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沐不知道所謂的「派對」是個什麼情況，要著正裝還是可以輕鬆一點，他從衣櫃裡挖
出一件深色的修身牛仔褲，搭配白襯衫，外面再加件黑灰色菱格毛料背心，最後套上深灰
色休閒式的西裝外套，不是正裝，但也沒那麼休閒。
不過當他坐在車裡看著Nick背著琴盒跑過來時，他就知道自己有多古板，跟Nick好像差了
一個輩份。
Nick穿了件黑色八分長的皮褲，上衣一樣是白襯衫，但Nick的是合身版而且綴有浮雕紋路
，領子很有設計感，最頂端的扣子開在胸口上端，露出一小截鎖骨卻又不讓人看見太多，
外面穿的是深褐色短版皮質夾克，簡單展現他腰細腿長的特質。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Nick坐進車裡，把琴盒放到後座。
「帶琴盒幹嘛？參加派對還要順便賺外快？」隨著Nick坐進車裡的動作帶來一股熟悉的洋
甘菊香氣，趙以沐深深吸一口氣，焦慮的神經被緩解不少。
「我是會賺朋友錢的人嗎？」Nick嘖了一聲，「我朋友他們從學生時代就玩地下樂團，今
晚好幾個人都會帶樂器，估計HIGH整晚。」
「那我兩手空空去會不會不太適合？」趙以沐剛剛心情低落沒想到這個。
「你放心，我除了帶樂器還有帶瓶紅酒。」趙以沐這才發現他還拎了個紙袋，Nick從袋子
裡拿出一瓶酒在他眼前一晃。
「這是法國隆河谷教皇新堡的？」趙以沐認得這個酒標：「就送這個？」
「一瓶一百多塊，平價又好喝的法國紅酒。」Nick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送這個太窮酸
？放心吧，今天送禮是有主題的。」
「什麼主題？」趙以沐問。
Nick賣個關子，笑一笑說：「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趙以沐依據Nick給他的地址開了一個小時到城市近郊的山區，在半山腰一間別墅門口停了
下來，前面已經停了不少車，隱約能聽到從別墅那端傳來的音樂聲響。
「你們在這裡辦派對？」趙以沐把車子往路邊空地停好。
「聽說特別商借的，這裡地廣人稀才不會吵到別人啊。」Nick下車整理一下衣服，把琴盒
背在肩上，手裡拿著裝酒的紙袋。
「你脖子露這麼大一截不冷嗎？」趙以沐瞟了一眼，Nick從印度回來之後白了不少，白晢
瘦薄的皮膚下可以看到喉結跟筋骨的脈動。
「我有帶圍巾，冷了再說吧。」Nick嘿嘿一笑。
走進大門先是一條通路，地上有指引方向的螢光棒，這做法讓趙以沐想起高中社團辦活動
時常在地上貼小標語或箭頭符號，不禁會心一笑。
通道盡頭站了兩個戴著錐形閃亮派對帽的人在迎賓，其中穿酒紅色西裝的一看到Nick就拍
掌大喊：「那是本團特約小提琴手杜小翩嗎？」
「嘖嘖嘖，這麼帥等一下不要讓他上台，淨搶我們風采。」另一個穿寶藍色西裝的哼笑一
聲。
「所謂的特約就是免費吧？你們真是從小占我便宜。」Nick熱情地跟他們大大擁抱，「新
人親自在這裡迎賓？」
「受邀來的都是老朋友，我們迫不及待跟每個人都聊上幾句。」酒紅色西裝的拍了拍Nick
的背，眼神一轉看到趙以沐，「這位是？」
「我來介紹一下，」Nick先指著酒紅色西裝的向趙以沐說：「這位是陳亦生，我初二認識
他的時候他高二，因為聲音清亮有特色，在樂團裡當主唱。正職是電腦工程師。」
「而這位呢，是亦生哥的伴侶劉安。」Nick介紹寶藍色西裝的，「安哥本來在其他樂團彈
電子琴，被亦生哥用非常手段挖角過來，一起搞音樂順便搞基，正職是飯店大廚。」
「看來二位就是今天派對的主角，恭喜恭喜…領証快樂。」趙以沐笑了笑，分別跟兩位握
手，「我叫趙以沐。」
「他是我在印度旅行時認識的朋友，可是個白領大律師。」Nick補充說明。
「你沒跟亮哥一起來，還帶了個朋友…」陳亦生滿臉意味深長的賊笑，「待會兒亮哥看到
可要傷心了。」
Nick正想出言澄清，但趙以沐毫無預警地一把摟住他的肩晃了晃，用個霸道男友的架勢問
道：「亮哥是誰？你的追求者？」
