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BTS/多cp]金蘋果(限)
[95/霜花/花開]金蘋果(限)
※95(泰旻)/霜花(錫泰)/花開(糖錫)
※現代架空背景,與真人無關
※無三觀
(防爆)
「你教會了我愛。」
0
地下鐵搖搖晃晃地往東哈林區開。
金泰亨縮在車廂最角落的位子上,沉默地滑著手機。坐在他身邊的那個金髮男人一邊
喝著可樂,一邊持續用不懷好意的眼神暗自打量著他,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玩手機
,破完一關俄羅斯方塊後點開kakao talk,朴智旻的訊息停留在昨天下午,只是因為設了
置頂而一直佔據在螢幕最上方。
他用指甲輕輕敲了敲螢幕,觸控手機靠的是熱感應,自然不理睬他的敲敲打打。他無
聲地嘆了一口氣,把手機丟進口袋裡。
列車的廣播從老舊的擴音器模模糊糊地透出來,氣候悶熱,紐約的地下鐵永遠帶著一
股揮之不去的汗酸味,金泰亨在這座城市打滾得久了,早已習慣,只默默期盼著列車能早
點到站。
「嘿。」右邊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警覺地回過頭去,是那個從他上車開始就一直上
下打量著他的美國佬:「你是V嗎?」
金泰亨原以為是無聊的搭訕——這種事他應付得多了,都快變反射動作了——但那個
金髮男人卻叫了他V。
「......是。」沒關係,這種情況他最近也遇得越來越多了,並不覺得陌生。
男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天啊,真的是你!能請你幫我簽個名嗎?」
金泰亨點了點頭:「有紙筆嗎?」
男人打開背包,東翻西找出一隻簽字筆,想了想,把喝光了的可樂紙杯遞給他:「簽
在這個上面,可以嗎?」
讓他在可口可樂的杯子上簽名......也是有創意。金泰亨在心裡暗自一笑,接過男人
遞過來的紅色紙杯和簽字筆,隨手撇了一個龍飛鳳舞的簽名。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我是你的粉絲,你的每一本攝影集我都有買......」
男人因興奮而結巴的聲音和到站的廣播混雜在一起,金泰亨於是站起身來,衝他禮貌
地笑了笑:「喜歡就好。」
他隨著人流擠出了車廂,月台上的人潮來來去去,空氣中有千百種氣味交雜在一起,
熏得他有些頭疼。他打開手機,kakao talk裡朴智旻的未讀訊息依然孤零零地被晾在最上
方,他強迫自己不去看那條訊息,往下滑了滑找到他和閔玧其的聊天室,點開,找到閔玧
其傳給他的一個地址。
那是他和鄭號錫的住址。
他複製了那條訊息,丟進地圖app裡再把導航打開,轉身走進地鐵站川流不息的人群
裡。
-1
金泰亨跟朴智旻是高中時認識的。那時候他們同樣離鄉背井來首爾讀藝高,金泰亨翹
掉美術科的課、準備翻牆去校外的便利商店買冰時,就會經過舞蹈科的大樓,看到在裡頭
練舞的朴智旻。
朴智旻專攻的是現代舞,金泰亨罔為藝校學生,欣賞不來這麽精緻高雅的東西,所以
他從頭到尾欣賞的,都只有朴智旻一個人。
和朴智旻是怎麼認識的金泰亨早不記得了,但跟鄭號錫認識的過程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想忘也忘不了。這或許某種程度上也揭示著,他在和這兩個人的關係裡,究竟有多麽不
同。
鄭號錫是大他一屆的學長,和朴智旻一樣在舞蹈科,但金泰亨從來不知道鄭號錫主修
的是什麼,因為鄭號錫從來不跳學校教的正規舞蹈,至少金泰亨是一次也沒看過。
他和鄭號錫認識的理由很奇葩,但對比他們之間後來發生的事情,就不只是奇葩而是
荒謬了。
鄭號錫來找他是為了女孩子。他想追金泰亨班上的一個女孩子。
「學弟,幫幫我吧。」鄭號錫對他說:「成功的話學長請你吃冰。」
金泰亨對他挑了挑眉:「不成功的話就不請了?」
鄭號錫沒料到他這樣問,抓了抓後腦勺,最後爽快地說:「成不成功都請你吧!」
十六歲的金泰亨於是收到了來自鄭號錫的第一份禮物:一支便利商店賣的哈密瓜冰。
哈密瓜冰很香、很濃,他放學時叼著冰棒走過長長的下坡路,去地鐵站搭車。朴智旻
和他一道走,沿路上都在和他搶冰棒吃,金泰亨不給,他罵金泰亨小氣,扭頭就向前走,
金泰亨追上去把剩一小截的冰棒遞給他,被朴智旻給推回去了。
「你愛吃自己吃,誰稀罕他的冰了!」
金泰亨被兇得莫名其妙,也不高興了,囫圇吞棗地把剩下那截冰棒塞進嘴裡,冰涼的
糖水混雜著劣質的香精味淌過喉嚨,沁得心肺俱寒。
朴智旻被他氣跑了,他一個人繼續往地鐵站走,一邊走路一邊打開手機,朴智旻的置
頂訊息下面冒出了一個陌生的頭像,上面印著鄭號錫的臉。
鄭號錫請他的哈密瓜冰又香又濃,如今卻在他嘴裡泛起一陣又一陣的苦味。十六歲的
金泰亨於是懞懞懂懂地明白了愛情的滋味。
是鄭號錫教給他的。
鄭號錫和金泰亨班上的那個女孩子終究沒有在一起。金泰亨自認已經很努力牽線了,
可兩個人的電波就是對不上,他也很無奈。
鄭號錫的冰從六月一路請到了冬天,這中間金泰亨和朴智旻又吵過幾次架然後和好,
終於首爾迎來了嚴寒的冬季,鄭號錫也沒辦法再請他吃冰了。
那天放學,朴智旻跑來金泰亨的教室找他。
「你等等有空嗎?」朴智旻問他。
「幹嘛?」
「沒什麼,天氣這麼冷,想去吃炒年糕。」
