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若夢 十九
「行，出息了啊。」
一出大樓，隨即聽見邵平的調侃。
我回身望了眼背後建築，走至他旁邊道：「走吧。」
邵平邊走，仍打量嘆道：「你也就入學面試時候穿過西裝吧？」
我解釋：「到中央跟大老闆開會。」也回道：「你天天這麼穿，有什麼稀奇。」
「那不一樣。我穿西裝可進不了這裡。」邵平仍講，又問：「吃什麼？」
他是到附近出公差，臨時問我吃飯。我亦公差，但都在這一帶。
春天的陽光不算高艷，空氣裡還有些涼意。我和邵平走在街邊，說到吃什麼，聽來竟像
回到當年。校園裡的矮牆也如這裡一般。
我隨機走進一家簡餐店，和邵平擠在正午時分客滿的桌位之中。
他問我近來可好，是算閒聊，我抽了兩雙筷子，未想敷衍，便說了賀仲城改調部門的事
情。
邵平聽了即問：「那有升嗎？」
我持平道：「升是升了，現在八點下班算早。」
邵平稍一吃驚，想想又平復道：「過渡期間，還算正常。」
我道：「他已經講過，怕是以後都這麼晚。」
「那你怎麼辦？」邵平問。
我揚眉反問：「什麼我怎麼辦？」
邵平語塞。
我看著他遠比賀仲城樸實的反應，不由道：「賀仲城問我意見時，跟你是同一副模
樣。」我問：「你或玫琪忙於工作，難道就要有人犧牲事業？」
邵平詭異而遲疑的神情停在臉上，幾秒後消停，就道：「話是這麼說……。根據我和玫
琪以前同時忙起來那幾陣子，家裡跟小孩可是亂糟糟的。」又道：「總是要有平衡。你
別認真起來就對工作拚命。」又補充：「還是生活重要。」
我說：「我有分寸。」
邵平道：「哦。在哪兒？」
真是氣笑。
分別的時候在街口，邵平往我後背拍了兩下，突兀感慨道：「你好好的就好好的吧。也
是好事。」
我只看去，意思是：懶得跟你說話。
辦公室近來氣氛益加莫測。
聽聞三科新人已定四月報到，不過長官發話，要毓茹撥空協助年度研討會和部分庶務。
科長縱有怨言，也只敢說與我們聽。
明昕的案件一如既往高疊，麗洋年後讓二老闆交代了一個專案，清掉案子的其他時間都
拿來研究。毓茹已經上手，但讓叫去隔壁支援。
我省下帶新人的力氣，偏巧今年轉風水，該修要修的法案都落在我的業務範疇上。開會
次數多，報告機會多，除去平日的工作，核心事項又更負擔了些。桌曆上填了不少欄位
的開會時間和地點，與其說清理案件，不如說被案件清洗。
三月未過，辦公室樓下或是公寓，都已不會有賀仲城等我。
邵平說的，我早已能想到；既然做完決定，也沒什麼反悔。生活之中，若說除了更加安
靜以外的改變，大概就是賀仲城週末也開始晚起了。
不變的，是賀仲城上班時間仍有簡訊，或者一通簡短的通話。
但還是有意外。
是生活中的插曲，邵平向我提了一個請求。
電話裡他講道，玫琪因為家族有事，必須臨時返鄉半個月，期間有段連假遇上褓姆請
假，邵平又剛確定，那幾天得赴外出差。
「不多，就三天。」邵平道。
我訝異，好笑地問：「你到底在想什麼？」
邵平道：「我想了一圈人選，好像只有你這裡，才讓人比較放心。」
我未忍住道：「倒不如直說你放心的是賀仲城。」
「別誤會。」邵平道：「我問過邵晴，他喜歡的可是你。」
……這就更讓人驚訝了。我說：「我可不記得我做過什麼事，值得他好感。」
邵平短暫靜了一下，回道：「我也是納悶……」
我壓低聲音道：「大學我和你當同學，可沒想過有朝一日要幫你帶孩子。」
邵平亦沉聲：「我也沒想過有一天我兒子會說喜歡你。你答是不答應？」
我沈默幾秒，道：「生活和工作要有平衡，嗯？」
「……你要不要這麼記仇？」
我才道：「這不是我一個人能說好。我得問問賀仲城。」
——但向賀仲城提這件事，他竟不反對。更讓我有些意外。
近期都是晚上九點才返的家門，賀仲城評估後，居然點頭道：「週末還好。不至於每天
都要奉獻給公司。」
於是就這麼定下。
日子來得很快，週五放假，賀仲城一早就去邵平家將孩子接過來。
依原本的作息，我應當再多睡些，可翻了幾次身，還是掀開被子坐起來。
我捂著臉坐了一會，又嘆氣，方下床洗漱。
客廳傳來開門聲，我走出臥室，還未仔細看見小的，便聽賀仲城說：「怎麼這麼早起。」
你也知道我不早起。我對著玄關處的一大一小佯笑一下，走過去牽住邵晴往客廳走。
邵晴背著一只藍色後背包，手裡抱了一隻長耳朵的兔娃娃。走了一兩步，忽然道：「叔
叔早。」
我一頓，身後賀仲城關上門，越過我，自然地道：「我買了早點。到餐桌那邊吃吧。」
我便對著邵晴彎下腰來，彎著嘴角對他說：「邵晴早。我們先洗手吃早餐？」
小孩子點頭。
我讓他將背包卸下，和娃娃都先留在沙發上，又帶著他到廚房洗手，拉開餐椅，讓他坐
在我身側。
賀仲城在西式早餐店買了蛋餅和吐司，遞來奶茶給我，卻是給邵晴一杯溫豆漿。
太早起了，沒什麼胃口。我支著臉側頭看邵晴咬吐司，問賀仲城：「有什麼安排？」
