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智齒（完）
※耽美原創
※前陣子因為智齒很痛而寫的（但我沒遇到什麼帥哥牙醫嗚嗚）（←有什麼毛病）
※PTT帳號重新註冊終於過了，趕快發文壓壓驚
（上）
智齒，痛了起來。
據說智齒是多餘的，被稱為痕跡器官。詳細的解釋與進化史維基百科一定有，但他實在沒
有去看的意思，畢竟，他真的快被痛死了。
窩在電腦前，他馱著身子，偶爾因為智齒的刺痛而發出「嘶」的聲音，然後雙手離開鍵盤
，摀著臉頰，含著淚懷疑人生。
真的好痛啊。他想。
然後放下雙手，認命地繼續敲打鍵盤，但沒過多久，又因為智齒的疼痛而放開鍵盤，捧著
臉頰以為是西施捧心，可惜他既不惹人憐愛也不夠好看。
「媽的。」他罵。放下捧著臉的手。
答答答答、答答答答，鍵盤聲。
「嘶。」好痛。又捧住臉頰。
答答答答。鍵盤聲過了會又繼續。
「嘶，真的好痛。」再度捧住臉頰。
寂靜之後，答答答答，又是不間斷的鍵盤聲。
「幹，果然好痛。」放下鍵盤，捧頰。
幾秒之後，答答答答、答答答答。
鍵盤聲又停止了會。
杜信然摔了鍵盤。
「操你爸真的好痛啊啊啊啊啊！」
隨即眼前一片空白，頭昏眼花，踉蹌地往前撲，額前又是一陣疼痛，大概只比智齒痛輕微
個一倍而已。
宿舍的門被撞了開來，杜信然掙扎地爬了起來，朦朧之間看見對面室友憔悴慘白的臉。
「妳怎麼了？」他脫口而出。
「這是我要問的吧。」對面室友Stacy無奈地回。
他摸了摸自己的前額，痛苦地坐在地上。「雖然你看起來好像快死了，」他淒慘地說，「
但我想我會比妳先走一步。」
「你試試看連續三個禮拜的期中考，看誰會先死。」Stacy疲軟地說，靠在門旁，看起來
似乎連站的力氣都沒有，手交叉在Stacy天天都穿著的scrub上。
「妳有沒有洗衣服？」杜信然以同樣疲憊的口吻問。
Stacy連比中指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抬了抬下巴，好像在問你「你呢」。
「我要死了。」他哀淒地說，「我會因為智齒痛而死的。Stacy如果你還有點良知，在我
死後幫我燒獵人的完結單行本給我吧。」
「我雖然不知道什麼獵人的單行本，但我覺得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杜信然欲哭無淚地掩面，看著那瀟灑離去的背影。
離開前，Stacy扔下一句話，「快給我去看牙醫，學校裡面就有診所了！」身為牙醫系的
Stacy如此道。
＃
捧著臉頰，杜信然緩緩地走向學校的牙醫診所，苦大仇深的模樣。
走向櫃檯，他吞吞吐吐地說，櫃檯的女性看起來很冷漠，似乎已經習慣病人世界絕望的臉
。
「請去旁邊等，我們會叫號。」她說。
「……好。」
「啊，學生證、麻煩。」
「……好。」雙手奉上。
好不容易等到他時，他連死的心都有了。
「嗨，」戴著口罩，穿著與Stacy同樣衣服的男人對著他爽朗地揮手，「你好嗎？杜。」
「……」
不好很不好。嗚。
躺在診療椅後，戴著口罩的男人看著他的X光片沉思了會，然後道。
「要拔掉呢。」
「哦嗚——啊啊啊——嗚嗚嗚嗚。」
男人瞪大著眼睛，那雙綠色的眼睛透露著不知道是驚喜還是若有所思的情緒。「這是我第
一次聽到這麼別具特色的叫聲。」
「……那一定是你看過的病人還不多。」
男人呼呼地笑了出來，綠色的眼睛瞇了起來，大概極力保持肩膀的抖動。
「兄弟，你很有趣。」男人用愉悅的聲音說。
「謝了，」他瞄了眼男人胸前褂的名牌，「兄弟。」他回。Edwin。他也不知道這個名字
代表什麼，畢竟他也不是母語人士，打算看了便忘。
躺椅緩緩地往下倒，杜信然面如死灰，但也放棄了掙扎，眼神已經死了一半。
「來，」男人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愉悅，「張開嘴。」
杜信然不情願地張開嘴，眼睛不受控制地飄向男人的眼，但很快地便逼迫自己往其他地方
看，眼神最後鎖定在男人胸前的名牌，那不是學生證，而是專屬牙醫系的識別證，上面不
只寫了名字，還有科系——理所當然地有科系、年級，還有證件照。
這大概這是杜信然第一次看到男人的面貌。他很懷疑地想，怎麼會有拍得好看的證件照？
他想起Stacy的名牌——上面的Stacy掛著好像攝影師欠了她三百萬的表情：眼神凶惡、臉
色慘白。
但這個男人不一樣——Edwin——臉是非常漂亮的牛奶白，證件照不能夠露齒笑，但他卻
能在若有似無的微笑中帶給人非常溫和的感覺，柔軟蜷曲的栗色瀏海梳了上去，但不只沒
有強化嚴肅或成熟等氣質，反而帶點稚氣，像個大男孩。