「…」Nick瞪圓眼睛張了張嘴沒講話，心想現在是在演哪齣？
「沒事沒事，不重要。」劉安往陳亦生肩上揮一拳，「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待會兒派對
就要開始了，這邊交給你，我先跟咱們的特約小提琴手上台來首開場演奏。」講著就領著
Nick跟趙以沐往場內走。
Nick故意放慢腳步跟劉安拉開點距離，低聲用氣音問趙以沐：「你搞什麼鬼？」
「亮哥就是你乾哥吧？對你一直不死心的那個？」趙以沐也壓低聲音，牽住他的手說：「
記得我之前出的主意嗎？今晚我就飾演你的追求者，現在進行式的那種。」
Nick還想說什麼，不過走在前頭劉安突然轉身問他：「杜小翩，當年校慶表演的那首
Amanda’s Waltz，還記不記得？」
「這哪兒能忘啊？就是最近拉琴拉得少，手生，您別嫌棄。」Nick乾笑幾聲，低頭瞄一眼
相交而握的手，覺得不妥但又不太想抽開，就這樣被趙以沐牽著走進會場。
別墅前的草坪空地上已經有不少客人，會場有簡單的燭光及花束裝飾，典雅不浮跨，全場
最貴的裝備應該是四周架設的音響，趙以沐不太懂這些但覺得播放出來的音質很柔順。靠
牆一面架設了舞台，舞台上拉了投影布，跟一般婚宴一樣放映新人的照片，唯一不同的是
都是生活照旅行照，沒有扭腰擺臀的婚紗照。
別墅客廳的玻璃推門拉開就成了半露天的空間，桌几跟花園裡的長桌上有各式餐點，還有
駐場廚師在烤乳豬，很有國外辦party的風格。客人陸續到來，大約四五十人左右，三三
兩兩舉杯暢談歡笑，氣氛相當輕鬆。
「跟你借一下杜小翩，陪我演奏個開場曲。」劉安跟趙以沐示意一下便拉著Nick上台。
趙以沐拿了杯香檳，找個不醒目的角落坐下，看台上Nick拿出琴後跟劉安交頭接耳一會兒
，接著把琴放上肩，劉安在電子琴前坐定，兩人用眼神交會開始演奏。
輕快悠揚的曲調流暢在秋夜晚風中，趙以沐第一次看Nick拉琴，完全不同於吹口琴或做其
他事情時的神態，很放鬆很沉醉散發著自信，表情隨著旋律時而舒展時而蹙眉，旁若無人
的在音樂世界裡遨遊。
「哎，這小子真帥啊。」陳亦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趙以沐身邊，看著台上笑說：「難
怪有人對他餘情未了。」
「是他乾哥嗎？」趙以沐問。
「哦？他有跟你提過？你們彼此之間挺坦誠的嘛。」陳亦生略為訝異地挑挑眉：「我們四
個高中就認識，我那時堅信他們會在一起共度此生，可惜最後是有緣無份。」
「他乾哥是迫於家裡關係才結婚的？」趙以沐平常不愛打探別人隱私，但腦子快不過嘴巴
，好奇心占了上風。
「嗯，強硬的把他送出國，父母以死相逼求他為家裡留個後代，」陳亦生嘆口氣，「後來
他們兩家合夥的紡織廠又有些權利鬥爭，詳情我也不清楚，反正後來杜小翩他爸退出來自
己另起爐灶，只是沒想到一場大火燒掉一家三口的幸福。」
「他們相愛過嗎？」趙以沐不小心又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但他就想知道Nick對他哥是
什麼想法。
「他們相愛過嗎？好問題。」陳亦生沉吟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但最後只是搖搖頭說：「
這個應該要問當事人，有時候別人看起來像愛情的，卻不一定是愛情。」
台上的演奏剛好結束，台下掌聲如雷還有人吹哨，Nick笑咪咪地向觀眾鞠個躬，帶著琴跑
下舞台。
「該我上場了，」陳亦生拍拍衣袖，對趙以沐說：「別拘束，我們這派對很free的。好好
享受音樂跟美食，待會兒如果有興緻也可以上台高歌一曲，這可是由樂團演奏的，機會難
得。」講完就往台上走去，跟Nick擦肩而過時還揉他一把腦袋。
「你拉琴真帥，跟平常完全不同。」趙以沐拿了杯香檳給他。
「這話講得像我平常不帥似的。」Nick白他一眼以表抗議，臉頰因為興奮而發紅，他喝了
一口香檳，說：「你剛跟亦生哥在聊什麼？」
「沒什麼，他說等一下來賓可以上台唱歌。」趙以沐的目光留在Nick仰頭拉出的漂亮的脖
頸線條跟滾動的喉結上，回答的心不在焉。
