇豫沒想過自己會被一個傻蛋安慰,莞爾說:「你先保護好自己吧。」他舀
水沖洗阿甯的背,叫他自己刷身體,阿甯繞到他身後也要幫他刷背,他從善如流坐
著享受,忽地笑道:「沒想到你學得挺快,蠻舒服的。」
阿甯在他身後傻笑著附和:「我學很快的。」
原崇豫放鬆得吁氣,放空思緒閒聊說:「以前的天水門聽說很厲害,不過我也
沒見過當時盛況。師父收我入門時弟子就不多,他們都以為天水門底蘊深厚能多少
撈點好處來的,後來發現天水門學不到東西就全走了。
許多的人來來去去,最後就剩我跟阿齊,因為我們兩個都無家可歸。自從本門
仙君在一千多年前劈開虛空,把妖魔送去異界,捨身設下陣法封印,那之後就再沒
有門人飛昇了。當時最厲害的兩位仙君合力除魔,為了不讓妖魔能恣意侵擾凡間而
設下封印陣的那位叫朝華,另一位叫銀幽。朝華仙君擔心將來妖魔還有可能伺機降
世,所以誓願要隨妖魔降世之禍轉生,庇護眾生。」
阿甯儘管聽不太懂,也想討原崇豫開心,適時附和道:「好像很厲害啊?那銀
幽做了什麼?」
原崇豫想了下,答:「沒印象銀幽做了什麼。雖然講起來很厲害,但也不是我
這種普通人能想像的。之前你見過那些雄偉的建物,是最輝煌時期收很多門人才增
建的,一開始天水門也不是那樣。我師父講過,銀幽跟朝華他們從前住在挺簡陋的
屋舍裡,在雪雁峰上刻苦修煉。我們如今能在這裡吃飽穿暖也是託前輩們的福。不
過到了我這一代,天水門大概也就這樣了吧。凡事皆有消長,師父也說過天水門沒
有就沒有了,不必掛懷,說得真是雲淡風輕。」
原崇豫苦笑了下,又恢復一臉坦然之色說:「反正我天生沒那資質,能寫畫符
陣,能煉些丹藥,延年益壽已是不錯了。我師父也是資質普通,一樣活到兩百零六
歲哩。其實要是活著太無聊,活這麼久也沒意思,可我又不知道死後到哪兒。
山裡的牲畜跟其他生靈都是前輩們帶上來的,早就自成循環,不特別照料也無
妨。我想,不如下山之後我也雲遊四海吧?」
嘩啦,一瓢水從原崇豫頭頂沖下來,他抹開臉上髮絲回頭瞪阿甯,阿甯無辜吐
出兩字:「洗頭?」
原崇豫抹開臉上髮絲回頭瞪阿甯,冷聲道:「你潑就潑,這水還是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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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一開始貼兩篇,但我真的是更超慢。可能一週貼一次吧?(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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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的。想被餵。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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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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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點就喊著要喝奶。(一開場毀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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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沒有。師弟是無CP。=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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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保證完坑。好不好就看個人合不合胃口這樣。(小聲小聲XDDD)
※ 編輯: ZENFOX (111.255.108.71 臺灣), 08/19/2019 12:45: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