杜信然因為刺痛而瞇起眼睛，順帶地抽離眼神，盯著天花發呆。
「很痛嗎？」Edwin問。
……到底為什麼Edwin的聲音好像真的很愉快？
杜信然抬起手揮了揮，意思是不會。
「你在哭嗎？」
靠腰哦。
杜信然眼神渙散地盯著天花板不說話。
「很痛的話要說哦。」
說的話可以不拔嗎？
「但還是要拔哦。」
幹。
句尾還上揚著。要不是Edwin帶著口罩，杜信然發誓他一定掛著笑容，至少，那雙眼睛又
瞇了起來。
但意外地，杜信然並沒有感受到惡意，只是因為身為俎上魚肉而感到無力罷了。
麻藥有上，但杜信然還是感受到了痛——
超他媽痛的！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痛死了，真的痛死了啊啊啊啊啊——
框、啷。
眼前因為疼痛而有一瞬間發黑，好不容易回過神，他發現手腕很緊，眼冒金星地望向
Edwin，後者眼角下垂，似乎是很無奈的表情。
他張著嘴，還感受到血腥味。微微收起下巴，他發現自己的手在半空中被Edwin抓得死緊
，方才的框啷聲，大概是什麼器具掉在地上的聲音吧。
原來，不知道是不是反射性對抗疼痛的本能還是怎麼樣，他似乎伸出手，最好的情況下是
胡亂揮舞，最糟的情況大概是想要推開Edwin的手吧。
「……你是貓嗎？」Edwin既驚恐又無奈地問。
杜信然張著嘴、含著血，口齒不清地回，「你個似性燒老吧（你這是性騷擾吧）。」
Edwin愣了愣，放開了杜信然的手。
「我沒有這個意思。」他說，「如果讓你感受到不舒服，我跟你道歉。」
杜信然張著嘴搖頭，示意自己是否能夠起身了。Edwin替傷口做了收尾，然後讓杜信然咬
著棉花才讓他坐起。
「回去24小時內不要漱口。」
「嗯嗯。」
「前幾天盡量吃軟的東西。」
「唔唔。」
「如果有任何發炎腫脹，記得回來找我。」
「豪。」
Edwin抬起了頭，看著咬著棉花、眼睛含淚的杜信然。他拉下口罩，這是杜信然第一次看
到Edwin活生生、完整的臉。
那是一個非常好看的笑容。
很溫暖。很溫柔。
好像被他逗樂一般，笑得像個大男孩。
「你的臉、」Edwin用已經脫下手套的手指，慢悠悠地戳了戳他的臉頰。「看起來好可愛
。」薄薄的嘴唇勾起。
杜信然先是愣了愣，隨即神情扭曲。
「幹你爸的超痛。」這次他不是用英文說。
「……Sorry, what did you say？」
＃
Stacy回來的時候又過了午夜，杜信然老早便聽到她的聲音，打開門在對面莊嚴地等待她
的歸來。
「……你要嚇死我嗎？」Stacy有氣無力地問。
「你真的有被我嚇到嗎？」
「有吧。」Stacy將書包放下，「只是我沒什麼力氣跳起來。」
「……好窩。」
Stacy注意到杜信然有點口齒不清。「你去看醫生了。」
「嗯嗯嗯。」
「拔掉了吧？」
「拔惹。」
「恭喜，功德一件。」
「蝦米功德？」杜信然不清不處地問。
「拔牙是牙醫系學生畢業的criteria之一啊。」
「靠憋。」
Stacy皺著眉，「你的臉看起來有點腫。」
「豪銅哦。」
「……你的意思是很痛嗎？」
「速的。」
「……」Stacy無言了一下才道，「可能會發炎，很嚴重的話記得再回去找醫生。」
「……」
「你那是什麼不情願的臉？」
「尼們牙醫系的都似變態嗎？」
Stacy嫌棄了他的口齒不清後問，「他性騷擾你嗎？」她的臉似乎變得很嚴肅。
杜信然糾結了一下後才說，「一直開玩笑。」
「誰？」
「Edwin。」杜信然誠實地答。
Stacy露出吃驚的表情，「Edwin？」她重複著。
「對啊。」
「他很有名耶。」
「蛤？」大姊你的話題是不是有點奇怪。
「應該是三年級的學生，技術很好，人也很好，又是個帥哥。」
「干我屁事。」
Stacy聳了聳肩，「但你可能還要再去找他一次了。」
「……」
她指了指他的臉頰，「腫起來了哦。」
幹。
＃
他想，Stacy一定有什麼詛咒人的本事，因為隔天他的臉頰就跟吹氣球一樣，腫得像豬頭
。
杜信然不知道為什麼，一點也不想看到Edwin的臉，即使Edwin笑得很和善，彎彎的眼角也
不帶惡意，但那雙綠色的眼睛讓他下意識地想逃，於是他還是作罷。
頂著豬頭般的臉好幾天，Stacy都看不下去了，她直言，「你快去找Edwin吧。」
「鼻要。」杜信然堅決。
「帥哥耶。」
「靠腰對窩一點吸引力也迷U好嗎？」
「你講話都變得很奇怪了。」
「你&@$^才*@&$^奇怪，你全家都#^#^$*！」
Stacy盯著他好半晌才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說，「你咧工三小我聽不懂。呵。」要不是因為
注音文不符合文法，Stacy的「呵」應該是「ㄏ」才對。