「我等等有約了。」金泰亨說。
「是嗎?」朴智旻看著他,眼睛微微瞇起:「什麼約?」
「我們科的學長請吃飯。」金泰亨說:「弄畢業專題的時候我幫了他不少。」
「哦。」朴智旻說:「那沒事了。」
他背著書包轉身離開,纖細的身影裹在厚重的冬季制服裡,一下子就沒在了人群裡。
而金泰亨一個人搭著地鐵想了一路、直到被洶湧的人潮推擠著出了弘大站的時候,他
仍然沒有想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胡謅那麼個謊言來欺騙朴智旻。
他是來看鄭號錫的,鄭號錫前天傳了kakao給他,說今天晚上在弘大有表演,問金泰
亨想不想來看。
金泰亨答應了。
他第一次一個人來弘大,上一次來還是剛到首爾那時候的事,也純粹就是為了貪個新
鮮,漫無目的地逛了逛街,見識了首爾的夜晚是如何繁華壅擠後,也就回去了。
星期五晚上的弘大依舊人潮洶湧,他從地鐵站往廣場走去,一路上跟千萬張面目模糊
的臉孔擦肩而過,莫名地帶著一種迫切的情緒。他想要見到鄭號錫。
他沿著長街一路向前走,經過了跳hip-hop的舞團、抱著吉他自彈自唱的男人、正在
表演頭轉的b-boy......他終於看見了鄭號錫。
那是金泰亨第一次看見鄭號錫跳舞。他知道鄭號錫是popper,但今天那個人跳的卻不
是popping。他眼中的鄭號錫微微抬起下巴,汗水沿著側頰一路淌進鎖骨;他抬起手的時
候胸口跟著往前挺,後背向下凹陷出一個弧度;他的雙手在空中快速轉動,繞過頭、繞過
胸、繞過腰,像是高速運轉的機械,一下一下隨著音樂的節拍在空中留下無數殘影。
金泰亨不知道鄭號錫跳的舞叫做waacking,他不懂街舞、腦中沒有專業的術語也沒有
華美的詞藻能形容鄭號錫的舞蹈。然而在那一刻、在鄭號錫從轉身過去的動作間隙裡和人
群中的金泰亨對上眼的那一刻,金泰亨忽然明白了。
不需要懂得街舞、不需要有專業的分析、不需要華麗的詞彙,只要是鄭號錫想教他的
事情,他就必然要學會。
鄭號錫用一個夏天的冰棒教會他愛情的懞懂,現在又用一個拍子的回眸教會了他什麼
是刻骨銘心。
一股無名的恐慌從金泰亨內心竄起。
鄭號錫還想教他什麼?他還要從鄭號錫那裡學走多少他不應該會的東西?
表演結束,掌聲與歡呼同時響起,鄭號錫收拾了音箱,幾個女孩子上前來要和他合照
,他一個一個笑著應付過去了,人群漸漸散去,剩下金泰亨還背著書包留在原地。鄭號錫
一抬頭就看到了他。
「泰亨!」他朝金泰亨招了招手,臉上笑容燦爛。
「學長。」他朝鄭號錫走過去。
鄭號錫在喝水,在近零下的天氣裡喝著冰鎮過的礦泉水,他喝得急了,水從瓶口和下
唇的交界處溢出來,淌過下頷和脖頸,暈濕了他的上衣領口。
「表演還喜歡嗎?」鄭號錫問他。
「當然。」金泰亨連忙開口:「學長跳得真好。」
太近了。他想。他站得離鄭號錫太近了,那個人身上散出來的熱氣沾到了他,弄得他
體內也開始燒起一團火。
「號錫。」一個在隔壁剛結束了表演的舞者向他們走過來:「等等一起吃宵夜?」
「今天不跟你們去了。」鄭號錫衝他揮了揮手,指了指金泰亨:「我帶學弟去吃東西
。」
呀。金泰亨想。我沒有和你說好吧。
鄭號錫卻轉過頭來,問他:「去吃炒年糕,好不好?」
一個「好」字輕輕巧巧地滑出喉嚨,沒有和金泰亨打過任何商量。
鄭號錫帶著他走離了主街,鑽進一條僻靜的小巷,巷子深處有燈光,燈光裡藏著一間
專賣年糕和湯飯的小店。
「泰亨啊。」等待食物上桌的時候,鄭號錫開口問他:「聽說你會攝影,是嗎?」
金泰亨愣了愣:「學長怎麼知道?」
「別叫學長了,叫哥吧。」鄭號錫揮了揮手:「美術科辦過年級展,我有看到你的作
品。」
金泰亨的臉「騰」地一下紅了:「那個......很爛。」
鄭號錫笑了:「但照片拍得好。」
攝影畢竟不是美術科的教學重點,在年級展覽裡不過佔據了小小一個角落,金泰亨對
攝影情有獨鍾,把心思都花在他以為根本不會有人看的地方,其他的作品做得隨便,讓人
看了都覺得不好意思。
但鄭號錫看了,連著他拍的照片、他以為不會有人在乎的那些照片,鄭號錫全都看了。
「我下個月和首爾的一個舞團有合作,要辦公演。」鄭號錫說了一個名字,金泰亨對
舞蹈沒有概念,不知道那個名字所代表的份量。
炒年糕拌著通紅的辣醬上了桌,鄭號錫一邊拿起筷子一邊說:「你要是有興趣的話,
要不要來幫我們拍公演的紀實照片?我替你弄一張攝影證,表演的時候就可以坐最前排。」
「呃。」金泰亨抓了抓頭:「但我不是專業的攝影師......」
辣炒年糕的香味撲鼻而來,在蒸騰的熱氣裡,他看見鄭號錫對他溫柔地笑了:「沒關
係,我很喜歡泰亨拍的照片哦。」
炒年糕太辣了,鄭號錫才吃沒幾口嘴唇就腫了起來,兩片唇瓣鮮紅欲滴,像是要沁出
血來。
「我可以去幫忙。」金泰亨盯著鄭號錫的嘴唇,鬼使神差地開了口:「那送我一個啵
啵當酬勞怎麼樣?」
辣炒年糕的氣味太刺激,嗆得他腦仁發疼,一片白色的煙霧裡,他看見那兩片紅得像
是要沁出血來的唇瓣上下掀動,對他說:「好啊。」
1
紐約的夏天向來炎熱,街道上的景物在蒸騰的熱氣裡模糊成了一片。金泰亨跟著手機
的導航拐過不知道第幾條曲折的巷子,這一區是酒吧街,在沒有生意的大白天裡顯得冷清
而破敗,滿溢到路面上的垃圾在陽光照射下散發出腐敗的氣味。他和幾個高頭大馬的黑人
擦身而過,感覺到那些人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帶著某種赤裸的慾望,讓他背脊發涼、腳
