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你說的都好好好 六(11)已刪文
六(11)
半昏黃的燈光照在檀誼沉臉上，那一陣冷淡看上去彷彿有點柔軟——再仔細看，當然完全
不變。是錯覺。事實上他的反應和平常一樣不怎樣熱烈。相比起來，不斷對他說話的裴霆
俊表現十分熱情。在旁邊的檀誼沉他姑姑，以及另兩外女太太，也加入交談，那氣氛彷彿
和樂融融。
聽見檀壹文道：「那是我堂弟。」
我定了定神，也只好轉回來。檀壹文又道：「原來他也來了。」
他說的這句聲量很小，我還是聽清楚了，想了想，笑道：「怎麼好像他今天也要來，你並
不知道？」
檀壹文頓了一頓：「唔，我們事先沒有說好。」
我道：「我記起來了，上次聽見你說你的這個堂弟，他也是一位醫師。」
檀壹文默默一下子，才道：「想不到你也記得這個。」
我笑道：「當然，因為是你說的話，我不會不記得。」
檀壹文看著我不說話，倒有點靦腆的樣子。他把手上的酒一飲而盡。旁邊有侍者走過，他
攔住，又要了一杯酒。他把酒杯湊過來：「敬你一杯。」
我笑道：「不然又要喝醉了，一下子喝得太多的話。」一面也還是把酒杯擎過去，與他的
酒杯輕碰。
檀壹文沒說話，就看我一眼，目光垂了下來。趁著他喝酒的時候，我分心朝剛才的方向望
去，一怔，想不到看不見檀誼沉了。
不過他姑姑還在那裡，另兩位女太太也沒有走。再一看，裴霆俊竟也沒有走開。他們幾人
之間倒又多出一位年輕的女孩子。她與其中一個女太太十分親暱，似乎她們是一對母女。
我這才認出來，那位太太是白家長子的太太，那女孩子應該是他們的女兒。此時白太太正
對著裴霆俊介紹她的女兒。
我轉開眼，四處看了看，今天的賓客非常多，不過要從裡頭認出一個人也不困難。我沒有
看見檀誼沉。
檀壹文的聲音響起來：「這裡好像比較吵，不知道你想不想……」
他的話並沒有說完，剛巧有人經過去，算是我的朋友，前一向常常在幾個熱鬧的場合碰見
，大概很久不看見我了，非常熱情。檀壹文在一邊，也不便冷落了，我介紹他們認識。這
位朋友對檀壹文的醫師身份表現出興趣，絆著他東拉西扯起來。
也不知道怎麼引來注意，有些人也加入談話。其實檀壹文是什麼人，場上的人哪個不是心
裡有數，大概也一直想找到機會攀交。就算檀壹文現在做的事沒有涉及檀家的事業，不一
定以後不會，早早認識起來，總是有好處。
畢竟檀家人，檀壹文在應酬方面也不會是生手。我見他游刃有餘，趁機隨便找了藉口脫身
，到場上四處走動，遇到不少熟人，然而怎樣也不見檀誼沉的身影。
今天周米與他的未婚妻跟著他父親也一塊來了。朱銘棣一向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又退婚的
事情過去並不久，他大哥大嫂也不會讓他來，至於章祈，他目前在他家裡還算是自由人，
從來由他的選擇，這次他便沒有來。
周米特地找到我面前：「遠遠看見你，我揮了兩次手，也不知道你在看哪裡。」
我笑道：「你不看著文家絹，一直看著我做什麼？」
周米白了我一眼：「誰要一直看著你。」就從經過的侍者手上端住的銀盤上拿了兩杯酒。
他把一杯酒遞給我。
我接過來，與他碰杯。他一面喝著一口酒，一面好像對我打量。他忽道：「剛才我看見了
裴霆俊。」
我面上還是笑著：「是嗎，我倒是沒有注意。」
周米嗤了一聲，彷彿不信：「不然你這樣好像到處找人的樣子，我還看見了你那位外甥，
你還不急？我都要替你著急了。」
我默默無語，就看他一臉得意似的。也還是請教：「你什麼時候看見他的？我找半天了。
」
周米倒又對我搖搖頭了：「……我還期望你能夠不問呢，我看你真是沒救了。哎，好吧，
在那頭的陽台上，不過呢，他不是一個人，有個女孩子……」