鬱鬱寡歡地送Stacy出門，杜信然回到電腦前面，面對密密麻麻的code，他心如止水，啪
搭趴搭地又敲起了鍵盤，繼續跟PHP和JavaScript奮鬥。
過了很久，一整個早上就這麼昏天暗地地過了。伸了一個懶腰，杜信然抓了抓肚皮，就像
是無意識般地抓起手機——他只是想逃避盯著電腦螢幕罷了。
「咦？」
唉奉螢幕顯示Stacy的Text message。
——『阿然你可不可以幫我拿桌子上的模型嗚嗚嗚。』
哇居然還哭了。
杜信然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打扮，有點灰的T-shirt，棉褲，因為debug而被焦躁柔軟的鳥窩
頭。他回，『很急嗎？』
『等等就要用到惹，嗚嗚嗚杜信然大帥哥幫幫我。』
……好吧，他能怎麼辦呢？默默地披上外套，他抓了鑰匙、踩著脫鞋便出門了。從公共浴
室摸出Stacy房間的備用鑰匙打開門後，杜信然小心翼翼且略微笨拙地拿起Stacy桌上的牙
齒模型，像是捧著聖物般踏出大門。
途中碰到樓下的室友Janet問他要幹嘛，他也只是嚴肅地說「拯救一個哭泣的少女」便翩
翩離去，留下滿臉問號的Janet。
幸好牙醫系與他同個校區，他半走半跑地走了十分鐘便趕上了位在校門口不遠的牙醫大樓
。他抓起手機又text了Stacy，但不知為何這小妮子卻不回他了。
「靠腰老子要砸了她的模型。」熬夜趕作業又經歷激烈運動（走路其實並不算太激烈），
有點體力透支的杜信然失去理智地想。
「嗨。」
呃。
杜信然僵住身子，想了想自己的體力逃走並不可能——況且為什麼要逃走啊，索性慢慢地
轉過身。
是Edwin。
他都還沒說話，Edwin已經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就跟第一次見面一樣，Edwin笑得很溫柔，眼睛彎彎的，薄唇揚起，露出潔白的牙。
「你的臉，」他又伸出了手，「腫起來了啊。」
手指輕輕地戳了戳他的臉頰。
「操！」
因為太痛杜信然叫了出來。
Edwin又露出那種茫然困惑的表情。
「Sorry, again, what did you say？」
杜信然望著天空，深呼吸了幾次，逼自己不要因為憤怒摔壞了Stacy熬夜做出來的模型。
「很通（很痛）。」他捧著模型，含著淚說。
「……I am so sorry, I didn’t mean it.」
杜信然抓起手機又看了幾眼，Stacy依然沒有回覆。心一橫，他硬著頭皮問，「你認識
Stacy嗎？」
「Stacy？」
「Stacy Tsai。」
Edwin想了幾秒便說，「我知道。」
「呃，他要我送來這個。」
Edwin看了眼他手中的模型後說，「你要找她對嗎？」
「對。」杜信然不解地回。
「唉，」Edwin依然帶著笑容，只是這次皺著眉頭，看起來頗為委屈，「我以為你是來找
我的呢。」
死都不要。杜信然想。
最後，終於在lab找到Stacy，讓杜信然頭皮發麻的是，Edwin一出現，就引了不小的騷動
，明明差了一個年級，Edwin卻頗受歡迎，打招呼的打招呼、聊近況的聊近況，課程中場
休息的關係，Stacy才看到訊息，匆匆地跑了出來，正好迎頭碰到被Edwin領來的杜信然。
「太感謝了！」
「撲客氣（不客氣）。」杜信然聳肩。
「哇，是Edwin帶你來的嗎？」
「似（是）。」
Stacy看著被低一年級學生包圍的Edwin說，「看吧，他很受歡迎。」她有點遺憾地說，「
要不是因為不想跟同系的交往，不然Edwin真的很完美耶。」
「哦。」
「應該就是所謂『系草』的那種等級吧？」
「你可不可以不要停留在二十年前的台灣啊？」現在便利商店都沒有賣這種10元一本的言
情小說了！
「沒辦法啊，小五就移民了啊。」至今還聽著杜信然沒聽過的老歌的Stacy無所謂地說。
然後端詳了他的臉好一會問，「你的臉是不是越來越腫啦？」
「承您吉言。」杜信然翻了個白眼道。
「你記得給Edwin看一下啦。」
「鼻要。」
「他真的性騷擾你嗎？」
杜信然瞄了眼Edwin，很快地回，「沒。」
「那你幹嘛不給他看？他很帥耶。」
「帥哥有屁用哦，美女醫生才有用吧。」杜信然隨口回。
「可惜我現在還不能幫你拔牙。」Stacy用遺憾的口吻說。
「我應該把你的模型砸爛的。」
「杜大帥哥我錯了。」
杜信然又瞄了眼Edwin，不知道什麼時候Edwin旁邊出現了女人，不等杜信然別過眼神，女
人便與Edwin親密耳語。
「那是他女友。」Stacy說。
「哦。」杜信然說，「我要回去了。」
Edwin似乎注意到他，手還環著女友的腰，身體卻微微向外傾，眼睛已經瞇了起來，似乎
想對他笑。