「你會唱歌嗎？感覺你聲音挺好聽的。」Nick問。
「老實講啊，我歌聲還真的不錯，但不太會唱歌。」趙以沐笑了笑說。
「會走音？」Nick竊笑。
「不是，我不會走音」趙以沐歪著頭想了一下：「但放不開，唱起歌來沒什麼感情。」
「那簡單，你多喝兩杯就放得開了。」Nick笑笑。
「結婚婚宴是這樣一個派對真不錯，」趙以沐環顧一周，說：「至少新人可以跟每個來賓
聊聊天敘敘舊。」
「一般婚宴沒辦法嗎？」Nick不解。
趙以沐想到自己婚宴可能要席開八十桌，搖頭苦笑道：「不知道，但我覺得我的婚宴應該
沒辦法。」
噹噹噹，台上主持人拿了個三角鐵敲幾下吸引大家注意：「在場的朋友，讓我們股掌歡迎
今天的主角陳亦生劉安上台」
陳亦生跟劉安手牽著手走上台，朝台下的朋友揮了揮手，陳亦生拿起麥克風：「謝謝大家
今天來分享我們的喜悅，可以見到這麼多朋友真的很開心。」
「二個月前我跟安安在荷蘭完成領証。那天天氣晴朗涼爽，我們起床後悠哉地下廚做飯，
一起分享了早午餐後騎自行車去辦理領証，陽光很舒服，我們終於可以沐浴在陽光之下。
」
「我用錄影的方式把那天紀錄下來，想跟在場的大家分享，非常平凡寧靜的一天，卻是我
們歷經驚濤駭浪才換來的幸福。」
話語剛落，布幕上便浮現幾個大字：幸福的開端。
影片是陳亦生手持錄影機拍的，從清晨劉安的睡顏開始，他柔聲叫喚愛人的小名，劉安動
了動艱難地睜開一條縫瞧他，發現在錄影就扯被子蒙住頭喊著：「靠，別拍我，我現在很
醜。」
「哪會，我的安安最帥了。」當掌鏡人一講出這句話便惹得全場尖叫。
畫面紀錄著劉安做早餐時叨唸著怎樣吃才健康，紀錄著他們互相搶食對方盤子裡的香腸，
還有兩台自行車一前一後騎在路上，陽光燦爛到鏡頭差點過曝，畫面白花花地不太真實。
等紅燈時陳亦生問劉安：「你現在心情如何？」
「很緊張。」劉安一臉嚴肅。
「喔？為什麼？」陳亦生問。
「荷蘭人騎車怎麼都他媽的這麼快，嚇死寶寶了。」劉安咬牙切齒。
「哈哈哈哈哈哈」陳亦生聽了大笑不已，幾秒鐘後他在大庭廣下湊過去在劉安臉上親一口
，笑說：「你跟著我騎吧，我保你一世安康。」
影片的最後是他們領完証之後，陳亦生又問劉安：「你現在覺得如何？」
劉安看著鏡頭，撓撓頭羞赧一笑，「講真心話嗎？」
「廢話！」
「…餓了」
領証只是程序，愛情卻在柴米油鹽醬醋茶裡。
影片結束後主持人拿起麥克風說：「今天有依照主題準備禮品要送兩位新人的來賓，請依
序上台獻禮。」
第一個上台的人拿了一張DVD片，抄起麥克風就朝陳亦生一臉賊笑地問：「亦生，你猜這
是什麼？」
「…你…這…該不會？」陳亦生看著那張DVD，臉色漲紅。
「哈哈猜出來了？你那年高考後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G/V可以借，我就燒了一片給你。」
那個人說：「人生第一片G/V，是不是值得紀念？」
陳亦生紅著臉收下DVD，笑說：「今晚回去我再好好回顧一下。」
趙以沐看得目瞪口呆，轉頭問Nick:「這是什麼主題啊？」
「回憶。主題是回憶。」Nick笑說：「來賓要帶一個跟他們相關的回憶當禮品，換我上台
了。」
Nick帶著那瓶紅酒上台，說那年陳亦生因為跟家裡出櫃被趕出來，買了一箱紅酒找Nick出
來借酒澆愁，兩個人一晚喝掉七、八瓶，Nick看這樣下去恐怕會酒精中毒，趕緊打電話叫
劉安來把陳亦生帶走，結果一碰面三個人情緒上來便抱著一起大哭。
之後來賓拿著各式各樣的回憶上台，樂團第一次登台時的團服、劉安考上廚師證照時陳亦
生送的刀子、兩人都喜歡的爵士唱片，一個禮品一個故事，原來愛情已經走了這麼久。
「還有沒有誰的禮品還沒送出的？」主持人問
一陣安靜過後，有個聲音從會場外圍傳來：「我，我還沒送。」
「大忙人亮哥終於趕來啦！」主持人調侃笑著，「來，我們歡迎連訣亮上台。」
亮哥？趙以沐瞪大眼睛，這位就是Nick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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