我根本也不管他後面說什麼，就把酒杯往他手裡一遞，連忙走開。
其實早也該想到檀誼沉不走的話，大概會到陽台上透氣。我匆匆地找過去，果真看見檀誼
沉，他站在欄杆前。陽台十分寬大，並不只他一個人在這裡，有男有女，但是靠在他身邊
說話的只有一個女孩子。
我走近一看，不禁有點頭疼。竟是大姪女。
大姪女正對著檀誼沉搭訕，問上許多問題，然而檀誼沉始終冷淡，她也不打退堂鼓。我正
好聽見她問他：「你有沒有女朋友？」
檀誼沉沒有回答，略掉開臉，就往我這裡看來。他與我的視線對上了，似乎頓了一頓，可
是彷彿不怎樣嚇一跳，那神氣不變。
我對他微笑了一下。倒是，彷彿察覺什麼，大姪女也轉過來看，她愣了一下，道：「小叔
叔。」
我並不去看檀誼沉的神色有沒有改變。我對著大姪女，自面不改色。我笑道：「原來妳躲
在這裡，你爸爸在找妳，記不記得有位很疼妳的湯伯母，剛才她對你爸爸問起來，很想看
看妳好不好。」當然全部不是實話，我大哥有倪翠芝陪著，他哪裡有工夫想得到他女兒。
大姪女對我的話，通常不起疑，便看了看檀誼沉，有點依依不捨地走開了。我望著她的背
影，有點愧疚，然而更加感到鬆口氣。我想了想，決定回頭幫忙把她之前約會的那位男朋
友找來，分一分她的注意力。
我轉回頭，對著檀誼沉笑道：「真的想不到會在這裡看見你。」
檀誼沉卻道：「那是你的侄女？」
我頓了頓，點點頭：「是我大哥的女兒。」想了想，又道：「小的一輩只有她一個女孩子
，大家寵著，不免不注意規矩，要是她剛剛說了什麼，讓你有任何不高興的話，我代她道
歉。」
檀誼沉道：「不用道歉，她也沒說什麼。」就轉開臉，望著外頭黑漆漆的風景。
我倒是很想知道大姪女對他說什麼，不過想想，還是作罷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感到有點不
便問。我腦筋轉了轉，改口：「今天你怎麼會來？唔，我的意思是，我看見你伯父與堂哥
都來了，為什麼你還要出席？」
檀誼沉淡道：「我姑姑讓我來的。」
我道：「所以你姑姑今天特地叫你到她家裡？」
仔細想想，說不定正因為是裴霆俊透過他姑姑的朋友，表達想要認識他的意願，他姑姑才
會叫他一塊來。他姑姑平時對他那樣照顧，想必他們姑侄的感情是很好的，說不定他性向
的事沒有瞞著他的姑姑，那麼，他姑姑假如有打算幫他找個人，正好裴霆俊有意認識，以
裴家的背景，是一個很好又有利的選擇。或許出於這樣緣故，他姑姑要求他出席倪老夫人
的壽宴，剛剛又特意帶著他走動。
檀誼沉聽了，看來：「為什麼這麼問？」
那目光淡淡的，彷彿看穿我心裡打的想要試探某件事的主意——我定定神，笑了一下，道
：「哦，我只是好奇。」
檀誼沉沒有說話，但他彷彿想了想，說：「我不知道。」
我怔了怔，又聽見他道：「就算特地的也沒什麼。」
我頓了一頓，拿不準他的意思——他對他姑姑的要求不覺得什麼？或者，他是對他姑姑給
他介紹對象沒有意見？我糾結幾下，便坦白：「其實我早早就看見你了，那時候你跟你姑
姑待在一塊，有個太太把一個人介紹給你們認識。」
檀誼沉看著我，不出聲。我還是硬著頭皮說下去：「那個人是倪賓的表哥，叫作裴霆俊，
可能你不知道，唔，他的風評不太好……。」
這樣在背後說人的不是，完全不是我平常會做的事，剛剛說完，檀誼沉還沒有反應，心裡
已經十分慚愧，臉上一陣熱烘烘的。
檀誼沉安靜著。他似乎很仔細地看看我，突然道：「藥吃了嗎？」
我霎時一呆，半天才理解他指的藥是感冒的藥。我道：「……已經吃完了。」
檀誼沉不說話，突然朝我伸手過來。他的手輕貼住我的額頭，很快收了回去。他開口：「
嗯，沒有發燒。」
我鎮定著，道：「早上退燒後，就沒有再發燒了。」