下的步伐越走越快。
導航的指示在一家中餐廳門口停下,隔著沾染了油煙的玻璃窗,金泰亨看見餐廳的角
落坐著一個穿黑色皮衣的年輕男人。他推開門,大步走進店裡。
男人抬起頭來,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看向金泰亨,他的膚色很白,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上
去依然像是一件精緻的瓷器;他有一雙又細又長的眼睛,睜開來也像是閉著,金泰亨想到
朴智旻也有一雙細長的眼睛,但和這個人的完全不同。
男人打量了他兩眼,啞著嗓子開了口:「你是金泰亨?」
金泰亨點了點頭。
「走吧。」男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我帶你上樓。」
那是金泰亨第一次見到閔玧其,他第一次認知到那個從前只存在於鄭號錫口中的男人
原來是真實存在的。而鄭號錫對他的執迷不悟、那種自我毀滅的瘋狂也全都是真的,金泰
亨於是知道自己再也沒辦法自欺欺人。
他跟著閔玧其穿過中餐廳的廚房(裡頭切菜的廚子在看到他們時低低罵了一句髒話)
,廚房後有一道又長又窄的樓梯,金泰亨踩上階梯的時候聽到腳下傳來木板相互擠壓的呻
吟聲。
「你們住在上面?」他問閔玧其。
「四樓。」閔玧其淡淡地說:「小心頭,這裡有點矮。」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金泰亨一聽就知道那是吸過大麻的嗓子。
他跟著閔玧其往上爬,空氣裡混雜著劣質的酒精和菸味,曖昧的呻吟和髒話從門縫裡
溢出,鑽進金泰亨耳朵裡,讓他情不自禁望著前頭閔玧其微微駝背的身影脫口而出:「真
不值得。」
閔玧其腳下的步伐頓了頓:「什麼?」
「他跟著你這種人,真不值得。」
閔玧其沉默著,金泰亨看見他在四樓的一扇門前停下了腳步,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插
進門把裡。
「值不值得,要問他才算數。」進門前,他低聲對金泰亨說。
屋裡沒有開燈,唯一的一扇窗戶被厚重的窗簾遮住,只有窗簾布邊緣微微透出一絲的
日光,作為現在還是白天的證明。
金泰亨本以為屋子裡會亂得像是戰場,沒想到卻意外收拾得井井有條,櫃子上甚至擺
了一個擴香瓶,他皺起鼻子嗅了一口,聞起來像是某種果香味的精油。
「號錫。」閔玧其走到沙發邊,將沙發上厚厚一疊棉被和毛毯掀開一角,輕輕地說:
「我回來了。」
毯子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動,發出了極其微弱的聲響。金泰亨用夢遊一般的腳步走
到閔玧其身邊,彎下腰去,在洗到褪色的毯子下看到了一張和閔玧其一樣蒼白的臉。七年
了,他終於又見到鄭號錫了。
眼前的鄭號錫對他蹙了蹙眉頭,長長的睫毛上下顫動,似乎是在努力試著要睜開眼睛。
「號錫。」閔玧其說:「他來了。」
「號錫......哥。」金泰亨順勢在鄭號錫身邊坐下,他投在鄭號錫身上的目光近乎貪
婪,出口的話語卻輕柔地像是夢囈:「是我。」
鄭號錫的睫毛劇烈地顫了兩下,終於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金泰亨於是在他和鄭號錫
七年來從未有過的視線相對中忍不住掉下了眼淚,他的眼淚砸在鄭號錫身上的毯子上,暈
出一塊深色的痕跡。
「泰亨。」他看見鄭號錫牽了牽嘴角,向下凹陷的臉頰邊浮出了兩個小小的梨渦:「
你來了。」
七年了,金泰亨想。鄭號錫不見他七年了,他瘦了那麼多、憔悴了那麼多,只有那兩
個小小的梨渦是不變的,所有的回憶就順著它們翻捲上來,把金泰亨整個人都給淹沒。
鄭號錫卻緩緩把目光從金泰亨身上移開,轉向站在他身後的閔玧其。
閔玧其於是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叼在嘴上:「我去個廁所。」
閔玧其一走,金泰亨幾乎是用撲的向鄭號錫湊過去:「哥!」
「泰亨變了。」鄭號錫對他笑了笑:「像個真正的大人了。」
「我二十七歲了。」金泰亨看見鄭號錫那樣笑就覺得想哭,只是努力咬牙忍住了:「
哥,你病了,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一點感冒而已。」
金泰亨卻說:「哥是不是又想把我當笨蛋耍。」
鄭號錫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對不起。」
「哥要為什麼事道歉?」金泰亨看著他,幾乎要含不住眼睛裡的淚水:「為了當初拋
下我的事嗎?為了這七年來避不見面嗎?還是為了你跟著閔玧其那個混帳、把你自己你害
成這樣?」
你要為什麼道歉?為你親手殺死了那個在弘大的炒年糕店給了我第一個啵啵的鄭號錫
、親手把我深深愛著的那個鄭號錫推向地獄而道歉嗎?
然而鄭號錫卻伸出手來,輕輕把金泰亨臉上的眼淚揩掉:「不是閔玧其的錯,是我自
做自受。」
「就是他的錯,是他把你害成這樣的。」金泰亨說:「再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所以跟我走吧、跟我走吧、你說過的,我是你的......