杜信然別過頭，沒有和Edwin對上眼，加快腳步離開。
（下）
人若衰，天公伯也會整你。杜信然無奈地站在宿舍前，他記得連續假日的關係，身為當地
人的樓下室友通通回老家了，樓上只剩下他與Stacy，依照Stacy現在忙碌的程度，她午夜
前回來他才驚訝。
然後該死的，他今天有個作業的due在午夜之前，而他的鑰匙卻消失在他口袋的黑洞。
死定了。他想，冷汗滑了下來。
手機還帶在身上，但他不可能把在機場候機的樓下室友抓回來，而Stacy只要開始上課便
不會看手機，最糟的情況就是跑回Stacy的教室，像國中生一樣喊著「報告」然後走進去
跟Stacy拿鑰匙。
嗯。真是個好方法呢。
冷靜地吐槽完後，杜信然認命地往回走，看著前幾分鐘才經過的景色，差點悲從中來，智
齒的傷口似乎更痛了。途中因為臉頰腫的跟豬頭一樣，甚至引來幾個路人的側目。
再度站在牙醫系的大樓，杜信然想著該怎麼走進Stacy的lab，肩膀卻冷不防地被拍了一下
。
「嘿。」
杜信然驚魂甫定地轉過頭，心想，幸好不是鬼月，否則他一定告死這個破壞台灣禁忌的人
！
是Edwin。
Edwin依然掛著笑容，杜信然心想，這男人為什麼總是掛著笑容。
「你怎麼在這裡？」
我才想問你。杜信然吞下這句話，因為這裡是牙醫系的大樓。
「呃，我來找Stacy。」他回。
Edwin的手插在口袋，這是男人第一次帶給他稍微痞氣的感覺。因為規定，所以牙醫系的
人幾乎都穿著scrubs，Edwin自然也不例外，但杜信然一點也不想在仔細看Edwin胸前的識
別證了。
「為什麼？」Edwin問。
「我——呃，」他硬著頭皮說，「我忘記帶鑰匙了。」
「哦。」Edwin笑著回，似乎等著他說下去。
「但我今天有個作業要交。」
Edwin看著他。
「我存在雲端上，但過了dealine教授就不收了。」他哭喪著臉。
Edwin想了想，似乎在考慮著什麼，過了好一會，才將插在口袋的手拿出來。
「要不要去我的lab？」
「咦？」
Edwin咧開嘴，笑得白牙閃閃。
「今天我們lab剛好放假哦。」
杜信然遲疑了一下，看著那雙綠色的眼睛。
「呃好。」別無選擇。
杜信然頓了頓，說，「謝謝。」
Edwin吃驚地看著他，過了會才說，「這大概是你第一次對我這麼友善吧。」
Edwin是笑著說的，杜信然卻興起了想往他臉揍下去的衝動。
lab有很多杜信然看不懂的器具，唯一看得懂的大概就只有診療椅，因為勾起了不好的回
憶，他別過頭。
「我會在這裡做作業，」Edwin指了指桌上未完的模型，「你就用我的電腦吧。」
Edwin的電腦。杜信然只是又說了兩次謝謝。Edwin笑了笑，這次沒有在吐嘈杜信然奇蹟般
的友善。
Edwin的電腦桌面很乾淨，沒什麼資料夾，桌面依然是預設的風景照。杜信然來不及多看
，死線在即，他只能登入雲端，又把code修了修，然後才按下送出。送出之後杜信然鬆了
一口氣，抬起頭看到Edwin正看著他。
他想要別過眼神，卻怎麼樣也動彈不得。
好像無法呼吸一樣。他想。綠色的眼睛是不是魔鬼的眼睛？他覺得好像被那雙眼睛掐著脖
子，無法呼吸。
「做完了？」Edwin托著下巴問他，看起來並沒有趕作業的意思。
「呃，」杜信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說謊，「沒有。」
「那你繼續用，沒關係。」Edwin溫和地說，「反正我現在也沒有要用電腦。」他指了指
桌上的模型，然後又低下了頭。
「呃好。」他說，「好。」說完便假裝很認真地盯著螢幕，手指趴搭趴搭地敲著，敲了幾
下，捧住臉頰、又敲了幾下，捧住臉頰。
已經完成的程式碼增加又消失、增加又消失——他只是一昧重複一樣的動作。
答答答答、捧住臉頰，答答答答、捧住臉頰。嘶，真的好痛。
「嘿。」
聽到聲音，杜信然抬起了頭。
「你的臉、」
杜信然以為他又要嘲弄自己，有點警戒地看著他。
「真的太腫了。」Ewidth看起來很認真，聲音一轉，忽然軟了下來，「很痛嗎？」
很痛嗎？杜信然在心裡重複著，那種被掐著喉嚨的感覺又出來了。他覺得無法呼吸。
Ewidth的聲音太柔軟了，就像是因為「痛」這個字太銳利，所以才用這麼柔軟的口吻、就
像他是什麼易碎的玻璃般。
杜信然感覺到——他試著定義這種感覺——恐懼、對，他對自己說，就是恐懼。他感受到
了恐懼而往後退了退。
「還豪（還好）。」他說。
Edwin意味深長地對著他笑，杜信然才趕緊把捧著臉的手放下去。
「我幫你看看吧？」
杜信然張了張嘴，臉頰真的太腫了，光是張嘴都會痛。如果Edwin招手他肯定會議正言詞
地拒絕，偏偏Edwin卻放下手中的模型，在他僵住身體的時候走向他。
