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醫院去電台的路上Nick一會兒連絡明天其他客戶看房的時間，一會兒拿出手機傳訊息
，偶爾發覺失禮時趕緊跟趙以沐搭點話，但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錢的事情。
趙以沐上次雖然問過他家債務的金額跟理由，但是Nick的壓力恐怕不只如此，媽媽長期住
院需要看護也是一筆開銷，健康的人能夠賺錢，但生病的人絕對只會花錢，還花得非常快
。
如果Nick開口跟他借錢他會借嗎？趙以沐在車上思考這個問題，就他的觀察，Nick似乎除
了爸媽以外沒有提過其他親人，又因為出國唸書在國內也沒有什麼朋友，如果真的撐不下
去了，Nick會跟誰求救？那個乾哥嗎？還是…會跟他開這個口？趙以沐真要買房的話手邊
也不會寬裕，但如果Nick開口，他基於…基於不論什麼，都會弄一點借給他的。
不過Nick一句借錢的事都沒提，電台就到了。
「我好像老是把你當司機使，謝謝都快不夠用了。」Nick打開車門時帶進一點秋夜的風，
他攏緊外套下車，說，「早點回去吧，今天謝謝。」
「Nick，」趙以沐趕緊喊住他，等Nick回頭「嗯？」了一聲時他卻還沒組織好語言，「你
…我是說…你不用老是這麼客氣，順道載一程沒有什麼，如果另外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你盡量開口。」
Nick兩邊的嘴角往上提了好幾度，燈光昏暗的情況下還能看見整列白牙，「你順道載我就
算幫大忙了，不然我得抱著被子騎車滿街跑呢。」
很明顯Nick沒有打算借錢或者是沒有打算跟他借錢，趙以沐踩下油門離開時Nick站在路邊
高舉手臂揮了揮，咧嘴笑出一口牙，像小學生放學時跟朋友道別的模樣，笑容疲憊但還是
發著光，趙以沐看著不知道是要放心還是該更擔心。
趙以沐開回家停好車才想起來整個晚上沒給筱培打電話，剛剛在醫院又轉為靜音，果然從
兜裡拿出手機一看，七通未接來電，七通？有什麼事情那麼急嗎？
「喂？筱培？」趙以沐坐在車裡回撥給她。
「以沐，你房子看完了嗎？我剛剛打給你怎麼都沒接？」筱培的周遭很安靜，講話聲音很
清晰。
「房子看完剛開回停車場呢，晚上順道跟小杜吃個飯，吃飯的地方是大排檔，環境吵，沒
聽見電話聲。」趙以沐不知不覺就解釋了一長串。
「哦，」筱培頓了一下，「大排擋啊……聊這麼久？都快九點半了。」
「嗯，就談些買房子的常識，忘了注意時間，回程又塞車，」不知道是趙以沐自己心虛還
是怎樣，他覺得筱培今天好像問得特別多，「妳有急事找我啊？」
「沒什麼，今天跟老闆去拜訪客戶的地方離你那邊很近，結束了本想說去你家一起吃飯呢
，順便送你個小禮物。」筱培的語氣輕快了些。
「還有禮物？是什麼東西？」趙以沐笑問。
「今天拜訪的客戶對於風水開運有些研究，會議結束後大家閒聊。講到我有計劃明年結婚
，他就送了個水晶擺設給我，說放男友臥室西北方位可以避免一些麻煩事。」筱培說。
「麻煩事？」趙以沐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例如什麼麻煩事？」
「很多啊，例如一般的身體健康出入平安啊，」筱培用輕鬆開玩笑般的口吻，「還有防止
爛桃花接近。」
「爛桃花」三個字讓趙以沐的心臟猛力蹦了兩下，而且都不在節拍上。
「說什麼呢，」趙以沐哈哈笑了兩聲，「沒想到你會信這個？」
「信一信也沒損失，畢竟你一直很受歡迎，」筱培用一種就事論事的語氣，「我得預防一
下。」
「別亂想了早點休息，明天我再跟你討論一下房子價格的事兒，」趙以沐揉了揉眉心，「
先這樣了，晚安。」
趙以沐切掉通話後把手機放回口袋，在裡面摸到一張硬紙版，是昨天待別去把那張他跟
Nick在瓦拉納西拍的合照沖洗出來，2乘3吋的大小，想拿給Nick讓他夾在房間的五線譜上
，結果一陣忙碌之中就忘了。
趙以沐打開車頂的小燈盯著照片看，他還記得是在恆河坐小船看日出時拍的，那時風有點
大，髮絲像雜草一樣亂舞飛翔，剛睡醒的兩個人說真的帥不到哪裡去，還因為朝陽萬丈瞇
起了眼，但是笑的真好看。
原來自己也能笑得這麼有溫度有熱情，跟Nick一樣。
他把照片收入皮夾裡，等下次有機會再拿給Nick吧，也許得趁筱培不在的時候，雖然他跟
Nick沒有什麼，但筱培今天講的話還是讓他不太舒服。
趙以沐下車往家裡的方向走，他現在住的舊公寓附近車子停得亂七八糟，硬要找個位置也