鄭號錫忽然笑著望向金泰亨:「泰亨現在......有愛人嗎?」
金泰亨想到kakao裡被設成置頂的那個聊天室,僵硬地點了點頭。
「那就好。」鄭號錫伸出手來,摸了摸金泰亨的臉:「我總怕你不能從別人身上得到
愛。」
金泰亨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死死抓住鄭號錫的手,像是許多年前他從後面抱住
鄭號錫,顫抖著求他不要去找閔玧其那樣。
但他也曾經哭著求過鄭號錫不要離開自己,所以早該知道他的眼淚對鄭號錫起不了作
用。
「哥。」他說:「你告訴我一句話就好,我只想從你這裡聽到一句話。」
他問鄭號錫:「那個人對你說過愛嗎?」
鄭號錫愣了愣,最後很輕地搖了搖頭。
金泰亨於是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那就好。」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我這輩子所有的愛情都是哥教會我的,我和朴智旻在一起、和
他接吻和他擁抱和他做愛,但我所有一切愛人的手段都是從哥身上學來的。」
他彎下腰來,在鄭號錫的眉心落下一個吻:「除了我以外,再沒有第二個人學會了。」
他轉身要走,鄭號錫卻在背後喊了他一聲。鄭號錫的聲音又低又啞,像是枯葉被踩過
時發出的窸窣聲:「泰亨。」
金泰亨停下了腳步,卻不敢轉過身。
「泰亨。」鄭號錫說:「我說過,你是我的繆思。」
他聽見了門把轉動的聲音,和閔玧其微微壓抑著的咳嗽聲。
「但他是我的金蘋果。」他聽見鄭號錫說:「獨一無二,不可替代。」
世界在他面前逐漸模糊,他用最大的力氣仰起頭撐開眼睛,邁開腳步往前走,再沒有
回頭。
-2
後來金泰亨去幫鄭號錫的公演拍了照,演出結束後,鄭號錫把他叫去了後台。
後台一片亂哄哄的,剛結束表演的舞者們忙著卸妝更衣,鄭號錫一個人坐在梳妝台前
,從鏡子裡看見了推門走進來的金泰亨。
他對著鏡子——和鏡子裡映出來的那個金泰亨——微微一笑,金泰亨愣了愣,夢遊一
般地穿過了喧囂的人群走到他面前,溫順地挨著他坐下。
「哎。」鄭號錫把自己往旁邊挪了挪:「我還沒換衣服。」
金泰亨不理他,倔強地把自己往鄭號錫身上蹭。鄭號錫也還沒卸妝,亮粉濕漉漉地沾
在臉上,被汗水打溼的瀏海一綹一綹地貼著額頭,劇烈運動讓他整個人都是滾燙的,金泰
亨挨在他身旁,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
「哥。」
「相機還有電嗎?」鄭號錫問他:「我想看今天的照片。」
「我還沒挑過——」
「沒關係。」鄭號錫拈起一塊卸妝棉按到臉上:「我喜歡真實的東西。」
金泰亨雙手捧著相機湊到鄭號錫面前,讓他能一面卸妝一面低頭看自己拍的照片。
「啊,拍糊了。」鄭號錫指了指螢幕上那個只能用衣服顏色來辨認身份的人影:「好
可惜,我這一段跳得很帥啊。」
金泰亨的臉一瞬間紅了起來:「我、後面應該還有別的......」
「沒關係啦。」鄭號錫擺了擺手,又湊過來看了幾張金泰亨拍的照片:「泰亨拍得很
好啊。」
金泰亨抬起頭來,視線正正撞進鄭號錫的眼睛裡。他有一雙鹿一般的眼睛,濕潤而明
亮,像春日裡寧靜無波的湖泊。
「有獎勵嗎?」金泰亨湊到他耳邊,故意壓低聲音問他。
鄭號錫從胸腔裡悶出一聲輕笑,在光照不見的暗處把金泰亨的手攏進掌心裡。
「貪心鬼。」他說:「等我換個衣服。」
他和鄭號錫回到學校,那天是假日,舞蹈科的大樓空蕩蕩的,鄭號錫熟門熟路地帶著
金泰亨鑽進了一間舞蹈教室。
金泰亨於是和他在那間教室裡做愛,木頭地板又冰又硬,鄭號錫拉了一個軟墊過來把
金泰亨拖到上面,按著他的肩胛骨從後面貫穿他。木地板是涼的、空氣是涼的、西斜的日
光是涼的,只有他和鄭號錫的身體是有溫度的。
那是金泰亨第一次跟鄭號錫做愛、也是他第一次跟人做愛,未長開的身體沒有經歷過
性事,被進入時的疼痛就像是要撕裂他的靈魂一樣。
「不要了、不要了......」他哭著求鄭號錫,他想要鄭號錫抱他,卻意識到自己正被
鄭號錫壓在身下,這個姿勢是無法擁抱的。
「一下就好了。」鄭號錫哄他,把連綿不斷的吻落在他的後頸:「馬上就好了、再忍
耐一下......」
「不要、真的不行......」他哭得一抽一抽地打顫,半張臉上沾滿眼淚,濕漉漉地和
身下的軟墊貼在一起:「太大了......會死的......」
鄭號錫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一邊愛撫親吻著他一邊把自己送進金泰亨體內最深處
,一下一下地抽動了起來。
「嗚、嗚啊......」金泰亨被他撞得不斷往前滑,又被鄭號錫伸手扣著腰抓了回來,
嘴裡的呻吟都被頂得破碎。
良久良久,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疼到了一定的極限,居然也能從中提煉出一點快感來
了。
「泰亨、泰亨......」鄭號錫把他壓在軟墊下幹他,金泰亨微微抬起臉去看他,從那
雙瞇起的、像鹿一般的眼睛裡看到了深不見底的慾望翻湧:「說愛我。」
「嗚、啊嗯......我愛你、我愛你......我永遠永遠愛你......」他被幹得連嘴角都
失禁,唾液牽成銀絲在軟墊上留下深色的水痕,此時就算鄭號錫叫他殺了自己,他大概也
只會哭著說好。
「......泰亨啊。」鄭號錫於是從後面抱著他,聲音又輕又緩,像是一句嘆息。
那之後他們經常做愛,在舞蹈室、在攝影棚、在廉價的小旅館、在金泰亨租來的房子
裡。
金泰亨開始固定去舞團幫忙拍照,但比起台上的表演,他更喜歡拍台下的鄭號錫——
或者說,是床上的鄭號錫。
他的攝影鏡頭換過一顆又一顆,買了新的閃燈、新的補光板,硬碟裡存的全是他鏡頭
下的鄭號錫。換衣服的鄭號錫、發呆的鄭號錫、正在拉筋的鄭號錫、高潮過後滿臉汗水眼
神失焦的鄭號錫,全都被他鉅細靡遺地捕捉了下來,鄭號錫對他而言有一種難言的魔力,
他像是天生就知道該怎麼捕捉這個人、該怎麼用鏡頭把他靈魂的長短深淺全都收藏起來,
他拿鄭號錫的照片投了幾個攝影展,博得無數好評,開始有人找上他要談合作,全都被他
給拒絕了。
「我只想拍哥啊。」鄭號錫問起的時候,他對鄭號錫說:「除了哥以外,也沒有第二
個人能讓我拍出這樣的照片了。」
那時候他們剛結束一場舞團的形象照拍攝,金泰亨在攝影棚收拾善後,鄭號錫藉口留
下來幫他,兩個人糾纏著滾落在一地狼藉的衣物和補光燈裡,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顆剛才
被用來當道具的蘋果。
「是嗎?」鄭號錫緊緊抱著他,喘著氣對他說:「我在泰亨的鏡頭底下,也覺得自己
像是重新活了一遍。」
「是泰亨讓我知道原來還可以這樣的。每一次被你拍、每一次和你做、在你面前跳舞
......」
「哥、哥、號錫哥......」金泰亨伸手去捧他的臉,聲音顫抖:「我碰到哥的靈魂了
嗎?」
你把你的靈魂攤在面前給我看了嗎?你的舞蹈因為我而改變了嗎?你的一切蒙上我的
陰影了嗎?