就像被蛇盯上的老鼠，動彈不得。
「張嘴。」Edwin說。
杜信然只得張嘴。
「傷口有點發炎。」
「唔。」
「你有吃什麼嗎？」
「唔唔。」
「吃了什麼嗎？」
「唔唔唔。」
Edwin抬起眼皮，放開了他，笑出了聲音，杜信然一瞬間以為他是被逗弄的小狗。
「吃了什麼？」Edwin又問，聲音還是很溫和，卻帶了點強勢。
「迷U（沒有）。」他因為試著不碰到腫脹的牙齦而再度口齒不清。嘶。真的好痛。
「嘿。」Edwin笑瞇了眼，好像知道他在說謊一樣。
「……」
Edwin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冷不防地欺上他的腦袋，大力揉亂他的髮絲。杜信然
張大了嘴，以一個陌生人來說，這樣的舉動實在太親——無禮了點。他咬著唇，腫脹的牙
齦傳來疼痛也不管，眼睛睜得老大。
「我猜是布朗尼。」
「……」
「牙縫還殘留著哦。」Edwin這次只差沒有大笑出聲罷了。
杜信然想起在超市買的布朗尼餅乾，臉好像燒起來一樣，很燙。Edwin原本想要就此離開
的，但看見杜信然臉頰的嫣紅時，瞪大了眼。
「你臉紅了嗎？」
幹。這個男人他媽有什麼問題。
杜信然想要擺出臭臉，幾秒鐘之後只是別過臉，反而讓紅潤的臉頰被看得一清二楚。
Edwin大笑，手按在杜信然的頸上，手指卻掐在他的臉頰上，盡量以不弄痛他的前提，逼
得他轉回頭，讓那雙游移的黑色雙眸看向那雙含著笑意的綠色眼睛。
「哇哈哈。」Edwin似乎失笑。
哇哈哈你個頭。
「真的很紅。」
杜信然望向他。
「眼神也很恐怖。」
杜信然拍掉他的手，心想自己一定要告他。告死他。I will sue you！
Edwin也沒有繼續調侃他，放開手之後聳了聳肩。
「我還要一陣子。」他說，「你可以寫到我做完為止。」他指了指自己的電腦，杜信然瞥
了眼面向自己的螢幕，螢幕已經黑了，兩個人鬧太久了。
「你可以寫到我做完為止」——就好像看穿他其實已經寫完一樣。杜信然心想，喉嚨似乎
卡了什麼一樣，臉頰的熱度褪了下去，甚至有點發白。
Edwin對著他笑了笑，這次的笑容沒有那麼無邪，帶了點富饒興味。
杜信然只是站了會，然後做回位置上，重新對著螢幕敲敲打打，打出一連串沒有意義的程
式碼、然後刪除，再敲下依然沒有意義的字串、然後再度刪除，如此週而復始。
麻木地，不停重複著。杜信然的指尖是顫抖著，卻沒有停下動作。
好恐怖。杜信然想。
安靜的時間沒有持續太久，lab的門被推開了，杜信然在望向門口前並沒有先瞥向Edwin。
看清來人之後，杜信然壓在鍵盤上的力道增加，螢幕上平白無故地多了很多空格。
那是Edwin的女朋友。
智齒，隱隱地又更痛了。
＃
臉越來越腫了。
「我說啊，你的臉越來越腫了。」度過期中考之後的Stacy精疲力竭卻又像重生般地道。
「哦。」
Stacy看在椅背上，歪著頭。
「去給Edwin看看吧。」
「鼻咬（不要）。」
Stacy想了想之後說，「除了Edwin還有其他醫學生啊。」
杜信然盯著螢幕沒有回答。
Stacy還洗說些什麼，杜信然卻張口打斷。「智齒。」
「蛤？」
杜信然依然盯著螢幕，「智齒，」他說，「我討厭智齒。」
Stacy呆了兩秒之後問，「因為很痛嗎？」
「因為迷用（沒用）又讓人hen通（很痛）。」
Stacy不解地說，「畢竟是痕跡器官嘛。」
「明明沒什麼用卻還是從演化中留下來了。」杜信然自言自語般道，「不像乳牙，智齒大
多是在成年之後開始長，痛得人要死要活。」他重複著說，「一點用也沒有。」他捧著臉
頰，敲打鍵盤的答答答聲短暫地停止。
Stacy沒有回應。
「明明沒有必要。」杜信然含糊地說，「根本沒必要存在。只會讓人痛苦而已。為什麼就
不能像其他牙齒一樣？智齒，真的是討厭的東西。」
Stacy問，「很痛嗎？」
杜信然背對著Stacy揉了揉眼睛，「還好。」他低聲地答，放下揉著眼睛的手，手指重新
在鍵盤上敲打。
Stacy從後面看著杜信然，雖然只能看見背影，但卻也能看到腫起來的右邊臉頰。
「但有些人一輩子智齒都不會長。」
杜信然哼了哼說是嗎。真羨慕。他看不見Stacy的臉，卻能聽見她略微低沈卻溫柔的聲音
說，「但是你長了啊。」
「啊啊、拔掉了。」
「但卻發炎了。」
「唔。」
Stacy踹了他的椅子一下，「因為你沒有好好照顧啊。」她說，「布朗尼巧克力好吃嗎？
」
杜信然有點心虛，沒有轉過頭。
「你對待傷口的態度不對。」Stacy平靜地說，「不是拔掉了就不存在啊。」
杜信然的臉頰又抽痛了一下，只得又放開鍵盤，撫著臉頰，眼角含淚。
「傷口，」Stacy說，「並沒有癒合喔。」
傷口從來沒有癒合過。他對這個社會也從來沒有過信任。
「太痛了。」