不是不行，但他不喜歡這種貪小便宜自私自立的作法，特別旁邊公園附設的停車場裡租了
車位，室內的還24小時有人管理，算是值得。
從停車場出口一走出來沒幾步，就聽見後面有人叫他：「沐沐！」
全世界會這樣叫他的就是媽媽跟隔壁張伯伯了，一轉頭發現竟然兩人都在。
「媽，張伯伯，這麼晚還在外面散步？」平常倆老沒事就是作個伴，下下棋散散步，泡茶
吃瓜子閒聊，只不過今天的時間有點晚了。
「還不就是上次健康檢查醫生說我血壓跟內臟脂肪都偏高，要吃清淡還得多運動，」唐青
用手帕擦去腦門一層薄汗，「我跟老張說了，他聽了便提議以後吃完晚餐一起出來散步一
小時。」
「現在這天氣不太冷不太熱，出來走走正好，不然在家裡看電視沒意思嘛。」張伯伯是退
役老兵，雖然有了年歲但規律勞動的習慣還是保持著。
「挺好的。冬天要是太冷了，我給你們辦健身房的運動卡。」趙以沐放慢腳步跟著他們往
家的方向走。
「沐沐啊，今天去看房怎麼樣啊？今天筱培來等你好半天，打電話給你也不接，怎麼回事
啊你。」唐青問。
「挺滿意的。不只看房子還把周遭環境都看了一圈，機能跟便利性都不錯，就是可惜離這
裡有十五分鐘車程。」趙以沐回答。
「十五分鐘啊？那走路可得多久？」唐青嘟嚷一句之後又自我開解，「不過沒關係，到時
候我買輛摩托車學著騎。」
「我有摩托車啊，到時你要找兒子我載你去不就得了。」張伯伯爽快說道。
「我本來是希望家裡附近找一找，最好是走路就可以到…」趙以沐說。
「哎你別顧慮我，騎個車也沒什麼，我看路上好多七老八老的也能騎車，」說，「你能趕
快把房子搞定，把筱培娶回來最重要。」
「騎車是一回事，主要是留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趙以沐嘆口氣，想到媽媽洗衣吃飯
守著一間房子獨自過活，心都揪起來了。
「隔壁張伯伯一家都在呢，要是皓子跟他媳婦將來生個娃兒，那可熱鬧了，我還能幫忙帶
呢，」唐青笑說：「老張啊，你要是有孫子了要跟我說，我還能給你媳婦做月子呢。」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可不操這個心。」張伯伯又白又長的眉毛隨著笑容彎了彎，三個人
回到住所，趙以沐跟張伯伯道晚安後跟媽媽回家。
「今晚我留筱培吃飯，筱培家裡環境好大概沒做過什麼家事，但貴在不嬌氣，願意給我打
打下手或清理碗筷，也是難得。」唐青在玄關脫鞋子，「今天我說血糖血壓高，她還上網
打印許多注意事項給我。」
「打印？上哪兒打印給你啊?」趙以沐愣了愣。
「她本來是要傳網址給我，但手機那麼小一個哪看得清楚，」唐青走到廚房倒水喝，拿著
水杯回到客廳把桌上一疊紙給他看，「後來筱培說要放什麼東西到你房間，看見房間裡電
腦跟事務機都開著，就直接打印出來給我。」
趙以沐看紙上寫的都是一些「控制血糖的飲食療法」、「低GI食物」等知識，其實之前檢
查出來時他也有買了書給唐青看，內容大同小異。
「你今天看的那套房子如果滿意就出個價格，高一點也無所謂，媽媽還有些錢能拿出來補
貼，懂嗎?」唐青囑咐道。
「我這幾年也存了好些，應付頭期款沒問題，之後的就貸款慢慢還，出價多少我再想想。
」趙以沐希望盡量不要用到唐青的錢，她簡樸節省了一輩子，老了不該再為錢煩憂。
「不是有委託仲介嗎？可不可靠啊？」唐青問。
「仲介是個年輕小夥子，不耍花招做事挺有幹勁的，可以信任。」趙以沐想到Nick嘴角就
不禁上揚。
「年輕人行不行啊？」唐青有點擔心。
「行的行的妳別操心這麼多事，買不到房子我就還住這裡，有什麼好擔心的？」趙以沐笑
說。
「哎，你這樣講我更擔心，」媽媽在他背上拍一掌，「我去睡了你也別搞太晚。」
「晚安。」趙以沐進到房間，看到桌上的電腦屏幕還亮著，心裡驟然咯噔一聲，他壓根忘
了自己電腦桌面是恆河河岸的照片，照片裡Nick背對著鏡頭坐在台階上，圍著那條跟他同
款的橘色圍巾，彎成簾刀狀的河岸在身後延展開來，鴿子群飛，很有意境。
他的房間平常不會有別人進來，更沒想到筱培會來，雖然這張照片沒有拍到Nick的臉，但
他想到筱培今晚講的那些話，莫名覺得似乎意有所指。
正想著出神，手機滋滋發出訊息通知，是筱培傳來的：下週去婚紗公司逛逛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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