「泰亨啊......」地上的蘋果被他們的動作掀得往角落滾,鄭號錫抱著金泰亨,把微
涼的精液一股一股地射進他體內:「你是我的繆思。」
因為我們承載了彼此的靈魂。
閔玧其出現的時候,金泰亨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鄭號錫在外面給一個人體畫家
當裸模,他們為了這件事有過很多爭吵,但永遠也吵不出個輸贏或結果。
「我不知道哥為什麼覺得我可以不介意。」金泰亨從嘴裡吐出一個小小的煙圈,他剛
和鄭號錫在旅館裡赤裸著相擁著醒來。他最近剛養成了抽事後菸的習慣。
「我在他那裡學到了很多。」鄭號錫背對著他穿著上衣,光滑的背脊彎成柔軟的弧度
:「他筆下的我......是有靈魂的。」
「他能做到的我就做不到嗎?」金泰亨猛然衝他吼。
「我不是你一個人的東西,泰亨。」鄭號錫說:「我也會有你的鏡頭拍不到的一面。」
「那他也畫我這種的嗎?」金泰亨的語氣帶著酸澀:「畫你跟他做愛的樣子?」
鄭號錫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回頭看金泰亨一眼,只是逕自穿好鞋襪就要往外走。
「哥!」金泰亨衝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整個人扳過來,又把自己湊上去吻他:
「我只是......我只是太愛你了。」
鄭號錫摸了摸他的頭,鹿一般的眼睛垂下來望著他:「去拍拍我以外的人吧。」
他對金泰亨說:「我們不可能永遠只有彼此。」
後來金泰亨再回想,其實鄭號錫從頭到尾也沒有對他說過一聲愛。
從來就不是他碰到了鄭號錫的靈魂,是鄭號錫用近乎殘忍的手段逼他把自己剖開,從
血淋淋的肉身裡捧出自己的全部,親手交到鄭號錫的手上。
2
金泰亨匆匆下了樓,站在那家中餐廳外面安靜地等著。
果不其然,他看見閔玧其也跟著追了出來。閔玧其走到他身邊,一時間似乎不知道該
跟他說些什麼,只是眯起眼睛打量著他。
「他怎麼樣?」金泰亨問他:「你又怎麼樣?」
閔玧其沒說話,對他比了個抽菸的手勢,金泰亨於是從口袋裡掏出一包菸,連同打火
機一起遞到了閔玧其手上。
閔玧其吸了一口,濃濃地吐了一口菸:「你不抽大麻?」
金泰亨皺了皺眉:「在紐約不合法。」
閔玧其聳了聳肩:「也對。」
他又吐了一口菸,開口說:「號錫三年前傷了腳踝,沒錢也沒保險,治不了,不能跳
舞了。後來一直斷斷續續地生病,我的錢呢,大部分都拿去買他的藥了,他也沒能替我賺
回來點什麼。至於我嘛——你大概也不是很關心,作品賣不出去只能到處看人臉色的窮畫
家,知道這麼多就好了,大攝影師V Kim。」
「原來你是這樣看他的。」金泰亨盯著他:「是你拖著鄭號錫跟你一起下了地獄,你
居然還在乎他賺不賺錢。」
「我只是實話實說。」閔玧其說:「我不擅長講漂亮話。」
金泰亨問他:「他為什麼傷了腳踝?」
「跳舞的人哪有不受傷的。」閔玧其看了他一眼,彷彿他問了一個很可笑的問題:「
你男朋友不也是跳舞的嗎?」
「三年前他才二十五歲。」金泰亨咬著牙說。
「是嗎?」閔玧其一邊咳嗽一邊笑了起來:「他二十五歲傷了腳踝,但我從十五歲起
就傷了一顆為藝術獻身的心,我不是因為喜歡畫畫才畫,而是我的生命裡只剩下這個了。」
「是號錫拯救了我。」他說:「我只有在畫他的時候能感覺到自己在創作、也只有在
和他做愛的時候能感覺到自己正在活著——他是我的繆思,誰也不能取代他的位子。」
「你說錯了。」金泰亨輕聲開口,話語飄散在煙霧裡:「繆思可以有很多個。」
只有金蘋果才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
臨走的時候他從皮夾裡掏了五張百元鈔出來,閔玧其舔了舔嘴唇,伸手過來要接,被
他一抬手躲過了。
「我把這些錢給你,回去鄭號錫問起,你會怎麼說?」金泰亨問他。
閔玧其笑了:「說是他的畫賣了個好價錢。」
金泰亨於是把錢遞到他手上。
「妓女。」他對閔玧其說:「原來美國佬喜歡你這種的。」
「哦,是啊,他們喜歡亞洲人,骨架小嘛。」閔玧其又笑了起來,噴了一口菸在金泰
亨臉上:「都是同鄉,來買我的話,算你友情價啊。」
-3
高中畢業以後,他們上了同一所大學。這裡的他們指的是鄭號錫和金泰亨,以及朴智
旻。
鄭號錫大他們一屆,先他們一步做了舞蹈系的學生,然後是金泰亨用攝影展得獎的作
品推進了同一所大學的攝影系,朴智旻高中的時候就是現代舞首席,金泰亨本來以為他會
去更好的學校、又或者乾脆出國進修,問他留下來的原因時,朴智旻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
句「安於現狀沒什麼不好」。
他們彷彿拿著一樣的劇本演著一樣的角色,只是換了一幕舞台背景,除此之外什麼也
沒有改變,金泰亨和鄭號錫依然習慣在同一家旅館做愛,鄭號錫每個假日依然會去閔玧其
的畫室給他做模特,每當這時候,金泰亨依然會把朴智旻叫到家裡來,和他窩在沙發上抱
著零食看一整天的電影,朴智旻每一次都抱怨吃零食讓他身材走樣,卻從不拒絕金泰亨的
邀請。什麼都是一樣的,日子往復巡環,秋去春來,一切都枯燥而生動。
就這樣一路到了學期末,那天金泰亨在家裡上網,隨手點開了學校的論壇,發現有人
上傳了一部影片,還被人工置頂到了最明顯的位置。影片沒有配字,下面的評論倒是不少
,他點進去一看,才發現影片的主角居然是鄭號錫。在和人做愛的鄭號錫。
影片很明顯是偷拍的,鏡頭晃得厲害,整整五分鐘裡,鄭號錫和一個面容模糊的男人
滾倒在學校的一間舞蹈教室裡,男人把他壓在身下,屈起他的雙膝,瘋了一樣地和他做愛。
他極其冷靜地看完了影片,默默關掉電腦掏出手機要打電話給鄭號錫,這才發現自己
兩隻手抖得厲害,連螢幕解鎖都差點滑不開。
鄭號錫沒有接他的電話,鋪天蓋地的紛飛流言裡,鄭號錫也沒有再回到學校。
鄭號錫的電話在事發後的第三天終於撥通,金泰亨顫抖著雙手握著手機,聽見鄭號錫
的聲音夾著電波的雜訊在他耳邊響起。
「泰亨啊。」鄭號錫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帶著一點鼻音,但並不如何痛苦。
「哥......」
「想問影片的事,對嗎?」鄭號錫的聲音聽起來居然像是在笑:「泰亨來我家一趟吧
,剛好也有點話想要對你說。」