檀誼沉卻道：「那為什麼你的臉看起來很紅的樣子？」
我感覺臉頰好像又更熱了。對上他的視線，我有點窘，正巧瞥見旁邊有一盞燈，嘴裡道：
「這是燈光晒紅的。」
檀誼沉看了看那盞燈，沒有說什麼。
我趕緊轉移話題，去看了一眼外頭：「……不知道白天的時候，這邊是什麼樣子？」
檀誼沉便也去看了看，我又說下去：「應該能夠看得見海。」
檀誼沉道：「大概吧。」
我再看著他，想了想道：「昨天謝謝你。」
檀誼沉看來一眼，他淡淡地道：「你已經道過謝了。」
我微笑地道：「那是在訊息上，我沒有當面對你說過。」
檀誼沉道：「沒什麼。」
我道：「昨天還借了你的衣服穿，又佔住你的車位，實在很不好意思。我覺得應該好好答
謝你。」
想不到檀誼沉問：「你想要怎麼答謝？」
我怔住一下子，因為根本也還沒有想好。我腦筋馬上一轉，道：「我想，可以請你吃飯。
」
檀誼沉道：「之前你已經請過了，不用了。」
我忙道：「這次不同。」看看他，嘴裡說下去：「那時候我們還沒有這麼熟悉。」
檀誼沉道：「……我不認為有什麼不同。」
我笑了笑，道：「當然不同。而且我去過你家裡了，你還沒有到過我家看看。唔，這樣吧
，我們也不要到外面去吃，約定一個時間，你到我家裡吃飯，你覺得怎麼樣？」
檀誼沉沒有回答，因為突然一個侍者往我們靠近，站住了。這位侍者手上端了一隻銀盤，
上面立著一杯粉紅香檳，杯子裡還有一枝火紅的玫瑰。我怔了一怔，檀誼沉神氣不改，維
持沉默。
侍者低首，道：「請問是葉先生嗎？」
我瞥了一眼檀誼沉，鎮定地點頭：「是我。」
侍者道：「有一位先生讓我給您送來一杯香檳，還有玫瑰，並讓我轉述，他說謝謝您上次
送的一百朵玫瑰，他很喜歡，這是回禮。」
我一聽，馬上明白過來。我不禁朝旁邊看看，立刻看見遠遠的連通裡面的玻璃門旁站了一
個漂亮的青年男子——鞏令聞一身筆挺的西服，端著一杯酒，一雙眼睛正牢牢地看著我這
裡。他朝我高舉起酒杯。
上次在周米家的藝文會所再度見面，他把我的手錶還了回來，又遞來一張小卡片，卡片上
是一家酒店的房號。當天另有一位女士對我提出吃飯的邀請，我思考後，去赴了那位女士
的約會，另外請人送了一束玫瑰花到酒店的房間。那之後，鞏令聞給我傳過訊息，我不曾
回覆過。
我看看面前的香檳，端了起來，拿開了杯子裡的玫瑰，侍者才走了。那頭鞏令聞瞧見，微
微一笑，便喝起他手上的酒。我看著，同樣飲了一口。他揚起眉毛，又對我笑一笑，就轉
身往裡頭去。
我看他走開，把酒杯往欄杆的台面一放。這一掉頭，我對上檀誼沉的視線，霎時心裡一跳
，整個七上八下的，簡直慌。
我尷尬地一笑，檀誼沉沒有問什麼，還是平常冷淡的神氣，他轉過去，拿出了菸點起來，
伏在欄杆上對著外頭吃菸。我看看他，感到不定。我乾巴巴地解釋起來：「剛才那是，唔
，就是，是一個朋友請的酒。」
檀誼沉道：「嗯。」
我忙又道：「其實也不是很熟的朋友。」
檀誼沉一面吸煙，就單手撐住臉，歪了腦袋看來，像是打量了我一下。我僵住不動，十分
緊張地看住他，然而根本看不出來他臉色有沒有變化。
檀誼沉忽道：「你很喜歡紅玫瑰？」
我一呆，這才記得手裡還拿著一隻玫瑰花，連忙往外丟了：「怎麼會！我最討厭的花就是
紅玫瑰。」
檀誼沉道：「哦。」
我對著他，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
檀誼沉同樣看著我，過一下子道：「就算不喜歡也不要隨地亂丟，會破壞環境。」
我張張嘴，只能夠說出兩個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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