「所以才要好好面對啊。」
杜信然看著螢幕上沒有意義的字串，那些字串什麼也沒辦法組成，作業什麼的也早就上傳
了。
「我好害怕。」
Stacy說，「對不起，我不知道。」口氣很溫柔，但並不是小心翼翼。
杜信然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不要道歉啊。」他低聲道。
「診所，還有其他牙醫。」Stacy說，「不是Edwin也沒關係，如果害怕而逃離Edwin也沒
關係，但是，」她說，「傷口不能不管。」
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是過了青春期後，那顆與其他牙齒截然不同的智齒開始萌芽，橫
衝直壯，讓他痛不欲生，痛得他無法忽視，即使拔掉了，也無法逃避。
那是假的。他告訴自己。都是假的。
但是拔牙後的疼痛卻是真實的。
過了很久，杜信然才低聲地說，「我，我不太一樣。」
「沒有人是一樣的吧。」
「不是那種不一樣啦。」杜信然悶悶地說。
「那是哪樣？」
沉默了好一會，杜信然依然維持著背對Stacy的姿勢，手指卻早已停下的沒有意義的敲打
。
「我，喜歡、」張了張嘴，他沒有馬上說完，但Stacy卻沒有催促他。
要說嗎？他想。說了，會怎麼樣呢？很痛啊、智齒。跟其他牙齒不一樣，在這樣的世界格
格不如、痛不欲生——一定得拔掉才行。
傷口還流著血。說著「噁心」的人們。
嘴裡的話卻溜了出來。
「我，喜歡男人。」
Stacy幾乎是緊接著他的話，聲音很輕也很自在、無所謂似地說，「哦，」她說，「真巧
。」
真巧？杜信然的腦袋嗡嗡叫。
「我也是。」
他轉過頭，瞪大著眼，不可置信。
「我也喜歡男人。」
杜信然的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你是笨蛋嗎？」杜信然張大了嘴，頓了頓，「你早就知道了？」
「你是說你用我電腦看gay版的時候？」
杜信然差點沒被口水嗆到。
「就是你常說的那個、ppt？」
「是ptt啦。」杜信然吶吶地糾正。
「哦，反正就是黑黑的那個網站。」
「……」
「你好像忘記關了，我不是故意看的。」
「……你早就知道了？」
「哦，是吧。」
杜信然不可置信，「那你怎麼沒有跟我說？」
Stacy蛤了一聲之後，有點困擾地回，「我隔天就忘記了啊。」
……這種事是可以忘記的嗎？杜信然心情複雜地想。
卻也鬆了一口氣。
「你，去見見Edwin吧。」Stacy說，「說不定，並沒有這麼『可怕』啊。」
＃
再見到Edwin的時候，Edwin的臉也跟他腫得一樣大了，不過是在左臉頰。
杜信然的下巴又差點掉在地上。
Edwin拉下口罩，讓他看個清楚。
「很腫吧？」Edwin苦笑。
杜信然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是驚魂甫定地說，「還、還好，」他說，「可能、沒有我腫
吧。」
醫療椅緩緩地倒了下去，杜信然戰戰兢兢地躺在上面，張大了嘴。
「哦，傷口果然發炎了。」Edwin說，一邊撐開他的口腔，「但不是非常嚴重，我幫你消
毒一下，」他隔著口罩說，「很快就不會痛了。」
「豪。」杜信然說。
Edwin瞥了他的眼睛一眼，兩個人的視線正好對上。
啊啊、果然很恐怖啊。杜信然想。
Edwin的眼睛又瞇了起來，可能又笑了。「不用一定要回應啊。」他說，「張著嘴巴很難
說話吧？」
杜信然聳了聳肩。
Edwin又發出那種「呼呼」的笑聲了。
「很可愛呢。」
杜信然差點咬斷Edwin的手指。
「啊，臉又紅了。」
「唉will蘇you。」杜信然面無表情地說，臉頰卻很燙，耳根子也紅了。
過了會，Edwin讓杜信然漱口，不太痛，只是有點麻癢。
Edwin已經把口罩拿下了，他看著診療單說，「除了傷口有點小發炎以外，其實傷口恢復
得還可以。」
「唔。」
「布朗尼餅乾還是晚點吃吧。」
「……」
Edwin又咧開了嘴，「我啊，其實很擅長做甜點喔。」
杜信然想，這個男人真的好可怕，因為心臟跳得太快，甚至有點腦充血的感覺。
「你的臉。」他低聲地說。
「哦，果然很腫嗎？」Edwin苦笑，「她，是左撇子呢。」
「她？」
「嗯。」Edwin說，「前女友。」
心臟劇烈地跳動，杜信然看著Edwin，後者的視線緩緩地從診療單上移開，沒有任何猶豫
地望進杜信然的眼底，嘴角還是勾著，笑容非常溫和，而且，勇敢。
勇敢。
儘管有點遲疑，卻沒有半分怯懦。
「我大概，一直到現在才明白。」Edwin說，「所以，是我的錯。她雖然打得挺痛的，但
打得好。」像是自嘲般。
「明、」杜信然死死地盯著Edwin的眼睛，哽了一下，「明白什麼？」