鄭號錫報出了一串地址,那是金泰亨第一次知道鄭號錫的住處。他突然意識到,原來
鄭號錫一直都是他們當中隨時準備抽身也隨時可以抽身的那一個。
他依著鄭號錫給的地址去到了他的公寓,單人的小雅房收拾得很乾淨,書櫃上放了一
個擴香瓶,瓶中盛的精油透著一股柑橘的香氣。
「泰亨。」鄭號錫替他拉了一把椅子,比了一個「請坐」的手勢。金泰亨差點以為鄭
號錫會問他要不要來杯茶或咖啡。
「哥。」他看著鄭號錫,努力想從對方眼中看見任何一點起伏的情緒:「影片的事情
......」
「是我。」鄭號錫看著他,眼底平靜無波:「我不會再回學校了。」
金泰亨顫抖著攢緊了拳頭:「去哪裡?」
「不知道......」鄭號錫微微歪著頭看他,眼神清澈,像在溪邊飲水的鹿:「可能去
美國吧。」
「你瘋了!」金泰亨衝上去,一把揪住鄭號錫上衣的前襟:「影片裡那個人是閔玧其
吧?是他要你和他一起走的吧?我早就說過、我早就知道......他總有一天會毀掉你的..
....」
「不要去。」他放開鄭號錫的衣領,伸手抱住鄭號錫,把頭埋在他胸前:「號錫,不
要去。」
他給你的一切我也都可以給你,他沒有對你說過的愛我都可以一字一句說給你聽。
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因為你說過的,我是你的......
「泰亨啊。」鄭號錫摸了摸他的頭,笑起來的樣子讓金泰亨想起高中的辣炒年糕店裡
,隔著蒸騰熱氣望向他的那個鄭號錫。
「我不能不走。」此時的鄭號錫卻只是笑著對他說:「因為我愛他啊。」
孩子氣的反駁從金泰亨口中下意識地洩出:「但是我也愛你啊......」
鄭號錫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金泰亨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眼睛裡的光芒忽明忽滅
:「對不起。」
他說:「泰亨,真的對不起。」
他給了金泰亨一個吻,淚水和唾液混雜著交融在一起,嚐起來又鹹又苦,金泰亨一邊
哭一邊把舌頭伸進他嘴裡翻攪著,吻得自己幾乎要窒息,鄭號錫按著他的肩膀把他從自己
口中推了出去,他才摀著胸口開始劇烈地咳嗽。
鄭號錫的模樣在眼底模糊成一片水霧,他抬起頭來,沙啞著聲音質問鄭號錫:「我算
什麼?」
不需要任何回答,在鄭號錫沈默的間隙裡,金泰亨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他跌跌撞撞地推開門離去,不敢再回一次頭。
金泰亨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一推開門才看到屋子裡還站著另一個人。
「朴智旻?」金泰亨摸索著開了燈,朴智旻站在床邊看著他,臉色蒼白:「你怎麼來
了?」
「你去見鄭號錫了嗎?」朴智旻用貓一樣的步伐輕輕走到他面前,伸手捧起金泰亨的
臉:「見到他了嗎?」
「不干你的事!」金泰亨煩躁地撥開他的手,轉身繞過他在床邊坐下。
「是我做的。」朴智旻側過頭來,一字一句從他嘴裡吐出來,像是裊裊上升的煙霧:
「影片是我拍的,也是我上傳到論壇的。」
「朴智旻——」
「不相信嗎?」朴智旻走到床邊,在金泰亨面前跪下,拿起自己的手機遞到他眼前:
「我只上傳了大概五分鐘到論壇上、檔案太大了,完整的版本在這裡,總共十五分鐘,你
要——」
話音未落,金泰亨猛然朝他揮了一拳,他被金泰亨打得仰躺在地,金泰亨順勢撲到他
身上,伸手按在他修長的脖頸上。
「為什麼?」他死死地瞪著朴智旻,像是要用凌厲的目光射穿他:「說話啊!」
然而他看見朴智旻在笑。被他揍了一拳、掐著脖子壓在地上的朴智旻居然在笑,他臉
頰上有金泰亨留下的傷口,卻還是像個孩子一樣地笑著,又細又長的眼睛微微瞇起來,像
是日光下打著呼嚕的貓。
「鄭號錫根本不愛你。」朴智旻說:「跟他在一起只會毀了你......泰亨,我是想救
你。」
「閉嘴!」金泰亨一拳砸在朴智旻耳邊的地板上,發出「碰」地一聲巨響,他看著朴
智旻皺起眉頭緊閉雙眼的模樣,咬著牙質問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我知道。」朴智旻微微睜開眼睛望向他:「但是你知道我嗎,金泰亨?」
他看著金泰亨,眼睛裡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鄭號錫總是讓你傷心,泰亨,他讓你
傷心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我都在想,如果是我的話,絕對不會讓你這樣傷心的。」
他顫抖著躺在金泰亨身下,堅硬的地板硌得他背脊生疼,他感受到金泰亨的身體緊緊
壓在自己身上,姿態像是撲向獵物的野獸,卻又如同做愛時的體位,親密而殘酷。
他顫抖著對金泰亨說:「因為我愛你啊。」
金泰亨看著他,突然發出負傷野獸一般的嘶吼,高高舉起的拳頭在空中停留了半晌,
最後仍然沒有砸向朴智旻。
「你愛我、你說你愛我......」他看著朴智旻,雙唇不可抑制地顫抖著:「你根本不
明白、你什麼都不明白......」
「泰亨、泰亨......」朴智旻忽然抓過金泰亨的手,從自己上衣的下襬伸進去,沿路
摸到鎖骨:「恨我嗎?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真的恨我的話,就懲罰我吧。」
「讓我當你的模特吧,泰亨。」朴智旻看著他,眼眶裡盛著滿滿的淚水:「鄭號錫能
給的、不能給你的一切,我都會為你去做的。」
「朴智旻。」金泰亨只是看著他:「你非得把自己活得這麼賤嗎?」
朴智旻閉上了眼睛:「是我自作自受。」
因為我愛你,就像你愛鄭號錫。
金泰亨於是一把扯下了朴智旻身上的衣物,從背後狠狠進入他。
朴智旻被他幹得淚流滿面,卻咬著嘴唇不敢發出一句呻吟,金泰亨也不理他,掐著他
的腰一下一下地抽送著。
「你說你愛我、你說你愛我......」朴智旻很明顯是第一次被人進入,內壁絞得又熱
又緊,他趴在朴智旻線條流暢的背脊上,一下又一下把自己頂進他體內最深處,聽朴智旻
在他身下發出一聲又一聲壓抑的嗚咽:「這就是你說的愛嗎?」
這樣粗暴而痛苦的性交、這樣互相折磨著彼此,這就是你說的愛嗎?這就是你想要的
愛嗎?