賀仲城道：「邵平收拾了一些玩具讓他帶來，家裡也還有影片可以看。」說完停住，似
是覺得太辭窮，又道：「這幾天天氣好，也可以出去走走。」
邵晴眨了眨眼睛。我微皺眉，想了下，瞥一眼賀仲城，又伸手抹走邵晴頰邊的果醬，才
收了手，坐直吃早餐。
小孩東西吃得慢，我看著賀仲城在流理台洗餐具的背影，低頭問邵晴：「平常在褓姆
家，都會做什麼？」
邵晴抱著豆漿咬吸管，回道：「堆積木、拼拼圖、寫字……背字卡！」
我問：「背字卡？」
邵晴點頭，指著我道：「Uncle！」
「……」
吃過第一餐，我帶著邵晴介紹一遍屋內環境，再讓他打開背包，將一些常用的東西拿出
來。邵晴有一個自己的水壺，透明的瓶身，印著一隻小飛象，角落貼著姓名貼。
陽台洗衣機發出提醒聲，我抬起眼，賀仲城先道：「我來吧。」
我未阻止，只是也帶邵晴進了房間。待賀仲城晾完衣服，尋到人時，見的便是邵晴在床
上抓著他衣物的場景。
那臉色，很是有趣。我佯作不見，繼續折著從衣架拆下來的衣褲，賀仲城走來床邊坐
下，拿過邵晴手裡的棉衣動手折起，道：「衣服要這樣……」
可是似懂非懂。邵晴正正經經折了幾件，後來都在看不見的地方讓我整理過。
做完家事，賀仲城與邵晴一道在客廳玩拼圖。賀仲城說邵平交代，邵晴個性偏靜，不太
吵鬧，靜態動態的活動都可以。時近中午，我換了衣服問邵晴外不外出。
「要。」邵晴放下拼圖站起來。
我笑了笑說：「那你要穿上外套。」
賀仲城看著小孩轉身去找外套，問我：「去哪裡？」
「去外面逛逛。吃午餐，下午去超市，回來做晚餐。」我邀請道：「你要一起來嗎？」
賀仲城想想，說道：「我開車吧。」
我嗯了聲，見邵晴又背起他的背包，順手便拿了水壺塞進去。
出門前，賀仲城喊住我：「你不穿件外套。」
「叔叔也要穿外套。」
我低頭看牽著的邵晴，微笑道：「我這樣就好，不會冷。」
邵晴早上坐過賀仲城的車，並不多怕生。我與他一同坐在後座，聽賀仲城問：「想去哪
裡？」
我道：「都可以吧。」
賀仲城便不再問了。去哪裡走走這回事，他比我擅長。
賀仲城把車開到了市裡的博物館。
我怔了怔，賀仲城已下車，開車門將邵晴牽了出去——怎麼想到要把一個五歲小孩帶來
博物館？但賀仲城已在科學展區買了票，回頭等著我跟上。
進了展區，這一期是分子世界當主題，賀仲城並未放開邵晴，一路路帶著他看模型和影
片，耐心地解釋。
我跟在後頭看賀仲城綽綽有餘的身影，才想起他說過，以前參加過競賽。可又想這主題
對成人來說都過硬。我打了一個呵欠。
中午時在博物館附近找了麵店，我趁機問邵晴：「剛剛那些，你聽得懂嗎？」
邵晴睜著眼睛看我，彷彿不敢答，又像明明能答的。隔一下才說：「嗯。」
我對著邵晴點頭的一股較真勁兒好笑，這畫面正好讓遞菜單回來的賀仲城目睹，他未放
過機會，也問：「你聽得懂？」
我只道：「忘是忘得差不多了，以前也拿過高分的。」
賀仲城便露出意外的神色。
邵晴在賀仲城和我之間看來看去，直到飯後又被帶著去超市。
我推了一台推車，讓邵晴跟著，賀仲城走在前頭揀商品。
年後已少開伙，一時間竟也打不定主意買什麼。賀仲城對著整櫃的麵條思考，回頭看
我，我想了想，朝他搖頭。賀仲城果斷地往前走。
我心念一動，低頭問邵晴：「你喜歡吃什麼？」
邵晴忽然有些被徵詢的害羞，小聲道：「我喜歡咖哩和菠菜。……還有蘿蔔。」
我笑出聲，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賀仲城拿著一顆洋蔥旋回來，我接過看了看，放進推車裡道：「晚上吃咖哩吧。」
賀仲城沒有異議，明確地挑起食材來。我帶著邵晴挑了一份排骨，又在根莖類區選了蘿
蔔。
生活用品方面則是賀仲城想起了洗衣精即將用罄，連帶廚房的消耗品一併補齊。
回去路上我拿著手機打字，邵晴也許累了，頭靠著我睡著。賀仲城發現了，路上也未出
聲。
到家後，我將那一份文字發給賀仲城，廚房裡面他摸出手機，看了問我：「這什麼？」
我站在餐桌前無辜地說：「食譜。」
賀仲城先是頓住，又帶了一點不可思議地笑瞪住我，我猶自心安理得地將蘿蔔從購物袋
掏出來，說：「排骨蘿蔔湯如何？邵晴應該喜歡。」
賀仲城回神無奈道：「我不喜歡。」
我道：「我不知道邵晴挑食什麼。」
賀仲城道：「否則你就會安排在食物上？」
我譴責地看賀仲城一眼，正色一番，後道：「看心情。」
後來當然是照著食譜做了晚餐。
晚上讓邵晴睡主臥室，刷牙後見他拿了一本故事書上床，才知道邵平因為邵晴不喜說話，
規定他睡前要念十分鐘的書，唸出聲來。
賀仲城的床夠大，但他仍是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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