聲音在顫抖。心跳越來越快。臉色究竟是發白還是漲紅呢？究竟，傷口是疼痛還是麻癢？
又或者是，「這樣的感情」，究竟是不是「恐懼」？
Edwin看著他，挑了挑眉，這次的笑帶著挑釁。
啊。這種情感，原來不是「恐懼」啊。
「明白我喜歡你這件事。」
原來，不只是「恐懼」。杜信然想，是害怕正視自己真實的「恐懼」、每每都心跳快得好
像會死掉般的「恐懼」，以及，越來越強烈、越發無可自拔的「恐懼」。
杜信然張著嘴，看著Edwin的臉越來越靠近自己。
直到被咬腫的唇覆上濕潤的柔軟，上唇被溫柔地含住，手也被溫熱的掌心包裹，粗大的指
節用摩挲著他的掌心。
Edwin放開他的時候笑得像個大男孩。
「因為傷口還在發炎，所以沒辦法把舌頭伸進去。」
杜信然幾乎忘記呼吸。
「下次吧。」
Edwin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愉悅。
「下次，一定會把更粗的東西插進去的。」
手被放開的時候，杜信然的掌心多了一串鑰匙。那是他宿舍的鑰匙。
「……I will sue you.」
智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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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痛叫智齒痛
真的很痛QQ
但我到現在都還沒去拔智齒（可能是沒遇到帥哥牙醫）（才不是）
大家要好好保護牙齒啊（淚喊）
部落格：http://melo5689.pixnet.net/blog （寂寥與蟬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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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顆是王者！！一次拔完的嗎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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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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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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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我也願意現在馬上拔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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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種意義上的痛，智齒痛也是其中一種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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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女友用拳頭幫他拔牙（？）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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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初智齒痛到，有種當場死亡也不過如此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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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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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鍾情沒有理由（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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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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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 小杜要面對傷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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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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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羞恥但又很痛，只能面無表情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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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在水裡寫字也有po過！哈哈謝謝記得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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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齒不清的I will sue u 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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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以為我改了天啊QQ謝謝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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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馬上改QQ 之後小杜某個地方會腫個好幾天（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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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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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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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user19940218 (128.125.148.2), 04/28/2019 00:1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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