鄭號錫從學校退學的那一天起,朴智旻便成了金泰亨專屬的模特。
不同於和鄭號錫合作的時期,換了一個模特之後,金泰亨的風格變得更加大膽而強烈
,甚至曾被數個攝影展以「風格過於前衛」為理由而退件,學校的老師也皺著眉警告他注
意作品風格過於偏執與單一的問題,「知道你是個有才華的孩子,但藝術與色情也就只有
一線之隔,這麼說的話你明白吧」。
而收到如此評價的金泰亨正躺在自己公寓裡的床上,朴智旻趴伏著跪在他身前,垂下
頭來替他口交。
「老師們都覺得我過火了。」他伸手扯住朴智旻散亂在額前的瀏海,逼迫朴智旻抬頭
和他對視:「智旻啊,你說呢?」
朴智旻嘴裡還含著他的性器,張口想要退出來回話的時候被金泰亨按住了腦袋,口中
的性器一路頂進喉嚨深處,嗆出他一臉的淚水,口中發出「嗚嗚」地呻吟。
「讓你吐出來了嗎?」金泰亨看著淚流滿面的朴智旻舉起了相機,黑洞洞的鏡頭像槍
口,瞄準著朴智旻單薄的身體。
「放心吧,這個不會發出去的。」他隨手把相機丟到一邊,看著朴智旻淡淡地開口:
「真可惜啊,那張拍得真好,要不是露臉可能會害你被退學,真的好想拿去投比賽啊。」
朴智旻沈默地垂下眼睛,他想告訴金泰亨,自己在給金泰亨做人體模特的事情早就是
學校裡公開的秘密,系上的人談起他的時候就像在討論賣淫的娼妓,也總有人在排練課時
藉著肢體接觸的機會偷偷摸他的身體,「反正該摸的不該摸的你也都給金泰亨摸過了吧?
我猜他應該也沒有付你錢吧」。
他有時候也會有股衝動,想把這一切都告訴金泰亨,想告訴他自己為了他犧牲了多少
。但他不能承擔說出口後可能失去金泰亨的風險,因為金泰亨就是他的全部。
所以在金泰亨面前,他始終甘於扮演溫順乖巧的小貓,無論金泰亨對拿他的身體做什
麼異想天開的實驗,他也全都默然受之。有時候,他甚至享受金泰亨把他折磨得太過火後
,將意識不清的他攏在懷裡、輕聲對他說抱歉的時刻。在那樣的時刻裡,他覺得自己很幸
福。
只有一次,金泰亨讓他跪趴在地板上,按著他的脊椎讓他擺出凹背姿,接著拿起一顆
蘋果放進他後背的凹陷處。他幾乎是在蘋果觸碰到他的當下就崩潰了,他顫抖著甩脫金泰
亨的手,掙扎哭泣著不斷向後縮,一路退到牆角邊,將自己赤裸的身體緊緊蜷縮在一起。
不要、不要過來。他哭著對金泰亨哀求。我不是他、不要、不要把我當成他、我是朴
智旻、我不是他、不要、不要把我當成他。
金泰亨也曾把那顆蘋果放在鄭號錫光裸的背脊上,而朴智旻對金泰亨的每一幅作品都
爛熟於心,自然認得出這個意象。
那是朴智旻唯一一次在金泰亨面前崩潰,在那之前,金泰亨總覺得自己對朴智旻所有
的折磨都是朴智旻自己罪有應得,卻是從那一天開始,他彷彿又看見高中時代那個笑著陪
他一起走過長長的下坡路去地鐵站搭車的少年朴智旻。金泰亨第一次發現,自己對朴智旻
從來就不只有全然的恨。
都說愛恨只有一線之隔,金泰亨沒辦法說自己愛著朴智旻,只能承認愛與恨之間畢竟
真的只有一線之隔。
3
閔玧其抽完了那根菸,站在風口等身上的氣味散得差不多後,才慢慢地跺上樓。
鄭號錫還在沙發上躺著,西斜的日光照在他沒有血色的臉頰上,泛著一層淡薄的金光。
「玧其。」鄭號錫看著在他床邊坐下的閔玧其,輕輕笑了起來。
「好點了嗎?」閔玧其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好像沒這麼燙了。」
「嗯......」鄭號錫閉著眼睛,掙扎著要往閔玧其身上蹭:「你去了好久......我以
為......」
「什麼?」閔玧其輕輕笑了起來:「以為我不回來了?」
「不要走......」鄭號錫又開始說起了胡話,從毯子裡探出兩隻手,緊緊攢著閔玧其
的袖口:「抱著我......」
閔玧其嘆了一口氣,一手摟著鄭號錫,一手伸進毯子裡:「想要了嗎?」
他在毯子下解開鄭號錫的褲頭,摟著他替他手淫,聽著鄭號錫在他懷裡發出舒服的呼
嚕聲,西斜的日光把他的臉龐照得幾乎透明,只有兩個深陷的梨渦含著陰影。
「唔、不夠......玧其......」鄭號錫半睜開眼來看他,鹿一樣的眼睛裡盛著迷離的
水霧:「你進來......不要只用手......」
閔玧其愣了愣,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探頭在鄭號錫額頭上落下一個安撫的吻:「
不要鬧。」
「我們好久沒做了、玧其......」鄭號錫看著他,一臉要哭出來的樣子:「為什麼..
....你覺得我髒嗎......」
「再說傻話就不幫你了。」閔玧其瞪了他一眼,手上加快了速度,沒多久就幫鄭號錫
洩了出來。
「好了。」他起身抽了幾張面紙遞給鄭號錫,一邊擦手一邊對鄭號錫說:「我出門了
。」
鄭號錫愣愣地握著那幾張面紙看著他,有些怯怯地開口:「你會回來嗎?」
「嗯。」閔玧其站在玄關穿著外套,低頭應了鄭號錫的話:「還會給你帶宵夜的。」
夜幕在東哈林區落下,沿途的酒吧紛紛開門營業,閔玧其攏了攏身上的皮衣,在習慣
的位置倚著牆站好,點起一根菸,一個男人經過時對他吹了聲口哨,閔玧其笑著拋了個媚
眼過去,伸手對他比了個數字“3”,男人站在路邊和他討價還價了一會,終於點點頭對
他比了個“ok”,摟著他的腰把他往錯綜的巷弄裡帶。
「怎麼會覺得你髒呢。」他靠在男人身邊,低下頭吸菸的時候,用韓語小聲地喃喃自
語道:「是我啊......要是害你得病怎麼辦呢。」
地下鐵搖搖晃晃地往曼哈頓開去,七年後的金泰亨坐在車廂裡,思緒如浪潮般來回翻
湧。
鄭號錫離開的第三年,即將從大學畢業的金泰亨在紐約當地一間小藝廊的網站上看到
了一幅肖像畫,畫裡的亞裔男人有著和鄭號錫如出一徹的梨渦,而作者的署名是Suga Min。
那時候他剛申請到幾個海外學校的獎學金,準備畢業後繼續進修,其中包含了他一直
夢想著的舊金山、所有現代藝術創作者心中的聖地,但他卻在看到那幅畫的時候毅然放棄
了舊金山的機會,而選擇去了紐約。
朴智旻跟著他一起去了美國,進了當地的一個現代舞團,並且很快就跳出了名堂,成
了舞團創立以來首位韓裔的首席舞者。成名前的攝影師V Kim日子過得三餐不濟,是朴智
旻用每個月賺來的演出費供應著他的生活所需。
曾有人對金泰亨說,紐約就是一顆鮮紅欲滴的大蘋果,充滿著機會與財富,人人都想
在這座城市找到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在搖搖晃晃的、潮濕而悶熱的地下鐵裡,金泰亨想著鄭號錫,想著帶著鄭號錫來了紐
約的閔玧其,紐約讓無數人充滿嚮往、卻也摧毀了無數人一生的美夢,如果當年閔玧其沒
有帶著鄭號錫來紐約、如果自己沒有追著那個人的腳步來到這座城市,後來的一切會不會
有所不同?
金泰亨在晚上七點回到了自己曼哈頓的公寓,一打開門便有一股香氣撲鼻而來。是辣
炒年糕的味道。
「智旻?」廚房裡的煙霧濃得叫人害怕,金泰亨瞇著眼睛放下背包,正想著天花板上
的煙霧偵測器怎麼還沒有響,冷不防被一雙手臂攔腰抱住。
「我做了辣炒年糕,辣醬好難買,我跑了好幾家亞洲超市才找到的。」朴智旻抱著他
,把臉貼在金泰亨背上,聲音又軟又糊,像是煮到熟爛的白玉年糕:「我們別吵架了,好
不好?」
金泰亨輕輕握住朴智旻的手,看著上頭交錯的水泡與刀傷,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嗯
,和好吧。」
紐約就是一顆金蘋果,是無數人夢想與慾望的投射。
那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夏夜,有人在曼哈頓的高級公寓裡同桌吃著年少時代魂牽夢縈
的辣炒年糕、在柔軟的雙人床上徹夜纏綿;有人一身傷病,裹著毛毯躺在潮濕老舊的違建
樓房裡,在夢裡呼喚著愛人的名字捱到天明;有人在破舊旅館裡發霉的床單上,在陌生的
男人身下宛轉承歡,只為了換取男人口袋裡那幾張薄薄的富蘭克林肖像畫。
紐約是一顆金頻果,它吞噬、餵養、實現無數人年少的夢想與希望。但若時光能倒流
,他是否還甘心做一個夏日裡吃著哈密瓜冰、冬天在辣炒年糕店裡吻過學長的雙唇,僅僅
是如此便能感覺到幸福的少年?
FIN.
/
#刪刪減減了無數回,最終想寫的還是一個關於愛的故事,或者說,探討愛與慾望的
本質的故事。,
#金蘋果用的是希臘神話的典故,是「慾望的載體」的象徵,同時與紐約被稱為big a
pple的典故相呼應。
Copyright: 四季春
--
You are my serendip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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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06:33,
5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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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06:33, 1F
(摸摸)(遞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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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09:11,
5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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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09:11, 2F
鄭號錫真的是我的本命(毫無說服力)我覺得花開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求仁得仁(?)至少兩
個人之間的感情一直都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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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09:27,
5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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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09:27, 3F
(摸摸)(遞紙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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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15:09,
5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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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15:09, 4F
會變成apple的logo!(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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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16:14,
5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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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5 16:14, 5F
謝謝喜歡><(摸摸)
推
05/16 01:20,
5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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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6 01:20, 6F
謝謝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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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6 18:47,
5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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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6 18:47, 7F
謝謝喜歡!我真的很掏心掏肺地在寫這個故事(?)但好像不小心讓大家傷心了我很抱歉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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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6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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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6 22:45, 8F
可能是因為每個人都用了不適合的方法在愛著另一個人吧(摸摸
※ 編輯: gardenia0726 (1.160.58.125), 05/17/2019 01:47:02
※ 編輯: gardenia0726 (1.160.58.125), 05/17/2019 01:4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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